午後的陽光通透，也略略地驅散了寒冷。

　穆凌落來的時候，柳心蕊正在看書，聽了通報，忙站了起來，福身道：“姐姐，還勞煩您特地來一趟。”

　穆凌落淡淡笑道；“方才我已經聽碧落說過了，你已經確定做好了決定了嗎？”

　柳心蕊聞言，身側的手微微的攥緊，她垂頭看了眼桌上的書，低聲道：“是的，姐姐，我已經決定好了。”

　說著，她似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氣，抬起了頭來，抿緊了唇角，嗓音都有些哽咽，道：“這個孩子到來得太不是時候了，他是我的孩子，我也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地來到這個世界上。可是，您和我娘說得都有道理，我疼他是一回事，但是我現在的狀態，根本就無法照顧他的。”

　“他就像是我生命裡的汙點，時時刻刻提醒我曾經受夠的侮辱。與其等他出生後，我受不住世俗的流言蜚語，而對他惡言相向，倒不如讓他能夠早早投胎，投到個好的家庭裡，也好過來我這受罪。”

　她抬起來了頭，晶瑩的淚水從她眼角滾落，她咬緊了牙關，可是淚水卻還是掉個不停。

　“我不能留下他的。這個孩子，他的到來就是個錯誤！而現在，我決定一定要把這個錯誤給糾正了。”

　她是舍不得這個孩子的，沒有女人不想要自己的孩子的，可她若是生下來了，她就必須對這個孩子負責。

　她現在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撫養孩子，而且這個孩子也會遭受到別人的恥笑，倒不如從來不曾來過。

　再來，這個汙點落到她身上也便罷了，可她現在和穆凌落是連在一起的。到時候，穆凌落也會被染上的，她不想冒這樣的險。

　“阿蕊……”穆凌落見此，微微的歎了口氣，剛要說話，卻被柳心蕊飛快地打斷了。

　“姐姐，我知道我若是生下了孩子，你也會替我照顧的，但是我不能依靠你一輩子啊！”

　穆凌落望了她許久，驟然轉過頭去，“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就給你開藥了。碧落，拿來吧！”

　碧落應了聲，捧著一個藥包上前，“那奴婢這就讓人去煎藥了。”

　說完，她望了眼柳心蕊，便轉身去安排了。

　穆凌落其實也並沒有一定要她打掉孩子，打掉孩子的想法其實主要是來自薑姨娘的。哪怕是柳心蕊生了個孩子，穆凌落也能替她撫養長大，也能替她尋到婆家，若是不尋，她也能讓柳心蕊去做她喜歡的事情。

　但是，柳心蕊卻也是個要強的。

　穆凌落其實就怕柳心蕊心理受不住，“阿蕊，藥已經去煎了。我希望你能夠考慮清楚，只要今後不會後悔，那就可以了。”

　柳心蕊垂著眼眸，默默地擦了擦眼角。

　穆凌落見此，隻道了聲：“你隻管記住，我會永遠站在你的身後。”

　“——謝謝你，姐姐。”

　待得穆凌落離開後，屋內頓時就只剩下了柳心蕊，在離開前，穆凌落掃了眼桌上的書。

　那竟是一本晦澀難懂的佛經。

　她稍稍地歎了口氣，卻到底什麽都沒說。

　這樣的選擇總是得自己來做的，旁人是插不來手的。

　藥很快就煎好了，熱騰騰地就被送了進來，苦澀的中藥味彌漫了整個室內。

　柳心蕊望著那擺在桌上的藥碗，明明就是自己的選擇，可她卻覺得有些恐懼，她閉了閉眼，慢慢地走上前來，抬起了手，指尖都有些顫抖了。

　她抬手摸了摸依舊平坦的腹部，她咬牙道，“你是個孽種，是不該到來這世上的。”

　所以，你別怪她心狠。

　這話，卻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誰聽。

　但說完後，她卻似乎有了勇氣，閉了閉眼，深深地吸了口氣，終於是端起了那碗藥。

　然後，她一飲而盡，眼角都有淚水滾滾而落，她的動作決絕而利落。

　屋外。

　碧落跟在穆凌落的身後，見她突然停住了腳步，抬頭望向烏雲散開的天空。

　“王妃，您就真的同意阿蕊姑娘打掉孩子嗎？”

　“不然呢？孩子固然是無辜的，但就是因為他無辜，所以我們做任何的決定的時候，就得更加的慎重。其實，若是阿蕊想要留下，倒也是好的。但是，”穆凌落微微的歎了口氣，“人生卻從來不是選擇了對錯就可以。這種事情沒有對錯之分，她其實也是考慮清楚了，若是留下孩子，她就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

　“她可能初始還會疼愛孩子，但是一年後，十年後呢？她不會為此覺得心裡覺得羞辱嗎？這對她而言，就是恥辱。而且，她也得擔起照顧孩子的責任，教養他，撫養他，而不是生下來就完事兒了的。”

　“可那樣對一個孩子而言，不過是承擔他父親犯下的錯誤，他自己卻是無辜的，這也是一種不公平的事情。而現在這樣的決定，或許是太過殘忍了，畢竟那也是一條生命，但對於未來而言，卻未是一件壞事，或許會有遺憾，但卻也未嘗不會是一種幸運。”

　穆凌落頓了頓，望了眼碧落，“你現在還小，可能還不理解。今後，你就懂了！”

　這不是當事人，根本無法理解的。

　碧落聞言，跺腳道，“我和王妃明明是同年的，怎生您還當我是個孩子。”

　穆凌落笑了笑，她其實真實年齡比之碧落要大多了，碧落現在不過是個十五六的姑娘，所以考慮事情的時候，總是會站在少年人的角度看，隻覺得這對孩子可能是殘忍的。

　“是是是，你大著呢！”

　“王妃……”

　而過了好久後，卻有丫鬟匆匆來尋穆凌落了。

　“不好了，王妃娘娘，三姑娘她……她的血止不住……您能不能去看看！”

　柳心蕊身體可能太弱了，哪怕穆凌落開的是溫和的藥性，她還是出現了血崩的情況，現在流血不止，實在是嚇住了薑姨娘等人，只能匆匆忙忙又來尋穆凌落了。

　等穆凌落趕到的時候，屋內都是濃鬱的血腥味，柳心蕊疼得在床上直打滾，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