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世理難容的禁忌 ...
白維說,他的父親生病住院了,病情好像並不樂觀。
秦然因為和父親關係糟糕,就算回家也是惹父親生氣發火,後來基本上他不怎麼回去,只偶爾偷偷躲在小區路口,看著散步回家的父母,看到他們身體都好,心情也不錯,就很開心了。
可父母畢竟是父母,年紀大了總要有人照看才好,他又住在市郊不怎麼方便,剛好白維住處離父母小區不遠,他就托白維有空時幫他看兩眼。
父親知道秦然是GAY,對他的男性朋友都很敏感,態度根本友好不起來,時常還帶著防備,秦然也就沒把白維介紹給父母認識,這樣還方便些。
白維到底是靠譜的朋友,和秦然父母目前處於在外面遇到了點頭打招呼的朋友,有什麼重東西會幫拎一把的好人。可也就是如此了,關係不能更近了,近了被父親看出來反倒不大好,所以白維並沒有離太近走太勤,對秦然父母的生活狀態,算是隨時都知道大概狀況,但更細緻的,就不瞭解了。
他如果說父親生病住院了,一定是真的生病了,病到住院的程度。
秦然心猛的往下落,身子一軟差不坐不住。
他很愣了一下,打字時手指頭都在顫抖:我爸他……得了什麼病?
白維發了個安撫的表情過來:具體情況我不清楚,我不好去醫院看他,今早出門買菜回來沒看到他,問了問孫大爺才知道,你爸他昨天暈倒送醫院了,你媽也跟著去了,今天還沒回來。
秦然臉色刷白,咬著唇瞪著電腦屏幕,說不出話來。
白維嘆息:就知道告訴你你會擔心,可不告訴你回頭你一定要罵我。孫大爺說就是暈倒,看不出來嚴不嚴重,你媽沒回來,可能是你爸那離不了人。不過你也別想的太嚴重,如果真的很……你媽早給你打電話了……是吧……
秦然苦澀的咧咧嘴,打了三個字:謝謝你。
白維翻白眼:謝個P,得,我也不跟你說了,你要是擔心就直接去醫院看看,就省醫院,不然就再等等,我再幫你問。孫大爺說下午會去看你爸,傍晚我散步時問問他。
秦然覺得混身失了力氣,悶悶坐在電腦前,看著屏幕發呆。
他怎麼會不想去看爸爸,怎麼可能不擔心?那是他爸爸啊,從小像山一樣讓他依靠著,無所不能的爸爸。
秦然的爸爸是老師,卻不像其它教師家庭裏的爸爸一樣,隨時都威嚴的無邊,小時候,他把他寵上了天。
他的個人習慣這麼糟糕,一大半都是被爸爸慣的。他記得小時候耀武揚威,騎在爸爸背上像個大俠似的喊“駕!”時,爸爸寵溺看他的眼神;記得春節廟會時他坐在爸爸脖子上啃糖葫蘆,黏黏的糖汁毀了爸爸筆挺的新西裝時爸爸說沒關係,然然高興就好;記得爸爸教他釣魚,兩個人一起掉到水裏,爸爸焦急恐懼的表情;也記得,第一次遠行,爸爸表面不關心,實際往他包裏塞了一堆他認為可能有用的東西。
爸爸總是強大的,年輕的,有無盡的知識和無盡的智慧,他總是很帥,風度有氣度有,一票老師裏頭,爸爸最有范。可是他從來不嫌棄,他這個有些懶散的,任性的,看起來沒什麼優點的兒子。
他從來不為他丟了他的臉生氣,只是偶爾摸摸他的頭,說然然長大了就會明白了,要懂得自己努力,抓住想要的東西。他說有時候夢想和成就,也不是讀多少書可以決定,只要自己明白要什麼,一直努力去實現就好。
世上有讀書好的孩子,也有不擅長讀書的孩子,但他們都有擁有幸福的權力。
而爸爸,相信他可以擁有自己的幸福,雖然平淡溫馨,但自己開心就好。
爸爸說,他不需要成為偉人,名人,他只需要做好自己,健康快樂的普通人。
然而秦然明白,爸爸對他,是有期望的,哪個父親不是望子成龍?但如果他不能,爸爸也沒有勉強。
可是他卻辜負了他……
他記得那個衝動的夜晚,他大聲對爸爸說他是同性戀時,爸爸驚愕的眼光,和落在他臉上的重重的巴掌。
爸爸問是不是真的,他說是真的。他說一句是真的,爸爸就打一耳光,說一句就打一下,可他嘴角流了血仍然高昂著頭說是。
打了十幾下,媽媽看不下去了,爸爸仍然緊抿著嘴角,狠狠的毫不減力的打下去。
最後爸爸沒有把他的想法打回去,一夜間蒼老了十歲,告訴他,這個家,他不用再回來了。
至此,他們的關係變到惡劣,他再也不敢面對看到他就氣成那樣的爸爸,也再不忍心再看到爸爸鬢邊越來越多的白髮。
你看,人人都有青春期,各種叛逆反抗和跟大人對著幹,秦然的成長歷程裏好像沒有這個階段,他和父母的關係一向融洽,唯一一次叛逆,卻是二十歲,已經成人時。
這次的叛逆,卻是父親容忍不了的。
父親可以容忍他的壞脾氣,容忍他沒大出息,反正自家有小產業餓不死,但不能容忍他,喜歡男人。
偏偏這個問題,不是秦然想改就改的了的,有些東西,是天生的,他對著女人,就是硬不起來,沒辦法,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怎麼了?”
“啊?”秦然僵硬的回頭,眼神茫然,明明看著錢坤,卻不見他瞳眸裏有東西。
錢坤微微皺眉,快走幾步過來,伸手搭在他的額上。覺得溫度沒什麼問題,他更擔心,捧住秦然的臉,認真的看他,“秦然,你告訴我,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聽到這個低沉又讓人安穩的聲音,秦然的瞳眸緩緩有了焦距,待看清了眼前人滿懷關心的眼眸時,秦然闔上眼睛,身體緩緩前傾,把頭抵在錢坤的小腹,“錢坤……我父親他……住院了。”
“病了?很嚴重?”錢坤想了想,馬上推開秦然準備去拿衣服,“走,我陪你去看他。”
秦然垂著的雙手突然抬起抱住錢坤的腰,頭埋在他胸前不肯起來,“不能,我不能去看他。”
房間裏很安靜,靜到有種讓人發慌的錯覺。電器工作的電流聲伴著夏日的蟲鳴鳥叫,秦然的聲音悶悶帶了哭腔,錢坤突然間覺得,環境不再那麼的令人愜意。
“為什麼?”他感覺到秦然的手抱的很緊很用力,伸手輕撫他的發,聲音溫柔,“你很擔心吧,沒關係,你父親他,一定會吉人天相的。”
這是安慰的話……一聽就懂,秦然的聲音悶悶的,小小聲帶著抱怨,“你哄我……”
錢坤感覺有熱燙的液體從自己胸口慢慢往下滑,心臟像是被什麼鈍器刺了一下,悶悶的痛。他不再問是什麼原因秦然不能去見他的父親,只是溫柔的把他從椅子上抱起來,緊緊擁在懷裏,一下一下撫著他的後背,“然,我去替你看看他,好不好?”
“真……真的?”秦然身子有些顫抖,兩手無意識的抓住錢坤背後的衣料。
“嗯。”錢坤親吻他的頭頂,“我保證去弄清楚,他生了什麼病,要不要緊,需不需要幫忙,並且一定不讓他知道,你很關心他,好不好?”
秦然悶悶說了聲,嗯。
兩人在燦爛的陽光下擁了許久,錢坤才戀戀不捨的說了聲,“你再繼續抱的話,我可能就不想去了。”
秦然悶悶笑出聲來,推開錢坤,“如果他……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你替我……如果需要錢,這是我的卡……”
錢坤把卡塞回他手裏,“你那點錢……再說不一定有需要,有的話我先墊上,回來你還我好了。”說完他去換了衣服,看到秦然仍然一臉蒼白的木木的站在客廳,走過去揉了揉他的頭髮,“去洗個臉,眼睛那麼紅。一個小時,最多一個小時,我就會打電話給你了。放心吧,伯父會沒事的。”
被人看到失態,秦然有些尷尬,他目送錢坤離開,扒著門框,輕聲說,“你……謝謝。”
錢坤轉身,沖他微笑,“我這人一向運氣很好,所以相信我,伯父不會有事。”
他穿著襯衫長褲,兩手插在褲袋,長身玉立,姿態瀟灑。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眉目英挺笑臉帥氣,有細細的塵在光線裏飛舞。
那一刻,最明豔的美好和最沮喪的心情,突然間,秦然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