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6月5號這天的課程安排很簡單，要考試的科目一門一節。

　11班第一節語文課，陳老師悠悠然晃進教室來。

　大家問他這節課看什麼。

　陳老師︰“想看啥看啥，要不你們把英語拿出來背背？”

　全班︰……

　老師這節是語文課！

　眾人只好自己復習，倒是張晶娟和邢美嘉把椅子倒過來，听柏以凡說話。鐘樂也湊過來說幾句。

　大家把自己寫的好的作文材料分離出來，再做了一些小分析，引申出其他角度，一起討論。

　柏以凡發言時拐著彎扯上了高考作文題。

　死前死後，柏以凡從來考場出來就忘題，想了這麼多年，唯獨想起一個奇葩的高考作文。

　一旦和人說語文，看到和作文題靠上邊的材料，立馬說這個材料還可從另外的角度看，角度就是作文題。閱讀都不放過，“我覺得這個閱讀可以寫篇作文”，題目還是這年考試的作文題相關。

　總之柏以凡拐彎抹角地讓人往那題上靠。程逸灝、謝歲辰和邢美嘉他們更是從一開始就被他影響，潛移默化三年，不愁這次高考作文會犯愁。

　陳老師在講台上看眾人背書很無聊。于是悄悄跑去柏以凡身後，听了他們討論了一會兒，覺得柏以凡說的很有意思，干脆拿出來和大家分享。

　瞎聊一節課。

　下課鈴響時，陳老師樂呵呵要跑，剛走到講台上，邢美嘉突然一聲吼。

　邢美嘉︰“下課！”

　陳老師教了11班2年，教了柏以凡3年，別說平時下課問好，上課問好也從來沒有。

　現在突然來這麼一出，一時懵了。

　11班的同學卻默契，全體起立行禮，齊聲︰“陳老師您辛苦了，陳老師再見。”

　吼聲震天，天花板要裂。

　陳老師︰……

　陳老師︰“樂在其中，不辛苦。大家再見。”

　說完往門外走，走到門口停住又回頭。

　陳老師︰“哎，忘了說。放輕松考。只要你們放輕松考，我今年就能拿很多獎金的。”

　全班都樂了，不過不少人眼楮是水汪汪亮晶晶的。

　接下來基本是自習課。政治老師提了幾個時政要點，順便講了幾個冷笑話自己樂。歷史老師讓學生把書拿出來看目錄，回想回想知識點就行。

　到了數學課，鐘樂激動地抓住老師問題目。題目超級難，他問了一圈愣是沒人會。

　數學老師瞄了一眼︰“這題不會考。”

　鐘樂︰“萬一呢？”

　數學老師︰“你以為自己運氣那麼好啊？考前看到所有不會做的題目，都不會考到的。”

　眾人︰……

　但不管哪門課結束，11班同學都起立行禮，道再見。這是全班事先商定好的。

　到了最後一節課，甄厲害進班。

　甄老師把準考證發了。

　家在市里的，等會兒就放假回家去，不在市里的學生依舊住校，考試期間由學校組織去考場。

　甄老師囑咐︰“準考證收好。明天自己去考場的時候把路線時間算好。考試期間早睡早起，三天挺快的，考完一門扔一門。高三考過這麼多場，都是按照高考來的。考場紀律和注意事項我就不強調了。”

　又把考場突發情況處理方法說了說。最後通知，9號考完回學校收拾教室並開會。

　甄老師說完這些︰“考場上放輕松，也就是平時一次小考試。好了放學。”

　邢美嘉要喊起立。

　甄老師已經從其他老師那里听說情況，趕緊說︰“我走……”

　沒說完，眾人都站起來了道再見。聲音和第一次一樣大。

　甄老師憋了一會兒︰“祝大家取得好成績。”

　下課了，有學生追出去，問甄老師能不能留在學校，其實是怕老師臨時押題自己不在校。

　柏以凡卻沒這個想法，押題基本是傳說。學到這個時候能做的只有調節心態了。

　柏以凡早早回了宿舍，收拾好行李等程逸灝。程逸灝也打算回家，兩人都打算提前把行李帶回家去。程爸爸會開車來，現在兩家又住在一塊兒，柏以凡剛好可以搭順風車。

　柏以凡等了一會兒，門響了。

　來的不是程逸灝，是謝歲辰。

　柏以凡病好回來，兩人依舊和從前一樣見面，默契地不說重點。

　現在也一樣，謝歲辰進門︰“程叔叔來了，車就停在樓下。但是大程的東西多，程叔叔在幫他收拾。你的東西呢？”

　柏以凡讓了讓︰“我東西也不少。”

　謝歲辰︰“我和你一起往下搬吧。”

　兩人就一起把東西運下去，主要是課外書，都用箱子封好了。

　東西都到了樓下，程逸灝還沒來，謝歲辰就和柏以凡站在車邊等。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隨意說著話。

　柏以凡問︰“你也要呆在學校嗎？”

　謝歲辰︰“在學校和大家一起方便，不擔心睡過頭。”

　又說元苗苗之前要來，好不容被他攔住。

　四周有人來來往往，程逸灝過了好久才下樓。

　謝歲辰再和柏以凡幫他搬東西。東西上了車，程叔叔和程逸灝在整理。

　柏以凡站在車邊和謝歲辰道別。四周有不少家長都來接學生回家。同學在樓下踫面，大家都會說再見，有點莫名傷感。

　有那麼一秒，謝歲辰想要說話。

　柏以凡似有所感，看他︰“什麼？”

　謝歲辰︰“沒什麼，好好考試。”

　“嗯。”柏以凡伸手很自然地抱了謝歲辰一下，“你也好好考試。”

　說完松開，上了車。

　柏以凡回到家，所有封好的書箱都沒開，只從書包里拿出幾個很薄的小冊子。一科一門。這是柏以凡給自己整理的考前復習資料，概念偏多。看到哪兒扔下都可以。

　6號一天，柏以凡除了看考場，就在家翻小冊子。期間謝歲辰發了條短信給他，提醒他準備好文具。

　柏以凡就把收拾好的文具袋又拿出來，檢查了一遍。

　晚上柏媽不知道從哪兒學了狀元及第粥，柏以凡嘗了一碗，還挺好吃的。

　柏以凡︰終于不要吃豬蹄蠶豆湯了！

　不過粽子還是要吃的。

　其實中考和高考差不多，只是這次柏可非忙考試沒回家，擋電話的人換成了柏爸。

　柏以凡倒水喝，路過客廳，看柏爸滿臉不耐煩，有點想樂。

　柏爸瞪他，還把手里的手機舉起來威脅讓他接。柏以凡趕緊跑回屋去看小冊子。

　這個時間，高三生基本都在看語文或數學，字詞古文或者公式。

　大概只有一個異類，住在市一中212宿舍，捧著一本《朱生豪情書》在研究。

　遲濤路過看謝歲辰一眼，尤成亦然。

　兩人只當謝歲辰再為作文做準備，畢竟他們宿舍出現過一個因為寫情書而作文水平飆升的奇葩——程逸灝。

　然而第一天考完，晚上謝歲辰繼續捧著這書看。

　第二天考完，晚上謝歲辰依舊捧著這書。

　尤成忍不住了︰“老大明天考物化，你干什麼還在看這書？”

　謝歲辰只是笑了笑，沒有作答。

　想留人總得說些動听的話。然而看了一整本，謝歲辰也不覺得自己能留住柏以凡。

　謝歲辰放下書︰“我去跑步，你們早點休息吧。”

　到了操場，謝歲辰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後站在5000米終點的看台邊，站了許久。

　6月9號，高考最後一天，謝歲辰帶著滿胳膊腿的蚊子包進考場。

　最後一場考完。

　考試結束鈴聲一響，收卷結束，無數考生沖出考場歡呼。

　柏以凡跟著人流走出來，卻沒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考完了，被高考壓制住的問題，現在□□裸地跳到面前來了。

　爸媽怎麼辦，他和謝歲辰何去何從。

　柏以凡站在考場外不動，直到舅舅找到他。

　虞大學跑上去揉柏以凡的腦袋︰“發什麼呆呢？我看人都走了，還以為和你錯開了！你不出去，不會是……呃。”

　虞大學哽了一下。

　柏以凡醒過神，笑︰“考得感覺還不錯，正常發揮吧。”

　虞大學心回到肚子里︰“那就成，我送你回學校。你不是要去班級集合？”

　柏以凡︰……

　柏以凡︰“舅，我自己去吧，說不定要和同學一起出去玩兒，你別等我了。”

　舅舅不同意，硬是開車把他送回市一中，再塞了個手機給柏以凡。

　柏以凡︰……

　手機是新的。

　虞大學︰“別總用你舅媽那個破手機了，粉紅色哪兒合適男孩子用！這算是咱凡凡高考結束提前慶賀。我給你卡都換上了。哦，對，手機是你媽讓我給你的。晚上別玩兒太晚，小心她用電話轟你。”

　柏以凡道謝，和舅舅擺手道別。

　回到學校，也是到處歡樂。

　不少學生回的比柏以凡早，有學生把復習時的試卷從樓上往下扔。

　柏以凡拿著手機往回走，突然手機響了一下。

　柏以凡低頭站在路邊擺弄，開了鎖屏，一條短信。

　謝歲辰︰手機在身邊嗎？

　柏以凡回︰嗯。

　謝歲辰立刻又來信息︰放學我在操場等你。

　柏以凡︰……

　柏以凡默默收起手機。他才剛剛從高考中解脫，還沒想到解決的方案，沒做好決定，不知道要不要去見這個人。

　到了教室開班會，甄老師笑眯眯祝賀大家刑滿釋放，接著把下面的安排說了。

　6月9號到15號是離校時間，之後再回學校就是25號、26號回來填志願了。

　甄老師長話短說，說完放學。

　這次是真的放學了。

　很多學生商量去哪兒聚會狂歡，孫相乾和鐘樂他們打算去網吧包夜玩游戲。

　孫相乾邀柏以凡一起。

　柏以凡坐在教室里，搖了搖頭。

　柏以凡一坐坐了很久，直到班級里只剩下他、邢美嘉和張晶娟三個。

　邢美嘉和張晶娟拿著相機在拍照，拍完要鎖教室交鑰匙了。

　邢美嘉等了柏以凡一會兒，最後忍不住，還是把柏以凡攆出了門。

　柏以凡︰……

　柏以凡︰“你把我攆出去，我去哪兒？”

　邢美嘉︰“你愛去哪兒去哪兒，要不回家去！反正我要去找大程了！”

　柏以凡︰……

　柏以凡看著邢美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嘆了口氣。天色已經黯淡下去了，天邊啟明星升上來。

　該來的總要來，該去的總要去。

　柏以凡也總要做個決定，至少決定下去不去操場。

　于是柏以凡掏口袋，摸出一枚硬幣來。

　柏以凡︰“正面在上去操場，反面在上就……不去！”

　柏以凡說完拇指用力一彈。

　硬幣在半空翻了幾個滾，一聲落地，又是幾個滾，滾滾滾……滾到走廊排水口里去了。

　柏以凡︰……

　柏以凡向前走了兩步，接著路過排水口停也沒停。

　柏以凡︰“嗯，正面。”

　大步下樓去了操場。

　這時校園里的狂歡已經過去了，路上人很少，到了操場。

　操場空空蕩蕩，只有一處建議看台邊站了個人。

　柏以凡走過去，謝歲辰好像有感應，轉過身，笑起來。

　謝歲辰︰“來了？考得怎麼樣？”

　柏以凡︰“還行，你呢？”

　謝歲辰︰“正常吧，我其實沒什麼感覺。”

　柏以凡︰“我也是。”

　接著就停下了。

　長久的沉默，好在並不尷尬。

　天黑了，柏以凡舉起手拍了個蚊子。

　謝歲辰說︰“我要走了，明天的車票。”

　柏以凡猛然抬頭︰“啊？”

　謝歲辰當然要回s市，但柏以凡沒以為會是這麼早。

　謝歲辰︰“謝家最近鬧出點小事情，我得回去。以凡，你還想去考朱亮之老師的研究生嗎？”

　柏以凡︰……

　柏以凡︰“我……”

　謝歲辰又問︰“你還想和我做同學嗎？”

　柏以凡不說話。

　謝歲辰也沒等柏以凡回答︰“但我很想和你做同學，也不只是想和你做同學。我想每天晚上睡覺之前看見的是你，早上醒過來看見的也是你。我想你生病時照顧你，我生病也只想你在我身邊。我想听你說話，看你哭，看你笑，我想告訴你所有關于我的事情。我想抱你，想親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柏以凡低下頭︰“你，別說了。”

　曾經奢求听到的話，現在听到卻句句誅心。

　因為柏以凡不是從前的自己，他有顧慮，他的顧慮讓他不能前行。

　謝歲辰卻不乖︰“可我知道，現在不行。你有不得已，我不能替你承擔面對，因為這些是我帶給你的艱難局面。不過，以凡，柏以凡，別推開我，至少讓我等你。你就不要為我去傷害叔叔阿姨，也不要自己為難自己。我會等你的，不管多久都可以。”

　柏以凡急了︰“你傻了嗎，干嘛等我！我我……”

　謝歲辰伸手把柏以凡按在了懷里︰“因為我愛你啊。”

　柏以凡僵直杵著。

　柏以凡啞著聲音勸︰“謝歲辰你這麼好，好多人喜歡你。你別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你會遇到更好的人的，他會特別特別愛你。沒有負擔，也不煩人，他會很勇敢，敢為你拋棄所有人的。你別等……”

　說不下去了。

　謝歲辰︰“你是在說賠本？”

　柏以凡︰“靠！不是！眼楮要亮點，不準找那種大賤人！”

　謝歲辰︰“那要什麼樣的？”

　柏以凡︰“反正不能對你不好。不許是看上你臉的花痴！不準逼你做事情，不許亂用你的錢，不許說你半點不好。不許讓你抽煙！不許讓你難過！要是不會講笑話給你听，要亂棍拍死！還有還有你至少要讓他追一年，他要是有半點退縮都配不上你……呃。”

　好像是在做反派為難人，故意設障礙。

　謝歲辰蹭了蹭柏以凡的耳朵。

　柏以凡垂頭喪氣，把腦袋磕在謝歲辰肩膀上︰“算了，你還是等等我吧。”

　謝歲辰長舒一口氣，松開柏以凡︰“拉鉤。”

　柏以凡︰……

　柏以凡不情不願地伸手。

　柏以凡︰“可你要真的遇……”

　謝歲辰下一秒緊握柏以凡的手，不等他說完，親了上去。

　柏以凡︰……

　只是嘴唇貼著嘴唇，心髒就要裂開了。

　時間好像凝固了一瞬，世界都停轉。

　不知過了多久，謝歲辰松開柏以凡的手，捧住他的臉。

　額頭相抵。

　謝歲辰︰“這次換我在終點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