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案件四】半夜黑影
一番推脫後,甯無心和魏大人在縣衙後面廳裡坐下來。
趙母也被賜了座,夢蓮則站在趙母身後,兩人都有點戰戰兢兢,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甯無心臉上帶著疏離客氣的笑容,謙讓之後,端起茶,一邊慢慢的喝,一邊在心裡算計怎麼讓這個魏如征把真話吐出來。
到底是誰在後面給他方便?
甯無心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個人,當然就是那個自己相忘也忘不了的傢伙。
要說心裡不期待,那是假的。
難道他真的追過來了?
即使自己那麼努力的躲,他也追過來了?
明明知道二人不能在一起,但是想見的心情,卻是無論如何也阻擋不了。
甯無心在心中微微一歎。
見了面,又能如何?
難道偷偷摸摸幾次,再跑?
多難受啊……
要斷,就要斷的乾乾淨淨,這才能心中一輩子留有遺憾。
有遺憾,才有掛念。
有掛念,才覺得那段感情美麗。
拖拖拉拉,藕斷絲連的,早晚把一段感情拖拉的體無完膚。
魏大人笑道,“不知嚴神醫覺得應該什麼時候提審犯人?”
甯無心道,“草民本應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卻不知大人因何緣由將草民叫來協助此案?”
剛才魏如征說了,請他協助斷案。
他也想知道這個“協助”的許可權有多大。
魏如征思索一下,笑道,“嚴神醫威名遠播,下官是慕名而來。下官願請神醫主持此案。”
威名遠播你妹……
自己是化名,他哪一輩子聽來的?
甯無心想,這只老狐狸,怕是不肯說了。
但是,他最後一句話,卻重要的很。
這說明,一定有人在背後給他施壓,要自己主持此案。
不然,他也無法對自己這樣一個沒有身份的平民這麼尊敬。
來日方長,大家走著瞧。
甯無心道,“如此,案情緊急,不如先說說屍體。”
魏如征連忙點頭稱是,派人將仵作叫來。
仵作來了之後,恭恭敬敬將驗屍筆錄呈上。
甯無心把資料細細閱讀一番,確定與自己觀察所得沒有兩樣,只不過還是不夠細緻。
他問道,“不知大人覺得案子是怎樣的?”
魏如征一臉平靜,想必早已經做足了準備。
一聽甯無心發問,他立刻道,“此人衣服不整齊,恐怕是倉皇之中穿的。他背部有幾處很深的刀傷,應該是致命傷。本官推測,只怕他半夜睡覺時被賊人驚醒,倉皇穿衣服逃走時,被賊人砍死。”
“大人的意思是,有人進入他家,在他睡覺時把他驚醒,追至小樹林,將他砍死?”
“正是。”
“這裡寫的清清楚楚,此人陽物有股腥臭,恐怕是精液的殘餘。”
魏如征想一下,“這說明他睡覺之前與人有床笫之事,也算不了什麼。”
甯無心緩緩道,“草民在這人死的那天清晨就曾經檢查過他的身體。一般人有房事後,都會清洗或者擦拭一下,但是那股腥臭之味實在濃重的很,根本不像是有處理過。”
魏如征一愣。
甯無心又道,“牛老九的衣服扣子扣錯,襪子沒穿,若說他倉皇之間穿衣還算說的過去。但是,他的褲腰帶系的十分之緊,那種程度,只怕能勒的他生疼,這就有點奇怪。”
魏如征道,“神醫的意思是……”
甯無心最後道,“最後一點。若是此人死前被人砍殺,必定大量流血,身上的衣服也會有大片血污。但是那日清晨,牛老九身上流出的血液少之又少。”
魏如征臉色已經有點不好看了,“如此說來……”
“褲腰帶這麼緊,說明很有可能是別人給他系的。殘餘的精液不少,說明此人也許正在行房。身上流出的血液少,只怕是死後才給人砍的。”
魏如征臉上一亮,“你是說,馬上風?”
甯無心點點頭,“這人就是在行房之時死的。死了之後,和他行房的人驚慌,匆忙之間給他套上衣服,接著丟進小樹林裡,再給他砍上幾刀。”
說完,他看著趙母和夢蓮,“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所以,趙夢清絕對不是兇手。”
趙母捂著臉痛哭起來。
夢蓮雖然有些東西聽不懂,但看著哥哥不會給人冤枉,也高興地很。
魏如征臉上一沉,朗聲吩咐,“去把牛老九的一妻一妾押來審訊!”
甯無心連忙道,“是不是妻妾,還難說的很。草民打算往牛家村走一趟,在那裡了結此案。”
魏如征連忙稱是,吩咐著衙役把趙夢清放了,對甯無心道, “如此,神醫先回去客棧準備,午飯過後出發?”
甯無心答應著,帶了趙母和夢蓮離開縣衙。
一到小客棧,趙母和夢蓮就跪了下來,不住的磕頭,一口一個“恩人”“貴人”,淚流不停,甯無心連忙將此二人扶起。
不多時,趙夢清也被放回來了,三人抱頭痛哭,不必細說。
午飯過後,魏大人來找甯無心,一行人往牛家莊浩蕩而去。
——
有了縣官坐鎮,事情自然好查很多。
但是,牛老九的一妻兒一妾卻一口咬定當晚並沒有和他行房,牛老九的家人也口稱絕對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魏如征道,“刁婦,如此看來,是要大刑伺候了。”
幾人立刻嚇得半死,爭先恐後的抖出,原來牛老九和村子裡的邢氏早有瓜葛。
牛老九這幾年牲口上的買賣做的很紅火,有了點家底。
邢氏只有二十三歲,生的頗有幾分姿色,自己的男人卻無用的很,在牛老九手下做一個幫他趕車的夥計。
牛老九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但是邢氏見錢眼開,和他眉來眼去,老早就勾搭上了。
她男人為了生存,不但不敢阻攔,反而幫二人看門,拼命討好牛老九。
魏如征命人將二人帶來,在她家找出不少牛老九贈給的東西。
威逼之下,二人立刻在地上哭著把真相抖了出來。
果不其然,牛老九當晚就是去了邢氏家中。
邢氏哭道,“當晚老東西一直說有點噁心,肚子不舒服。我說今晚不做了,他卻不肯。正在興致上,他癲狂起來,把我幾乎嚇死。最後,他抽動不已,就這麼死了。”
她男人介面道,“我婆娘一直嚇得尖叫,我猶豫半天,沖進裡面,發現九爺已經倒在地上死了。我們慌張起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想起那晚趙夢清和九爺吵架之後,似乎去了小樹林,就想把這件事情嫁禍給他。商議之後,我們給九爺套上衣服,將他拖去樹林,在他身上砍了幾刀,又把柴刀隔著牆扔到趙家院子裡。”
魏如征鬆口氣,對甯無心道,“神醫果然神機妙算。”
甯無心看著二人,心裡卻覺得有些奇怪。
馬上風,也不是這樣的症狀啊。
他皺眉道,“牛老九果然說噁心腹痛,還癲狂抽風?”
邢氏連忙應了一聲。
甯無心低著頭不說話。
魏如征心裡已經有些不耐煩,他本來就只想趕快結案,現在這個樣子已經算是極限,他還要怎樣?
但是,他卻不得不好好伺候著眼前這位風姿卓絕的青年公子。
誰叫人家有後臺呢?
魏如征小心道,“不知神醫還有何顧慮?”
甯無心搖頭道,“我也……沒什麼顧慮。不如先把此二人收押吧。”
魏如征巴不得聽到這句話,連忙答應,吩咐衙役將此二人關押。
他對甯無心道,“不知神醫是隨下官回縣衙,還是留在牛家莊?”
甯無心想了一下,去縣衙已經沒有用處,還不如留在此處好好想想。
他道,“大人先回去吧。我若想到什麼,叫趙夢清去找你。”
魏如征心裡不耐煩,臉上卻不敢露出半毫,連忙點頭應允,帶著犯人和重衙役走了。
——
晚上,趙家一家人像過年一樣,歡欣不止。
趙母殺雞買肉,好好把甯無心款待一番,自然不在話下。
飯後,趙夢清對甯無心三拜九叩,感謝救命之恩。
甯無心感受著這家人的喜悅,也露出笑容。
這番會心的笑容,還是他這一個月來的第一次。
到了睡覺的時間,趙家三人都已經各自在自己房中躺下,甯無心卻睡不著了。
這個案子,還有蹊蹺。
牛老九的死法,有點不太尋常。
是自己多心了嗎?還是有什麼東西值得懷疑?
甯無心正在思考,突然聽到院子有輕微的開門聲。
他一驚,連忙從窗外向外望去,只看到一個黑影走了進來。
甯無心一看到這個黑影,只覺得有點奇怪。
那黑影並不像有什麼惡意和企圖,就是在牆邊靜靜站著。
突然,黑影跑了出去。
甯無心心跳的厲害。
他從來就不是膽小之人,難道這個人知道了什麼線索,要告訴他,卻又不敢?
想到這裡,他連忙跟著怕跑了出去。
黑影就在院子外面不遠處等著他,看他一來,卻又立刻撒腿就跑。
甯無心跟在後面,有種怪異的感覺,似乎這個身影有些熟悉。
黑影到了一處院子門口,不知怎麼做到的,往牆角一轉,不見了。
甯無心站在院子前面。
這個院子,他認識。
這個院子,關了趙夢清三天,他曾經和夢蓮來一起為他送飯。
這正是牛家莊管事,牛易忠的院子。
甯無心想著剛才的黑影,心中波濤起伏,這個人只怕就是來給自己傳遞消息的。
牛易忠究竟有什麼事情需要調查?
——
第二天一早,甯無心就和趙夢清一起來到了縣衙,向魏如征要了幾個捕快和衙役,大家分頭行事。
一方面,甯無心派人去調查牛老九在縣城的買賣和牛易忠這幾日的行蹤。
另一方面,甯無心讓捕快回到牛家村,假意打聽邢氏的事情,實際上卻是在打聽牛易忠這幾日的事情。
這麼一調查,果然調查出了問題。
在村子裡,牛易忠以牛家村的前途為名,名正言順的接過了牛老九的生意。
牛老九死的當日,牛易忠也派人和牛老九在好幾個縣城的主顧搭上了頭,說牛老九死了,他的生意以後自己負責。
甯無心想,這個牛易忠,果然不單純,只怕很久之前就在策劃。
牛老九的死,也許與他有很大關係。
於是,甯無心帶著衙役,再次來到了牛老九的家中,探問消息。
“你家九爺死的當日,吃了什麼,一一細數。”
牛老九之妻袁氏連忙把牛老九當日吃的東西全部列舉出來。
她有些東西已經記不太清楚,其他人連忙補上。
甯無心一一聽完,覺得並無異樣。
難道是有人趁他不注意給他吃了什麼?
這時,牛老九的一個夥計臉上顯出為難的神色,卻又不敢說。
甯無心注意到這個正在冒冷汗的夥計,皺眉道,“想到了什麼?什麼都好,快說!”
夥計道,“九爺死的那日和我吹噓,說自己可以夜度十女。我不信,他就說,自己有仙藥,讓我去問邢娘子。我說他說大話,除非讓我看看仙藥。接著,他拿出一個小瓶來,說這是牛管事送他的仙藥。上次用了,簡直欲仙欲死,這次又找他要了一次,打算晚上用。”
甯無心一陣激動,“藥呢?都用完了?快去找藥!”
捕快連忙吩咐眾人忙碌起來。
甯無心在屋子裡踱來踱去,心裡平靜不下來。
昨晚黑夜那個人是誰?!
難道就是他嗎?!
如果是他,他為什麼又躲著不肯見自己?!
明明是自己要躲他,他應該撲上來才對!
為什麼?!
眾捕快查找了很久,來到甯無心前面,“找到這個小瓶。”
夥計立刻道,“沒錯!就是這個小瓶!”
甯無心打開瓶子,裡面已經空了,只剩一點殘餘。
他把殘餘的粉末倒在手中觀察。
果不其然,此物,就是洋地黃。
接下來的事情,已經不必再細說了。
洋地黃能讓人心疾發作,可致人猝死,算是一種能殺人於無形的藥物。
甯無心立刻將此事稟告魏如征。
調查之後,牛易忠果然曾經在縣城藥鋪買過洋地黃。
再加上夥計的口供,這人怕大刑,很快便伏在地上全數招供。
牛易忠很久以前便十分眼饞牛老九的生意,想取而代之。
於是,他拼命和他套近乎,知道他房事有些問題,便送了他幾次好藥。
牛老九得了趣味,越發信任他,和他交往更密。
從此,牛易忠再給他藥,他也不再懷疑。
就這樣,牛老九被殺死了。
——
事情到此,終於圓滿解決。
魏如征像送佛似的送走了甯無心。
甯無心在牛家莊來來回回走了很久,卻始終沒有再看到那個黑影。
第二天一早,甯無心和趙家三人告別,眼光卻在四處亂竄,心中隱隱的期待著什麼。
但是,什麼也沒有出現。
趙家三人中,夢蓮十分不舍,眼中噙著淚,其他二人看在眼裡,卻也無法規勸。
姑娘情竇初開了,人家卻對她沒意思,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夢蓮拿著一雙鞋,“恩人,這是我給你縫的,請你收下。”
其他二人臉上都泛出尷尬,卻也無法阻止。
人家的姑娘,都是扭扭捏捏叫別人試探著問,就他們家的不同,臉皮這麼厚,非要自己問。
甯無心也是為難的很。
這年頭,收了姑娘一雙鞋又不娶她,和負心漢差不多。
他狠了狠心,“在下已經有鞋子了,家中……還有人等候,若是看到我有了新鞋,只怕會把我拍死。”
夢蓮忍著眼中打轉的淚水,很想問嫂子還能不能容下多一個,卻也知道太不矜持,拉著趙母的袖子哭起來。
甯無心臉露尷尬,想了一會兒,把趙夢清拉到一旁,手裡拿出一樣東西,“此物乃冬蟲夏草,我前幾日走的時候,在路上發現了。你們可能不知道,此物在京城極為昂貴,可以賣的好價錢。你……以後做這個營生吧,將來替夢蓮找個好人家。”
夢清一聽,臉上極為震動。
他強自鎮定心神,“恩公,你的大恩大德,我們趙家記在心上了。你好好保重,若是將來有用得我們的地方,別忘了我們。”
甯無心想,你連我真名叫什麼都不知道,以後再說吧。
他又等了半天,長歎一口氣。
那人是不會出現了。
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麼呢?
見了他,又能怎樣?
明明就是自己要躲他的,難道自己又後悔了?
想到這裡,他最後一次向趙家三人辭行,上了馬車。
夢蓮還在哭哭啼啼,趙母抹著眼淚,趙夢清跪在地上。
甯無心微微笑著,心裡微微發酸。
每個人都有家。
自己的家,在哪裡呢?
唯一想給自己一個家的人,卻給自己推開了。
他手上長鞭一抖,兩匹馬嘶叫一聲,開始拉著馬車前行,一路繼續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