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言之欲》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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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加彥來說,肖蒙就是那麼高深莫測的一個人,易喜易怒,捉摸不透。
兩人早就鬧僵過不知多少次,吵架(一般都是肖蒙單方面的)幾乎和吃飯一樣平常,加彥求和的手段卻依舊不怎麼熟練。
笨拙兮兮的,照肖蒙說的把衣服包好放進回收桶,從頭到腳認真洗了許多次,確認自己身上只剩下沐浴露的味道,也保證再也不去那種肖蒙討厭的「不入流」的地方,一心急著想討好肖蒙,肖蒙卻仍然不肯理睬他。
把他急得都快生起病來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委曲求全,對那個男人愈發讓步,在意那個男人到了連飯都吃不下去的地步。
只隱約覺得肖蒙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這天看到同事手裡有牛排店的特價優惠券,想起前天男人在餐桌上皺眉「牛肉燒得這麼老怎麼吃」,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加彥就跟同事討了兩張。
回去看著表情冷漠的男人在面前走來走去,又懶洋洋靠在沙發墊子上翻東西,加彥一直鼓不起勇氣開口,惴惴了半天,才叫他:「肖蒙。」
沙發上的男人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什麼事。」
「我,我這裡有兩張牛排店的餐券,」加彥慌慌張張把折得小小的紙塊掏出來,小心翼翼要展開來給他看,「是今天的,不知道你要不要去?」
男人皺了皺秀麗的眉毛:「不要。」
加彥「哦」了一聲,把手縮回來,捏著滿是折痕的汗濕的紙券,揉了揉,又把它藏回手心裡。
吃牛排半價的優惠,肖蒙不會有什麼興趣的。覺得自己有點可笑,鼻尖也慢慢汗濕了。
對面坐著的男人忽然看了看表,站起身來,一副要外出的架勢。
加彥正在出神,見狀忙抬頭:「咦,你要去哪裡?」
「晚上有派對。」
「那,那什麼時候回來,要不要做一點夜宵……」
「不用,今晚我不回來。」
肖蒙冷淡地,拿起外套,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走過客廳,開門出去。
加彥還端坐著,握著餐券的手仍然夾在膝蓋中間,低頭怔了一會兒,把手放回兜裡。
這個果然還是太廉價了。
但他的確也沒辦法拿出什麼好的。
自卑的感覺一下子又強烈起來,花了好大力氣才勉強壓下去。揉了揉有點發紅的鼻子,站起來數出一些零錢,想出去買碗麵吃。
在夜市的麵攤上草草吃了份牛雜湯麵,又燙又辣,熱熱地出了一身汗,鼻涕眼淚也差點出來了,才覺得心裡舒服一點,卻還是有些怔怔的。
正怔仲著,街上一陣嘈雜,隱隱聽得是男女對罵的聲音。已有一些閒人在觀戰,男人虎背熊腰,凶神惡煞,長得就不像善類,那女人身材小他兩號,卻比他要凶悍潑辣上十倍。
不多一會,男人反倒先敗下陣來,推開看熱鬧的路人們,忿忿又怒?了幾句才揚長而去。女人模樣狼狽,頭髮散亂,吊帶外衣也滑了一半,卻旁若無人地一手拎著鞋子一手拎著手袋,挑釁似的朝人多的麵攤走過來。
原先扭頭偷看的現在都忙收回眼光,只有加彥笨拙了點,覺得那人眼熟,多看兩眼,就被逮個正著。「看什麼看?!」
「抱歉……」
「哦,是你啊。」女人仔細看他一眼,放緩了臉色,好笑似的瞇了一下眼睛,「木頭人吃麵。」
加彥想起來這個面熟的女人是那天晚上在店裡捉弄他的女孩子,大概是叫多多的。
「你好……」
「好什麼呀,倒楣透了,」多多扯著嗓子高聲叫老闆來碗鴨肉面,就一屁股坐在他旁邊,「遇到個變態客人,神經病,那麼點錢陪他兩天還玩花樣,有毛病,幸好我跑出來了。」
「呃……」加彥聽她這麼無遮攔地談「工作」,有些尷尬,抬眼卻看她缺乏血色的臉上有傷,露出來的肩膀也半邊青紫,吃了一驚,「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她揮揮手,「死不了。老闆,面上快點啊,磨磨蹭蹭的,我要餓死了。」
「急什麼,還有一群人等著呢。」
多多沒趣地咂了咂嘴:「那我換一家好了。」就悻悻站起身來。加彥只看她剛站直,就猛然又矮下去,一下子變成縮在地上的一團。
加彥手忙腳亂,本能蹲下去扶她:「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女人暈眩得厲害似的垂著眼睛,嘴唇青白,但還是固執朝他搖頭示意。
來往路人大多冷漠待之,無動於衷。但加彥這樣的老好人,實在做不出把病人丟在這裡任其自生自滅的事來,著急了一會兒,只好硬著頭皮:「要不然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我住的地方離這裡不遠……」
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喝過加彥端來的甜膩熱飲,多多臉色好起來,開始有精神說話:「你住這麼好的房子?看不出來喲。」
加彥一邊惴惴地為她不小心灑在沙發上的熱可可而擔憂,一邊祈禱肖蒙明天千萬不要看出來沙發被陌生人碰過,千萬不要發現上面的污漬,千萬不要聞出她殘留的香水味。
「是我朋友的房子,我一直借住在他這裡。」
「真不錯呢,你每個月要交他多少房租?」
「啊,他吃住都不收我錢的。」
「你朋友跟你交情一定很好吧。」
加彥聞言露出點笑容,模糊地嗯了一聲。
「那個,我這邊有些常用藥,你看能不能用得上。」加彥抱出家用的小藥箱,「傷口消毒一下比較好。」
多多抓起沾了藥水的棉簽處理自己身上裸露出來的痕跡,又是恨又是疼地吸了幾口氣:「那個死變態!」然後就是一堆不堪入耳的咒?。擦了兩下,她停下來:「我能借這裡洗個澡換一下衣服嗎?」
「啊?」
「呆會要直接回店裡,不想給他們看見我這副倒楣相。」多多牙疼似的笑了笑,「嘿嘿,我就是愛面子。」
想到要動用浴室,加彥更擔心了,讓肖蒙知道的話真不知會怎麼樣。
但又不好讓人灰頭土臉一身髒兮兮的出去。想了想,還是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點點頭。
幸好肖蒙今晚不回來,等明天的話,痕跡都會消失的吧。浴室門關上以後,膽戰心驚用軟布試圖磨滅沙發上可可污漬的男人這麼拚命祈禱。
肖蒙氣悶地搖下車窗,更用力一踩油門。
放棄接下去精彩的餘興節目,在派對中途告辭,獨自開車回去,感覺實在挫敗。
誰叫他莫名其妙一直心神不寧,害得自己食不知味,連跟人交談都心不在焉。
加彥那種節儉的性子,會請他去外面吃飯,這還是第一次。
那傢伙是真心想跟他和好吧。
想到這個就覺得懊惱。
一賭氣就只會耍酷的自己實在不高明,但被加彥傷了心那是真的。
隨便一個妓女就能把自己比下去。他們之前甜蜜過的那些又算什麼?
無理取鬧般地要求「我們就這麼下去吧」,為了加彥含糊的一句答應就心花怒放的自己,也太可悲了。
而那傢伙,即使被他抱了那麼多次,在他身下喘息呻吟得幾乎要哭出來,跟他溫存得遠遠超過一般情侶的程度,居然還是喜歡女人的。
已經享受到那樣的極樂,卻還是固執地對女性有興趣。
他還從來想不到這唯唯諾諾的男人身上也會有如此難以動搖的品質。
肖蒙真想用什麼歹毒手段把那木訥傢伙的男性本能完全斷絕掉。
這樣加彥就會死心塌地讓他抱,不再有什麼奇怪念頭。
很快到了家,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心急,等不及敲門,直接掏出鑰匙開門進去。
正蹲在沙發邊的加彥見到他就有如見到鬼一般,站起來結結巴巴,驚慌得連說話都不會了,臉色發青,完全是做了壞事被抓奸當場的表情。
「你,你怎麼回來了。」
被這麼一問候,肖蒙心裡有點疙瘩,擰了一下眉毛:「我不能回來嗎?難道打擾到你啊?」
只是信口說說而已,加彥慌裡慌張的表情卻讓他狐疑起來。
正待追問,突然留意到浴室裡的水聲,肖蒙震了一下,全身發冷,瞬間明白了大半。
來不及發怒,門就打開了,那景象讓他的一股怨毒迅速膨脹著,卡在喉嚨口。
走出來的果然是個女人,洗得新鮮乾淨,重新上過妝,臉上還帶點紅撲撲的慵懶。
不用她開口,那從事某種行業的女性共有的豔麗妝容和衣著,就能讓人一眼分辨出她的職業。
肖蒙被那洶湧而起卻無從發洩的怒氣和寒意弄得發暈,太陽穴撲撲跳,
女人突然和他打了個照面,吃了一驚,有些無措地轉頭看向加彥。加彥也嚇壞了,強作鎮定打圓場:「我朋友回來了。你要是弄好了的話,就回去吧。」
女人也敏銳覺察到氣氛不對,忙答應著,把手裡換下來的衣服胡亂塞進手袋裡,敷衍地跟肖蒙打了個招呼,急忙忙離開。
屋子裡只剩下兩個男人面對面站著,都僵硬不已。
「真抱歉,」半晌加彥戰戰兢兢地,有了覺悟一般地半低著頭,「我不該把人帶回來……」
見他毫不辯解,這麼爽直地承認,肖蒙氣血愈發上湧,全身細細發著抖,動彈不得。只要稍微動一個手指,他恐怕就會控制不住把男人打死。
「對,對不起。」加彥看他全無聲息,更加惶恐,「別的東西都沒動,只是用了浴室。沙發有弄髒一點,我會把它擦乾淨。」
肖蒙只覺得腦子驀然一脹,幾乎氣瘋了,顧不得輕重,一腳就踹在男人肚子上。
加彥立刻後退著跌坐在地上,痛得整個人都弓起來,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瞬間青白。
肖蒙沒有半分手軟,喘著氣走過去一把抓住他的領子,粗暴地拖到門口,打開門毫不留情把他推了出去。
門一關上,肖蒙就幾腳把那讓他胃裡一陣陣噁心的沙發踹翻了。狂怒得異常的時候力氣也大到可怖。只想到加彥和那個賣春的女人竟然在這張沙發上做,那種幾乎令人發狂的情緒讓他完全失去理智,眼前都發著黑。
趁自己不在的時候,偷偷帶女人回來,加彥這是第一次嗎?
並非去旅館開房間,而是直接帶回家,還在客廳裡做,加彥都已經熟練到了這種地步……而他竟然從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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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涼水洗把臉,清醒一下,看鏡子裡的面孔又恢復成平日那種冷冷的高傲神態,半點頹廢的痕跡也找不到,這才收拾整理一番,推門出去。
聽到動靜,門外的男人動了一下,轉過頭來。
肖蒙原以為他早就找個地方暖和去了,不想他卻還等在門外,怕冷地縮著,嘴唇微微發紫。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都各自掉開視線,不再看對方。
等肖蒙走了,加彥才遲疑地站起來,被踢到的地方一片淤青,隱隱作痛,腳蹲得發麻,走路都打顫,一瘸一拐進了屋。
雖然還只是秋天,可是入夜的時候室外已經頗冷,他在外面一晚上,凍得都有些感冒了。
原本想著肖蒙無論怎麼生氣,氣消了一些也會來開門讓他進去,因此就在那裡等著。
哪知道一直等到天亮。
他擅自把陌生人帶回來,當然是有錯。但只因為房子被弄「髒」,就發狠那樣凶殘對待他的肖蒙,真的有把他當朋友嗎?
想起肚子上那重重的一腳和被趕到門外受凍的一整夜,他就覺得有些心寒。
朋友之間,怎麼會是這樣的呢。
這次加彥忍著不去道歉。
他不道歉,肖蒙也不再提,就當沒發生過,只是客廳裡的沙發換了一套。日子還是照常過下去。
之後過了段時間,不記得是誰先開始的,兩人又若無其事一般地同床了。偶爾也照以前那樣***,也還是有感覺,但加彥知道不一樣了,再沒有那種自我滿足的漲得滿滿的溫暖感。
明白壓在身上律動的友人其實並沒有那麼把他當回事,被抱著反而會覺得有點點發空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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