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

　　夜闌珊騎了馬一路馳騁，晝夜不分的趕往江南， 半個月之後終於到了雲剎堡設在千葉城的青雲錢莊，當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夜闌珊想了想，以往這個時間子樾應該都已經睡了，現在吵醒他應該不太好，干脆明早再見他。於是就想找家客棧先住下，心裡卻又貓撓似的著急，索性縱身一躍跳上外牆，想著哪怕先去房裡看一眼也好，可是站在牆上卻傻了眼，只見皚皚暮色之下，整個錢莊的院落錯落分布在各個位置，被蒼勁的樹木掩映其中，這青雲錢莊自己也是第一次來，沒想到這麼大，這麼多房子，小樾到底住在哪？

　　正在犯難之際，夜闌珊突然覺得腦後一陣疾風掃來，本能的往下一蹲，抬手便和身後之人過起了招，攻上來的是一個青年男子，身著藍色的錦衣，玉帶束發，眉宇間英氣逼人，出手招招凌厲。夜闌珊心裡暗嘆這青年好身手，就是有些心浮氣躁，內力稍稍欠缺了點，看他的武功套路，夜闌珊已大致猜到了他是誰，因此也並沒有出手太狠，幾十招下來，兩人的打鬥聲引來了錢莊裡的守衛，看到少莊主木躚然正在和一個黑衣人打得難解難分，守衛們登時一窩蜂的湧上來想要幫忙，卻聽到一聲斷喝：「躚然，快住手！」

　　木躚然正打得起勁，猛然聽到自己的爹爹一聲呵斥，只得不情不願的收了手，站定後指著夜闌珊道：「哪來的小毛賊，連我青雲錢莊都敢闖！」

　　「混賬！還不快見過堡主！」錢莊莊主木青雲跺腳道，他方才一眼來就看出來，眼前這黑衣男子正是三年前在老堡主葬禮上的那個少年，可不正是如今的雲剎堡主！

　　「堡主？」木躚然一愣，這黑衣人是夜闌珊，怎麼跟做賊似的翻牆啊？

　　夜闌珊笑笑，抱拳道：「木莊主，深夜叨擾，還請見諒。」

　　木青雲連連搖頭道：「堡主哪裡話，這錢莊本就是堡主的，自然是任何時候都來得，白日裡就聽小少爺說過了，只是沒想到堡主會這麼快而已，一路勞頓想必堡主也累了，不如先去歇息，如何？」

　　夜闌珊點點頭：「呃……幫我找個在子樾旁邊的屋子，找個下人帶我去就好，木莊主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木青雲點頭答應，吩咐人帶著夜闌珊去了住處。木躚然見狀扭頭想溜，卻被木青雲在領子上一把提溜了回來。

　　「爹爹……」木躚然心裡暗暗叫苦。

　　「又去哪裡了？」木青雲氣得臉發白，同樣都是二十幾歲的小子，怎麼差距這麼大！

　　「就……朋友小聚而已，一時興起，忘了時辰。」木躚然低著頭老老實實認錯。

　　「跟你說了多少次，離你那堆酒肉朋友遠一點！回屋去，半個月內不許出門！」木青雲聞著他一身酒味脂粉味，氣的翹胡子。

　　「啊？」木躚然哭喪了臉，心想以後再也不多事不抓賊了，今天要是偷偷溜回房哪會有這麼多事，白天子樾不是說夜闌珊起碼兩日後才能來麼，怎麼自己就這麼倒霉！

　　「啊什麼啊！」木青雲瞪眼，道：「明天一早去給我跪祠堂！」

　　木躚然徹底老實。

　　管家孫乾帶著夜闌珊到了一個院落，道：「這個院子是辰少爺一早就吩咐下來的，他的住處就在這院子隔壁，夜堡主早些歇息吧。」

　　夜闌珊聞言心裡美滋滋，看來小樾還是很關心自己的麼！溜溜達達的進了屋後，夜闌珊洗完澡躺在床上，想了想還是坐起來，穿上衣服出門翻進了隔壁的院子，發現屋子裡的燈居然是亮著的，於是就想敲門進去，卻突然聽到似乎有人推院門進來，心下一驚，旋即轉身躲在了暗處，卻發現進來的人居然是木躚然，他來干什麼？夜闌珊一陣疑惑。

　　「小樾？」木躚然在門口小聲叫道，就見門「吱呀」一聲打開，辰子樾伸出腦袋看了看，笑著招手：「然然，你怎麼來了，快進來！」

　　看著兩人進了屋，夜堡主徹底呆掉，腦子裡不知怎的突然閃過小時候看過的戲碼，才子佳人後院相會？

　　「呀，你怎麼這麼笨！都三次了！」屋子裡傳出辰子樾的埋怨聲。

　　「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好不好。」

　　「干我什麼事？不要不要！」辰子樾拒絕。

　　「小樾你專心一點啊！」木躚然著急。

　　「哎呀你別亂動！」辰子樾喊道：「要不然我叫人了！」

　　兩個人正在房子裡打打鬧鬧，就見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夜闌珊黑著臉站在門口，周身那個殺氣騰騰啊……

　　「夜堡主？」木躚然被嚇了一跳：「你還沒睡啊？」

　　夜闌珊看著眼前，辰子樾看上去正在畫畫，木躚然握著他的毛筆，唔……好像和自己想像的畫面有點不一樣麼……

　　「小黑！」辰子樾尖叫一聲，撲過來掛在夜闌珊脖子上蹭啊蹭：「小黑小黑你什麼時候來的！正好幫我教訓他，他欺負我！」

　　「我怎麼欺負你了！」木躚然爭辯：「不過叫你明日裡幫我跟爹爹求個情麼，你是雲剎堡的小少爺，爹爹肯定會買你的面子！」

　　「我剛來了幾天啊！都幫你說過兩次了！誰讓你這麼笨，老被你爹抓住！」辰子樾不滿：「而且你剛才還亂動我的紙，你自己看看我的畫，都成什麼了！」

　　「怎麼能怪我，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專心聽我說話……」木躚然一臉委屈。

　　「好了好了！」夜闌珊總算弄明白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心情一下大好，只想趕緊打發走木躚然，於是揮揮手道：「木兄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去找莊主替你說請！」

　　「真的？」木躚然大喜，連連道謝後出了門。

　　「小黑。」辰子樾伸手環住夜闌珊的脖子抬頭看著他：「剛才你怎麼了，臉色那麼嚇人。」

　　「呵呵……」夜闌珊干笑，抱著他坐在椅子上轉移話題：「怎麼不等我，自己跑江南來了？」

　　辰子樾把頭靠在他懷裡蹭蹭，道：「我在家無聊麼，想著你反正要來江南的，就先過來了。」

　　「你不是因為生我的氣？」夜闌珊摸摸辰子樾的腦袋問道。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辰子樾一臉迷茫。

　　「因為那天晚上……」夜闌珊覺得有點臉發燙。

　　辰子樾笑笑，抱著他不說話。

　　夜闌珊松了口氣，低頭看著辰子樾的小臉，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比之前清瘦了許多，臉色也有些蒼白。

　　辰子樾抬起頭：「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我接到段段的飛鴿傳書了算了下日子，你起碼要後天才能到的呀。」

　　夜闌珊笑笑，道：「你著急來江南，我著急來找你麼，所以只好委屈烏雲踏雪，幾乎不眠不休的一路帶我跑過來的。」

　　辰子樾看著夜闌珊略顯憔悴的臉，有點心疼，伸手摸摸他的下巴，道：「早點睡覺吧。」

　　夜闌珊搖搖頭：「你先睡，我看你睡著了再回去。」

　　辰子樾站起來，抬手拉了夜闌珊到床邊：「一起睡！小時候聽福伯講鬼故事，晚上害怕睡不著，不都是一起睡的麼！」

　　夜闌珊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大喜，哧溜一聲鑽到被子裡，生怕辰子樾反悔。

　　辰子樾咧嘴笑：「小黑你好快的速度……」自己脫了鞋爬到床上，拉過被子閉上眼睛。

　　夜闌珊伸手滅了燈，月光從窗裡淡淡的灑在枕邊人的臉上，干淨美好，頓時覺得自己心裡也暖暖的，看他睫毛微顫，於是伸手輕輕抱住他的肩膀，辰子樾溫順的鑽進夜闌珊懷裡，兩人一夜好夢。

　　第二天一大早，夜闌珊就睜開眼睛，低頭看看懷裡的辰子樾還在熟睡，自己也舍不得起床，伸手輕輕地摸著他散落在枕邊的頭發，細細軟軟的，卻並不是漆黑的顏色，反而是微微有些泛黃，小樾自從小時候大病一場後，就總是看上去弱弱的，調養了這麼久卻一直還是沒緩過來，夜闌珊覺得有點心疼，琢磨著江南是富庶之地，要不帶著小樾在這多住一陣子，也好養胖一點，心裡正在思索，就覺得辰子樾動了動，然後睜開了眼睛，有些懵懂的看了夜闌珊好一會才清醒過來：「小黑早！」

　　「嗯。」夜闌珊笑笑，捏捏他的鼻子，道：「起床好不好？先去跟木莊主打個招呼，然後我們去外邊逛逛。」

　　辰子樾點點頭，兩人洗漱完畢後便去了前廳。

　　「堡主，小少爺。」木青雲早就侯在了祠堂，見夜闌珊他們來了，趕緊上來打招呼：「錢莊的賬目我已經叫人准備好了，其他分號的賬冊今日下午也會送到，不知道堡主什麼時候驗看？」

　　夜闌珊揮揮手：「錢莊之事木莊主可比我內行，我這次也就代段星來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賬冊就不用驗了，若是連你都不放心，我也就沒什麼人好相信了！」

　　「是是是。」木青雲很受用這番話：「既如此，那不如我陪堡主出去轉轉這千葉城？」

　　「莊主事務繁忙，我們不能幫忙就算了，哪裡還能添亂。」夜闌珊擺手：「不如讓木公子帶著我出去，如何？」

　　「啊？」木青雲一愣，旋即扭頭道：「小七子，去祠堂把少爺叫出來，就說讓他陪著夜堡主出門。」

　　夜闌珊和辰子樾相視一笑果然跪祠堂呢麼。

　　等木躚然來了之後，三人吃完早餐溜溜達達出了門，辰子樾開口道：「然然，我們去哪裡啊？」

　　木躚然略一思索，道：「不如去靜水河吧，那裡今日正好裡有花魁大賽。」

　　「不去不去！」夜闌珊一聽就搖頭：「去那種地方干什麼！」

　　「去麼去麼！」辰子樾拉拉夜闌珊：「我想去看熱鬧，反正也無聊。」

　　看著辰子樾可憐巴巴的小樣子，夜闌珊有些心軟：「那……看一眼就走！」

　　「嗯嗯嗯！」辰子樾狂點頭。

　　到了靜水河邊，就見河邊搭著個大台子，錦緞鮮花裝飾的煞是富貴，輪番有各個青樓的紅牌上去獻藝，三人在台下瞅了一陣子，都覺得相當……無聊。

　　「都是些庸脂俗粉。」木躚然很失望。

　　「就是就是！我們走吧！「夜闌珊附和，拉著辰子樾就要走人，抬眼卻正好看到人群裡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心下一驚耶律青？他怎麼會在這裡。

　　夜闌珊原想大抵這耶律青也是個好色之徒，來這裡是想買幾個女子回去，卻發現他似乎壓根就沒往台上看，反而緊緊盯著台下的一個人不放，隨著耶律青的目光追過去，那裡站了兩個青年男子，看上去像是誰家的貴公子，前面的那個黃衣男子手執玉扇，正饒有興致的看著台上的歌女，後面那個人身著一身銀白色的軟甲，看上去似是個護衛一般，滿臉戒備。不知道耶律青到底看的是哪個。

　　「喂，小黑你發什麼呆！」辰子樾奇怪：「然然等我們呢！」

　　夜闌珊想了想，帶著辰子樾走到人群外圍，開口道：「你知不知道我方才看見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