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
第二天清早,辰子樾就睜開了眼睛,轉轉頭看到夜闌珊趴在床邊,不由得皺皺眉頭,小黑難道這麼睡了一夜?伸手想推醒他,卻發現睡著的夜闌珊似乎和平日裡有那麼一點點的……不一樣。
平時夜闌珊總是表現得滿身戒備,雖然在和自己獨處時也會輕松地笑,但在大多數時候卻終還是一幅冷淡孤傲不可侵犯的樣子。辰子樾心裡清楚,身為雲剎堡堡主,就注定要把自己的心牢牢藏起來。其實以前的夜闌珊不是這樣的,他甚至比自己還要更單純,自己當年為了輕松逍遙欺騙了所有人,才得以拒絕堡主之位,卻把這副擔子丟在他身上。三年前的夜闌珊身上其實沒有一道疤,現在卻變的這樣傷痕累累,想也知道這三年裡他在雲霄門受了多少苦。
想來想去,辰子樾突然就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夜闌珊,低頭細細打量著他熟睡的臉,頭發很軟,隨意的散落在床邊,斜飛的眉毛,短短的睫毛淺淺的顫動著,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平日裡總是抿在一起,現在卻微微的撅著,便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碰了一下,卻看到夜闌珊猛的睜開了眼睛。
「呃……小黑你醒了。」辰子樾收回手,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就好像小時候自己偷吃別人的糖果被發現一樣的感覺。
夜闌珊難得的睡眼朦朧,爬起來想要活動一下筋骨,卻覺得脖子和肩膀酸疼,左半邊身子被壓得發麻,一點知覺也沒有,只得伸出右手捏著左邊的胳膊。
「我幫你!」辰子樾見狀趕忙撲上來幫忙替他捏脖子捶胳膊,看著只穿了白色裡衣的辰子樾,夜闌珊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兒時在後山養過的那只小兔子,也是白白的乖乖的軟軟的,經常抱著胡蘿蔔啃啊啃。
「小黑你怎麼搞的,這麼趴著就睡著了!」辰子樾一邊給他揉腿一邊碎碎念:「要不待會去廚房煮點姜湯吧,別著涼了。」
「呃……」夜闌珊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昨晚幫小樾擦頭發,越看越覺得他好看,又想起之前兒時的一些事情,便不舍得睡了,只顧趴在床頭看著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才睡著。
「對了,我們什麼時候去棲霞山啊?」幸好辰子樾也不是很在乎這個問題,自己轉換了話題。
「待會去樓下吃早點吧,應該能遇到他們。」夜闌珊站起來活動了幾下,「好多了,謝謝小樾!」
辰子樾坐在床上仰著頭笑啊笑,不說話,心裡暗想嗯,小黑身材不錯,瘦是瘦,可是捏上去感覺很健康。
兩個人洗漱後便下了樓,果然在大廳裡見到了岳九妍和洛錦,坐定後簡單商量了一下,決定呆會吃完早餐後立刻就去棲霞山。
「小黑我想吃餛飩。」辰子樾吸吸鼻子,覺得岳九妍面前的那碗小餛飩看上去很美味,岳九妍看他孩子氣的舉動,不由得輕輕笑了出來,於是洛錦很郁悶,自從老幫主出事,小九就一直悶悶不樂,這些日子一共就笑過兩次,一次是昨晚見夜闌珊,另一次是剛才看辰子樾,書生抽抽鼻子,低頭悶悶的啃包子,挫敗感啊挫敗感。
早點上來之後,辰子樾覺得自己的手有點不夠用,雖然都是很平常的東西,但是看上去好像都很美味,心裡感慨果然是最好的酒樓麼。於是左手拿著芝麻小餅,右手捏著牛肉包子,嘴裡不停地嚼啊嚼,眼睛還看著面前的魚皮小餛飩,夜闌珊見狀笑笑,拿勺子盛了餛飩小心的遞到他嘴邊:「喏,小心燙。」
辰子樾笑眯眯,吃得很開心,看辰子樾食量比在家時好了不少,夜闌珊喂得更開心。對面的兩個人睜大了眼睛,江湖上不是傳聞這兩人為了爭奪堡主之位明爭暗鬥麼?看來這江湖傳言果然不是很可信。
吃完早點之後,四人便騎馬去了棲霞山,押運岳洪的囚車應該在中午時分才能到達,所以也還有些時間准備,待登上山頂之後,洛錦指著山下一個深谷解釋道:「這裡地勢低窪,後邊是一個很大的水潭,按慣例囚車必然在整支隊伍的前方,小九已經在窪地那裡埋了轟天雷,等老幫主的囚車一走過窪地,我們就引爆轟天雷炸開水潭,就能阻隔後邊的大部分隊伍,到那時候再趁亂下去救老堡主。」
夜闌珊看了看,點頭道:「計劃不錯,可是那黃楚天的功夫也不一般,岳姑娘這樣太冒險了。」
岳九妍面色黯淡:「我知道,可是這是我救出爹爹的最好機會了。」
「你放心,小黑會幫你的!」辰子樾拍拍夜闌珊:「有他在,十個黃楚天也攔不住他!你連那轟天雷也不用引爆了,小黑厲害著呢!」
「真的?」岳九妍面露驚喜,誰都知道雲剎堡住是當今武林第一,若是他肯出手,自然是事半功倍。
「我自然會幫你。」夜闌珊笑道:「不說別的,岳幫主還是諸葛的忘年交呢,就當賣他一個人情!不過我看洛兄的計劃不錯,到時候岳姑娘去引爆轟天雷,我去救老幫主,如何?」
「嗯!」岳九妍點點頭,扭頭道:「阿錦,你和辰公子到時候在後山涼亭等我們。」
洛錦盡管心裡想陪著岳九妍,到底也明白這時候夜闌珊絕對比自己有用,於是悶聲應了下來,當下便四下散開分頭准備。
洛錦隨著辰子樾往後山走去,心下有些郁悶,辰子樾見他一臉愁思,順手拿了根狗尾巴草戳了戳他的臉:「喂,書呆子,想什麼呢?」
「我才不是書呆子!」洛錦有些厭惡的躲過辰子樾,心想這個紈绔子弟怎麼這麼招人煩。
辰子樾也不惱,反而笑道:「你是擔心你的小阿九?」
「小九她才不是我的。」書生神色黯然:「我只是個沒用的讀書人,原本想著能考個功名,誰知道我一個遠房親戚去年犯了大罪,株連全族永不得再入仕途,岳幫主不答應我們的婚事也是應該的,小九她跟著我,只能吃苦。」
辰子樾有點內疚,想想自己昨晚還拿話刺激他,不由得扭頭看著洛錦認真道:「呃……那個我昨晚不是有意冒犯的,你別放在心上啊。」
洛錦聞言一驚,沒想到這個江湖第一幫的小少爺居然肯給一個普通書生道歉,再想想人家其實也是來幫小九的,原本洛錦自幼飽讀詩書,也不是個扭捏記仇的小人,心裡對辰子樾的不滿也就去了大半,也笑了笑道:「沒什麼的,只希望夜堡主和小九能平安救出老幫主。」
辰子樾拍拍胸脯:「你放心好了,有小黑在,沒問題的!」
「我早就聽說過夜堡主年少有為,小九就已經很厲害了,可是聽她說夜堡主的武功更超出她十倍不止。」洛錦滿臉羨慕:「最近每個茶樓裡幾乎都在說夜堡主的英雄事跡,要是我也能像他這麼厲害就好了。」
看著洛錦一臉神往的樣子,辰子樾心想這個書呆子其實人也不算壞麼,平時辰子樾老整人,可是他唯獨不欺負老實人,於是他笑道:「人各有所長麼,小黑也只是武功厲害而已,別的也很爛的。在我們小的時候有一次爹爹生辰,請了戲班子和和歌姬來堡內表演,小黑看爹爹聽的高興,便自告奮勇也要唱歌。」辰子樾說到這裡已經捂著肚子笑的直不起腰。
洛錦看他這樣子,也來了興趣,追著問道:「然後呢?」
「然後他就唱了啊!等他他唱完之後滿院子的人都安靜了,爹爹面色嚴肅,過了許久才說了句吾兒奇才,只是這歌……還是不要隨便唱的好。」辰子樾終於忍住了笑,直起身子道:「從那以後,只要小黑要唱歌,大家都躲得遠遠地,但是偏偏他內功又好,每次唱歌聲音都傳很遠。很長一段時間,堡內弟子一聽到夜少爺又想唱歌就臉發白。」說著說著,辰子樾停了笑,眉宇淡然看著遠方,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又想起了兒時的樂事。
洛錦也笑,跟著辰子樾坐在涼亭裡。過了一會,辰子樾又問道:「你喜歡小九?」
洛錦有點臉紅,點點頭:「嗯,我們認識四年了,那時候我十七歲,小九十四歲。有一天我上街的時候不小心撞了一個惡霸,他逼我跪著給他道歉,我不肯,他就讓人打我,是小九救了我,然後我們就認識了。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她是飛虎幫的岳家小姐,她說她叫小九,我也就這麼叫了,我是喜歡她的,只是岳幫主喜歡夜堡主那樣的,一直不答應我和小九在一起。」
辰子樾搖頭:「你和小九兩情相悅,干那岳老頭什麼事,這次你辛辛苦苦救他,他應該感激你才對!再說了,小黑又不喜歡小九,岳老頭再怎麼折騰也沒用。」
洛錦感激的點點頭,正要說話,卻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巨響,兩人對視了一眼,是轟天雷!黃楚天的人馬到了!
方才就在辰子樾和洛錦往後山走的時候,岳九妍和夜闌珊已經分頭埋伏在了兩側的草叢裡,果然正午時分,就看到黃楚天的人馬浩浩蕩蕩的開了過來,當頭的那個囚車裡押送的正是飛虎幫主岳洪,滿身都是鮮血,低垂著頭,哪還有平日裡威風凜凜的樣子,岳九妍一見,就覺得鼻子一酸,只恨不得將黃楚天千刀萬剮。
待先頭部分走過窪地,岳九妍猛的一拉引線,捂住耳朵縱身往山後一躍,就聽到一身巨響傳來,山側深潭裡的積水不可遏止的奔湧出來,頓時山谷裡一陣騷亂,大部分的車馬兵士都被滔滔水流阻隔在後面,黃楚天心知不妙,第一反應就是衝到囚車前拔劍想砍了岳洪,既然這老頭子死不開口說出天機石在哪,還不如趁現在慌亂殺了他,剛要砍到岳洪頭上之時,突然覺得身前閃過一道黑影,自己的劍鋒居然被生生震開,黃楚天倒退幾步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個黑衣人,似乎之前並沒有見過。為了避免麻煩,夜闌珊這次不僅自己蒙面,連暗影刀也套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色刀鞘,因此黃楚天也並不清楚眼前究竟是何人,看他想要劫走岳洪,便反手一個劍花迎了上來,夜闌珊單手劈開囚車,右手拿刀一揮,那黃楚天的寶劍竟然被生生砍成了兩截。
「你……究竟是誰?!」黃楚天看著手裡的短劍目瞪口呆,這把劍在黃家代代相傳,削鐵如泥吹毛斷發,據說是把妖劍,怎麼今日看上去倒像是蠟做的一樣不堪一擊。
夜闌珊不說話,心想你那劍也就是一小毛賊,爺爺的暗影可是賊祖宗!伸手攜了岳洪一路殺過去,黃楚天失了兵器已經亂了方寸,又見夜闌珊只一招便掃平了圍上去的數百兵士,心知這次遇到了高手,眼睜睜看著他帶了岳洪幾個縱躍,便消失在了山裡。
「都督,要不要去追?」周圍的人圍上來問道。
黃楚天冷冷一笑:「追?憑你們追的回來麼?」說完便一揮手:「走,先到驛站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