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們是我逼死的
寒夜裡點上畫了山水的琉璃燈,從遠處看去,像飄浮在半空中的朦朧鬼火。十三穿上衣服,隨著葉裴青在府裡轉著,向老太太的院子而去。
葉裴青仍然在笑,十三卻知道他的心情正在慢慢變壞。他其實很討厭今夜所謂的“好戲”?
十三一手提著燈,說:“今夜是有要緊事?”
葉裴青笑著說:“這些東西著實煩心。”又可惜地摸著他的腰:“怎麼比得上同你在床上暖和舒服?要不是事情重大,今夜必要同你挑燈夜戰。”
說著在十三的身上亂摸。
十□□手將葉裴青的胳膊一扭,葉裴青笑眯眯地說:“以前你打我,我只覺得生氣。現在不知為什麼,被你打了,心中反倒甜蜜得很。”
十三推了他一把,離他三步遠。
兩人打鬧著來到老太太的院子,一路上遇到巡夜的侍衛和下人,並無異狀。小廳門窗緊閉,只有零星光線從縫隙裡露出來,裡面卻隱隱約約傳來女人的哭泣聲。
葉裴青將門輕輕打開,哭泣聲突然變得清晰,在夜裡凄凄慘慘。
十三低頭隨著葉裴青走進去,老太太半靠在躺椅上,看起來十分疲憊。他們連忙行了禮,站在一旁。
地上跪了兩個人。十三低頭看過去,左邊是老太太的丫環清蘭,面色蒼白卻十分鎮定。右邊是池夫人的陪房陳玉珍,頭發散亂,正趴在地上哀哀地哭泣。
還有四五個下人乖乖地站著,不敢說話。
老太太半閉著眼睛,一句話也不說。房間裡的氣氛十分凝重,只聽到陳玉珍的哭泣聲:“老太太饒命啊……饒命啊……”
不多時,外面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房門被猛地打開,穆國公帶著一陣寒風走了進來。他臉青唇白地披著衣服,一看就是被人半夜叫起來,似乎十分惱怒。他的身後跟著一個端莊秀雅的女子,正是池夫人,面無表情,身體筆直。
陳玉珍一看池夫人進來,立刻爬向她哭喊著:“夫人救我,救我……”
池夫人冷冰冰地把她的手甩開。
穆國公著急地迎向老太太:“母親身體可有大礙?”
老太太淡淡地說:“還沒死。你暫且坐下吧。”
穆國公在老太太身邊坐了,這才笑著說:“母親深夜將我叫來此處,有何要事?”
老太太慈愛地摸著穆國公的頭:“兒啊,母親這一輩子生有一男三女,因你要繼承祖宗家業,對你嚴厲了些。你可怪母親?”
穆國公想不到老太太要說這個,一時也有點感觸,說:“母親這是說哪兒的話。母親的教誨,兒子永不敢忘記。”
老太太的眼睛濕潤:“人老了,總是疼愛孫子孫女些。這些年你我好久不曾好好說話了,現在想來,心裡竟然有些難受。”
穆國公連忙說:“兒子忙於軍國大事,不曾在母親面前盡孝,是兒子的不對。母親這般感觸,不知出了何事?”
老太太緩慢地說:“人老了,不一定什麼時候就要死了。今夜想起好多年未曾和你好好說話,若是死了,豈不遺憾?想著想著就心裡放不下了。”
說著緊緊抓著穆國公的手。
穆國公看老太太說話顛三倒四,頗有感觸,知道今夜一定發生了事情,便向著葉裴青使了一個眼色。葉裴青走上前,拿起老太太身邊的一個小瓶子,雙手奉給穆國公:“父親,請看。”
穆國公安撫了老太太一下,騰出手接過小瓶子,打開一看卻是一些粉末,便問道:“這是什麼?”
葉裴青說:“金剛粉,是一種慢性毒藥。粉末細致堅固,若長久混在食物中吃了,會粘在胃裡,將胃壁劃破而死。”
穆國公臉色難看地說:“怎麼回事?從何而來?”
陳玉珍哀嚎著哭喊起來。
清蘭磕了一個頭,鎮靜地說:“老爺在上,容奴婢細稟。”
“說清楚。”
清蘭說:“十天前,我按照慣例回家探親半日。一回去,家中遍地狼藉,空空如也。我十分害怕,到處問怎麼回事,一個鄰居說有天晚上家裡來了幾個蒙面人,把我的寡母和五歲的幼弟捉走了。我一邊哭一邊收拾東西,心想這可該如何是好,卻看到一張字條。我哪裡認識上面的字呀,連忙找人幫我看,原來是‘若想家人活命,一字不許聲張,十日後三更西院小巷中等’。我的心裡七上八下,回來之後魂不守舍,做錯了好幾件事情。沒想到老太太沒說我,倒讓世子發現了。”
穆國公看了哭哭啼啼的陳玉珍一眼:“繼續說。”
清蘭說:“世子哄著我說出真相,又說必定幫我追查寡母幼弟的下落。我別無他法,就按照世子的安排,讓幾個人早早地在西院小巷藏好了,又在二更出頭便開始等著。”
“來人是誰?”
清蘭說:“三更時分來了一個人,隔著一道牆說要給我一瓶藥,叫我‘把小瓶中的粉末混在老太太的飯食中,慢慢讓她吃了。’因為她捏著鼻子說話,我也沒聽出來是誰,正在這時,藏著的人全都一擁而上,將那人抓了起來。”
清蘭的眼圈也紅了,指著陳玉珍說:“那人就是陳嬤嬤。”
陳玉珍哭喊著:“夫人!夫人救我!我不知道裡面那瓶子裡是什麼啊,老爺!”
穆國公看著面無表情的池夫人,緩慢地說:“這女人是你的陪房,是你搞得鬼。”
池夫人冷靜地說:“這下人竟敢做出這種事,是我管教不嚴。請老爺責罰,但那毒藥之事與我無關,請老爺明察。”
葉裴青似笑非笑地說:“池夫人,幾日前幾位大臣聯合密奏聖上,說你父親貪贓枉法、濫殺無辜,聖上已經叫大理寺和刑部聯合審理此案。還巧了,就在今夜,官府派人去你父親的府上搜查。我怕的是清蘭的寡母和幼弟被人搜查出來。”
池夫人知道再也掩蓋不過去,端莊的樣子盡失,惡狠狠地朝葉裴青吐了一口:“混帳!”
穆國公胸口起伏,一巴掌狠狠地朝池夫人打了下去:“池玉釵!我葉正勤對你不薄,幾十年來何曾虧待了你,你竟能狠心殺我母親!”
他似乎有許多話要講,卻當著眾人講不出口,氣得又打了她一巴掌。
池夫人嘴角流血,臉色蒼白著一言不發。
老太太平靜地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世間有什麼人敢說做事問心無愧?我只問你一件事,如今我這吐血的毛病,可是你之前曾經給我下了毒?怎麼下的?”
池夫人冷冷地看著老太太,葉裴青卻輕聲插了話:“孫子派人查過了,老太太現在這病與毒無關,只要注意調養,多吃些清淡的食物,一時不會有大礙。池夫人必定是想著老太太既然有這病,便趁機下此毒,好叫人看不出來。”
老太太不說話了,疲倦地揮了揮手。
眾人連忙要退下,葉裴青連忙命令幾個婆子將陳玉珍和池夫人押起來。沒想到池夫人手一甩:“別碰我!我自己能走!”
氣氛沉悶,眾人魚貫退下。
這夜穆國公同池夫人說了半宿的話,第二日穆國公眼圈通紅,卻照樣上朝辦事。池夫人在房中掛了一尺白綾,上吊自殺。
十三看的生死多了,倒也沒什麼感覺,只覺得有幾個疑點。老太太卻為此精神不振了許多天,時常在房中發呆,時不時眼角帶淚。有人恨不得自己死,這種感覺無論如何也是不好受的。於是十三和葉裴青時常去陪老太太說話,勸解開導。
這天夜裡,葉裴青懷抱著十三取暖,又談起此事。
葉裴青的手探進十三的褻衣裡摸他的腰:“這幾日練武果然有用,身體又結實了一點,長了一點肉。”
十三掐著他的脈門:“世子要說話就好好說,不然去外間睡。”
葉裴青笑著說:“夫人怎麼說出如此狠心的話?天寒地凍,我若沒有了小火爐,豈不是要生生冷死?”
十三說:“之前的冬天也不見世子凍死,今年想必也無事。”說著就要把他踹下床。
葉裴青連忙緊緊摟著他躺下來:“今年不知怎麼了,特別怕冷。莫非你有什麼妖法?”
十三心想我有屁妖法!他轉移話題說:“老太太的確是中了毒吧,你就不擔心?”
葉裴青眨眨眼睛:“何出此言?”
十三說:“我不過是猜的。”
葉裴青來了興致,將十三翻轉過來面對自己,說:“你有什麼猜測,說來聽聽。”
十三只好說:“我就是覺得老太太的病有點蹊蹺。雲瑞不是老太太的大丫環麼,因為偷竊一事給人抓了起來。我猜測,她只怕不是因為這事,而是因為下毒一事。而慕青對雲溪下手,只怕也與此事有關。”
葉裴青拉著他的手,笑著說:“在大理寺待了一段時間,竟然成了神斷了。還有呢?”
十三說:“沒什麼了。就是覺得池夫人這一次行事有點倉促,竟然叫自己的陪房親自送藥,覺得似乎計劃不周。”
葉裴青笑著說:“又會武功又會斷案,我看那大理寺卿也比你好不了多少。這事若要你來計劃,應該怎麼做?”
十三想了想說:“如果是我,我便想辦法陷害一個自己早就看不順眼的人,自己絕不露面。到時候萬一事發,也是那個看不順眼的人做替罪羊。”
葉裴青緩緩得說:“這件事你倒也說得八九不離十。”
十三說:“那是怎麼回事?”
葉裴青說:“你可還記得剛進府時,府裡死了一個人?”
“隋夫人?”
葉裴青說:“不錯。”他緊緊盯著十三的面容一會兒,在他的耳邊低聲說:“我告訴你一件事:隋夫人其實是被我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