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食糖餅做壽往事
謝安平回來美娘就跟他說駱安青回府了,謝瓊叫他們過去吃飯。謝安平表情倒是很平淡,點頭道:「知道了,待會兒去。」
這廝好像不怎麼喜歡駱安青?
美娘暗自設想,決定套一套他的話:「爺,今天二姑媽跟妾身閒聊,提起六少爺的婚事就唉聲嘆氣,這都成她老人家的一塊心病了。話說回來六少爺怎麼還沒娶妻呢?他跟您是同歲的罷?」
謝安平解開腰間羅帶,道:「二姑媽看得上的他不喜歡,他喜歡的二姑媽看不上,說過幾次親都沒成,就這麼簡單。」
美娘接過他手裡的羅帶,遞上便服:「那他喜歡誰呀?」
「嬌嬌,爺發現你也挺愛打聽的呀。你怎麼對安青那麼有興趣?」
美娘嗔道:「哪裡嘛,六少爺是爺的兄弟,他的事就是爺的家事,妾身問問家事又怎麼了?爺要是不想說就算了。」
話雖如此,她還是撅起嘴以示不滿。
謝安平揪了揪她嘟起的嘴巴,嘿嘿笑道:「你都開口了爺哪兒能不說啊。安青喜歡誰爺還真不知道,不過幾年前他好像跟府裡頭一個丫鬟要好,但後來那丫鬟竟然私逃出府,跑得無影無蹤。」
美娘問:「那府上報官了嗎?」
「報什麼官,爺就是官。二姑媽說傳出去有辱侯府名聲,於是讓爺私下派幾個金吾衛去找人,爺也派了侍衛去找,可還沒等把人找到,那丫鬟的父兄竟找上門來要人,說咱們弄丟了他家女兒。你說氣人不氣人?這群刁民竟敢惡人先告狀!安青悶頭悶腦的好欺負,任隨他們在家門口撒潑,鬧得隔壁街的官員家眷都來看熱鬧,丟死人了!當時把爺氣得,索性賞了他們板子扔到街上,他們這才老實下來。有些人就是欺軟怕硬,哼。」
美娘一聽就覺得其中有貓膩。大戶人家悄悄弄死一兩個丫頭不是什麼新鮮事,沒準兒這丫鬟就是死了,所以別人家裡才上門來討說法。哪知碰見謝安平這種霸王,二話不說先打個半死,如此誰還敢吭聲?真是個煞星!
可偏偏他還認為自己做得對,是天經地義。美娘深覺跟他沒有道理可講,於是違心地說:「爺說的對,對付惡人就是要比他更凶更惡才可以。」
謝安平心安理得地接受誇獎:「那當然!」
美娘暗暗嗤鼻:等以後遇上比你還橫的,你這混蛋就知道厲害了。
在二姑媽那裡用過飯,謝安平和美娘留下來喫茶,因為駱安青才回來,一家人還要在一起說會子話。美娘對於妾侍上桌吃飯這種不合規矩的做法已經很惶恐了,所以不敢坐著等茶端上來,而是親自和香槐還有初柳去沏茶奉上。
謝瓊身穿秋香色五彩菊紋緞面對襟褙子,頭上戴著兩根翡翠簪子和一支鳳頭珠釵,由於兒子回家而顯得滿面紅光精神奕奕。她向眾人道:「瞅著中元節就要到了,該怎麼操辦你們有甚麼主意?今年是先父過世的第十年。」
謝敏道:「二姐,往年咱們都是在祠堂祭祖敬獻,今年的話再請些法師來府裡誦經普度罷。祭祀要用的東西就跟往年一樣,還是咱倆院子裡準備。」
謝瓊點點頭:「也好,今年要放的河燈多扎一些,還有楮衣,依舊讓四姑娘做罷。辛苦你了。」她看向商憐薇。
商憐薇聞言站起來:「二姨母言重了,這些都是憐薇的分內事,而且今年我還多了個幫手呢,美娘妹妹心靈手巧,她可以和我一起做。」
美娘剛把茶遞到謝安平手上就聽到商憐薇的話,她心想又來了又來了,這四姑娘又開始想方設法挖坑讓她跳了。這人就不能清靜點不惹事麼!
不過她就還正等著商憐薇來找麻煩。只見美娘轉身朝商憐薇笑道:「但憑四姐吩咐差遣。妾身哪裡稱得上心靈手巧,要四姐才是聰明能幹呢,不僅要幫著府裡準備祭品,而且連侯爺的壽辰都記得清清楚楚,四姐前兩天還念叨著要給爺辦一場壽宴好好慶祝呢。」
前面一句話是說給商憐薇「拍她馬屁」的,後面一段話卻是說給在座眾人聽的。
你不是安平長安平短的麼?既然關心他就別藏著掖著呀,都擺到明面上來讓大夥兒瞧瞧!
謝瓊謝敏面面相覷,表情頗為古怪地看著商憐薇。而小姑媽謝秀一下就發飆了:「辦什麼壽宴!」
美娘裝作被嚇了一跳,縮回謝安平身邊,怯怯道:「妾身是聽四姐說的……」
謝安平自然是維護美娘的,道:「好了好了,她初來乍到也不懂,小姑媽你別嚇著她了。」
謝秀立即把矛頭轉向商憐薇,指著罵道:「人家初來乍到不懂事,你在府裡呆了十幾年也不懂嗎?!你明曉得咱們府上最忌諱的就是這件事兒,你偏還要提!你安的什麼黑心!」
商憐薇眼眶一下就紅了,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小姨息怒,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隨口一提……」
「隨口提也不行!」謝秀脾氣火爆,站起來「匡當」砸了茶盞,「口無遮攔的東西,再讓我聽見這些就縫了你的嘴!」
謝敏在府中沒什麼地位不敢勸,而且怎麼說她也是商憐薇的嫡母,此時出口求情有偏袒的嫌疑,所以她一味沉默。而其他人都不敢惹謝秀,更不敢說話了,商憐薇被罵得狗血淋頭,臉色又青又白。
最後還是謝瓊拿出長姐的架勢勸道:「阿秀別說了,過去的事就算了,四姑娘也曉得錯了。」
商憐薇趕緊賠禮道歉:「小姨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哼。」謝秀不滿意地哼哼,瞪她一眼,「這話對我說沒用,你留著祭祖的時候對老侯爺說去罷!」言畢謝秀甩袖子走人,一副誰的賬都不買的樣子。
「二姐,我帶憐薇回去了,我會好好說她的。」謝敏也站起來,拉著商憐薇告辭。
眾人陸陸續續走了,美娘見謝安平還有些發愣,便悄悄扯了扯他袖子,謝安平頓時回神:「二姑媽,我們也回去了。」
偌大的庭院很快從喧囂歸為死寂,只有謝瓊和駱安青坐在廳堂,相對無言。
許久,駱安青才徐徐開口道:「母親,阿姐說她要回來,就在這兩日。」
美娘隨謝安平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察覺他的情緒又開始低落了,就跟那天提起做壽時的反應一模一樣,悶悶不樂甚至有些惆悵。
這廝竟然真的會難過?
美娘頭一次發現謝安平竟然也有人性,驚詫了許久。而謝安平張開臂膀道:「嬌嬌過來讓爺抱抱。」
美娘木然地走過去,謝安平坐著把頭抵在她胸口,半晌都沒說話。美娘也不敢吵他,只是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背脊。
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眼底有些發紅:「肚子餓了,想吃糖餅子。」
美娘去小廚房拿糖餅子,臨走回望了謝安平一眼,見他托腮盯著一盞燭燈,眼底漣漪絲絲盪開。
糖餅子要現烙的才好吃,廚娘在廚房裡和面做餅,美娘漫不經心地等在外頭,琢磨著那煞星到底是為什麼難過。
「姨娘。」香槐來小廚房時見到美娘,便出口喚她。美娘見到香槐計上心來,衝她招招手:「快過來。」
香槐走近問:「姨娘在這裡做甚麼?」
美娘朝廚房努努嘴:「我來端糖餅子。」
香槐一聽就說:「爺又要吃糖餅子?」
什麼叫又要吃?美娘順著話往下說:「是呀,才吃過飯又說要吃糖餅子,我都怕爺吃了積食。香槐,爺怎麼那麼喜歡吃糖餅子?不過是尋常街市的玩意兒罷了,一點也不稀罕。」
香槐笑道:「奴婢也不清楚,不過聽府裡老嬤嬤講,以前老侯爺在世的時候就常買糖餅子給爺吃。可能爺吃著的時候就會想起老侯爺罷。」
美娘忽然想起謝瓊說老侯爺死了都有十年了,又問:「老侯爺是怎麼過世的?生病嗎?」
「嗯,是急病過世的,奴婢當時才四五歲還不怎麼記事,聽我爹說病勢洶洶,前後不到三個月,好端端一個人就沒了。咱們爺傷心壞了,出殯的時候眼睛都流血了。」
那廝居然哭出血淚?美娘怎麼也無法想像,她直覺今天閤府的反應和老侯爺過世有關,便繼續問:「你知不知道爺為什麼不做壽?」
「噓!姨娘您小點兒聲!」香槐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低聲道:「這事兒是府裡的禁忌,不能隨便說的。侯爺的親娘在生產的時候就死了,外面都傳言中元節鬼門關大開,爺是惡鬼投胎才纏死了他娘,還有爺的父親因為看出家裡有個惡鬼,所以離家出走了。爺從小到大都沒單獨做過壽,只有以前老侯爺在世的時候,做壽會把爺捎上,但自從老侯爺走了,爺就再也不做壽了。」
其實……這煞星的身世也怪慘了。
美娘撇撇嘴,本來還想問清楚些,可廚娘已經端著糖餅子出來了,於是美娘只好把疑問吞回肚子裡,拿著糖餅回房。
走到門口,她深呼吸了幾口,決定待會兒對謝安平好一點,可憐可憐他好了。
可是……
美娘才進屋,謝安平就把一卷不堪入目的畫冊擺到她眼前,指著上面兩個赤身裸體纏在一起的人說道:「嬌嬌,咱們待會兒試試這個!」
美娘氣得想把糖餅子砸他臉上。
就知道不該同情這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