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看宅邸花叢藏匪
「唔……」
清早謝安平美美地醒來,往枕邊一摸,空的。
他一把抓開紗帳:「美娘!」
「爺,妾身在這兒呢。」
原來美娘早就起了,正在對鏡打扮,她聽床鋪上的動靜就知道謝安平醒了,故意沒有理睬,哪曉得他乍呼呼大吼一聲,倒把她嚇了一大跳。
他從來不喊她名字的,都是嬌嬌來嬌嬌去這樣肉麻的叫,可今天是怎麼了?
謝安平這才松懈下來:「爺還以為把你丟了。」
美娘扶了扶才梳好的雲鬢,笑盈盈起身過去:「爺說笑了,這裡是侯府,就算您想把妾身丟掉,妾身也丟不了。」
「過來。」
謝安平坐在床沿招手。只見他睡眼惺忪,眼眸裡沒了素日囂張精明的光芒,反而有些迷迷糊糊的,長睫毛投下一圈淺淺的陰影在眼下,耳朵輪廓微微發紅,耷拉著臉像極了一隻被拋棄的小狗。
美娘按捺住揪住他腦袋猛揉一通的衝動,走近把手伸過去:「怎麼?」
謝安平握住柔荑的時候彷彿有一瞬的遲疑,不過很快他收緊手掌,把美娘拉進懷裡抱著,在她身上摸來摸去。
……狗爪子!
美娘用嬌笑來掩飾心裡的怒氣,羞澀嗔道:「討厭啦,人家的衣裳都被您扯壞了。」
「別動,讓爺好好摸摸。」胡摸亂捏了一陣,謝安平漸漸回神,他把手放在美娘胸口重重掐了一把,很滿意地說:「是嬌嬌,爺沒做夢。」
敢情這混蛋是沒睡醒!
美娘敢怒不敢言,只能抿緊嘴巴拿眼睛瞪他。如果眼神能化作刀劍就好了,肯定把這廝扎十萬八千個窟窿眼!
謝安平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樣,黏著美娘親來親去:「怎麼起這麼早?再陪爺睡一會兒。」
「不早了,太陽都出來了。」美娘把手抵在他胸口,儘量隔開兩人的觸碰,轉而問:「爺您今兒個不用去衛府嗎?」
他這官也當得太輕鬆了,就算是金吾衛的上將軍,難道都不用去看看衛府裡的情況嗎?他也不怕他走之後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其他將士指不定怎麼荒唐呢。話說回來,可能他在那裡的話更荒唐吧……
果然,謝安平輕描淡寫地說:「這幾天衛府沒什麼犯人,去了爺也找不到人揍,還不如在家多陪你玩玩兒。」
好吧……算她多嘴。
美娘心想他的玩法她可玩不起,在榻帳間廝纏個沒完沒了有甚麼好玩兒的,就算要玩兒的話也得照她的主意來。美娘歪著頭笑:「爺說話算話?」
「當然。」謝安平拍著胸口保證,美娘歡喜地在他臉頰吻了一口:「爺快起來吧,待會兒咱們出府轉轉可好?」
謝安平倒也乾脆利落,說起身就起身,一刻鐘功夫已經把自己收拾妥當了,都沒喊丫鬟幫忙。美娘忙著張羅朝食,等謝安平出來坐下就開吃,他邊吃邊問:「嬌嬌,你想上哪兒去轉轉?」
「爺您忘了答應過妾身什麼嗎?」美娘做出一副委屈的小模樣,「您不是說騰個空宅子給我娘住麼?妾身想去看看那裡還缺什麼,趕緊添置了好接我娘過去。」
謝安平吞了嘴裡的銀絲捲兒,趕緊道:「沒忘沒忘,爺早就給二姑媽說了,宅子就在兩條街外,東西齊全啥也不缺,嬌嬌你不用專程跑這一趟。」
「總歸親自看了才能安心,爺您就陪我去嘛,去嘛去嘛……」
美娘拉著謝安平胳膊撒嬌,把他心都要叫化了,此時自然有求必應:「好好好,咱們立馬就去。」
「爺真好!」
美娘歡天喜地地撲過去。她的開心勁兒不全是裝的,先把宅子佔了,再給這廝吹吹枕邊風,瞅個空把房契弄到手,等以後賣掉換成銀子拍拍屁股走人,一切多麼順理成章!多麼水到渠成!
臨出府之前,美娘問謝安平:「爺,咱們要去給二姑媽她們說一聲麼?」
也不知侯府裡有沒有這種規矩,府裡人去哪兒得給當家的報備一下。
謝安平一臉莫名其妙:「給她說干嘛?」
美娘見他這般反應就放心了,笑著挽上他手臂:「妾身意思是去請安,其實回來再去也是一樣。」
謝安平道:「如今天兒熱,請安什麼的就免了罷,爺怕你被曬暈了。爺還沒用什麼力氣都能把你搞暈幾次,這毒辣辣的太陽你鐵定受不了。」
這倆根本不一樣好麼?!再說他媽的這還叫你沒用力氣!
美娘覺得跟這廝在一起久了聖人也忍不住要飆髒話。
冷靜冷靜……
「爺真心疼妾身。」美娘做出一副感激樣,趁機又問:「爺,那以後咱們能單獨在院子裡擺飯嗎?總是同姑媽她們一起……有些不自在呢。」
她一個妾侍哪兒能天天坐在大桌上吃飯,傳出去可要被人嚼舌根了,指不定招來多少嫉恨。再說天天跟商憐薇杵一塊兒,她還真怕哪天人家「正房奶奶」看不下去一包藥毒死她!
「你想在哪兒就在哪兒,以前爺屋裡沒人,所以都去姑媽那裡吃飯,如今咱們成了小家,也該單獨過活了。嬌嬌走吧,早去早回。」
美娘覺得謝安平還是挺好說話的,至少以今天的表現來說,算得上百依百順了。
兩條街外也不遠,美娘是坐轎子去的,謝安平是武將不喜歡坐轎,騎馬跟在轎子旁邊。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宅子大門前,軟轎落地,謝安平下馬牽美娘出來。
這處宅邸雖是侯府名下的產業,但卻是謝瓊做主買的,至於為什麼買謝安平也不知道。美娘下轎定睛一看,宅子坐北朝南,大門開在東南角,七八級台階上去,是扇黑漆大門,門口種著兩株桃花,如今花謝了結出疙瘩大的青桃兒,看起來跟梅子樹似的。跨進門後,迎面一堵荷花影壁,壁下置了一口大水缸,裡面養著金魚,光照影動,金魚游動的時候會把影子折射在影壁上,形成一幅活色生香的荷塘畫卷。
美娘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兒了。繞過影壁往裡走,三進的宅子不大不小,一進的院落是給下人住的,還有廚房,二進是正堂和左右兩邊的待客廂房,最裡面才是主人家的臥房。宅子東面有處小花園,進了外院穿過垂花門就能進花園,沿著花園都修了抄手遊廊,就算大熱的天逛園子也不怕曬。
這個地方雖然還沒有王家大,但勝在精緻小巧,而且比俞如眉現在住的地方好太多了,美娘一邊看一邊在心裡算該買多少個丫鬟婆子,每月大概要使多少銀子,還有靠花園的那座閣樓應該給她哥做成書房……
謝安平見美娘低頭不語,眉心微蹙嘴唇翕動,大概是在思考著什麼。他猛地把她從後面抱起來,湊上去咬她耳垂:「想什麼呢?怎麼不理爺!」
在想怎麼擺脫你。美娘當然不可能說實話,裝模作樣地驚呼了一聲,半嗔半怒道:「您嚇死妾身了!爺真壞!」
謝安平摟著她轉了個身,手臂托起她面朝自己,笑著問:「爺這麼壞你怎麼還喜歡啊?」
誰喜歡你這混蛋了,眼睛又不是瞎了!
美娘含笑反問:「那爺又為什麼喜歡妾身呢?」
謝安平臉上閃過一絲回憶的甜蜜,隨即彎起一雙風流眼,笑意變得真實純粹,徐徐道:「因為……你給過爺最好的東西。」
美娘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她給過這廝什麼好東西,若說是她的清白身子……虧他也好意思說出口!那根本是他下藥強佔的!
跟混蛋就不能認真理論。美娘決定不去追根究底,免得給自己找難堪,於是話鋒一轉說道:「爺,妾身看這裡什麼都是現成的,搬進來立即就能住,那明天把我娘接過來您看成嗎?」
「成,有甚麼不成的。」謝安平一口答應,突然問:「嬌嬌,明天是不是要回門啊?」
美娘一愣。納妾又不是真的娶妻,哪兒有什麼回門之說,本來她還愁要怎麼跟俞如眉解釋這事兒,現在看來真是天賜良機,既然這廝主動提了,她就順勢推舟答應便是。
「嗯。」美娘點點頭,仰臉美目盈盈,眼神渴望,「爺,您明天有空陪妾身回家嗎?」
謝安平剛要答應,就見姜參事匆匆穿過遊廊而來,眉宇神色焦急。謝安平放開美娘,轉身迎上去:「什麼事?」
姜參事見美娘也在便壓低了聲音,靠在謝安平耳邊說了幾句話,美娘豎起耳朵聽,只捕捉到什麼漕運、私鹽一類的詞,想來大概是公事。於是她也就沒興趣再聽了,轉身去摘路邊的蜀葵。
謝安平聽完,大步過來對美娘道:「爺有事要去衛府一趟,待會兒行雁護送你回侯府,路上當心,爺晚上便回。」
美娘巴不得擺脫他,很乖巧地答應:「好,正事要緊,爺快去吧。」
謝安平埋頭在她嘴上啃了一口,就轉身隨姜參事走了。美娘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門外面,確定了他不會回來,馬上抬起手背狠狠揩嘴,呸呸直吐。
「死混球噁心死了!噗噗……」
行雁還沒來,美娘坐在廊下,一邊扯著蜀葵花瓣,一邊繼續盤算心裡的那點小九九。
明天回家把首飾交給信得過的人去換銀子,不能給俞如眉,否則會引她懷疑。最好是給黃鶯,小丫頭勤快伶俐對她也忠心,是最合適的人選。而且俞如眉搬出來後需要人照顧,院子裡的王嫂腿腳不好伺候起來力不從心,所以得把黃鶯贖出來,放在俞如眉身邊。
另外,自己當妾這件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須得找個恰當的時機給俞如眉說了,還有尤文揚那裡也要坦白。希望他們不會怪她自作主張吧。
除了這些,這個節骨眼兒上還有件最重要最糟心的大事。那混蛋說「母憑子貴」,看來是一心一意想要她生孩子,前幾次是她運氣好沒中招,葵水如期而至,但現在他每天都要跟她做那檔子事兒,懷孕只是遲早的問題。千萬不能有孩子!這樣一個庶子生出來,明擺著是讓人欺負的貨色,萬一以後那廝娶了正妻生了嫡子,她尤美娘的孩兒就會變得跟她一樣,從小看人眼色受盡委屈。還有若是生了女兒,想想一介侯門庶女又有些姿色,會被家裡人用來做什麼?結果不言而喻,看看她自己就知道了。所以她寧願死,也不願給那煞星生兒子。再說有了孩子以後,她想離開他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美娘越想越沮喪,不由得嘆了一聲又一聲:「唉,唉……」
窸窸窣窣——
蜀葵花的花枝動了動,好像底下有什麼活的東西。美娘一驚站了起來,忐忑盯著一人多高的花叢,心想端午剛過,這園子是不是雄黃灑得不夠多,還有蜈蚣毒蛇吧?
美娘有些發怵,心想還是盡快去找行雁好了,她提起裙襬往回走,這時花枝被人一掌扒拉開,一隻染血的手鑽出來拽住美娘,把她拖進了密密的花叢裡。
「救——唔唔!」
美娘剛要呼救,這人就摀住了她的嘴。他的掌心有血,還混了一股泥腥味兒,使得力氣又大,差點把美娘捂死。
「老實點!」
這人靠在美娘肩頭,惡聲惡氣地威脅,美娘看不見他,但猜測他是個滿臉鬍子的邋遢大漢,因為他硬刺般的鬍鬚扎得她臉疼。
他用胳膊牢牢箍住美娘的脖頸,雖然落魄卻沒有失去從容,他低聲道:「帶我進屋子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