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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美妾》第81章
81、終章

 撲一聲悶響,美娘手裡的軟枕頭掉了下來,她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一臉黑灰的男人,眼睛裡慢慢蓄起淚水。

 謝安平瞟了眼軟噠噠的枕頭,得意洋洋:「幸好爺早有先見之明,不然這腦袋又要破一回了,嘿嘿。」

 說完一抬頭,美娘臉頰已經掛了兩行淚。

 「你哭什麼呀!」謝安平心疼地給她擦淚,笑著說:「看見爺不高興嗎?」

 美娘不說話,吸了一下鼻子,拿手去擦他臉上的鍋灰,一點一點揩掉那些遮擋。

 俊秀白皙的臉旁露出來,配上那對似笑非笑的風流眼,確是謝安平無誤。

 美娘一下就哭了出來:「嗚……」

 謝安平見她喜極而泣正欲埋頭親吻安撫,冷不丁美娘一抬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很好玩兒是不是?看我傷心你就高興是不是?!你以為你死了!謝安平你這混蛋!我以為你死了!」

 美娘邊嚎邊打,哭得一點形象也沒有,蓬頭亂發地像只花貓。

 謝安平的臉又被她撓出幾條抓痕,但他甘之如飴,依舊笑呵呵望著美娘,一副逆來順受的受氣包模樣。

 這段日子以來的心碎、無助、絕望全部湧上心頭,卻又在摸著真實的謝安平的時候煙消雲散了。等美娘打累了罵累了發完了氣,再次呼吸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重生了一般。

 她活過來了。謝安平活過來,她就活過來了。

 「幸好你以為爺死了。」謝安平等她氣消了才有重新抱住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感動,「如果不是這樣,我又怎麼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呢?」

 美娘最恨他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伸手掐他:「屁的心意!我是來看看能不能撿回你兩根骨頭,撿不到就算了,到時候我把你的破東西全埋瞭然後改嫁去!」

 奈何言語再凶狠,謝安平這廝的臉皮早已經刀槍不入,他眉毛都高高挑起了:「你就口是心非吧你,早八百年前你就對爺一見鍾情了,嬌嬌你真長情。」

 ……冤家!不折不扣的冤家!

 發過了火理智漸漸回歸,美娘抹了把淚,狐疑地看著謝安平:「你跟我哥串通好的吧?故意拿我涮開心?」

 「這兒什麼民俗啊,成親還要抹鍋灰,髒死了……」謝安平掬了水把臉洗乾淨,輕描淡寫地說:「爺倒是想來回京城,無奈是有心無力啊,肋骨都斷了三根,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個月。」

 一番話說得美娘心驚肉跳,她撲上去就掀開謝安平的衣裳檢查傷勢:「骨頭都斷了你怎麼還到處蹦躂!快給我躺下!」

 「沒事沒事,已經長好了。」謝安平反手捉住她的掌,笑得極不正經,「嬌嬌你真熱情,一來就寬衣解帶的,不急不急啊,來先親一個。」

 ……

 「別給我嬉皮笑臉!我說真的!」美娘擋住他的嘴,想撓他幾下又捨不得,「給我瞧瞧。」

 好半天,謝安平才扭扭捏捏解開衣襟,半遮半掩地解釋:「真沒什麼大不了的……」

 渾身都是大小不一的疤痕,好在已經結痂脫落,長出粉紅色的新肉,但肋骨處的傷口尤為明顯,看樣子當時撞在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上。

 美娘撇著嘴,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謝安平手忙腳亂地系好衣裳:「你別哭啊!爺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在這兒嘛,等死了你再哭不遲啊。」

 「混蛋!有你這麼咒自己的嗎?!」美娘實在不忍心打他,只好提著他耳朵罵:「有了老婆兒子你還這麼胡鬧,不拿自個兒當回事兒!你想我守寡嗎?你想看兒子認別人當爹嗎?!」

 謝安平齜牙咧嘴求饒:「放手放手!耳朵要掉了……我這麼拚命就是為了你和兒子,嬌嬌,咱們這次因禍得福,爺斷的這三根肋骨,全記在睿王賬上了。」

 美娘嚇唬嚇唬他也就鬆了手,一邊給他揉耳朵一邊問:「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不需要懂,你只要記著,睿王那小傢伙欠爺一條命就對了。」

 作為常年混跡於朝堂深宮的老手,又是當今天子手下的悍將,謝安平縱觀大局,發現改邪歸正這條退路太不適合他了,辣手酷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誰信啊?要是他沒了金吾衛撐腰,早有人上門尋仇了,所以謝安平覺得唯有繼續保住他的爵位與權勢才是萬全之策。當今天子雖是他最大的靠山,但不見得就是一輩子的靠山,於是他決心培養一個稍微小一點的靠山,以備不時之需。睿王這小傢伙雖不受皇上待見,但因為皇上無嗣啊,所以他成為了不折不扣的皇位第一繼承人。

 不管皇上將來有沒有兒子,多久生兒子,是哪個兒子繼承大統……謝安平覺得那些都是後話,現在先跟睿王搞好關係總是沒錯的。十歲的少年,沒爹沒娘皇兄不疼的,像只沒人要的小貓小狗被遺棄在了北陲苦寒之地,而且沒有詔令不能回京,大臣們也忌諱著他的身世不敢深交示好。這種時候,謝安平只需要稍微雪中送炭,睿王領了這份情,以後不說多個朋友,至少能少個敵人不是麼?哪曉得人算不如天算,金吾衛意外遇襲,謝安平看睿王一個小孩兒總不能扔下他不管,於是帶著他逃命,跳下雪崖的時候也下意識護住他。最後睿王只受了點皮外傷,他卻傷筋斷骨差點沒命。

 沒想到睿王少年老成,在他醒了說的第一句話是:「本王一直覺得你不是什麼好人,如今你雖救了本王,但並不代表就能改變本王對你的印象。」

 謝安平氣得破口大駡:「小爺剛才救了你!忘恩負義的小王八蛋!」

 「你救本王不過是看中本王還有些用處罷了。」睿王冷著一張小臉,撿來樹枝把謝安平的斷骨綁好,道:「本王不喜歡你,但本王不會忘記欠你一個人情。還能走嗎?」

 「能!」謝安平氣呼呼的,被小傢伙攙扶起來,倚著他一瘸一拐地走路,看他老氣橫秋的表情不禁一笑,「年紀不大,心思卻不小。行!明人不說暗話,你我相互都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而且咱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所以當盟友,不做敵人?」

 睿王抿著唇,老氣橫秋地點了點頭。謝安平哈哈大笑,忍不住擰了他臉蛋一把:「但願爺的兒子長大了不是你這樣兒,又沉又悶。」

 睿王冷冷瞅他一眼:「但願也別像你。」

 「嘿!爺的兒子不像爺像誰?!」

 也虧得謝安平好意思跟個半大孩子鬥嘴,倆人在崖底走了兩天一夜,就在快要支援不住的時候碰見了在林子裡養角鹿的雅庫特人,被他們救起送回了部落醫治。

 恰巧,部落裡懂醫藥的中原人竟是尤文揚。

 謝安平本以為是「他鄉遇故知」,哪曉得尤文揚卻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恨不得趁他傷重把他拉進雪地裡挖坑埋了。

 「大舅子,」謝安平還親熱地跟尤文揚套近乎,「你幫我送封信到京城,我怕太久不回去,美娘擔心。」

 尤文揚在傷口重重一摁,痛得謝安平大喊大叫,尤文揚冷笑:「讓她以為你死了不是更好?」

 謝安平皺著眉頭說:「好什麼好!嬌嬌指不定哭成什麼樣呢,喂我說你是不是嬌嬌的親哥啊?看她傷心難過你很高興?」

 哪知尤文揚無動於衷,而是淡淡問道:「你敢不敢跟我打一個賭?」

 「什麼?」

 尤文揚道:「就賭美娘對你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實意,我的妹妹我最清楚,你搶她為妾,她心裡一定是記恨你的,勉強陪在你身邊也不過是敷衍而已。一旦知曉你死了,她就會像沒了束縛的鳥兒,一舉飛向外面的世界。謝安平,你敢不敢和我賭?」

 「你胡說八道!嬌嬌才不是……你說的那種人。」謝安平正要大罵,可突然又沒了底氣。細細想來,從始到終,他都是主動的那個,追著她纏著她搶走她……畢竟當初他太強勢了,實在沒有信心說美娘是心甘情願跟他在一起。

 謝安平捏緊了拳頭又放開,把臉一別:「她連兒子都給爺生了,不會背叛爺的,哼。」

 尤文揚嗤笑:「你不敢賭?」

 「縮頭烏龜才不敢!賭就賭!」謝安平經不得激,一怒之下拍案答應,「說!要怎麼賭?賭注是什麼?」

 「賭注是美娘後半輩子的幸福,你若輸了,不得再糾纏於她。」尤文揚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至於要怎麼賭?這由我安排,看你現在的樣子,先站起來再說罷。」

 ……

 「難怪我哥勸我改嫁!」

 美娘聽了來龍去脈恍然大悟,氣得跺腳:「你們兩個大男人吃飽了撐的?拿這種事情來當賭注!你們問過我的意思嗎?!」

 謝安平及時撇清:「不關我的事!是大舅哥非要跟爺打賭,而且爺看他那表情,好像我不答應他就會把我大卸八塊似的。」

 謝小侯趁機告黑狀可是一把好手,他心裡直樂呵:大舅子你就等著被貓爪子撓個頭破血流吧!

 「我哥真是的,非要來給我添堵。」美娘揉揉心窩子,忽然狐疑地瞅著謝安平,「我說,你真的不怕輸給我哥?」

 謝安平得意洋洋:「怕個鳥!爺那是緩兵之計,先穩住大舅哥,再慢慢把傷養好,其他都可以從長計議嘛。」

 「萬一我真的改嫁了怎麼辦?」

 「爺就再把你搶回來!」謝安平信誓旦旦,「抄起傢伙帶上兵馬,殺到那個誰誰誰家,破了他家大門,擄起你就走。嬌嬌,你是爺的,只能是爺的。」

 「真是的……」美娘對他的霸道感動又無奈,「好啊,謝安平,不管以後怎樣,我都會等你,等你來搶我。」

 她仰頭吻上他的下巴,決定給他一點甜頭。

 「哎呀對了,」不料一向急色的謝安平忽然站起來,牽起她的手往外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靜靜流淌的河流邊上,豐茂的草地中央,謝安平和美娘攜手穿行。

 「你要帶我去哪兒?我腳疼。」

 美娘踏著河灘上的鵝卵石,腳底磨破的地方又鑽心得疼,謝安平聽了索性打橫抱起她,踩水穿過小河,來到對岸一處柔軟的草地上。

 「嬌嬌你看。」

 謝安平放下美娘,抬手指向剛才他們身後的雪山。月色皎潔,落在終年不化的雪峰頂上,照出一輪聖潔的光芒。

 「那是雅庫特人信仰的聖山,按照他們的習俗,新婚夫婦要向聖山朝拜,發誓終生都忠於彼此,如果謹遵誓言,在聖山神明的庇佑下,他們一輩子都會幸福。一旦違背誓言,那個人將得到人世間最嚴厲的處罰。」謝安平把從部落裡聽來的傳說講給美娘聽,「雅庫特的男人只能娶一位妻子,同樣,女人也只能有一個丈夫。他們是一夫一妻的。」他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毛。

 美娘哪兒能不懂他的小心思,故意將他一軍:「我又不是這裡的人,大晉律法說夫妻不睦可以和離,女子也可以再嫁。」

 「入鄉隨俗啊!入鄉隨俗懂不懂!」謝安平磨牙,乾脆拉著她就朝聖山跪下來,絲毫不給她反悔的機會,「我謝安平,娶尤美娘為此生唯一的妻子,愛她護她疼她寵她,心裡只有她,絕不再有其他的女人。若違此誓,不得好死!」

 美娘還沒回神他已經發過誓了,隨即衝她努努嘴:「我說了,該你了。」

 儘管覺得對著一座山發誓怪矯情的,美娘還是挺直背脊,豎起三根手指:「信女尤美娘,嫁與謝安平為妻,視他為我此生唯一的夫君,惟願夫妻恩愛,情意長存。」說完見謝安平還是一副不滿足的樣子,她嘆了口氣繼續道:「他生我生,他死我死,黃泉碧落,誓死相隨。行了?」

 謝安平終於聽到了想聽的話,笑著把她抱進懷中,低頭吻上去。

 ……

 (草地小劇場請看作者有話說!)

 過了幾天謝安平和美娘離開雅庫特部落,啟程回京。尤文揚選擇留在了那裡,臨行美娘問他:「你寒窗苦讀那麼多年,不想回去一展抱負嗎?」

 尤文揚回頭望了身後的部落群,釋然地搖頭:「比起晉國,這裡更需要我。美娘,如果某天你厭倦了那種生活,這裡隨時歡迎你來。」

 謝安平一聽抓緊了美娘的手:「不可能!」

 「尤——」那個年輕的雅庫特姑娘大聲喊道:「我們去打獵!」

 尤文揚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謝安平牽起馱著美娘的角鹿,告別了這個純樸的世外桃源。他們出了森林打算先進城,接到不留和黃鶯以後再走。

 謝安平問:「不留?誰取的名兒?」

 美娘說:「是個道士,他說他叫岳公道長。他來吃了碗臘八粥,便送了不留這麼個名字,說是能趨吉避凶。」

 「岳公……岳公……」謝安平暗暗咀嚼了這個名字一番,忽然嗤笑了一聲,「呵,是他啊。」

 「爺認識他?」

 「何止認識,還有很深的淵源。」謝安平望著前方略有悵惘,「岳公,他是在暗示你他的輩分,這老道士應該是我爹。老頭子從來不回家看我,卻要上趕著給我的兒子取名字……哼!偏不叫這個名!」

 「爺,」美娘看謝安平有些興奮又有些失落的表情,握住他的手,「老侯爺給你取了名,你父親又給咱們的兒子取了名,也許這就是祖孫間的傳承和血脈相連罷。」

 除了擁有彼此,他們還有血緣息息相關的親人,在遙遠的地方牽掛著他們。

 三年之後。天子駕崩,先帝膝下無嗣,於是睿王繼位。

 又是大雪紛飛的冬季,美娘懷抱兩歲的女兒,身後跟著已經五歲的不留,站在侯府門口遙望長街盡頭。日暮時分,街頭雪片被馬蹄踏得紛飛亂舞,隨著亂雪飄到眼前,馬停人至。

 「哎喲,來給爹抱抱。」謝安平下馬從美娘懷裡接過女兒,狠狠在小傢伙臉蛋上嘬了一口,「麼!想爹爹了嗎?」

 小女娃被他冒出的胡茬扎紅了臉,捂著腮幫子奶聲奶氣說:「扎我,不喜歡爹爹了。」

 「哈哈——這嬌氣的樣子跟你娘一模一樣。」謝安平大笑,一手抱著女兒一手牽著兒子,大步朗朗往家裡走去,走了兩步發現美娘沒跟上,於是回頭騰出一隻手遞過去:「嬌嬌來啊。」

 美娘看他平安歸來,懸著的心終於是落了地,笑著跑過去緊緊拉住他寬厚的手掌。

 謝安平對她會心一笑:「人生美滿,不過如此。」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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