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姬訴語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在翟立堇的大床上、在他的懷里，他的大手還擱在妯的腰間，那是不管她眨幾次眼、甩幾次頭，都無法說服自己一切只是一場夢的現實。

　懊惱、後悔等等復雜的情緒以龐大之姿涌入。

　這下子真的完了！

　她不僅監守自盜，還盜得徹底、盜得一絲不留，連人都給吃了。

　怎麼辦？情況似乎一發不可收拾，她實習的任務都還沒有達成，竟然連心都給遺失了。

　輕輕的轉過身，姬訴語靜靜端詳著翟立堇的睡臉。

　他真的很俊，不知怎地，一絲絲的熟悉感在心底如初芽般冒起，好像……他們曾經熟識。

　她不知這股異樣的感覺從何而來，她困惑的皺起眉。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是在月老旗下修煉，她是天界的人，不可能見過他。

　而且不只是熟悉感，隨之而來的還有心痛與感傷，好像她曾經為他哭過，曾跟他經歷生離死別……

　太奇怪了，她這情緒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搖了搖頭，太莫名了。

　可是現在好像不是煩惱這些的時候，她必須正視眼前的情況——她luo身躺在翟立堇的懷里，而且經過昨晚，他們已經關系匪淺了。

　這該怎麼辦？她現在心情好亂，必須離開他的身邊好好想想，她動作輕緩的想挪開他擱在她身上的手，卻仍驚動了他。

　他似醒非醒，不滿的嘟起嘴，「別動，讓我抱著。」

　她看著他這模樣，莫名覺得有些好笑，而且這男人怎麼連在床上口氣都這麼霸道啊？

　「我該走了。」

　「走？你要走去哪？」他還閉著眼問。從來沒有女人跟他做過愛之後就急著要離開，她們都巴不得死黏在他身旁，姬訴語果真是個例外。

　這個問題教姬訴語迷惘了。

　走？她能走去哪？如果可以拋下，她現在就想回天界躲起來。她就是這麼膽小無用，發生了她無法面對處理的事，就一個勁的想躲，唉！

　可是她不能走，她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說到任務，她自問現在能真心的幫翟立堇尋覓真愛嗎？恐怕很難了。

　天啊，她真的很苦惱……

　「別鎖著眉。」這時翟立堇已經完全醒來，伸手想撫平她眉間的皺折。

　姬訴語在心頭輕嘆。要她解開眉頭，談何容易啊，唉……

　姬訴語此刻復雜的心情，只能用「剪不斷、理還亂」來形容。

　她想要完成實習任務，趁眾大神都不在其位時，藉由喬恩的幫助得以下凡，若錯過了，今年想畢業的機會渺茫。

　但她真的可以毫無私心、全心全意的幫翟立堇尋找真愛嗎？在此時此刻，她摸著良心想，恐怕不能。

　難怪人家常說偏心偏心，心真的不是長在正中央，她的心已經偏了。

　她多少也帶著私心跟貪婪，畢竟她跟翟立堇之間是不可能的，只能留多久就留多久，貪求那不可能永遠的愛情。

　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要盡自己所能，在離開人界前幫他找到一個好女人，能夠愛他、照顧他一輩子，所以她依舊過著每天與他同進同出的日子。

　倒是翟立堇，他哪知道她那拐了十八個彎的復雜情緒。

　他是真的喜歡上姬訴語了。

　如果說現在論愛還太沉重了，那就不要說愛，他喜歡她待在身旁的輕松跟自在感，他喜歡欺負她、喜歡看她臉紅直跳腳的可愛模樣、喜歡她沒心機，喜歡她所有的一切。

　他身旁的人都逐漸感覺到他變了，他不再是個工作狂，不僅變得愛笑，話也變多了……這些都是因為姬訴語的緣故。

　因為曾經被女人背叛，他對愛情變得小心翼翼，對于姬訴語也不輕言說愛，直到商場大老陳道天七十歲大壽宴席那天，發生了一件事——

　陳道天就是翟立堇口中的陳老，他們兩個算是商場上的忘年之交，上回陳老請托翟立堇收購顧一鳴的餐飲集團，雖然最後所用的手法不是陳老所期望的，但也不負他所望，順利的入主了。

　陳道天很欣賞翟立堇，他的大壽理所當然會邀請他出席，而且還是貴客呢。

　陳道天為人海派，前來祝壽的賓客非常多，其中也包括翟氏百貨集團總裁一家人。

　翟立堇帶姬訴語出席，原因無他，陳道天是個老饕，他的大壽宴席據說請來了曾經負責國宴的總鋪師掌廚，這等美味他一定要帶愛吃的她前來。

　姬訴語本來不想來的，出席這種場合一定得打扮，她就穿不來那些扭捏的禮服還有高跟鞋，不過他卻笑著要她穿著平常簡單的服飾出席即可，不用打扮了。

　于是她歡喜的前來，也成為當中少數的異類，因為她穿著略帶中國風的上衣，配上牛仔褲跟平底鞋，未施胭脂。

　壽宴在陳老陽明山的豪宅舉行，開始之前，翟立堇帶著姬訴語在陳老頗具風情的日式庭園中散步，卻巧遇了他壓根不想踫見的人——翟家一家四口。

　他們在拱橋上相遇，雖然不想跟對方見著，但翟立堇也不願轉身回頭走，因為那是示弱的表現。

　「我瞧瞧那是誰，原來是翟家流落在外的老二？」翟道成的元配林珊妮本來就是千金小姐出生，脾氣差又不愁吃穿，說話尖酸刻薄。

　「翟夫人，你說錯了，我跟翟家早就沒有任何關系了。」當年，他以脫離翟家作為條件，才得以赴美深造，而他的親生父親答應了，可見翟道成有多痛恨他的存在，因為他的存在一直提醒著他，他曾經被個不入流的酒家女擺了一道。

　「嘖嘖，不過是在外頭賺了些錢，現在說話就這麼大聲了，可別忘記你還姓翟呀。」

　林珊妮不食人間煙火，競爭激烈的商場她哪懂，充其量就每天跟她一樣愚蠢的貴婦們喝下午茶時聊聊八卦、听听消息罷了。她只知道翟立堇自己成立了公司，公司不大，員工都還不到五十人，哪像他們翟氏百貨集團，全省的員工加起來可是超過上千人啊，才會以為他現在不過是個賺少少錢的虛名總經理。

　「翟夫人，你想太多了，我真的巴不得摘下這個姓。」

　此話一出，就連翟道成也都微微皺起眉頭，不過翟立堇才不在乎。

　「你這忘恩負義的家伙，想當年要不是我們認養你，拉拔你長大，你現在還不曉得在哪兒……」

　林珊妮逐漸拉尖的聲音引來其它賓客的注意，翟道成是個極愛面子之人，馬上板起臉制止。

　「夠了，別說了。立堇現在賺的不只是小錢而已。」翟道成瞅了自己從以前就認為是羞恥，也非常不承認的小兒子一眼，眼神復雜。

　上天捉弄，沒想到這個身上流著一半下流酒家女的血的小兒子，竟遺傳到他們翟家的商業才能，而他一心培養的大兒子卻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翟立衛在翟氏百貨經歷幾次錯誤的投資，還有元配娘家那些安插在公司里頭擔任高階主管的叔叔伯伯、表哥堂弟，他們只會扯公司後腿，一點實質上的幫助都沒有，以前他還可以無所謂，因為當時翟氏百貨可是只會生金雞蛋的金雞母，但今非昔比，市場競爭強大，還有翟立衛擔任總經理期間捅出的婁子……總之，翟氏百貨骨子里已經不如表面的風光。

　這些他當然都掩蓋起來不讓妻兒知道，只是每每獨自一人時仍不免感嘆，如今又再看到曾引以為恥的兒子竟然在商界呼風喚雨，身家早已經超越他，唉……

　在場的六人，個個都懷有心思，姬訴語一開始還搞不清楚狀況，翟立堇也沒有幫她介紹，不過在林珊妮那拉高音量的幾句話之後，她已大概猜到對方的身分，接著她瞄了一眼站在翟立衛身旁的許筠芸，頓時難掩對她的厭惡。

　要知道她姬訴語可是個天生和平主義者，因為在天界，大家都很快樂，沒什麼勾心斗角的事情發生，很多時候她也會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太跟人計較，也不愛跟人吵架。

　可是，今天面對如此刻薄對待翟立堇的翟家四人組，她心里頭的一把火莫名的狂燒。

　「就算立堇賺的是小錢，也比你兒子強。」姬訴語是故意的，她听翟立堇說過翟立衛在商場上的事跡，心想他該是個敗家子。

　丙然，此話一出，翟家四人個個臉色都變了。

　翟道成多少有些感慨，彷佛被說中了心事般；林珊妮一張化著濃妝的老臉當場逛得猙獰；翟立衛更是，他那外表一看就知道是個紈褲子弟，從小夠母親捧在手掌心疼，這也難怪，慈母多敗兒；許筠芸則是多瞄了姬訴語好幾眼。

　她應該是認出她來了，知道她就是那天陪同翟立堇吃飯的女人，她此時心里頭在揣摩的應該是她跟翟立堇的關系到底為何？只不過礙于她是大嫂的身分，不方便開口。

　「我說小弟，你是怎麼了，眼光越來越差，以你現在的身分，身旁的女人姿色至少要搬得上台面……」翟立衛怎甘願被羞辱，眼楮一轉，姬訴語平凡普通的容貌即刻成為他攻擊的目標。

　他這麼一說，林珊妮跟許筠芸連忙捂嘴一笑，嘲諷之意很是明顯。

翟立堇倒是心平氣和，他伸手親密的擁住姬訴語的腰。「我倒是覺得我的眼光越來越好，以前年輕不懂事，只知道看女人的外表，但我現在才知道，無論外型如何，最重要的是心，心美最重要。」說完，還沖著姬訴語笑。

　坦白說，帥氣的翟立堇笑起來還真是殺傷力無敵啊……姬訴語有片刻的呼吸急促。

　然而有相同反應的還有翟立衛跟許筠芸，聰明人都知道，翟立堇所說的弦外之音是，他當年是瞎了眼才會看到心地很不美、劈腿又心機重的許筠芸。

　翟立衛跟許筠芸其實已經當假面夫妻許久，翟立衛在外頭養小三、小四，許筠芸則是對翟立堇念念不忘，渴望重拾舊情。

　今天這場對決，翟家四人組算是慘敗了。

　姬訴語本來還想要說些什麼，是陳老的管家匆匆走了過來，說是陳老想在壽宴開始前，先請翟立堇到書房說說話。

　于是翟立堇跟姬訴語被請走了，留下心思各異的翟家四人組。

　整場壽宴翟立堇心情顯然很好，俊臉從頭到尾都掛著淺笑，這對不愛笑的他真的很難得，而且心情好食欲也好，他吃的也不少，還喝了酒，還好有司機接送。

　回到家後，大門一關，翟立堇反手就將姬訴語給抱個滿懷。

　「小雞，你真棒……」他夸張的親了她兩下，一下在頭頂，一下在額頭。

　「翟立堇，你喝醉了。」姬訴語皺眉推開他。原來他喝醉會這麼熱情？

　「好像是。」他也承認，他酒量向來很好，不容易醉，今天實在是因為心情太好，沒有設防，才會醉了，不過醉歸醉，他還是知道要耍賴，馬上又黏回她身上。

　「小姬，別推開我……」

　「你渾身酒臭味，快去洗澡。」

　翟立堇沒想到要洗澡，他現在只想把小雞給抱到床上去，狠狠的愛上數回，可是竟然被她嫌臭，看來上了床也會被踢下來。

　「好，我去洗澡，你不可以睡覺，乖乖的在床上等我。」

　他深邃的眼眸中寫著濃烈的慾望，姬訴語光看，臉就不自覺紅了。

　翟立堇飛快的回房洗澡去了，待他洗完澡出來，他的大床空空如也，連個影子都沒有，看來姬訴語很不听話。

　他走出臥房來到她的房間，自己開門就進去了。

　姬訴語也洗好了澡，上床準備睡覺，燈才剛關而已，就有人摸黑上了她的床。

　翟立堇從背後抱住她，輕咬她的肩。「你不乖。」

　「你說在床上等你，又沒說是哪張床。」她抓住他在她胸前亂摸、很不乖的大手。

　「狡辯。」他說的當然是他的床。

　被阻擋沒關系，大手往下滑向禁區，接著他一個翻身將她壓制在下，兩三下褪去她的睡衣，還有他的。

　「你知道我今晚為什麼心情這麼好嗎？」翟立堇用唇膜拜起姬訴語的嬌軀，還興致高昂的邊說話。

　姬訴語哪像他這麼厲害，腦袋一片空白，思緒都被他那折磨人的唇給帶走了。

　喘了好幾口氣後才問︰「為、為什麼？」

　「因為有人幫我出氣了。」

　「誰？」她的回答已經是氣音了，還不自禁的逸出嬌吟。

　「你啊！」

　從小到大他一直處于被欺壓的角色，翟家很多下人同情他，可是卻從來沒有人出面維護他，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好怨慰的，畢竟下人哪敢替他說話，但他的父親，應該算是翟家最有分量的，卻默許元配跟大兒子欺壓他，一句話也沒吭過。

　而當他能獨當一面，甚至呼風喚雨之後，也就不需要別人替他說話或出氣了，因為一般人都不太敢惹他，除了白目的翟家人。

　但今天姬訴語替他說話且出氣了，當她擋在他面前替他還擊時，他的心像是被什麼給撞到似的，激動不已。

　不是說他對付不了那翟家白目四人組，而是有人替自己說話、替自己抱不平的感覺真是好。

　包何況他太清楚她的性子，她向來是個膽小的和平主義者，今天卻為了他挺身而出。

　呵，他的小雞啊……

　「謝謝你，小雞。」

　姬訴語沒想到他報恩的方式竟然是……當下嬌喘連連，哪有人邊那個邊感謝人的……

　她用手捶他的胸，卻軟弱無力。

　翟立堇愛憐的親了親她的小嘴。他真是愛死了欺負她的感覺……

　看來，他非得投降了。

　之前只敢說是喜歡，但經過今天之後，他確定了對她的心意，早已躍升為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踫觸的愛了。

　許是因為翟立堇今晚喝了不少酒的緣故，歡愛過後他睡得很沉，反觀姬訴語，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和他發生越多次的親密關系，她的心就陷得越深，讓她不禁開始思索，她是不是該拋下任務，趕緊離開呢？

　唉！她的心好亂，情況似乎越來越糟糕。

　「呦，原來你就是小雞啊！」

　翟立堇說要帶她去見見他的好友，于是兩人深夜來到一間富麗堂皇的招待所，不一會兒出現了一名俊逸的美男子，他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繞著姬訴語打量了一圈。

　翟立堇跟他提過姬訴語，還說他真的說對了，打動他的心的，竟是一個如此單純善良的女人。

　這是好友第一次帶心上人來他的招待所，黑夜很大方的熱情招待，要服務生將所有好吃的全送來。

　而姬訴語開口的第一句也沒讓他失望。

　「你……好帥。」

　聞言，黑夜哈哈大笑，翟立堇則是立刻垮下了臉。

　「你覺得我帥？」果然是個實話實說的好女人。

　「嗯。」姬訴語點頭。

　「那是我帥？還是他比較帥？」黑夜很壞心，明明翟立堇的臉色已經很難看，還要她當場一比高下。

　姬訴語真的沒心眼，她認真的瞧瞧翟立堇跟黑夜。

　說實在話，翟立堇也很帥，可黑夜的俊帥又帶了點邪氣，一雙鳳眼勾人魂魄，還有那一頭留過肩的長發，有型又好看。

　而且，不知怎地，她感覺黑夜像是受過訓練的，對待女人時，舉手投足溫柔又紳士。

　只要是女人，應該都很難逃過他的手掌心吧？

　相形之下，翟立堇這部分就差了點，因為他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對女人又帶點輕蔑，要他對女人溫柔根本不可能。

　餅了一會兒，姬訴語憑直覺的脫口而出，「翟立堇是差了點。」

　這一听，翟立堇差點吐血。

　「哈哈哈……」黑夜仰頭狂笑。「我說小雞，既然你這麼仰慕我，那就跟我好了，不要翟立堇了，他一點樂趣都沒有，不像我，我對女人可溫柔了……」

　翟立堇想都沒想的一把將姬訴語拉到身後，雖然他很清楚黑夜只是說玩笑話，但他太清楚黑夜對女人的殺傷力。

　姬訴語望著翟立堇寬闊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小雞，你說好不好啊？」

　由于翟立堇完全擋住她的視線，她只好從他身側探出頭來回答，「可你的溫柔應該是對所有的女人……」

　「你說對了，他這家伙對所有女人都一樣。」翟立堇這才松一口氣，讓她從他身後現身。

　黑夜覺得這幾年就數今晚最開心，尤其能讓翟立堇那張總是萬年不敗的橡皮臉大變，而且還猛喝醋，那酸味……真濃啊，值得了，太值得了！

　從她看他的眼神，他早就知道她對他絕無任何愛慕之意，對他的看法只是很單純的評論且實話實說而已，他也不可能對好友的女人有什麼非分之想，只是單純想逗逗好友罷了。

　黑夜拍拍翟立堇的肩。「你是打哪兒來的狗屎運，是寶貝啊……」

　他話沒說完，可翟立堇听懂了。以黑夜閱女人無數的經驗，應該也感覺得出來姬訴語是個完全沒心機的好女孩。

　「的確是。」翟立堇也贊同。

　姬訴語來來回回看了他們兩人幾次，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听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想發問卻又覺得翟立堇才不會告訴她。算了，不講就不講，剛剛服務生送進來好幾樣好吃的東西，她得嘗嘗先。

　翟立堇也隨她，雖然跟黑夜說著話，眼神卻總不自覺的追隨著她，並滿溢著寵溺之情。

　黑夜清楚好友這一次是真的栽了，不免也替他感到開心，好友是絕對有資格得到幸福的。

　而他呢？自己在有生之年不知道能否像好友這般好運……黑夜心頭沒來由的泛起點點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