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沈江的背影剛剛消失在門後，蔣淮安便抓起沈隨遇凍僵的手，哈了一口氣又幫著搓了搓，：「小遇，我們先回去吧，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而且風這麼大，要是生病就不好了。」

　　雖然濱城的氣溫沒有b市那麼低，他們穿的也不少，但是南方的冬天都是濕冷濕冷的，站著不動久了，更是凍人。

　　「……好。」沈隨遇應了，沒有太多精神，他剛準備走一步，腳步一個鏗鏘差點栽倒在地——剛才鼓起勇氣把出櫃的話都說出來，精神高度緊繃，這會放鬆下來，都有些腳軟了。

　　攬住青年的腰將其抱進懷裡，蔣淮安低頭看著他，「還好嗎？」他的語氣很是擔憂。

　　搖了搖頭，沈隨遇推了推蔣淮安，從蔣淮安的懷裡退出來自己站好，他垂著頭，心情低落：「走吧，我們去接英雄。」說完，他已經自己邁開腿，往前走了。

　　蔣淮安看著他的背影幾眼，眼神暗了暗，隨後快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緊緊的包在自己的手心裡：「放心，都會過去的。」他的語調很輕，很溫柔。

　　偏過頭，沈隨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嗯，我知道。」因為，夏春紅跟沈江都那麼愛他的啊。

　　所以無論如何，他們都會妥協的。

　　沈隨遇跟蔣淮安到隔壁家的時候，英雄正在院子裡跟另一隻狗玩得開心，兩隻狗一起追著一塊石頭跑來跑去，非常活潑。

　　起先英雄並沒有注意到沈隨遇跟蔣淮安，它忙著跟新夥伴玩兒石頭呢，是另一隻狗看有兩個陌生人，盡責地叫喚了幾聲，才讓英雄跟著扭過頭去看的。

　　這一轉頭，英雄興奮了，它認出是自家主人回來了，於是甩著尾巴歡樂地撒丫子狂奔起來，幾下子就竄到了他們跟前。

　　「汪汪汪~」英雄興奮地不停叫喚著。

　　眼見英雄就要撲到沈隨遇身上，蔣淮安連忙伸手一拉，把沈隨遇拉到一邊，皺著眉說了一句：「別鬧！」

　　歪了歪頭，英雄朝他汪了兩聲，當做給了回應。

　　之後，英雄像是真的聽懂了話，沒有繼續再撲向沈隨遇，不過它的興奮勁兒依舊還是半點沒減少。

　　大概停了一會，英雄開始圍著他們來來回回的繞起圈子，之後又用鼻子拱了拱沈隨遇的腿，尾巴翹的老高，眼睛都是亮亮的。

　　「汪汪~」聲音裡帶著高興，英雄把自己的腦袋往前湊，眼神充滿期待。

　　「……乖。」英雄的腦門毛茸茸的，很暖，沈隨遇伸出手，把掌心貼了上去，在它的腦袋上摸了摸。

　　被摸了頭，英雄滿足地瞇起了眼。

　　跟這家的主人說了一聲，沈隨遇就帶著英雄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他還是沉默居多，否則就是嘆氣。

　　他還在自責。

　　回到家裡，沈隨遇把英雄放進空間，給它丟了幾顆水果，就出來了，他現在沒有心情準備食物。

　　在沙發坐下，沈隨遇拿過一個抱枕抱在懷裡，把自己的腦袋擱在上頭，眼神愣愣的注視著前面的電視，不過，他其實什麼都沒看，只是在發呆罷了。

　　蔣淮安把行李提到二樓的房間放好，之後也來到沙發坐下。

　　兩個人都沉默著。

　　過了一會，沈隨遇眨了眨有些乾澀的眼睛，從自己的思緒裡回過神來，他聲音很輕地問了一句：「淮安，你說，我是不是不該告訴二叔的？」他現在覺得自己沒有一件事情是作對的。

　　「不，你沒有做錯。」伸出手，將人拉進自己的懷裡抱著，蔣淮安一下一下地輕拍著沈隨遇的背脊，語調溫柔：「如果你剛才沒說出來，等二叔從其他人嘴裡聽到，他會更傷心的。」

　　「可是……」沈隨遇在他懷裡抬起頭，眼神裡都是迷惑：「我如果剛才沒說，興許二叔沒那麼快知道，他還能過個好年。」再過幾天，就是新年了。

　　這個新年，本來應該會是熱熱鬧鬧的，但是……現在都被他搞砸了。

　　低下頭親了親懷裡青年的額頭，蔣淮安摸了摸他的臉，又在他的嘴角親了一口，「但二嬸已經知道了不是嗎？」所以，也是等不到新年的，沈江總會知道。

　　聞言，沈隨遇沉默了下來，他咬著唇，沒有再開口，臉色依舊蒼白著，沒有半點紅潤。

　　盯著這樣一語不發的沈隨遇看了一會，蔣淮安眼眸變得越發深邃，摟在青年腰間的手越來越用力，像是要把人直接鑲嵌進自己的懷裡一般。

　　他害怕了。

　　蔣淮安忽然很擔心起來，他怕自己在沈隨遇的心裡的位置不夠，怕沈隨遇太自責最後會就這麼放棄自己，選擇另一條路——

　　一條未來沒有他參與的路。

　　如果是這樣，他知道自己真的會忍不住，然後把沈隨遇關在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牢牢鎖著，讓沈隨遇每天每天，永遠只能看到他一個人。

　　******

　　這一邊，沈江回到屋子裡，坐在沙發上，電視裡新聞還在繼續播著，只是他什麼都沒看進去。

　　他還在想著沈隨遇跟蔣淮安兩個人。

　　他不懂得，他們怎麼會是這樣的關係……兩個男人，怎麼能在一起一輩子？

　　沒有血緣牽絆，沒有婚姻約定，要是等到哪天感情逐漸變淡，甚至沒了，該要怎麼辦？

　　沈寧一直站在旁邊，躊躇著，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上前，她看著自己的父親似乎一瞬間老了許多歲的模樣，也很是心疼。

　　這個時候，她突然真正懂得，在現實裡，同性相愛，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氣跟決心，他們的家人，又需要有多麼愛，才能選擇妥協去接受。

　　吸了吸鼻子，沈寧猶豫著，還是上前一步，坐到了沈江的身邊。

　　相愛已經這麼困難，她應該幫幫忙的，而她也明白，其實要沈江跟夏春紅接受，也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他們那麼疼愛沈隨遇，怎麼會忍心再給他的心上加一道傷？

　　感覺到身邊有人坐下，沈江轉頭看了一眼沈寧，半晌後，忽然問：「寧寧啊，你年紀小，你告訴爸爸，你是怎麼看……看這件事情的？」他就是想找人說說話。

　　聞言，沈寧沉吟了一會，斟酌了一下語言組織，之後開口說道：「爸，其實，世界上跟堂哥他們一樣的人還有很多，不止是男人跟男人……還有女人跟女人。」

　　說到這裡，沈寧停下來看了沈江一眼，見他有在聽，然後又繼續說道：「愛情是不分性別不分年齡的，他們彼此相愛，除了不是一男一女、性別相同之外，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會比任何一對普通情侶少，甚至更深……因為一旦他們在一起，需要面對的是更多的困難，同時，也許要承受更大的壓力。」

　　停頓一下，沈寧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最後的話說完：「如果爸您問我怎麼看，我想，我應該會接受他們吧，畢竟現實對他們這樣的感情已經足夠殘忍，我們作為親人親人，怎麼能夠也站在他們的對面去指責和傷害他們呢……」

　　安靜地聽完沈寧的這一番話，沈江長長的嘆息一聲，「是啊，我們怎麼能也站在他們的對面去傷害呢，但是寧寧啊，爸爸不是要去反對，要去阻攔他們在一起，爸爸只是想不通，想不明白，阿遇……怎麼會喜歡男人呢？明明，他那麼乖，那麼聽話。」而我……又怎麼能跟他的父母交代。

　　聞言，沈寧抬眸看向沈江，神情認真而嚴肅：「但是爸，即便堂哥喜歡男人，他喜歡蔣淮安，跟蔣淮安在一起，他還是沒變不是嗎？他還是你的侄子，我的堂哥，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啊。」

　　「……」

　　沈江沉默了。

　　又是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他站了起來，把電視關了，自己來回走了兩圈，接著便又是一聲嘆息，「……你給蔣淮安打個電話，讓他過來一趟，我……我想跟他談談，你打完電話，就去看看你媽吧。」說著，沈江就自己出了門。

　　他還是需要自己冷靜地想一想，順便，他想聽聽，蔣淮安的想法。

　　******

　　好不容易把沈隨遇哄睡著，蔣淮安小心翼翼地將懷裡的青年抱在床上放好，替他脫了外套和褲子，又把被子給他蓋好。

　　全程他都是輕手輕腳的，沒有太大動作，而沈隨遇也是真的累了，期間也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睡得很熟，但是眉頭一直都是皺著，沒有鬆開。

　　即便是在睡夢裡，他也還在自責。

　　心疼地把沈隨遇眉間的褶皺揉散開，蔣淮安在床沿坐下，然後靜靜地凝視著床上青年的睡顏，久久移不開視線，眼神裡都是滿滿的溫柔和愛戀。

　　他輕聲說：「等你醒過來，就都會好起來的。」

　　過了一會，他終於忍不住，低頭吻了吻沈隨遇的嘴唇，但只是蜻蜓點水，很輕，觸碰一下就移開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會想要更多，借此來壓下心中的恐懼。

　　他知道沈隨遇非常非常累了，此時此刻唯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覺，他不能再打擾。

　　他也捨不得去打擾。

　　自嘲的笑了笑，蔣淮安發現，活到快三十歲了，原來他也會害怕，也有害怕的的情緒，而這樣的情緒，這麼多次了，都是沈隨遇讓他感受到的。

　　站起來離開房間，他準備去找一趟沈江，他想跟沈江談談，他不想看到自己捧在心尖兒上的寶貝再這麼難過下去。

　　恰好這時，他的手機也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