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抬起腳走了進去，沈隨遇看到坐在客廳裡的沈江，沈江自己一個人泡著茶，電視上正放著新聞。

　　餘光瞥見他們進來，沈江轉過臉，對他們笑了笑，「來的剛好，都過來坐下吧，正好陪我泡會兒茶。」

　　看到沈江沒有絲毫改變還是一如既往親昵的態度，沈隨遇心裡感動，他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眼睛，嘴角緩緩揚起一抹笑意。

　　他說：「謝謝您，二叔。」謝謝你，願意退讓和包容我。

　　沈江拿著茶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停頓幾秒，他搖搖頭，看著沈隨遇的眼神滿滿都是慈愛：「好孩子，都過去了，過去了，過來坐下吧，今天年三十了，跟二叔坐著說說話，又是一年過去了。」

　　之後，他又看向蔣淮安，也對他笑了起來：「淮安也過來吧，我們泡茶聊天，至於其他的，就讓寧寧跟她媽準備吧。」

　　恰好夏春紅從廚房出來，聽見這話，就斜睨了一眼沈江，虎著臉抱怨道：「你這人，說的啥話呢，你本來也該來幫幫忙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下一秒，她便已經走到沈隨遇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溫和的說：「過去坐下吧，我做了挺多你愛吃的菜，待會兒記得要多吃點，這些天，你又瘦了不少。」

　　她看著沈隨遇的目光充滿疼惜跟無奈，她明白，這些日子，這個孩子一定都沒能過好，就像她一樣。

　　沈隨遇抿著唇，看著夏春紅也有些憔悴的臉，還有眼底的黑眼圈，心裡知道她最近必然也沒有休息好，心裡不禁又浮起了自責。

　　他低下頭，聲音裡染上深深的歉意：「二嬸，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即便是，這三個字其實沒有多大的力量。

　　眨了眨眼睛，夏春紅眼眶紅紅的，她用力地打了一下沈隨遇，「你這孩子，道什麼歉呢，你也沒有做錯……這些天，你寧寧跟我說了不少，你二叔也帶我去見了像你們一樣的一對伴侶，他們跟嬸子說了挺多。」

　　夏春紅最開始是一直想不通的，她鬧不明白，男人跟男人怎麼能在一起，這樣不是不正常的嗎？她當時的狀態，是誰的話也聽不進去的，即便是沈寧磨破了嘴皮，她的態度一樣堅決。

　　沈寧到後面都完全沒轍了，差點把自己的頭髮都揪乾淨了。

　　後來，沈江瞧著這樣的情況，不住地嘆氣，又從沈寧那裡知道沈隨遇的情況，他猶豫了許久，才決定帶著夏春紅去見一見那對同性伴侶。

　　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盼著，讓夏春紅看到即便是同性戀也能過得很幸福之後，會自己想明白。

　　由於那對同性情侶的房子當時是他負責裝修的，所以沈江還能記得地址，只是花了幾分鐘就找到了。

　　貿然上門，那對同性情侶起先是嚇了一跳的，當他們從沈江嘴裡聽到來龍去脈之後，兩個人默契地對視一眼，都微笑著點了點頭。

　　後來，他們帶著夏春紅出去走了一天。

　　這一天，沈江跟沈寧沒有跟著去，都不知道他們對夏春紅說了什麼，又帶她去了哪裡。

　　只是過了這一天，第二天的時候，夏春紅便真的好了不少，不再以淚洗面，雖然精神還是不太好，但是對於這件事兒，已經沒了那麼強烈的抗拒了。

　　沈寧跟她說的話，她也開始能聽得進去，會冷靜下來仔細思考了。

　　停下來，伸手拉住沈隨遇的手，夏春紅的眼神很溫柔，很慈祥，就像媽媽一樣，「好孩子，嬸子現在知道了，喜歡同性……這件事兒不能怪你。而且，現在什麼都過去了，我跟你二叔商量過了，就這樣吧，這事兒，我們沒有意見，只要你覺得開心，能好好的過，就行。」

　　聞言，沈隨遇怔怔的，半晌之後，他定了定神，用左手擋了一下臉，不然人看到自己掉下的眼裡，好一會之後，他才啞著嗓子不住地說：「謝謝您，二嬸，謝謝……」

　　夏春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起來：「傻孩子，這不需要道謝的，嬸子跟你二叔啊，都只希望你……」

　　說道這裡，她停下來看了一眼蔣淮安，想了想，把他的手拉過來跟沈隨遇握在一起，然後才對他們兩個接著往下說道：「只希望你們兩個能好好得過，這麼堅持一輩子，用實際的幸福來告訴我們，我們現在做的所有決定，都是正確的。」

　　沈隨遇跟蔣淮安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愛意和堅定，兩人相視一笑：「我們會的，您別擔心。」

　　夏春紅欣慰的笑了起來：「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沒再繼續跟他們說下去，得到滿意的答案後，夏春紅就回了廚房，否則光靠沈寧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

　　今天是年三十，雖然本應該是晚上的年夜飯才是重頭，很豐盛的那種，但中午這頓，照樣也不能隨隨便便，更何況，夏春紅想要做一頓好的，好讓沈隨遇能多吃點。

　　瞧著沈隨遇這會兒瘦的都沒人形，夏春紅實在太心疼了，恨不得這一頓就能讓他把這些日子掉的肉都長回來才好。

　　見夏春紅回廚房了，沈隨遇跟蔣淮安也走到了沈江旁邊的沙發坐下，本來沈隨遇表示要去幫忙的，不過被斷然拒絕了，連沈寧都對他做鬼臉，表示廚房不歡迎他。

　　拿起沈江倒的茶喝了一口，沈隨遇放下杯子問道：「對了二叔，怎麼沒看到堂哥，他們還沒到嗎？」沈江的大兒子比他還大五歲。

　　「他們啊，今年不回來過年，去親家家裡過了。」沈江把茶水給他添滿，順便說道。

　　沈隨遇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接下來，三個人坐在一起又說了一些許多話，他們都沒有再提出櫃這件事兒，聊的都是其他的。

　　沈隨遇自己琢磨了一會，便跟沈江開口提起了想開農家樂的事情。

　　這幾個月以來，賣草莓的錢加上賣蔬菜跟羊肉的錢，七七八八湊著也有三十幾萬那麼多了，再加上在b市，蘇青把之前他拿去填補缺漏的錢都還給了他，所以這會兒他手裡已經有將近六十萬塊錢。

　　六十萬塊錢雖然不少，不過要蓋起一個好的農家樂肯定還差不少，但是至多再過一年，他應該就能湊到足夠的錢把農家樂蓋起來，故而此時，沈隨遇覺得，自己應該跟沈江說一說了。

　　沈江聽了這話，抬起頭，驚訝的說：「農家樂？咱們這裡會不會離的太遠了些，而且也沒什麼可玩兒的地方。」說實在的，他並不是很贊同。

　　沈隨遇搖搖頭，對沈江說：「不會的，咱們這兒也不遠，而且明年濱城的地鐵就通了，我記得有一條路線就是開到咱們村附近的，一旦地鐵通了，市里的規劃也會慢慢往咱們這裡擴展，到時候越來越好是肯定的。」

　　這點沈江倒是沒考慮到，他皺著眉想了一會，覺得如果這樣，似乎真的是可行的，「既然這樣的話，那阿遇你就放心去做吧，有什麼困難就直接跟二叔提，不要客氣，二叔雖然幫不上什麼大忙，但是小忙還是能幫得上的。」

　　沈隨遇笑著，他說：「不會，二叔您幫了我很多忙的。」

　　三個人聊得開心，連時間都忘了，快十二點的時候，夏春紅跟沈寧準備了一桌子的好菜，又把碗筷擺好，才喊他們過來吃飯。

　　這一頓飯，一掃之前一個多星期的陰霾，吃的其樂融融，沒有半點尷尬，一桌子人有說有笑的，親昵非常。

　　吃過了午飯，收拾乾淨碗筷，沈江跟夏春紅就開始忙著準備年夜飯了。

　　村裡的習俗，年夜飯必須要做滿一桌子滿滿的菜，至少要十二道，寓意和諧美好，這個菜是從下午就要開始準備的。

　　沈隨遇拉著蔣淮安去幫忙，不過沈江卻攔住了他，給他遞了一個籃子過去，輕聲說道：「阿遇啊，既然你跟淮安已經決定要在一起，就帶他去給你的父親跟母親看看吧，正好，明天就要過年了，你也趁著機會，提前去給他們拜個年。」

　　聞言，沈隨遇愣了一下，隨後接過籃子，沉默地點了一下頭。

　　沈江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推了他一下，眼神裡帶著鼓勵的笑意：「去吧，祭拜完了，就早些回來。」

　　******

　　在農村，過年總是挺熱鬧的，年三十就已經有人家在放鞭炮了。

　　鞭炮聲一響起來，就有許多小孩子樂呵呵的往那個方向跑過去，一個個的都特別開心。

　　沈隨遇跟蔣淮安走在路上，看著這些，兩個人都有感慨。

　　之後，沈隨遇主動跟跟蔣淮安提起了沈父沈母，他跟蔣淮安說了很多關於自己小時候的趣事，說到開心的地方，會笑的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形狀。

　　蔣淮安見他笑得燦爛，忍不住伸出手牽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著。被牽住手，沈隨遇只是頓了頓，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他並沒有把自己的手從蔣淮安的手裡抽出來……他們現在，已經得到親人的認可了，所以，這麼牽著手走在路上，也沒關係。

　　緊緊的牽著沈隨遇的手，蔣淮安的笑意蔓延至眼底，注視著他的眼神也溫柔地能夠溢出水來，他從頭至尾都沒有插話，只是安安靜靜地聽著——

　　聽沈隨遇一點一滴的，把自己對父母的懷念都告訴他。

　　他們這麼十指相扣著走了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沈父沈母的墓是在墓園最靠近角落的位置，被打掃的很乾淨，墓碑上頭擺了一束百合花，花朵還沒枯萎，顯然是近幾天放的。

　　沈隨遇能夠猜出來，這是沈江放的，他來過了。

　　蹲下身，沈隨遇把籃子裡的東西拿出來一一擺好，又在杯子裡倒上了兩杯酒，最後他自己席地坐下，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像是聊家常一樣的，跟他們說起了話。

　　沈隨遇把這一年來，他做的所有事情都跟沈父沈母說了一遍。

　　他在做這些的時候，蔣淮安就在一旁看著，並沒有去打擾他。

　　就這麼一直說著，最後，沈隨遇把目光放到了從始至終都站在旁邊溫柔注視著自己的人，朝他伸出了手。

　　蔣淮安微笑著，把手放了上去。

　　沈隨遇站了起來，向前走了一步，跟他肩站在一起，「爸爸，媽媽，我今天還帶了一個人來看你們，就是站在我身邊的這個人，他叫蔣淮安，是我愛人，我知道你們也會同意的，是不是……」

　　回答他的，是一陣微風輕拂過他的臉龐，很輕，很溫柔，就像是母親的手一樣。

　　******

　　他們回到沈江家裡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

　　瞧見他們回來，夏春紅就對他們樂呵呵的招手，說：「回來的剛剛好，快去洗洗手來吃飯吧。」

　　這會已經六點多了，要開始吃年夜飯了。

　　洗完手，大家圍著餐桌坐下，沈江拿出了蔣淮安帶過來的酒，笑呵呵的：「你們兩個，今天都陪二叔好好喝一回。」

　　「好。」沈隨遇跟蔣淮安互相對視一眼，兩個人默契地相視一笑。

　　舉起酒杯，杯壁碰在一起，這一瞬間，他們笑的非常燦爛。

　　——何其有幸，能夠遇見你。

　　——感謝上蒼，讓我們能夠相逢。

　　正如他們的名字，一個叫蔣淮安，一個叫沈隨遇，便是註定了他們會在一起，隨遇而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