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正如趙子昀所言,從趙四叔的家走出去左手邊不到三百公尺的地方,就是他們家鄉的公墓。
趙家的祖厝當然不在這兒,這塊鄰近公墓的地,原本只是趙家以前用來堆肥的地方。後來這塊地在分家時分給了趙四叔,正好符合他的職業需要,也不用擔心陰煞沖撞什麼的。他拿這塊地建了幢三層樓的透天,一樓用來開神壇,成為一處家庭式宮廟,平常的業務就是給人起乩問卜收驚祈福,口碑還不錯,收入頗為穩定,用來養活一家大小沒問題。
一般像趙四叔這種開家庭宮廟的,能在不私設賭場、不做六合彩組頭的情況下維持正場運而沒倒閉,不得不說,趙四叔確實是有點真本事的。至于有多少本事,卻很少人能說出個實例來印證。因為趙四叔是個很厚道的人,並不愛吹噓自己,從不把他做過的法事拿出來當做閑嗑牙的談資。
一般會來求助宮廟開壇作法的,當然是家里發生了不好的事。為客戶守好個人隱私,是基本的職業道德,趙四叔是從來不說的。當然,那些家里有邪祟作怪的人更不會出來嚷嚷了,頂多私底下跟近親好友說兩句。就以這樣口耳相傳的方式,讓趙四叔的宮廟生意維持得很不錯。
前往公墓的路很短,並沒能讓他們叔佷倆說上什麼話,就互相問候了下近年來過得怎麼樣,沒講幾句就走到了趙子昀父親的墳墓前。
趙子昀一看到墓碑上父親的相片,眼眶立即泛紅,咬著唇,忍著不要哭出來,忍得身體拚命顫抖著,也不哭。
將鮮花與供品擺好,燃上三炷清香,閉上眼,想跟父親訴苦撒嬌些什麼,滿肚子的話,卻是一句也說不出,只能死死抓著手中的香,猛吸鼻子,整管喉嚨像塞滿了干澀的棉花,噎得她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趙四叔靜立在一旁看著佷女那張忍著哭的臉,打量著她的氣色,發現她的樣子實在不太好,整個人太過暗淡了,精氣神都虛弱得緊,不知道這些年她遭遇到了什麼事,才讓她變成這樣?
見趙子昀終于將手上的香插到香爐里,又拜了拜,完成了祭儀之後,趙四叔才道︰
「子昀,四叔知道你從小就不信這些神神道道的事……可你爸跟我托夢是千真萬確的事,不管你信或不信,我都得為他辦到,希望你不要介意。」
趙子昀連忙道︰
「四叔,請您不要這麼說。您說的,我都信。需要我做什麼,我都配合。」
「其實……你爸請我幫他撿骨,還不是最重要的事。他希望我一定要做到的,是幫你開壇作法。」四叔說到最後,非常小心翼翼。
「啊?開壇作法?」趙子昀訝異道。
「可能你覺得這是迷信,但就當是為了安你爸的心吧!你爸難得托夢給我,一定是覺得你過得不好,希望透過法事為你消災解厄。你可以不信,但我希望你能同意我幫你開個壇,就當是給你爸盡孝了。」
他這個佷女,是趙家整個家族里書讀得最好的,從小到大都考第一名。正因為她太優秀,跟鄉下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樣,她爸爸擔心鄉下師資不好耽誤了她,所以早早就把她送到台北去讀國中。後來她很爭氣地考上了全台最知名的私立高中,那間高中以超高升學率聞名,听說每年至少有六成以上的學生考上公立大學……正因她書讀得好,是高級知識分子,才會對鄉下這種神壇乩童之類的事情充滿抵觸,覺得愚昧落後迷信。
這女孩本來就跟鄉下這些親戚接觸不多,她父親過世之後,回來得更少;後來上大學之後,就干脆連清明節都不回來掃墓祭祖了。四叔就算再怎麼不多想,也會覺得趙子昀不想跟鄉下這些成日與神明交流的人往來,覺得他們這些人更像是不務正業的神棍騙子吧?
「我爸為什麼會覺得需要四叔您為我開壇作法呢?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嗎?」趙子昀並不抗拒四叔所提的事。畢竟她自己有過那十年的離奇經歷,如今再來說不信天地間有肉眼看不到、科學無法解釋的神秘力量存在,就太自欺欺人了。
只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已經過世的父親,會有這樣出人意料的要求。已經往生的人,還管得了人世間的事嗎?竟還能與陽間交通?不管怎麼想,都太不可思議了趙四叔又看了看趙子昀的氣色,最後搖搖頭道︰
「我本事不夠,如果沒有開壇請神明上身的話,我看不出你身上有什麼不妥當。可你爸既然認為你需要,那麼你身上一定是出了問題了,不會有錯的。」
「我爸,他……」趙子昀印象中,父親就是個很純粹的小承包商,高工畢業之後就領著一票工人四處幫人蓋房子,安分而腳踏實地的工作;後來做出口碑,開始承包建料工程,很是賺了些錢,是趙家唯一沒去跟人跳八家將、混陣頭的人。她以為,爸爸也跟以前的她一樣,幾乎是無神論者;但似乎四叔對父親的理解與她並不相同?
「子昀,你爸是趙家的長房嫡支,是趙家最正統的繼承人。你四叔我也就是個不入流的神棍,這輩子就這樣了。要是你爸當年願意走這一行,肯定會有了不起的成就。」
「啊?」趙子昀驚訝得說不出話。
「你別不信。你爸他是天生開了天眼的,看得見鬼神,看得到每個人身上的氣運吉凶。這種天分,他硬生生地浪費掉了,卻支持我走這一途,並且幫我說服了你堂叔公,讓我可以主持一間宮廟。」
「您說……我爸有天眼?」
「可不是嗎。我想知道些什麼,還得開壇作法呢,而你爸只要印堂的天眼一開,就什麼都知道了。」
「既然我爸能看到吉凶,為什麼他會那麼早就罹癌過世?為什麼我媽會難產而亡?他為什麼沒有辦法讓這些事不要發生?!」趙子昀突然激動質問道。
「我們是人,不是神。」趙四叔淡聲道。「有神通,不代表就比別人更了不起。該有的生老病死,只要是人,就逃不過。」
「四叔,我不明白!我不服氣!我覺得沒道理!」趙子昀哽聲恨道。
趙四叔輕嘆道︰
「很多事,我也不明白,所以我沒有辦法告訴你答案。但我知道,你爸爸為你操碎了心,為了你做了很多事。」說到這里,趙四叔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眼光下移,在她兩只手腕上尋找著什麼,未果,于是問道︰
「你爸給你的那只紫色的鐲子呢?怎麼不戴在手上?」
「紫色鐲子?」趙子昀一怔,然後喃喃道︰「對啊,紫玉鐲呢?我應該有只玉鐲的。」
那玉鐲是父親過世前親手戴到她手腕上的,不斷地叮囑要她絕對不要離身,要一輩子戴在身上;為怕她不經心,甚至要她發誓,所以她一直都戴著,從來沒有拿下來過。
但……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子昀,你那只鐲子呢?」趙四叔見趙子昀恍神的樣子,不由得緊張起來,連忙追問。
趙子昀一時沒有辦法理會四叔的問話,她全力運轉腦子,瘋狂的在身體里索這十年來與那只鐲子有關的任何記憶。
鐲子呢?哪兒去了?怎麼會離開她的手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趙四叔見趙子昀回答不出來,臉色還特別難看,哪里還端得住沈穩淡然的模樣,急得跳腳,驚道︰
「你不會是弄丟了吧?那鐲子可不只是我們趙家的傳家之寶,更是你的護身符!我不知道你爸爸在鐲子上做了什麼,但你爸跟我說過,那鐲子叫‘定魂鐲’,你只要戴著,就能保你一生邪祟不侵。」
定魂鐲
當趙子昀听到紫玉鐲的正確名稱時,腦子里也終于搜尋到了那只鐲子的下落……它在沈維理那里。
十年前那場車禍,她為了救他,磕斷了她的紫玉鐲,失去了自己的身體,靈魂被拘禁在不知名的虛無之地被一日日侵蝕銷毀……從那一日起,紫玉鐲就不曾再回到她手上。沈維理曾經將修補好的玉鐲還給當時那個「趙子昀」,但被嫌棄地拒絕了。她不收,要他把這件破爛直接丟掉,並要求他買一個新的鐲子送她,說這樣才叫有誠意……後來,沈維理就送了一只價值二十萬的冰種翡翠玉鐲當作補償;然後,那只紫玉鐲便再也沒有出現在趙子昀的記憶中了。
她的紫玉鐲,她對爸爸發誓一輩子都不離身的定魂鐲……是否已經被沈維理當作破爛……丟掉了?
「如晴啊,下午一點就要去‘日升’簽約了,我們得提早過去,你可別跟沈先生出去逛太久。咱村子沒什麼特別好看的風景,也就海邊那片被‘日升’整出來的白沙灘還可以,看日落可美了。趁還沒開始蓋別墅之前,可以去看一下,不過你可別真給我在海灘待到日落啊!」王舅媽正在辦公桌前忙著準備簽約文件,兩個會計助理也被支使得團團轉,桌上的電話不時響起。
「我知道了舅媽,我不會出去太久的,一會就回來了。」劉如晴乖巧應。
「好了,既然要出去,就別耽擱了,快走快走,早去早回。下午有你在場,我跟你舅也就更放心了,不用擔心會被‘日升建設’的人坑了。」即使都快忙成了千手觀音,王舅媽仍然有閑心不時偷看一下靜立在外甥女旁那個存在感濃厚的大帥哥一眼。
一個適婚女子,帶了另一名適婚男子回外婆家作客,要教親戚不去多想,還真不容易,直接就進入「丈母娘看女婿」的程序里,並暢想明年可能響起的結婚進行曲了。
在王舅媽擠眉弄眼的催促下,劉如晴很難出口解釋些什麼,反正說再多也只會被當成她在害羞而已,根本不相信沈維理真的跟她沒任何關系。只好苦笑了下,什麼也不說了,轉頭對一旁靜立著的沈維理道:
「學長,我們走吧。」
「麻煩你了。」沈維理微笑道,
「不會。」
說來這次會帶沈維理一同回外婆家,真的是巧合。就在她跟公司請了假、準備回鄉下外婆家去幫舅舅一個小忙時,臨出發前,突然就接到了沈維理的電話……他又聯絡不上趙子昀了;猜測趙子昀可能回鄉下老家,于是就找到劉如晴這里。因為沈維理知道劉如晴的外婆家正好是趙子昀的老家,自然是找她問地址。听到劉如晴正要回外婆家,他當機立斷,請求與她同行。
于是,兩人便一同南下了。
劉如晴與沈維理並沒有什麼交情,就一直是學長與學妹的關系,從高中到大學,幾乎沒有交談過,頂多見過幾次面,知道是校友,有點印象罷了。
如若不是因為趙子昀,劉如晴這輩子大概都不會與沈維理有所交集……雖然她後來有一個性格很脫線、滿腦子幻想的作家死黨。
雖然共乘一車南下,
的交談之外,大多時候,
當然,如果他或她願意,其實他們可以談趙子昀。可,別說劉如晴不願意,沈維理也從來沒有跟別人而那個死黨還迷沈維理迷得半死,卻一點也動搖不了劉如晴把沈維理視作路人甲但兩人之間實在沒有熟到可以任意閑聊的地步,所以除了基本的問候與淺淡客氣他們並不特地去找話題來打破車子里的安靜。
談自己女友的習慣,更別說……如今他跟趙子昀已經算是分手了。
一路南下,兩人都沒有談論趙子昀的興致,但此刻,當劉如晴開車帶著沈維理往趙子昀的老家方向馳去時,她不得不開口談著她不願意談的那個人……「趙子昀的父親是他們家族的嫡長房,不過從她曾祖父那一輩就一直是單傳了。所以到了趙子昀這一代,親族關系有點遠。自趙大叔過世之後,基本上就跟鄉下這些堂親斷了聯絡,听說這十年來都沒回來過,所以我不能保證在這里一定能找到趙子昀。」
「也許她可能不在這里,但總得來看一下。」沈維理點頭。他很難對劉如晴說明自己心中有個奇怪的預感,就是覺得趙子昀回老家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才會搭順風車跟劉如晴一同南下。
劉如晴瞥了沈維理一眼,抿著唇,很是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麼,又覺得沒有立場。沈維理當然將劉如晴的表情看在眼底。其實一路南下的過程中,劉如晴大多時候冷淡疏離;但偶爾,她會緊抿著唇,像在克制自己不要脫口說出什麼不應該說的話似的。此刻,她又像是克制不住心中積壓著的話了,見她這樣為難,沈維埕替她省了事,問道︰
「你似乎有話想說?」
既然沈維理開口了,劉如晴心中一橫,深吸一口氣,道︰
「學長……我有一個朋友,她叫葉知慧。我想你大概對她還有一點印象,她這兩天還打擾過你……」這個開場缸很是艱難,主要是那個脫線的女人實在是在面對學長時表現得一塌糊涂,如今還悶在棉被里躲羞,喊著不要活了。身為那個脫線女的朋友,也跟著覺得很是羞愧。
「嗯,我知道。」對于葉知慧這個學妹,本來沈維理是不清楚的,不過在問過大學同學之後,也就知道了。當然也知道了葉知慧與劉如晴是大學好友。
「那麼,你……是因為听到知慧所說的話,才要找趙子昀的嗎?」沈維理沉默了半晌,沒有直接回答,先問道︰
「我听說你是子昀的高中好友?」
劉如晴聞言,臉色一下子變得漠然,不帶情緒地道︰
「是啊。」
「可以說說,為什麼上了大學之後,就不再往來了嗎?」
「如果我說我也不清楚為什麼,你相信嗎?」劉如晴轉頭看著沈維理,臉色很冷淡。「大學新生報到那一天,她為了救你,自己反倒出了車禍,左手骨折被送到醫院。之後,你成為她的男朋友,她的世界就再也看不到別人了,突然就不理我了。從那一天起,我在她眼中就變成了陌生人。」
苦笑了下,又道︰「我問過她為什麼,她總是沒空理我,然後……自然而然的,我們就不再是好朋友了。」
沈維理並不知道高中時期的趙子昀是什麼樣子,但趙子昀對沒有利用價值的朋友十分涼薄寡情這一點,他卻是清楚的。從他認識她的第一天開始,她就是這樣的人。
「那麼,對于葉知慧所說的奪舍或借尸還魂,你怎麼看?」
劉如晴唇角卷出一道冷淡的笑
「我沒有看法。事實上,她如今怎樣,我都不在乎,也不好奇。」
如果真不在乎、真不好奇,也就不會在一路南下的路上欲言又止了。沈維理望了她一眼,卻沒再說些什麼。
趙子昀這個人,不是一個好話題,任何人談起她,都不會感到愉快。
車子在安靜的氣氛中行駛,直到轉入一條荒僻、人車罕見的道路後,劉如晴才又開口道︰
「這邊是公墓區,趙子昀四堂叔的家就在這邊。趙四叔跟趙子昀父親感情很好,所以如果趙子昀會回老家探望,第一個拜訪的人肯定就是趙四叔。」沈維理抬眼望過去,遠遠就看到一尊約莫十公尺高的土地公塑像,以及一座納骨塔。納骨塔周圍,就是規劃成一排一排的墳墓區。
劉如晴將車子停在一座橋邊,道︰
「這座橋今年六月被地震震壞了,結構有些破壞,車子不能開上去。前面不遠的地方就是趙四叔的家,我們下車走過去。」
沈維理點頭,下車。這時他身上的手機突然響起,沈維理掏出手機,看著面板上顯示的來電者,揚了揚眉。
等不及回台北再聯絡沈維理了。祭拜完父親之後,才收好祭品,她便忙不疊地掏出手機,開機,很慶幸地發現就算多日未開機,電池竟還有一格電力,于是邊走邊在通訊簿里翻找著沈維理的電話「子昀,你看一下路啊,這路可不平坦,你只看手機不看路,很容易跌倒的。」趙四叔不容拒絕地將趙子昀手上提的一堆物品給搶過來拿著。墓園里的小徑很窄小,兩人只能一前一後走著;趙四叔走在後頭,見她步子走得急,又不看路,在後頭猛叮嚀。
「四叔,我有注意,不會跌倒的。」趙子昀只匆匆應了四叔一聲,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手機上。在通訊簿里翻來找去,始終沒找到「沈維理」三個字,最後不得不正視那標示著「親愛的」三個字所對應的那組手機號碼,八成是沈維理所有。
親愛的
這到底是有多熱情奔放的人,才會毫無心理負擔地把這三個字輕易打出來?趙子昀臉上熱熱的,覺得自己都替「那個人」感到羞愧。明明就沒那麼深的感情,卻偏偏打出這樣黏膩的字眼,真是讓人臉紅好吧好吧!不管那三個字有多惡心,反正不關她的事,這字又不是她打上去的,她不必在這里批判或在意著「那個人」的虛情假意。還是快打電話吧。
電話撥打出去,趙子昀緊張地盯著那僅剩的一格電力,暗自祈禱有足夠的電力讓她把話給說清楚;當然,更擔心著那「親愛的」的電話號碼不屬于沈維理……電話響了兩聲,便被接起。趙子昀吞了吞口水,靜待著那頭的聲音傳來。
「喂。」
「請問是……沈學長嗎?」雖然已經確定果然是他,但趙子昀仍然還是問了一句。
「是我。」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是平靜。
「我有一件事想問你。」因為手機所剩電力不多,因為她與世隔絕已十年之久,她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去細細組織合適而得體的交流詞令,只能直白地開門見山。
「你問。」回話仍是言簡意賅。
趙子昀縱使覺得電話那頭的人聲音太過平靜,像在壓抑著什麼,也沒心情去多想,她現在只關心她紫玉鐲的下落。
「我有一只鐲子……就是十年前意外摔斷的那只鐲子,還在你那里嗎?」
「鐲子?」語氣適度的帶著一抹疑惑。
「對。是一只紫色的鐲子,通身紫色,你有印象嗎?」她簡單形容了下,緊張地等著回答。
「你說,通身是紫色的?」顏色明顯不對,沈維理不得不再次確認。
「對,是紫色的,差別只在于有些地方是深紫色,有些地方是淺紫色。」
「我這邊確實有一只你的鐲子,但是,它不是深紫色的。」此時,沈維理已經將一直帶在身上的手鐲從「怎麼會不是深紫色的?那你說是什麼顏色?」趙子昀急了。
「白色夾灰,成色渾濁,只有幾縷紫色呈絲狀分布。」他很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當年那個鐲子,一直是長這樣的。
「不可能!我的鐲子不是那樣的!你會不會是記錯了?」
「我不會記錯。」現在正在他手上看著呢。
趙子昀人已經走到公墓出口,因為專心于通話,于是便停下步子不走了,深吸口氣之後,才道︰
「好!先別管是什麼顏色。我只要知道鐲子還在你那里就可以了。沈學長,你能把那只鐲子還給我嗎?」「我記得你曾經要求我將鐲子丟掉,為什麼現在又想拿回去了?」
趙子昀沒想到他會這樣問,一時怔了下,反問︰
「你怎麼會好奇這種事?」記憶里,他很少管她,對她的一切,從來不主動好奇。
「你不想回答是嗎?」他同樣又反問了回來。
趙子昀咬了咬唇,一時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正好此時手機電力即將告馨,通話的品質下降,耳邊傳來沙沙作響的噪聲,于是她很快道︰
「對不起,學長,我的手機沒電了。我明天下午以後有空,我們約個時間,我去你那里拿手鐲。總之,先這樣了……」
「子昀,你……」
手機屏幕因為電力用完而變成一片黑屏,通話也自然而然隨之結束。趙子昀看著手機,很沒出息地吁了好大一口氣。
就算明天去找沈維理仍然躲不過他的追問……如果他非要知道答案的話,那麼他就會追問到底。但此刻,她什麼也不想說。她跟他……沒有什麼交情,有關于她的任何事,她都不打算與外人分享。
是,這當然對沈維理是不公平的。但……反正,他們已經分手了不是嗎?她可以理直氣壯地跟他老死不相往來,可以拒絕他一切的好奇。
「子昀,電話說完了哦?」趙四叔見她收起手機,才走上前問著。
「嗯,說完了。」
「不,還沒完。」一道與電話里一模一樣的聲音自趙子昀後方傳來,趙子昀身子倏然一僵,然後整個人飛快地轉身,不可置信地望著此刻正站在她身後一步遠的人,沈維理
他怎麼會在這兒?!怎麼……才打完電話,他就出現了?
這樣的神出鬼沒,會不會太驚悚了點?
他的臉孔仍然被一層灰霧給籠罩,看不清五官,但已經不妨礙她認出他了……就算看不清他的臉,但能夠帶著這渾身的晦色到處跑,又活得好好的強人,除了沈維理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