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癡漢
蕭珩卻面不改色,端得一派清風朗月神態,一本正經教導著妹妹:「食不言,寢不語。」
蕭玉緹斂了笑,低低的「哦」了一聲,之後便沒說話了,只乖巧的吃著飯。只是她曉得今兒哥哥心情不錯呢。
阿皎卻是忍不住嘴角一揚。
用了午膳,阿皎瞧著六姑娘嚷嚷著要同世子爺對弈,世子爺卻喝著茶道:「昨日先生佈置了任務,我下午要去書房作畫。」言下之意就是,沒工夫陪她一道下棋。
對於自家哥哥的性子,蕭玉緹也算是瞭解的,聽了這話,一雙水汪汪的眼眸轉了轉,而後看向阿皎。用手指著阿皎道:「你,你會下棋嗎?」
阿皎沒想到六姑娘突然會對自己說話,一時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只抬眼看世子爺。她瞧世子爺面色淡淡,便對著六姑娘道:「奴婢略懂。」
因著昨日那回事,蕭玉緹心裡正煩著,唯有這寄堂軒才稍稍安靜些。今日陪哥哥用了午膳,她心情也好了許多,自然不想這麼快回去。至於這丫鬟——起初她只覺得眼熟罷了,後來才想起這丫鬟本是老祖宗身邊兒伺候著的,卻不知為何調到了寄堂軒來。蕭玉緹一時露出笑意,拉著阿皎走到楸木棋盤邊,讓她坐下。
阿皎陪蕭玉緹一道下棋,而蕭珩則是去了書房。
阿皎抬眼瞧著面前這明媚可愛的六姑娘,覺著這六姑娘的確沒有什麼架子,頗為可親。落子之後,蕭玉緹見阿皎的棋藝並不是「略懂」而已,越發來了興致。她素來話多,平日裡,就算自家兄長不喜聒噪,可她還是管不住這張嘴,喜歡一邊說話一邊下棋。她道:「哥哥素來不喜歡丫鬟貼身伺候,身邊也不過是竹笙伺候著,我還以為一直會這樣呢。」
阿皎執著棋子的手頓了頓,道:「世子爺的確不喜外人近身,奴婢也不過做一些端茶遞水的活兒。」
蕭玉緹抬了抬眼,打量著對面這個異常美貌的丫鬟,只覺得這丫鬟身上的氣度根本不似一般下人,奈何身份如此,遂含笑道:「我這哥哥一向怪癖多。不過——那都是因為七年前生了一場大病,之後整個人就變得沉默了許多。」
世子爺生過病?
對於這事兒,阿皎倒是隱隱聽過一些,卻不知具體怎麼回事。她心裡好奇,可又不敢多問。蕭玉緹瞧見阿皎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曉得她想知道,覺著這事兒沒什麼不好講的,便輕輕落子,對著阿皎低聲道:「那會兒我哥哥不過十八,我年紀小,有些都記不得了。只聽娘親說,以前哥哥不過比一般男子稍沉默些,卻也是愛笑愛說話的。自打得了一場風寒,燒退醒來之後,整個人就變得有些奇奇怪怪的,先是一臉歡喜、莫名其妙跑到下人房去,之後又失魂落魄的回來,一言不發……把娘親都嚇壞了。」
世子爺去下人房做什麼?
阿皎擰了擰眉頭,只覺得世子爺這行徑,的確覺得有些奇奇怪怪的,聽起來怪玄乎的。
蕭玉緹繼續說道:「後來哥哥就變得不愛說話了,我都好久沒見他笑過了。」說著她想到了什麼,看了阿皎一眼,「對了,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哥哥的口味也有了變化。以前最不喜歡吃甜膩膩的東西,病好之後居然開始喜歡吃甜食了。今日你做的糖醋鯉魚很合我哥哥的口味……」
阿皎詫異道:「六姑娘怎麼曉得那是奴婢做的?」
蕭玉緹沒說話,只嘿嘿一笑沖著阿皎眨了眨眼,然後道:「其實我挺喜歡你的,只是……」只是身份有別,就算哥哥真的對這小丫鬟有意思,娘親也不會同意的。在高門大戶長大的姑娘,心思總是細膩些,經歷過昨日的事情,更是成長了許多。她曉得哥哥不喜人近身,所以到現在都沒個通房,如今肯讓著丫鬟在邊上伺候,足見其特殊了。可哥哥是國公府的世子,子嗣尤其重要。所以,就算這丫鬟成了哥哥的通房,以後有了孩子,也不過是庶子……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成為靖國公府的主母的。
可惜了。蕭玉緹心中暗歎,一臉惋惜落了子。
阿皎不知蕭玉緹此刻在想什麼,只安靜落子。這六姑娘的棋藝雖精湛,可比之世子爺的確差了一大截,眼下兩人對弈,也算是勢均力敵。可她卻不可能贏她。
一局畢,蕭玉緹身邊的丫鬟相思來了寄堂軒,說是唐公子來了。
阿皎自然曉得相思口中的唐公子是何人。這位唐公子名喚唐慕禮,年方十六,是吏部尚書唐鴻的嫡長孫。這位唐公子的母親出自靖國公府,所以是這六姑娘的表哥。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唐公子和六姑娘青梅竹馬,從小就定了親。
一聽是唐木頭那個書呆子來了,蕭玉緹便耷拉了小臉,有點兒不大想去見他。
蕭玉緹的貼身丫鬟相思道:「姑娘還是去見見吧。唐公子昨日剛從沂州回來,帶了好多新奇玩意兒。」
聽了這話,蕭玉緹才有些心動,不過面上卻故作勉強道:「那成,我就給他點面子吧。」說完這話,則是側過頭對著阿皎道,「下回再找你下棋,不過……可不許故意讓著我了。」
阿皎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忙笑了笑目送這位六姑娘離開。
下午沒事,阿皎便想起昨日的信,從自己攢的銀子裡,拿了一半出來。十兩銀子對於他們這些人家來說,足夠好好過個年了。弟弟妹妹不但能添上幾套新衣裳,還能吃些好的。阿皎托人將銀子捎了回去,杏瑤瞧著,則是忍不住罵她傻。
「這一出手就是十兩,你就等著繼續給銀子吧。」杏瑤不滿道。
阿皎笑了笑,沒說話。她當然不傻,可是血濃於水這回事兒的確有些奇怪,她見不得自己的弟弟妹妹受委屈,明曉得這不過是討銀子的藉口,花在弟弟妹妹身上只是一部分,可她覺得,能讓他們過得好一些也不錯。過了年她就十四了,還有六年才能出府。這六年她好好攢銀子,也是來得及了。
兩人說這話,走在小徑上,院子突然傳來了歡聲笑語。杏瑤遠遠瞧著八角涼亭之中有個身穿藍袍的翩翩少年郎,生得面如冠玉,唇紅齒白,很是俊俏。聽著穿一襲櫻紅色錦緞小襖的六姑娘一口一個「唐木頭」、「唐呆子」喚著。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杏瑤停下腳步,頓時露出羡慕的眼神,嘴裡喃喃道:「你說,我們長得也不差,怎麼就不能投個好一點兒的人家呢。你瞧瞧,這六姑娘的爹爹是靖國公,母親是儀華郡主國公夫人,兄長是世子,姐姐是宣平侯府的未來主母,等及笄之後,嫁得是表哥、吏部尚書家的大公子,真是會投胎……」
可不是麼?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能不讓人羡慕嗎?
阿皎聽言去瞧杏瑤的臉,說起來杏瑤的確長得一副如花似玉的小臉蛋。杏瑤與她同歲,身量比她稍高一些,一雙杏眸水亮又透著聰慧,極有靈氣。杏瑤低聲道:「對了,忘了說了。昨日我在院子裡遇上二公子了,瞧那副德行,眼珠子都要粘在我身上了……」這語氣是滿滿的厭惡。
二公子蕭琮是二房孟姨娘所出,雖生得一表人才,卻生性風流。
阿皎忙道:「那你沒事吧?」二公子玷污府中丫鬟不是一回兩回了。
杏瑤揚了揚頭,撅著嘴道:「我自然不會讓自己有事。我可是老太太身邊的人,二公子怎麼敢動?再說了,我這清白身子,可以要留給三公子的……」
說起三公子蕭瑭,杏瑤的眼神就露出了愛慕之情。杏瑤直率,就連這男女之情,也沒有絲毫遮掩。
說起來這也不怪杏瑤,誰讓著三公子生得風度翩翩,笑容溫和。如此溫潤謙和,哪個姑娘擋得住啊?三公子雖是陸姨娘所出,可陸姨娘得寵,三公子這個庶子在國公府的地位也是不一樣的。
杏瑤和她的打算不一樣,想的是有朝一日能當上三公子的姨娘,一輩子跟著三公子,替三公子生兒育女。
同杏瑤分開,阿皎回了寄堂軒,端了茶水去了世子爺的書房。她見世子爺正提筆作畫,目光專注,卻面容柔和,連帶著原是緊蹙的眉頭都舒展著,許是心情不錯。
她進去,世子爺也不過是抬眼看了她一眼,語氣隨意的問道:「六姑娘回去了?」
阿皎點頭「嗯」了一聲,道:「唐公子來了國公府,這會兒正和六姑娘聊著。」
聽言,蕭珩微微頷首,便沒有下文。阿皎欲走,這才聽得世子爺喚住了她,突然來了一句:「你的針線活如何?」
針線活?阿皎想起了自己那個丟失的荷包,頓時有些心疼。她不曉得世子爺為何問這個,想了想才道:「還行。世子爺這是……」
蕭珩當然曉得,她的針線活豈止是「還行」?
蕭珩擱下手中的筆,走進裡頭拿出了一件雪色繡竹紋錦緞袍子,遞給了阿皎。阿皎接過,瞧著這袍子袖口處裂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一時倒有些稀奇。按理說,以世子爺的身份,這袍子裂了口子自然就換件新的,可這會兒的意思——是讓她縫補。
阿皎瞧了瞧,發覺這口子並不難縫,便提議道:「奴婢給世子爺縫好後送過來,成不成?」
蕭珩幾乎沒怎麼想,脫口而出道:「你拿了針線到這兒來縫吧。」話落卻見小姑娘一臉疑惑的抬頭看著自己,蕭珩才發覺自己這話有些不對勁。他頓了頓,才想出一個極為蹩腳的藉口,道,「我一貫戀舊,這袍子對我來說很重要。你就在這兒縫好就行,只要——只要別打擾到我。」
這樣啊。
阿皎點了點頭,不作他想。她曉得世子爺性子有些捉摸不透,有戀舊的習慣也是說得通的,只折回去拿了針簍回來。蕭珩看著她,指了指窗戶邊道:「去那邊縫吧。」
窗戶旁有一張黃花梨楠木小桌,桌邊是一張軟榻。
阿皎自然不會認為世子爺讓她坐在軟榻上,只規規矩矩坐到了小桌旁的紫檀嵌竹絲梅花式凳上,拿著袍子縫了起來。
蕭珩停了筆,目光柔和的看著坐在窗戶邊的小姑娘,見她梳著一絲不亂的雙垂髻,乖巧的低頭縫著衣裳,模樣瞧著認真又仔細。
阿皎的針線活素來精湛,這長長的一道口子自然難不倒她,約莫過了一刻鐘就縫好了。她想給世子爺看看,可抬頭見世子爺畫得認真,就想起了世子爺方才說得話——別打擾到他。
阿皎不敢吭聲,只等著世子爺畫好,可就這麼幹坐著,倒是有些無聊。她低頭看著手中的袍子,忍不住摸了摸,這料子極好,也難怪世子爺這麼喜歡。
蕭珩停下筆時,坐在窗戶旁的小姑娘已經睡著了。她素來本分,就算不小心睡著,也不過是安安靜靜的趴在小桌上,懷裡捧著他的袍子,露出一張白皙嬌嫩的小臉來。
正睡得香甜。
蕭珩走了過去,掀袍坐在了她的身旁。
見她睡得熟,這才緩緩伸出手,虛虛將她攏在懷裡。
她有些瘦,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瞧著嬌嬌弱弱的一個,也不曉得吃的好不好。明明自己還是個孩子,卻格外的會照顧人,耐心又細心。就算受了委屈,哭起來的時候也不會發出聲音。只不過一抬頭就滿臉都是淚,看得讓人心疼。可是她很少哭。
蕭珩低頭去握她的手,忍不住將這雙小手握在手裡。漆黑的眸子瞧著她光潔白皙的額頭注視了許久,這才按捺不住,湊上前輕輕落下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