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季的太陽,從雲端露出臉來,天氣變得暖烘烘的。
看見浣紗城宏偉的城牆時,月兒幾乎要發出歡呼。
兩人在臨海鎮又拖了數日,等茶種跟茶師都到達鳳陽村,一切處理妥當後,才踏上返家的歸途。
秦不換騎著駿馬,在前頭帶路,率先進入浣紗城。月兒坐著小毛驢,照例在後頭追著,跟來時不同的,是她懷裡還抱著大包小包的食物,沉重的負荷,差點把小毛驢的腰脊給壓斷了。
才剛走入城中大道,人們如同以往,爭相走告,不消片刻,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從方府奔了出來。
「月兒,你總算回來了!」那人越過秦不換,直撲到小毛驢前頭,對著月兒咧嘴直笑。
他是黑衫軍裡的雷帳帳主,生得人高馬大、力大無窮,在戰場上,敵人們見到他,全嚇得哭爹喊娘。但是這會兒,在月兒面前,他卻一臉傻笑,木訥極了。
「我去臨海鎮玩了一趟。」她回以甜笑,笨拙的翻過身子,跳下小毛驢。「雷帳的大哥,你能替我把小毛驢牽回去嗎?我怕它要累壞了。」
「好!沒問題。」雷帳帳主一拍胸脯,牽起小毛驢,就要往方府走。
一抬頭,卻赫然發現,秦不換正高坐馬背,瞇著眼覷他。
「呃,秦先生。」他有些尷尬,搔搔腦袋,像是這會兒才發現秦不換就在旁邊。
「城主要你來接我們的?」秦不換挑眉。
「呃,不是。」雷帳帳主再度搔搔腦袋。「我、呃,我是來接月兒的。」
月兒嘻嘻一笑,揚起白嫩的手,重拍他的膀子。「怎麼?肩膀的舊傷又犯了?」
「沒有,你教的方法很管用,這陣子陰雨,膀子也不疼。」雷帳帳主搖頭,一臉感激。「我老婆嚷著要謝你,一聽你回浣紗城了,連忙要我來接你。」
「別忙了。」她揮揮手,笑得很開心。
「你又做了什麼?」秦不換問道。
她眨眨眼睛。「嗯?」
他朝雷帳帳主的方向,點了個頭,無言的提示。
月兒恍然大悟。
「喔,雷帳的大哥,肩上有舊傷,每到陰雨就要犯疼,我只是把北方的法子教給他,替他緩緩疼。」
「你在浣紗城裡,都在忙這些事?」他淡淡的問道。
她偏頭想了一會兒,露出笑容,很爽快的回答。「能幫忙的,我就盡量幫忙。」
雷帳帳主等不及,開口插話。
「就這麼說定了,你今晚上我家裡吃飯去。」妻命難為,他仔細交代著。
月兒張開嘴,那個「好」字,還沒說出口,後頭就有人嚷了起來。
「不行、不行,月兒說好了,一回城裡,就要上我家,讓我爹娘替她做件衣裳,當作謝禮的。」金織裁縫的年輕師傅,手裡還拎著布尺,急著出來搶人。
學堂裡的夫子,拄著檜木杖,踱到小毛驢旁。
「不,月兒是跟老夫有約,先前我跌到渠裡,她救了我,還跳進渠裡幫我撈書,忙得一身髒,我還沒能謝她。」夫子捻著長鬚,肅穆的說道。
絲廠的女工們瞧見,也湊上前來,不過礙於尊師重道的傳統,不敢得罪夫子,只能通力合作,將夫子整個人端起來,往旁邊一擺,這才嘰嘰喳喳的開口。
「月兒,你可回來了,你幫忙挑的小蠶,全順利孵化了。夫人知道是你幫的忙,直說要好好謝你呢!」
眾人圍著月兒,吵成一團,只有秦不換冷眼旁觀。
看來,她的確是做了不少事情。
她並非傾國傾城的女子,但是那由內而外,熱切溫暖的性子,就是能輕易贏得旁人的喜愛。就連他,也漸漸感受到,她那甜美的心地——
深幽的黑眸,閃過複雜的光芒,直視著困擾的她。
月兒舉起雙手,企圖消弭這場爭吵。
「大夥兒別爭了,不如今晚就到客棧裡,我們聚一聚。你們就當是替我接風洗塵,我也好一併告訴你們,這幾日在臨海鎮碰上的趣事。」她環顧眾人,輪流注視每個人的眼睛。「這樣好嗎?」
所有人想了一會兒,為免傷了和氣,也不想讓她為難,只得點頭同意。
秦不換翻身下馬,站在月兒身後。
「先讓她回府裡,等會兒就還給你們。」他簡單的說道,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來。
月兒不敢怠慢,往前奔了幾步,直覺的扯住他的衣袖。
一路上眾人都喊著她的名字,嘴角帶著笑,爭相招呼著。大人詢問她的近況,小娃兒牽著她的裙子,吵著要她抱抱親親。
就連一個刻薄寡言、讓人難以親近的老人,看見月兒回來,竟也笑開了臉,主動掀開蒸籠,拿了好幾個豆沙包,塞進月兒的手裡。
秦不換站在一旁,始終沒說話。他的視線跟著她,看著她笑著跟所有人打招呼,彷彿整座淙紗城的人們,她都認得。
過了好半晌,月兒才察覺到他的目光。她微微一愣,親親懷裡的娃兒,捧著一個豆沙包走過來。
「來,給你。」她掰開豆沙包,慷慨的分他一半。「這個很好吃唷!」
他挑起眉頭,還真的咬了一口。香甜的豆沙,是用酒熬的,味道比尋常包子好得多。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個問題。」月兒嚼著包子,一面說道。
「什麼問題?」
「嗯,你是真的不行了嗎?」她很認真的問。
這個問題困擾她很久呢!鳳陽村的婆婆,偷偷跟她做了解釋,她聽得粉頰羞紅,卻又更加擔心。這一路上,她老是在想,秦不換要是——嗯呃,不行了,那該怎麼辦?
這突然的問題,讓秦不換為之一楞,嘴裡的包子卻乘機作亂,噎在喉間不上不下。
咳!
他被哽住了。
「秦先生?」有人察覺不對勁。
秦不換搖搖頭,正想捶胸運勁,將食物推進胃裡。
「我來幫你!」月兒清亮的聲音響起,圓滾滾的身子往前一跳,攀住他的虎背,掄起拳頭,住後背重重一敲,將那口包子硬是敲下去。
巨大的力量,重擊他的後背,他咳得彎下腰來,勉強舉起左手,制止她的「暴行」。
「好點了嗎?」月兒探頭問道,看見他的俊臉上,沾了些豆沙。「啊,豆沙。」她說道,很自然彎低身子,再伸出丁香小舌,舔過他的嘴角,將那豆沙餡舔回自個兒嘴裡。
她的舉止是出於本能的,未經任何思索。
只是,那軟嫩的觸覺、撲鼻的甜香,卻讓秦不換全身僵硬,他抬起頭,瞪著月兒瞧,目光看進那雙清澈瞳眸的深處。
她身上總有糖果子甜甜的香氣;她的熱心,如醇厚的醍醐,令人酥醉;她衝動率直,比他所見過的任何女子都單純可愛。這樣的心地、這樣的性子,任何人都會對她多了分疼愛,任何人——
轟!
像是有朵煙花,在心頭炸開,原本暖昧不明的一切,全都變得清晰。
月兒眨著雙眼,愣楞的看著他,水嫩的紅唇微微張著。
他像是著了魔,情不自禁的靠上前去,熱燙的唇貼上了她,汲取那些溫暖的甜美。
他吻了她。
日正當中,浣紗城的市集陡然間靜了下來。
賣餅的,沒發現餅焦了。
賣酒的,沒發現酒滾了。
賣雞的,沒發現雞跑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在浣紗城最熱鬧的街心上,秦不換正吻著月兒。
高大的身軀緊貼著懷裡的少女,將她抱了個滿懷。她的身子好軟,軟得如此美妙、如此不可思議。
堅若磐石的體魄擁抱著月兒,按在她頸後的大掌,又將她壓向他需索的唇。
「唔、呃——」她動彈不得,眼睛瞪得圓圓的,腦子裡一片混亂。
怎麼了?怎麼了?
他的手為何環在她腰上?他的唇為何印在她嘴上?
啊,秦不換吻了她!
緊密的擁抱、撲面而來的強烈男性氣質,都證實了這是現實而非夢境。
月兒連骨頭都酥軟了,全身使不上半點力氣,只能勉強攀住他。
這是個徹底激烈的吻,灼熱的薄唇貼著她,趁著她低吟的瞬間,靈活的舌竄入她的口中,糾纏著柔嫩的丁香小舌,誘惑著她,逼迫她給予反應。
她劇烈顫抖著,雙手擱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感受到那激烈的吸吮啃咬。她從沒有過這種感覺,比品嚐至極的美味,更加的銷魂——
兩人糾纏的吻裡,都帶著豆沙的甜香。他身上的熱度,熨燙著粉嫩的肌膚,她全身的血液都像要沸騰,胸中翻起異樣的感覺,酥酥的、暖暖的,還有好多慌亂。
討厭,他這麼吻著她,她的頭好暈!
不安慢慢消失,她羞怯的伸手,圈著秦不換的頸項,以生澀的方式回吻,朦朧間還聽見,他喉間發出的低吼。
許久之後,月兒才茫然的睜開眼睛。她頭暈暈的,粉頰嫣紅,像剛灌了整壇的女兒紅。
市集上一片岑寂,沒半點聲音。
她抬起小腦袋,往上一瞧,看見秦不換那張俊臉。
他也在瞧著她,結實的手臂還環在她腰間,一張薄唇卻緊抿,黑眸裡跳躍著奇異的光芒,俊臉煞白,沒有血色。
全城的人都看著他。
月兒眨著眼睛,抬起手摸摸他的臉。
「你怎麼了?」她小聲問道,開始有些擔心了。怎麼回事?他的模樣,像是嚇壞了。
月兒開始努力回想,自個兒剛剛是不是咬了他。沒有啊,她只是照著他勸誘的方式,羞澀的回吻他——
想著想著,粉嫩的臉兒又成了紅蘋果。
她軟嫩的觸摸,卻讓他眼裡的驚愕更深。他陡然收回手,像是被燙著般,跳開好幾大步。
「咚」的一聲,毫無防備的月兒,整個人跌趴在地上。
「啊,你做什麼?」她慘叫一聲,先前酥暖興奮的感覺,這會兒全跌光了。
秦不換站在原地,黑眸緊盯著她,連連深呼吸。他可以感覺得到,全城的人都在看著他,每一雙眼睛,都目睹了那個吻。
他吻了她!
聰明過人的腦袋,這會兒完全不管用了,秦不換說不出半句話,全身僵硬,看著圓滾滾的月兒。
她不是絕世美人、更沒有傾國的嬌妍或是誘人的嬌媚,但卻無端令他心動,甚至罔顧眾人的目光,就在這兒吻了她。
從沒有女人,能讓他神魂顛倒,而他卻因為月兒而失去理智——
這個女人,竟讓他失去理智!
秦不換極為緩慢的搖頭,臉色更加蒼白,高大的身軀微微晃動,住後退了一步,黑眸還盯著月兒。
她拍拍身上的灰塵,爬了起來。「喂,你是——」
他又退了一大步,神情轉為驚恐。
月兒蹙著眉頭,不死心的往前走去,想要問個清楚。「秦不換,你這是什麼意思,剛剛——」
這回,他身形一晃,施展輕功,轉眼就到了駿馬旁,隔著遠遠的看著她,看樣子是下定決心,要跟她保持距離。
太過分了!
月兒握緊拳頭,嚥下當街臭罵他的衝動,打定主意要抓住他!仔細問個清楚。
他為什麼要吻她?為什麼吻了她之後,會是一臉深受打擊的模樣?她才是那個被偷去初吻的人吶!
她提著綠襖裙,咚咚咚的走過去,粉臉上的紅潮未褪。
只見秦不換神情一凜,俐落的翻身上馬,以迅雷之勢,扯韁策馬,將馬頭掉轉了方向,往城門口狂奔而去。
「告訴城主,我到京城去,處理朝廷跟方府借款的事。」他頭也不回,揚聲交代,渾厚的聲音響徹浣紗城,一人一騎轉眼已奔出城門。
他、跑、了!
春光暖暖,而浣紗城還是一片寂靜。所有人目送著秦不換策馬狂奔,像身後有鬼在追似的,往北方疾馳而去。
接著,他們掉轉目光,看向呆立街心、一臉茫然的月兒。她一動也不動,雙眼瞪得大大的,整個人像被抽了魂。
半晌之後,她陡然「哇」的一聲,大聲哭了起來。
驚天動地的哭嚎聲,從府外響進了府內,沒人勸得了,那哭聲愈來愈響。
舞衣在花廳裡,正叮囑著春步上菜。
難得楚狂今日要擱下築堤的事,回府裡來用中餐,她格外費心,不但親自下廚,做了一籠海鮮餃子,更要廚房做滿一桌他愛吃的好菜。
只是,楚狂還沒回來,月兒倒是在眾人的簇擁下,哭哭啼啼的闖了進來。
「夫人!」她哭得雙眼通紅,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滴滴答答的直掉,委屈的撲進舞衣懷裡。
「怎麼回事?為什麼哭成這樣?」舞衣連忙伸出雙手一接,要不是她身強體健,有幾分武功底子,這下子非給月兒撞飛不可。
月兒抽噎著,沒辦法說話,雙手緊揪著舞衣的衣裳,滿是眼淚的圓臉,拚命往舞衣懷裡鑽。
舞衣拍拍她的小腦袋,秀眉輕蹙。
「秦不換呢?」她猜測,這小丫頭的痛哭失聲,肯定跟他脫不了干係。
站在門口的徐香小聲回答:「呃,他說,要去一趟北方。」
「去北方?」
「是,他說要去京城處理朝廷借款的事。」
月兒哭得更大聲了。
「他跑掉了啦!」她嚷著,一想到秦不換可惡的舉止,就心如刀割。
嗚嗚,在她有一點點喜歡上他的時候,他竟然逃了!
舞衣瞪大眼睛,拍拍懷裡的小腦袋,看向徐香。「朝廷還不敢賴帳不還,皇上丟不起這個臉的,這件事入秋後再去商談就行了,他不是才剛回來嗎?何必急著走?」
「呃——他、他是——」徐香一臉為難,不知該怎麼解釋。
月兒抬起頭,淚如泉湧。「他親了我之後,就逃走了。」她哭著指控。
啊?
舞衣的眼睛瞪得很大,懷疑自個兒聽錯了,她看向門口,挑眉求證,徐香輕輕點頭,證實此事不假。
「秦先生——呃——在街上吻了月兒,然後——」徐香看了月兒一眼,滿臉同情。「然後他突然跳上馬,扔下一句話,說是要去北方,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舞衣暗暗罵了一句,眉頭擰得更緊些。
那個男人,平日冷靜過人、膽量超群,怎麼這會兒反倒成了縮頭烏龜了?
短短的時日裡,全浣紗城都發覺了月兒的好,一群年輕小伙子,總隔著遠遠的,望著她臉紅。就連舞衣也看出,這少女的善良熱心有多麼難得。
是看在秦不換好歹是個掛名的「擁有者」,俊美且足智多謀,也是浣紗城的第一號人物,她才使了小手段,將這兩人湊在一塊兒。
他會當眾吻了月兒,代表他知悉了月兒的好,算得上還有些眼光。只是,舞衣沒想到,他竟深受打擊的逃了。
這男人可以面對千軍萬馬,面不改色,卻無法面對一個吻?
月兒仍在哭個不停,眼睛掃見滿桌的食物,直覺的就伸手去抓。她心中像是被開了個大洞,空虛得發疼,正需要食物來填補。
「嗚嗚,他走了,他竟然走了。」她一邊哭一邊吃,肥嫩的五香鴿腿子,兩、三口就進了肚子。
「月兒,冷靜些。」舞衣勸哄著。
她不聽,哭個不停,也吃個不停,化悲憤為食量。
「嗚嗚,我們還親過呢!」雖然那是因為她可惜那些豆沙,硬舔上他的唇,但是之後的那個吻,就是由他主動的啊——
心中的難過,讓她的雙手掃向下一個盤子,端起杏仁豆腐,一張口就全吞了。
舞衣心疼的看著,又搶救不了。
那是楚狂最愛吃的呢,要是看不到這道小點,他肯定又要皺著眉頭了。她開始懷疑月兒不是進來哭訴,而是進來搶食的。
「月兒,你先別哭,我幫你作主,好嗎?」舞衣輕聲說道,不去看滿桌的杯盤狼藉,免得心疼。
帶淚的雙眸抬了起來,嘴裡還塞滿了香酥芋泥卷。
「怎麼作主?他都跑了。」她含糊不清的說道,滿口芋香。
舞衣神秘的一笑,伸手拿開月兒手中的芋泥卷,拿起手絹,擦拭她滿手的餅屑。
「沒錯,他這會兒是跑了,但是我跟你保證,過沒多久,他就會回來。」
秦不換聰明絕頂,只需要一點時間,恢復理智後,自然就會知道,他心裡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月兒停下咀嚼食物的動作,一臉狐疑。「他真的會回來?」
「我保證。」
她低下頭,咬著紅唇。「等他回來,我才不理他。」她小聲的說道。
「真的?」舞衣取笑。
「真的。」月兒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敢確定。
雖然他很可惡、雖然他很差勁,但是他的人、他的吻,又早在她心上留下痕跡,她沒有辦法不去想他。那個吻,讓她看清楚,自個兒的心裡,早已存有傾慕的苗芽。
如今,她又是想他、又是怨他、又是氣他,矛盾極了。
舞衣微笑,輕輕搖頭,抬頭看向徐香。「香姨,瞧她哭得衣裳都髒了,請燒些水讓她洗洗,再讓她好好休息。」
徐香點頭,領著滿臉淚痕的月兒離開。
門被關上後,舞衣走到窗前。她一想到秦不換狼狽逃出浣紗城的模樣,就莞爾不已,要不是礙於夫人的身份,她肯定會大笑出聲。
情字啊,就連最聰明的人,也難以看得穿、想得透呢!
皓月當空,春夜暖暖。
入了夜,方府陷入寂靜,人們都睡了。
月兒仍住在秦不換的院落裡,形單影隻。
以往他在的時候,雖然也不常哼聲,但是卻有著強大的存在感。即使他不理會她,她也能自得其樂。
如今他不在了,這間屋子顯得好冷清。
她磨了墨,拿出文房四寶,在桌案上展開宣紙,先寫了一封信回「楊柳山莊」報平安。不敢讓姊妹們擔心,她報喜不報憂,仍在紙上畫了個笑臉。
接著,她又展開了另一張宣紙,毛筆在宣紙上,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圈。
相思欲寄無從寄,畫個圈兒替。
他不在身邊,她的相思像缺了個口,這些圈兒怎麼畫都不圓。
畫著畫著,一滴晶瑩的淚滴落在宣紙上,暈開了圈圈,宣紙變得濕糊糊的。
夜深人靜,月兒趴在書桌上,輕輕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