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反攻•印證
雨漸漸停了,越野車疾馳在空曠寂靜的公路上,被滂沱滌蕩過的空氣分外清新舒適,聶辰內心的憤怒卻猶如岩漿般在心底湧動,燒的胸口灼痛不堪。
後座上的人低頭倚在車窗上昏睡著,俊秀的眉深深蹙起,睡夢中仍是一臉的惶恐不安,白皙修長的手指緊緊拽著裹在身上的薄毯,用力之大讓指節都微微有些泛白。
他一向是優雅而從容的,從未見過如此刻一般張惶失措,仿佛驚弓之鳥,脆弱的讓人心悸。
事情肯定沒有那麼簡單。
聶辰將車子停在了路邊,怕驚醒霍子南,下車後刻意走遠了一些,這才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猴子,是我。”
“辰哥?這麼晚了,有急事?”
“打聽打聽海盛的動向,馬上。”
一刻鐘後,電話響了,聶辰立刻接通:“怎麼樣?”
“出事了,潘昱雄被人襲擊,一個小時前被保鏢發現昏倒在住所裏,送進了市立中心醫院。”
“死了沒有?”
“還在昏迷,我讓小丁在醫院那邊盯著,今晚城裏很亂,海盛的人全體出動,正在追查一個叫霍子南的人,剛才阿寬的手下從紫玉花園回來,據說只抓住了他叔叔。”
“盯緊醫院,一有動靜就給我打電話。”聶辰吩咐,“找人去打聽一下被抓住的人,想辦法讓看押的人別為難他。”
“知道了。”
合上電話,聶辰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天空,眉頭深深皺起。
以他現在的情況,跟海盛作對其實是非常不明智的選擇。
因為在力誠保全公司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大大削弱了垮仔的勢力,査飛早就對他起了疑心,最近一直想要聯合兩個堂主來拉他下馬,還好老刀他們幾個聯手頂住了,這時候要是因為霍子南的事跟海盛起了衝突,査飛肯定會以此大做文章,迫使他交權。
近一年的韜光養晦,半年前差點車禍喪生,為了讓原本桀驁不馴的自己適應險惡的環境,他花的代價是別人無法想像的。付出了這麼多,此時僅僅為了一個無親無故的男孩,很可能便將所有努力付諸東流,這件事劃不划算,顯而易見。
儘管如此,聶辰卻從沒與萌發過要把他交出去的念頭。
有些事情,根本不是眼前的得失能夠衡量,也不是值得不值得這麼簡單,一旦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就將痛悔一生,無法回頭。
就如兩年前,那個讓他每每想起就心頭劇痛的清晨一般。
那天之前的白天,他所在的車隊贏了一場非常重要的比賽,隊友們整夜在一個私人俱樂部狂歡。午夜時有人提供了大麻,一開始他是沒有抽的,林祖棟知道車隊有人抽大麻,曾經嚴厲地警告過他,但那天大家都太High了,最後他出於好奇終於抽了兩口。
第一次抽他的反應很大,天亮時幾乎無法駕車,便由一個隊友送他回去。
隊友是個加拿大人,喜歡他很久了,送他到家的時候順勢把他弄上了床。
十六歲被父親送出國念書,十九歲認識林祖棟,之後聶辰便這個亦兄亦父的男人過了整整四年,在他二十三年的生命裏,從來沒有過第二個男人。
隊友年紀不大,卻是個老手,趁著他比較亢奮的時候連著用嘴給他做了兩次,直到他完全癱軟下來才開始試著侵入他的身體。
因為之前是個純1,隊友的入侵並不容易,疼痛很快讓昏昏欲睡的他清醒過來,雖然身高體力都沒什麼優勢,他還是憑著一股狠勁把試圖上他的傢伙弄了下來,面朝下壓在床墊上。
儘管沒有被徹底進入,身體還是疼痛的厲害,這讓年輕的他火大透了,在壓倒了那個比他高出半個頭的男人以後,毫不猶豫地反過來上了他。
在泄了兩次以後這麼幹當然並不舒服,亞洲人的體質明顯有別于歐美人,看著聶辰撐在身邊的胳膊都微微有些顫抖,隊友在他身下還不忘揶揄:“不要勉強自己,還是我來吧。”
“見你的鬼!”聶辰惱怒極了,對外國人他並不感興趣,在他瘋狂崇拜李小龍的父親的薰陶下,即使在美國生活多年,他還是不能融入這個強大的國度,逞論接受異國男人。
但這個時候另當別論,這件事從頭至尾都沒有被定義為“做愛”,在他心目中這只不過是一次洩憤,甚至只是一場搏鬥。
林祖棟回來的時候他完全呆了,大腦一片空白,直到對方低聲說了一句“Sorry”,沉著臉退出了臥室,他才清醒過來沖了出去。
“你抽了大麻?”林祖棟站在昏暗的過道裏,平時溫和的面孔隱在灰色的陰影中,只看到指節分明的手緊握成拳,“抱歉,提前回來沒有通知你……不過,換人之前也請先通知我一聲。”
“John……”聶辰還沒來得及組織出適當的語言來解釋,隊友就赤裸著身體從臥室跟了出來:“嗨,做到一半幹嘛走了,他是你的朋友?要不要一起來?”
“我晚點回來收拾東西,會儘快搬走。”林祖棟飛快地說完,便拿起車鑰匙往門口走去,“打擾了,你們請繼續。”
之後的一個多月聶辰都過的完全沒有真實感,在他出去上課的時候林祖棟搬走了屬於自己的東西,給他的語音信箱留了言:我走了,保重。
後來聶辰在醫院找到了他,他像對待普通朋友一般請聶辰喝了咖啡,告訴他自己申請了去南非援建:“兩年後也許還會去別的國家,或者去中國西部看看,Alex,照顧好自己,祝你好運。”
解釋和道歉的話自始自終都沒有說出口,聶辰被他平淡的態度幾乎激怒,冷笑著接受了他的祝福,很快就和另一個中國留學生交了朋友。
接下來的半年多裏他過的很空虛,換了幾個床伴,愛情卻始終沒有回來,公寓裏一直保存著原先的擺設,就好像潛意識告訴他一切都沒有結束一般,直到那年秋天他確定了林祖棟的死訊,才徹底明白他已經葬送了自己的初戀。
聶辰在左臂紋上了他的名字,John,別人問起時他都解釋是上帝的門徒,只有自己心裏清楚,那是一個男人留給他的印記。
一年了,他想要重新開始,卻發現沒有那麼容易,林祖棟成了他心頭的標杆,衡量著他身邊出現的一切人,然後告訴他,沒有一個人能替代那個位置。
直到霍子南的出現。
回頭看看,車窗上隱隱能看出霍子南低垂的面孔,從他第一次喊出Alex,聶辰就產生了一種匪夷所思的猜測,雖然明知道這個想法太過荒誕不經,他還是說服自己相信直覺,只要是與阿祖相關的一切,哪怕可能性接近於零,都不能放過。
更何況,他和阿祖是那麼相似,脾氣性格如出一轍,筆跡分毫不差,打球的習慣也十足十地像。
他的一顰一笑,他眉梢眼底淡淡的憂鬱,甚至連偶爾偷偷凝視自己時不經意露出的那一抹幽怨,都能讓聶辰失神。
總有一個辦法能確定的,聶辰想,不過在此之前,必須先保護好他,讓海盛那個混蛋離他遠點。
舒了口氣,聶辰撥了老宅的電話,管家老劉睡的有些迷糊,半天才聽出聶辰的聲音。
“我要回來住一段,半小時後到。”聶辰簡潔地說:“我帶了一個朋友回來,他病了,你打電話讓馬醫生趕過來。”
“好的。”鮮見聶辰如此嚴肅的語調,老劉不敢怠慢,“我這就去辦。”
“我帶人回來的事,不要張揚。”聶辰又囑咐了一句:“馬醫生那兒你也叮囑一下。”
回到車裏,霍子南還昏沉沉睡著,聶辰輕輕抱起他放平在後座上,無意間發現他觸手冰冷潮濕,身體幾乎失去了溫度,摸摸額頭,卻是燒的燙手。
“子南。”聶辰輕聲喚他的名字,完全沒有反應,顯然不是睡著,而是昏迷了。
聶辰當下真正擔心起來,飛快地發動了車子往老宅奔去。
抵達老宅時霍子南依舊昏迷不醒,老劉和馬醫生倒是已經等待在了前廳裏。
聶辰抱著霍子南進了客廳,心急如焚地也沒有什麼客套:“馬醫生,快看看他,已經昏迷了有一個鐘頭了。”
馬醫生示意聶辰將霍子南放在沙發上,摸了摸他的額頭:“好燙,應該超過三十九度,不行怕是要上醫院了。”
“白天他還好好的,晚上淋了大雨,山上溫度又低,大概是著涼了。”
“只是著涼的話應該問題不大。”馬醫生看了看霍子南臉上青腫的指印,“他身上有沒有其他傷?”
“好像有。”在車裏聶辰只是瞥了一眼,這時也不太確定,掰開霍子南緊握著毯子的指頭,將毯子整個揭開了一看,登時倒吸一口涼氣,怒火騰一下冒了起來。
跟胸前的傷痕一樣,他腰上也有一道極重的鞭傷,四周都破了皮,又被雨水泡過,已經紅腫了起來。
除了這兩處大傷,他胸口肩胛都遍佈青紫的吻痕,有些甚至能看出細細的齒印,情色極了,讓聶辰憤恨的幾欲發狂。
真不該讓他去參加什麼該死的派對!
聶辰狠狠一拳砸在一旁的櫃子上,一聲巨響將馬醫生和老劉都嚇的一哆嗦。
“我……我去準備些宵夜。”老劉見聶辰面色不善,呐呐說了一句便退了出去。
馬醫生做了十幾年的黑道醫生,這種事情見得多了,很快鎮定下來,拿出聽診器細細聽了霍子南的肺音,又給他把了脈,說:“大概是急性肺炎,脈象也不太好,應該是受了驚嚇,急火攻心才暈過去的。”
聶辰也漸漸冷靜下來,壓著火氣問:“嚴重麼?”
“還好。”馬醫生寫了幾個藥品的名字,說:“年輕人恢復快,打些消炎藥,好好調養一段就沒事了,這些藥家裏都沒有,要出去買。”
聶辰接過了,馬醫生又從藥箱裏拿出酒精和脫脂棉,開始清理霍子南身上手上的傷口。
縱然身陷昏迷當中,酒精的刺激還是讓他感到痛楚,睜開眼睛迷迷茫茫地看了半天,他似乎認出了聶辰,嘴角微微上翹,顯出一個暗淡的微笑,便重又昏睡了過去。
這一夜霍子南睡的極不安穩,剛打上吊瓶的時候還好,馬醫生走了沒多久他就開始渾身顫抖著說胡話,聶辰以為是藥物反應,後來才發現他是一直在做噩夢。
一開始他一直叫著一個陌生的名字,反反復複說不要死不要死,接著又驚恐萬狀地掙扎起來,喊著別碰我別碰我,力道之大幾乎扯下了手上的針頭,連聶辰也差點壓制不住。
好不容易拍著他的背安撫下去,不過睡了一個鐘頭,霍子南便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單薄的身體整個蜷成了蝦子一般,原本沒有血色的面孔漲的通紅,不一會嗓子也咳劈了,聽的聶辰膽戰心驚。
淩晨的時候,大概是藥物起了作用,他停止了咳嗽,燒也漸漸退了,渾身卻又開始洶湧地出汗,被褥裏外浸了個透濕,睡在他旁邊,聶辰都能感覺到淡淡的潮氣。
聶辰一宿幾乎沒睡,天光微亮時起來洗了個澡,出了浴室發現霍子南又開始說夢話,起先嘟嘟囔囔地聽不清楚,後來卻清晰起來,居然是一口流利的英語,帶著佛羅里達口音,斷斷續續叫著他的名字。
“為什麼……為什麼……”他緊緊蹙著眉,狀似憤怒,語氣卻一片苦澀,“我那麼愛你,為什麼要背叛……”
聶辰驚詫莫名,丟下手裏的毛巾沖到床前,輕輕拉住他纏滿繃帶的右手,試著叫他:“John……阿祖。”
“Alex。”睡夢中霍子南回應似的叫他的名字,雋秀的面孔表情悽惶無比,“別走,別走,求求你留下來……四年了,我不想失去……”
聶辰如同被雷擊了一般呆住了,雖然早就起了疑心,但當這個匪夷所思的猜測終被證實,他還是陷入了巨大的震驚。
來不及梳理眼前複雜的情況,房間門忽然被大力拍響,管家老劉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阿辰,大清早的,幾個堂主忽然都過來了,還帶著保鏢,請你立刻下去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