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六投名
“難道表兄還想將這般模樣的丹楹送回咸陽?”何芊芊神色不變,“遼東山嶺眾多,民風彪悍,以丹楹阿姊的驕縱,出了意外也在情理之中。只要表兄將此事安排妥當,芊芊願意為表兄修書一封,以為見證。”
“難道編造一個謊話,軒親王就會善罷甘休?”嚴衡漠然反問。
“不過就是一場口水之爭罷了,總好過縱妻弑母、殘害手足的罪名,不是嗎?”何芊芊淡淡一笑,“表兄若是不放心,芊芊可以再為表兄奉上一份投名狀。”
說著,何芊芊轉過身去,將蓋在丹楹身上的被子拉了起來,蒙在她的頭上,然後又將雙手壓了上去。
何芊芊並沒有馬上用力,見嚴衡並未上前制止,這才徹徹底底地狠下心來——
……
待到一切結束,何芊芊鬆開手,不自覺地長出了口氣,只覺得身體好像都輕了幾分。
報仇雪恨這種事果然還是要自己親自動手才會爽快!
何芊芊抬起頭,迎上嚴衡充滿審視的目光,稍稍停頓了一下便綻放出溫婉的笑容,“表兄可以相信我了嗎?”
“……你想要什麼?”嚴衡面無表情地問道。
“表兄不必多心。”何芊芊笑容不變,“芊芊無意與表兄締結良緣,更不想與尊夫人那樣的人物交惡結怨。芊芊想要的只是一個棲身之所,還請表兄容我在此地多住些時日,莫要將我趕回咸陽。”
收到嬴氏邀約的時候,因信箋中的內容含糊曖昧,並沒有給出半點實質性的承諾,何家原本是想送一個更為年幼的庶女過來,是何芊芊自己使了些手段才爭到了這個機會。
若嬴氏這個姨母真能讓嚴衡棄了那個男妻,何芊芊倒也不介意嫁入郡守府,與嚴衡相敬如賓。但她完全不覺得一個兩輩子都娶了男妻,後院裡不知道出了多少條人命的男人會是良配。只不過兩世為人,何芊芊對姻緣之事早已不抱期待,只想找個平靜之地避開戰火,而遼東便是她的首選。
不得不說,嚴衡在治理地方上確實有些本領。
上一世,一直到叛軍貢獻咸陽,遼東也平靜如斯,完全未被戰火波及。
何芊芊之所以執意來此,一是為了避開戰火,二是為了避開和太尉之子的議親。沒曾想,嬴氏並非只邀了何家女兒,連丹楹這個外甥女也一起請到了遼東,讓何芊芊好好體會了一次什麼叫做冤家路窄。
何芊芊原本以為丹楹對太尉之子乃是真情實意。上一世,得知她並未嫁入太尉府的時候,何芊芊還痛快地嘲笑了一番,以為丹楹指不定怎麼傷心。但這一世,當她發現丹楹也歡天喜地地來了遼東,而且從入住郡守府之日起便變著法地想辦法與嚴衡偶遇,何芊芊便意識到丹楹喜歡的根本不是太尉之子這個人,而是他的身份地位。
上一世沒有嬴氏的邀約,嫁入太尉家做兒媳自然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如今有了郡守夫人這個更好的期盼,丹楹便立刻將那什麼太尉之子棄之如敝屐。
一想到上一世的時候,自己被丹楹毀了容顏又毀了姻緣,最後被暴民裹挾,受盡苦難,而丹楹雖沒有嫁入太尉府,但轉過身來便又毫不在意地嫁給旁人,繼續享受宗室女的榮華與富貴,何芊芊便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讓她也嘗嘗亂劍穿心而死的滋味。
好在,借著那位郡守夫人的便利,她雖然沒能將丹楹千刀萬剮,但也總算是大仇得報。
接下來,便是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何芊芊收起思緒,直視嚴衡。
但嚴衡並沒有馬上作答,看了何芊芊一會兒便轉頭對姚重道:“將床榻上的東西處置一下。”
“諾。”姚重沒有叫人進來,直接走上前,用薄被將丹楹整個包起,然後便打橫一抱,轉身出門。
嚴衡這才向何芊芊問道:“你想住多久?”
“若是可以,希望表兄不要給我時限。”何芊芊一臉誠摯地說道。
嚴衡微微一愣,挑眉問道:“可是家中出了什麼事情?”
“家中無事,是我自己的事。”何芊芊故意頓了一下,“我……不想嫁人。”
上一世的經歷讓何芊芊深刻地記住了一件事——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毀容之後,原本已經過了小定的太尉府立刻取消了婚約,與她議親的太尉之子更是面都沒再露過一次。她的父親母親雖也氣憤了很久,最終卻沒有給她報仇,只叫人收拾了東西,將她送回老家,然後便像沒她這個女兒一樣,年節的時候連封信箋都不曾送來。
老家的僕婦見她沒了前程,伺候的時候便不再用心,平日裡只見冷餐冷水,連衣服都要她和身邊的侍女自己去洗。她不得不學會了洗衣做飯,平日的穿著也再無半分貴女模樣。但也正因如此,暴民來襲時,她才沒被認出身份,得以苟且偷生。
上一世,失了丈夫,沒了父母,她照樣在窮人堆裡活了下來。如今她有容貌,有心腹,手裡更有金錢,哪還用得著再靠別人過活。
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供容身的方寸之地。
但何芊芊的這句話卻讓嚴衡想歪了。
這世上既有他這種不喜女子的男人,自然也會有不喜男子的女人。
嚴衡不無同情地看了何芊芊幾眼,終於點了點頭,“我可以允你在此地落腳,不過……莫要像丹楹一樣招惹我那夫人。”
“我可以搬出郡守府,在城中另賃宅邸。”何芊芊馬上道。
“不必,一切照舊就好。”嚴衡想也不想地拒絕。
就算何芊芊真的只是為了逃婚才來到遼東,但她既然目睹了府中騷亂,又親手結果了丹楹,嚴衡怎麼都不會輕易地放她離開,更不會讓她離府獨居。
定下承諾,嚴衡沒再與何芊芊獨處,轉身回了嬴氏床邊,見她一時半會兒都難以蘇醒,便叫來侍從,將何芊芊與其侍女送回住處,自己則邁步出了院子。
姚重顯然已經讓人清理過院子,青石小徑上已經看不出什麼痕跡,但一些泥土地上卻明顯蓋著新土,顏色與周遭不盡相同。
光是數一數這些新土的堆數就能想像出當時的場面,偏偏姚重卻告訴他夫人毫髮無損。
“阮橙”只有一個,太夫人的院子裡卻死士眾多,以寡敵眾,“阮橙”怎麼會毫髮無損?
嚴衡越想越是不安,正準備過去看上一眼,出去安置丹楹屍體的姚重卻從院外趕了回來,正好將他堵住。
“主君。”見嚴衡一個人站在院子裡,姚重立刻快步上前。
“處置好了?”嚴衡只能停下腳步。
“都送到偏院的地窖裡了。”姚重躬身答道,“主君可已想好此事的處置?”
“你又有何諫言?”嚴衡反問。
“無。”姚重的回答讓嚴衡微微一怔,但緊接著,姚重便又補充道,“主君放心,太夫人的傷勢並非多麼嚴重,反倒是驚嚇更大一些。”
聽到這話,嚴衡才想起自己只顧著擔心“阮橙”,倒是把近在眼前的母親給忽略掉了,不由臉上一熱,趕忙掩飾道:“醫官怎麼說?”
“靜養即可。”姚重道,“夫人還是留了分寸的,太夫人的小指只是脫臼,倒是牙齒被打掉了幾顆,需要想辦法填補。”
“你確定是夫人動的手?”嚴衡質疑道。
“主君。”姚重無奈地歎了口氣,“剛才何家小娘在,我不好多言,實際上,夫人不僅打傷了太夫人,更將太夫人的所有死士一網打盡。整整十七人,其中九個是在同一時間被割斷了咽喉,餘下的也都是一擊必殺,而夫人自己以及他帶來的小侍女卻是毫髮未損。”
“怎麼可能?!”嚴衡實在是難以相信。
“屍體都在偏院,當時在院子的下人也都關在了那裡,主君若是不信,自可過去驗看。”
“走。”嚴衡邁步向院外走去。
親眼看罷,嚴衡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夫人實乃猛將也。”姚重在旁說道,“說句不好聽的,主君,您都未必是他對手。”
嚴衡沒有接言,心情卻很清楚,他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在以一敵十七的情況下將所有敵人一擊斃命的。
若是上一世他沒有設計擒下阮橙,是不是也會像眼前這十七個人一樣被阮橙斬殺?
嚴衡回想了一下,很快皺起眉頭。
上一世的阮橙雖然也是呂良麾下的一員猛將,但絕對沒有強到這般境地,不過就是有些武功,比平常人更加勇猛善戰罷了。
不等嚴衡多想,一旁的阮橙已再次說道:“主君若是想找夫人問罪,可要帶足了兵丁再去。就我估算,想要擒下夫人,只能用人命去填,沒個千八百人的,別想將夫人拿下。”
我怎麼可能找他問罪。
嚴衡瞥了姚重一眼,“丹楹帶過來的人手可都控制住了?”
“回主君,只留了幾個侍女僕婦,餘下的均已……”姚重做了個斬首的動作。
“查問一下丹楹與何芊芊可有什麼新仇舊怨,但暫時別碰何芊芊身邊的人。”嚴衡道。
“兩位嬌客剛一過來,我便送了信鴿去咸陽,讓留在那邊的眼線查探她們的相關過往,這幾日也該有些音訊了。”姚重說完便試探地問道,“主君可是對何家小娘起了懷疑?”
“膽子太大的女人,總是讓人不得不防。”嚴衡道。
“說起膽大的女人,夫人那邊還有一個呢!”姚重意有所指地接言道。
嚴衡微微一怔,隨即想起今天這起亂子的根源所在。
“去夫人那邊看看。”嚴衡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