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一四三離別
吳名本打算第二天天亮就走,但他低估了自己賴床的惡習。
一覺睡到自然醒,吳名便發現外面已是日上三竿,而嚴衡正撐著胳膊躺在他的身旁,一臉無奈地與他面面相覷。
“早。”吳名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嚴衡也笑了笑,湊上前親了親吳名的雙唇,輕笑道:“我原本還擔心夫人會不聲不響地走掉,沒曾想……呵呵呵……”
笑聲未了,嚴衡便翻身壓了上去,堵住了他正欲辯解的嘴巴。
吳名氣惱地踹了兩腳,反被嚴衡將兩腿分開,乾脆不再推拒,抬起雙腿,纏在了嚴衡腰上。
兩人頓時如連體兒一樣糾纏在了一起。
這一糾纏便是大半個時辰。
見時間已然不早,吳名乾脆破罐子破摔,又泡了個藥浴,然後和嚴衡一起共進午餐。
經過剛剛的一場歡愉,嚴衡的心情明顯比昨晚好了很多,在吳名沐浴的時候,特意叫桂花準備了一桌吳名最愛吃的菜肴,權當是為他踐行。
吃過已經可以算作午飯的早餐,吳名一本正經地向嚴衡辭行,嚴衡也沒再挽留,只拉住他的手,將他送出帳篷。
但或許老天爺都不想讓他們依依惜別,兩人一出帳篷便發現穆堯已經等在了不遠處,看那模樣,明顯是找嚴衡有事。
“稍等一下。”嚴衡捏了捏吳名的手掌,邁步走了過去。
穆堯是負責府內事的,他過來找嚴衡,肯定是郡守府裡出了什麼事。吳名當即施了個“千里傳音”的法術,偷聽起來。
但聽到的事卻讓吳名滿頭黑線。
穆堯來找嚴衡是因為雅姬在鬧自殺,而雅姬之所以鬧自殺是因為嚴衡要把她送回娘家,至於嚴衡為什麼要把雅姬送回家……吳名不想問,也不覺得好奇。
其實留在郡守府和回歸家族的結果未必會有什麼差別,這也是吳名同意玳瑁跟嫪姑姑去遼西的原因,但雅姬知道的事情比玳瑁更少,所以她覺得回去肯定不如留下。
其實以她的容貌,但凡她能再有點腦子,去哪兒都能生活得很好。
可惜,老天爺的公平就在於它的不公平——它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地不公,它賞給人類一項優勢,就肯定也會給那人留下一項劣勢,至少一項。
吳名正走神,忽然聽到穆堯說雅姬想見他。
呃?
吳名不由一愣。
而嚴衡已轉過身來,回到他的身邊,直言道:“雅姬想見你,你要見她嗎?”
“不見。”吳名想也不想地拒絕,“我管她去死。”
嚴衡微微一怔,“你……”
“她要死就讓她去死,鴆酒、白綾、匕首全給她,讓她隨便選。”吳名撇嘴道,“她要是不想走,那就讓她留下,反正你現在又不差她那一口吃喝。至於以後,你管她是死是活。”
“你都聽到了?”嚴衡苦笑。
“對。”吳名聳聳肩,“她自己選的路,她自己承擔,很簡單的事。”
“說的也是。”
嚴衡笑了笑,轉回頭向穆堯打了個手勢,示意他暫且離開,然後便拉著吳名,按原計劃將他送到了郡守府的隱密處,讓他可以使用法術離開。
“保重。”嚴衡把吳名的手指放到唇下輕吻,“莫要忘了與我的約定。”
吳名故作茫然地問道:“約定什麼?”
“……”
“好啦,會去找你的。”吳名嘻嘻一笑,“若我找到離開的方法,就是你不走,我也會把你強拖出去,如何?”
嚴衡頓了一下便點頭應道:“好。”
“我說真的。”吳名被這個答案嚇了一跳。
“我也沒有說謊。”嚴衡握緊了吳名的雙手。
吳名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言。
嚴衡卻再次親吻了他的手指,輕聲道:“一定要回來找我。”
“我會的。”吳名用力地點了下頭。
吳名終究還是走了。
看著他驟然消失的地方,嚴衡的心也像是丟了一塊,在原地站了許久才終是回過神來,重重地歎了口氣,轉身走向吳名住過的帳篷。
但不等他走進帳篷,身後便傳來穆堯的聲音,“主君。”
嚴衡轉過身來,皺眉道:“怎麼還在這裡?”
“主君,西跨院那邊的事總要有個了結。”穆堯一臉無辜地答道,“您可以對那一位放任不管,但我們總不好置之不理,浪費人手和精力不說,而且又打不得、罵不得……很煩的。”
嚴衡瞥了穆堯一眼,很快說道:“把她送走。”
“啊?”穆堯一愣。
“送走。”嚴衡語氣冰冷地重複道,“捆起來,從哪兒來,送哪兒去。”
雖然吳名從沒把他後院裡的那些女人放在心上,甚至還隱隱流露出對這些女人的同情,認為養著她們也不會妨礙什麼,但嚴衡卻沒有吳名那種讓人無法理解的“仁慈”。他對雅姬原本就已經厭煩至極,更忘不了吳名初來時對這女人生出的“興趣”,若不是擔心吳名還對這女人懷有情愫,知道後會生芥蒂,他早就將雅姬和其他女人一起處理掉了。
嚴衡沒有告訴吳名,如今的西跨院裡只剩下雅姬一個女人,餘下的都已在這次地震之後失蹤或者死去,包括阮家陪嫁來的那個媵妾。
嚴衡比任何人都討厭西跨院這處所在。如果說阮橙只是一次挫折,那這座西跨院以及西跨院當中的女人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恥辱,偏偏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都只能選擇隱忍。
直到現在。
當嚴衡終於做出決定,放棄虛無縹緲的宏圖霸業,抓住實實在在的佳人美眷,他才終於打開心結,把一些事徹底放下,把另一些事徹底了結。
從做出這個決定的那一刻開始,嚴衡也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隨心所欲。
無論是吞併遼西,賑濟災民,還是將西跨院從郡守府內徹底抹除,都是因為他想這麼做,而不再是出於這樣那樣的原因,必須做,不得不做。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嚴衡才終於理解吳名為何會那樣肆意。
那種橫行無忌、肆意妄為的感覺確實讓人著迷,只可惜有些事一旦養成習慣就很難改正,再怎麼隨心所欲,嚴衡也做不到吳名那種程度。
得到嚴衡的命令,穆堯當即帶人去了西跨院,把雅姬捆了起來。
穆堯做事並不像姚重那樣狠辣無情,在把雅姬送回娘家之前,他先去取了雅姬入府時的嫁妝單子,並將單子上的物件全部翻找出來,連同她身邊的幾個侍女一起送上牛車。
穆堯做這些事的時候當然不會瞞著嚴衡,嚴衡也不會連一個女人的嫁妝都要貪墨,至於雅姬回到娘家後,她的父親和嫡母會不會將這筆嫁妝吞沒,那就與他們無關了。
得知穆堯已經把雅姬和嫁妝一起送出郡守府,嚴衡便將此事丟到一邊,專心處理離開前的最後一點瑣事。
兩日後,他也要離開遼東,而這一去,會不會再回來亦是兩說。
嚴衡做好了回不來的準備,但他尚未把這一可能告知任何人。
見日頭偏西,距離落山也沒剩多少時間,嚴衡叫來侍從,讓他們去通知太夫人嬴氏,自己會在晚飯後過去探望。
得知嚴衡要來,嬴氏很是愣愕了一會兒。
他們母子倆原本就不親近,自從娶了那個男夫人,兩人之間最後那點母慈子孝的假面也被撕了個乾淨。嚴衡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嬴氏的院子,幾次地震的時候,也只是派人過來問候一聲,得知嬴氏安然無恙便沒再親自登門。
若不是嚴衡和他父親長得太像,嬴氏真要懷疑自己的親生兒子在咸陽的時候被調了包,不然的話,又豈會不孝到這種程度。
惱怒之餘,嬴氏也只當自己養了個不聽話的嗣子。
晚飯後,嚴衡準時出現在嬴氏面前,未曾開口便先摒退一眾侍女,只留他們母子二人在正堂之中。
見嚴衡擺出一副要說私密之事的樣子,嬴氏率先問道:“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倒也算不上不可告人。”嚴衡漠然道,“只是想和母親商量下,是否收一個嗣子到我名下。”
“這是何意?”嬴氏頓時有些惱怒,“難道娶了一個男夫人,你以後就不近女色了?”
“母親想多了。”嚴衡的聲線依舊沒有半點情緒,“後日,我便要去往咸陽,這一去,或許便再也不會回來。”
“把話說清楚!”嬴氏驚疑地瞪起雙眼。
嚴衡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把能說的部分挑揀出來,告訴嬴氏。
他沒提吳名等人其實來自另一個世界,更沒說自己想和吳名一起離開,只說吳名有一個來歷不凡的師傅,而這個師傅和其他修道之人都占卜出了天地將會崩塌的卦象,如今的地震便是先兆。為了避免這件事的發生,這些修道之人齊聚咸陽,並讓皇帝下詔書宣召各地豪強到咸陽商議應對的辦法。
“那些修士已經找出了阻止天地崩塌的辦法,但此事或許會導致皇權更迭,嬴漢……或許會被逼宮。”嚴衡深吸了口氣,“所以,此次咸陽之行會涉及皇位、法術、天災等等一系列天底下最難解決之事,其結果亦難以預料,還請母親做好萬全準備。”
“所謂的萬全準備就是找一個嗣子?!”嬴氏惱怒地喝問道。
“若是沒有嗣子穩定人心,母親能控制住遼東遼西兩地嗎?”嚴衡反問。
“這和遼西又有什麼……”嬴氏話一出口便愣住了,脫口問道,“遼西怎麼了?”
“遼西已在我的控制之下。”嚴衡垂眸道。
嬴氏頓時愣住,接著便露出詫異的目光,像是看陌生人一樣把嚴衡仔細打量了一遍。
很快,嬴氏便揚起嘴角,欣慰地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已經沉湎於溫柔鄉中不可自拔,沒曾想,竟然還分出精神做了點正事。”
“母親。”嚴衡歎了口氣,“說正事吧。”
嬴氏哼了一聲,“不就是收個嗣子嗎?可以,但你可有合適的人選?”
“有。”嚴衡點頭道,“嚴鬱之子,嚴歡。”
“那是何人?”嬴氏疑道。
“母親忘記了?父親的庶子嚴征便是被他收養。”提醒之後,嚴衡便又恍然大悟地說道,“對了,我似乎忘了告訴您,嚴郁乃是父親的男寵,父親之所以會養育一名庶子,就是想把這個庶子過繼給他傳宗接代。只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父親一死,嚴郁便娶妻生子,這嚴歡便是他的親生子。”
嬴氏的臉色變了又變,終是冷冷道:“把這樣一個污濁之人的孩子弄來做嗣子,你到底打得什麼主意?!”
“就當是替父親出一口氣吧。”嚴衡雲淡風輕地答道,“若是將來有了什麼變動,母親也能狠得下心,下得去手。”
嬴氏皺了皺眉,“你父親留下的那個庶子呢?”
“死了。”嚴衡答道,“在上次叛亂時,和嚴琛一起被我那夫人刺了個透心涼。”
一提到叛亂,嬴氏的臉色便又是一變,譏諷道:“說起來,我還不曾謝謝你那夫人的救命之恩。”
“那是他該做的,母親不必客套。”嚴衡漠然答道。
“他現在又在幹嘛?”嬴氏隨口問了一句。
“他走了。”嚴衡的聲音愈發冰冷。
嬴氏微微一怔,隨即露出憐憫的目光。
嚴衡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於是也沒向嬴氏解釋,轉而道:“明日,我會讓人將嚴歡送入府中,但相關的儀式只能從簡,最好由母親代為操辦。此外,我會將遼東遼西兩地的一切權責交到母親手中,將一些重要的人召入府中與母親相見。”
“你真的要我代你掌管遼東……遼西?”嬴氏訝異地看向嚴衡。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嚴衡反問,“更何況,母親對郡守府的權勢不也垂涎已久?”
嬴氏怔了怔,隨即嘲弄地笑了起來,“是啊,你說得沒錯。”
“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助母親達成所願。”說完,嚴衡便話音一轉,“但我也懇請母親莫要再用後宅的手段應對前堂政務。母親應該知道,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小把戲根本起不了作用。”
嬴氏面色一僵,但很快就開口道:“放心吧,我已經在你那男夫人手裡吃過苦頭,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我很清楚。”
“如此便好。”嚴衡再一次垂下眼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