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圍著褚冥漾的三個人明顯感覺到週遭的氛圍變了，安靜、肅殺、悲傷……一切都在褚冥漾張開眼的瞬間爆發。

　　「唔！」冰炎突然撐著頭，有些難受的閉上眼，他讀到了褚冥漾腦中複雜錯縱的思緒，就像快轉的跑馬燈馬不停蹄的奔騰著。

　　腦中充斥著戰爭、殺意、精靈、死亡、鬼族、黑暗、血……之類的字詞，冰炎知道他想起什麼了，千年前的鬼王大戰，他耳聞過那時戰爭的慘烈，但因為沒有親身經歷過，無法真切的想像當中的痛苦，頓時頭痛欲裂。

　　「漾漾？學長？」喵喵不知所措的看著兩人，千冬歲則是準備通知醫療班了。

　　褚冥漾的目光對著看似頭痛的冰炎，眼睛眨了眨，緊繃的氣氛瞬間消散，彷彿沒有出現過，他茫然的看著冰炎，「學長？」

　　在褚冥漾清醒的那一刻，讓冰炎頭痛的思緒立馬中斷，變成學長終於因為沒睡飽所以頭痛和原來火星人也會頭痛之類讓人拳頭很癢的腦殘。

　　「沒事。」冰炎恢復平常的表情，拍了拍褚冥漾的頭。

　　『學長你到底怎麼了！是誰把學長掉包了！』沒想到這舉動卻讓褚冥漾非常震驚，原本以為會被巴頭的結果居然是只是拍頭。

　　『啪！』冰炎終於忍無可忍的巴下去，不管抱頭喊痛的笨蛋，逕自站了起來，「已經拖了不少時間了，不想被當掉就快決定怎麼走。」

　　喵喵跟千冬歲雖然一副很想問的樣子，不過既然冰炎不打算解釋，他們問了也沒用。

　　千冬歲很配合的用雪野家的追蹤術找出了幾條能走的路，一行人有驚無險──至少對褚冥漾來說是──往出口跳去。

　　一行人走在石牆路上，莫名的安靜，褚冥漾忍不住偷偷問冰炎剛剛到底怎麼回事，冰炎看了他一眼，比了比他的腦袋，又比了比自己的腦袋，什麼也沒說。

　　『你是說我的記憶讓你頭痛？』出乎冰炎的意料，褚冥漾居然解讀出來了，原本以為他又要大呼小叫說他有解釋等於沒解釋的。

　　褚冥漾看著冰炎良久，很認真的想著：『學長終於知道腦入侵的感受了嗎？』

　　冰炎頓了下，陰惻惻的湊到他耳邊，用讓褚冥漾無比發毛的聲音「溫和」的說：「你想試試真正的腦入侵嗎？」

　　褚冥漾馬上驚恐的倒退，死命搖頭，退著退著好像踢到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慘叫聲響遍整條路，「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顆血淋淋的頭翻著白眼死死的瞪著他，周圍還有嚇人的血跡和肉塊。

　　「啊啊啊──嗚……」褚冥漾在尖叫的同時撲上了錯愕的冰炎，叫到後來居然哭出來了，淚水很快的沾濕了冰炎的前襟。

　　「漾漾！？」千冬歲和喵喵沒想到他居然哭了，連忙湊上去要安慰他。

　　冰炎拍著褚冥漾的背，安撫的說：「褚，沒事的，醫療班之後會來救他，不會有事的。」

　　「對呀漾漾，之後輔長會復活他的，沒事的。」喵喵跟著說。

　　「那個人很快就能活過來了，真的不會有事。」千冬歲也加入安慰的行列。

　　『血、死掉的生命、被污染和虐殺的精靈……』褚冥漾一邊哭一邊想著剛剛想起來的大戰情景。

　　冰炎沉默了，沒想到大戰記憶對他的影響這麼大，讓他回想起來真的是對的嗎？如果會讓他這麼痛苦，即使要負擔違約的懲罰，他也要想辦法阻止他繼續想起來！

　　像是感應到冰炎的想法，褚冥漾的哭聲停止了，把眼淚抹乾，啞著聲音說：「我沒事了，只是想到一些恐怖的東西有點嚇到，對不起浪費時間了，我們快走吧。」

　　千冬歲和喵喵擔心的看了他幾眼，最後還是什麼也沒問的繼續走下去。

　　然後他們走出了通道，沿著繩子滑下地孔到了一個大廳。

　　「當年精靈軍隊攻入鬼王之城、也就是這裏，將鬼王封入最地底處之後將城整座沉入地下當中陪葬，所以這些都是當年留下來的遺跡。」冰炎說道，然後拿出風使符刮走一地的灰塵，露出透明地板下的景物。

　　褚冥漾瞇眼看著地板，像是在研究什麼，表情有點懷念和哀傷，其他三人見狀，決定讓他先靜一靜。

　　喵喵和千冬歲發現石板上似乎寫著字，冰炎就順著他們的意翻譯給他們看。

　　然後他們看到褚冥漾皺眉抓著胸口，冰炎馬上走近褚冥漾，問道：「褚，怎麼了？」

　　褚冥漾搖搖頭，擠出笑容回應：「只是有點不舒服……」而且一直有不祥的預感盤旋著，讓他胸口有點悶。

　　剛剛腦中的畫面造成的衝擊還沒緩和，不管是大戰的情景還是那個人頭，但是看到冰炎因為他而頭痛還是皺眉擔心的樣子，那些痛苦不知為何瞬間被壓了下去，為了不讓他擔心，他很努力的調適自己的心情。

　　冰炎皺眉，正想說什麼時，地面突然震動起來，透明地板下面的水晃動得很厲害，很多黑色的東西浮上來，似乎是有人碰到機關把墓蟲都放出來了。

　　在其他人忙著解決墓蟲時，褚冥漾再度失神了，眼睛望著虛空，回想起更多戰爭中精靈軍的種種，包刮主軍的冰牙精靈、奇歐妖精……還有螢之森的精靈武士。

　　因為打鬥聲回過神褚冥漾拿著白符，呆呆的看著地板，感覺到下面似乎有著什麼東西發著光，然後白符碎了，四周捲起白色的風，霧似的風裡還有個人影。

　　「辛亞？」待人影靠近後，褚冥漾困惑的看著他，他不是在千年前就在戰場上逝去了嗎？那面前這位是誰？

　　「辛亞」衝著他笑了笑，伸出手，手心上飄著一堆碎片，褚冥漾看出那是白符的碎片，手不自覺的伸向前，「辛亞」慢慢的把碎片放到他手上，握起他的手合起來，然後拉著手用力往下按去，地面狠狠震動了下，白色的風和辛亞消失了，腦袋因為震動變得有點暈乎乎的。

　　當他眼神重新聚焦後，冰炎和千冬歲他們都一副看到鬼的樣子，看向週遭，發現墓蟲通通變成了碎泥。

　　「漾漾你怎麼做到的？」喵喵發出疑問。

　　「辛亞……」褚冥漾呆呆的說，然後他指著地板，「下面好像有東西。」

　　聞言，冰炎蹲下身，手掌貼著地板唸了一句精靈咒語，那些霧氣般的東西全都散開了。

　　水面下堆滿了棺材，透明的、很像水晶的棺材，不過因為被蓋起來了，看不出裡面有什麼東西，唯一沒有蓋的棺材躺著一個人。

　　「我們將死去的同胞葬在此地……守護、安歐，直到主神召喚所有的孩子回去……而我也將在此，永遠保護這些沉睡的靈魂不受污穢干擾。」冰炎看到地板下有字，逐字唸了出來，「螢之森精靈武士，辛亞，光明的寵鷹。」

　　看著數量驚人的棺材和辛亞，兩行清淚滑下褚冥漾的面頰，記憶中笑著、奮戰著的精靈都不在了，但是又存在著。

　　他依稀記得精靈武士們的笑語，散發著光芒般的笑容，祈禱主神能保佑他們順利攻下西之丘、打敗鬼王，然後他們一個個倒下。

　　他們終究是勝利了，但是付出的代價與生命太慘痛。

　　冰炎走到褚冥漾面前，不發一語的把他擁入懷，感受著懷中少年溢滿悲傷的顫抖與哭泣。

　　他沒記錯的話，那時的漾漾才十三歲，即使再怎麼成熟、再怎麼勇敢，面對並肩作戰的精靈一個個逝去，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即使崩潰也不意外。

　　千冬歲和喵喵安靜的看著他們，很識相的沒有多問什麼，而且他們也被這龐大數量的棺材震撼到了，親眼看見比文字上的描述更讓人哀傷。

　　過了很久很久，褚冥漾停止了淚水，冰炎把一層厚厚的泥土跟灰塵將地面整個都覆蓋起來，再也看不見透明的地面為止，一行人走向下個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