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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婢(惡妻臨門1)》第3章
第二章

 「統統搬出去,一件也不能留,動作都俐落點,別偷懶,趁天黑之前把活給幹好……」

 當殷煜祺和珠兒來到花房門口時,就看到府裡幾個年輕力壯的家丁在鳳一笑的指揮下,把藍姬以外的花花草草統統搬出花房。

 自從藍姬開花結果之後,為了更好地照料藍姬,殷煜祺已經下令讓鳳一笑全權負責花房裡的一切事務。

 可藍姬固然名貴,這花房裡種植的其他花草也都是世間極品。

 如今眼睜睜看著家丁們將那一盆盆爭相怒放的花草搬到外面,珠兒上前叫道:「幹什麼?怎麼把王爺心愛的花草都搬到別外去了?」

 看到主子出現,幾個家丁都恭恭敬敬地過去請安。

 殷煜祺負手而立,臉上的是不大好看。

 一改豬倌打扮的鳳一笑,這回倒是穿了身乾淨衣裳。

 她一頭發長隨意束在頸後,腳上踩著一雙露趾的草鞋,身材依舊高挑瘦長,原本正滿頭大汗地指揮家丁搬這搬那,見主子來了,拍了拍衣袖,立刻跑過來,向殷煜祺行禮,笑容滿面的道:「王爺今兒個怎麼有空來花房視察?」

 「本王再不過來瞧瞧,恐怕這花房就要被你給糟蹋得一片狼藉了。」

 他滿臉不悅地踏進花房。此地的空間非常寬闊,在改建成花房之前,這裡曾是他的書房。

 後來因為地點離豬棚很近,到了夏天便會傳來隱隱的臭氣,他才命人將書房搬走。

 但牆壁上至今還掛著幾幅他精心收藏的古玩書畫,襯著那些嬌艷欲滴的名花,這花房的景致倒是非常典雅。

 眼下那些花草都被搬出屋子,空蕩蕩的花房,頓時顯得極其蕭索。

 未等貼身丫環再次發難,他已經露出幾分不悅的神色,「雖然我讓你暫時管理花房大小事務,卻並沒有賦予你將花房拆掉的權利。」

 尾隨他走進來的鳳一笑急忙解釋,「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拆了王爺的花房。」

 「那你這是在做什麼?」殷煜祺已經露出嚴厲之意。

 不管是在朝廷上、從軍時,從來沒有人敢無視他的權威,一再挑戰他的底限。

 唯獨這個鳳一笑,雖然她表面上對他極盡恭維之意,言語間也全是諂媚地擺出一副奴才嘴臉,可他就是覺得,這丫頭壓根沒把他這主子放在眼中,不只如此,她似乎非常熱中於挑釁他。

 「王爺恕罪,奴婢之所以命人將花房裡的花花草草搬到屋外,是想給藍姬更好的生長環境。」

 殷煜祺哼了一聲,顯然這理由並不能說服他。

 鳳一笑向他湊近幾分,故作神秘道:「難道王爺沒聽說過關於藍姬的傳聞?」

 他垂眸凝她一眼,示意她說下去。

 「幾千年前,仙界有位名叫藍姬的仙子,據說她貌若挑李、醫術高明,因為貪戀人間一個絕色美男,甘願觸犯天條,私自下凡與那男子共結連理。」

 殷煜祺緩上走向花房一角的椅子坐下來,鳳一笑也小心地跟了過去,繼續道:「可她本性善妒而任性,嫁作人婦這後經常懷疑夫君在外面拈花惹草,做對不起她的事,所以夫妻兩人總因瑣事爭吵。」

 「直到後來,她夫君終於忍受不了她的無理取鬧,在外面金屋藏嬌。藍姬知道後怒極攻心,竟活生生被氣死了。她死後變成一粒花種,被後世當做神花供奉。」

 接過貼身丫環遞來的茶水,殷煜祺慢條斯理的喝著,聽她嘮叨了這麼久,這才慢吞吞掀起眼皮。

 「你編了這麼個無聊的故事,究竟有何目的?」

 鳳一笑嘟了嘟唇,眼神略顯哀怨,「王爺啊,這故事不是我編的,是我奶奶當年親口講給我聽的。您若想讓藍姬順利開花結果,就不能在花房裡種植其他花草。藍姬以善妒揚名於雪國,未結果前倒還無妨,一旦開花結果後,就一定要小心照護著,半點也馬虎不得。」

 「哼!雖然你的解釋踅腳了些,但本王暫時就先接受,若你這麼使勁折騰後,還是把藍姬給伺候死了……」他輕輕放下茶杯,冷冷一哼,「到時候就別怪本王心狠手辣,親手折斷你細嫩的脖子。」

 鳳一笑頓時露出幾顆白牙,笑得異常可親。「王爺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把藍姬給您養得生機蓬勃。」

 說著,她搬起一個長滿枝葉的大盆栽,興匆匆地就往外走。

 卻不料那盆栽的長枝竟刮到牆壁上的畫,那幅畫是深受殷煜祺喜愛的「百鳥朝鳳圖」,頓時被劃開一道大口子。

 這下,不僅殷煜祺,就連珠兒也怔愕的盯著闖大禍的鳳一笑。

 這百鳥朝鳳圖可是王爺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弄到手的,平日裡被他當成寶貝,如今卻被這個笨手笨腳的丫頭給毀得面目全非。

 殷煜祺危險的瞇起眼,嘴角的冷笑讓人不寒而慄。

 「鳳一笑,你倒是有本事,先前帶了群豬到本王的花房庭前造反,如今連本王最喜歡的百鳥朝鳳圖也逃不過你的魔掌。」

 鳳一笑聞言,臉色也變了變,無辜的轍著懷裡的大盆栽,委屈道:「王爺莫非是想要因為我太過勤勞、太過努力、太過認真、太過為您的差事鞠躬盡瘁而責罰於我吧?」

 這番不要臉的話險些把殷煜祺的鼻子給氣歪。天底下還有比這個鳳一笑更會胡說八道的女人嗎?

 他怒極反笑,「本王也不是不講情面的人,這樣吧,看在你為本王的差事如此鞠躬盡瘁、努力認真,又過於勤勞的份上,本王給你一個補救的機會。」

 「給你半個時辰,如果不能將這幅百鳥朝鳳圖修補得和原來一模一樣,本王自會定你一個損壞皇家之物的罪名,到時候可就別怪本王無情,對下人太過嚴厲。」

 他簡直要被鳳一笑給氣死了!

 三番兩次挑戰他的權威不說,居然還敢在做錯事之後狡辯。

 哼!他倒是要瞧瞧這丫頭這回還有什麼本事能逃掉他的責罰,那五十板子的債,他可是給她清清楚楚地記著呢。

 恰適府外有人求見,殷煜祺哼哼一聲,拂袖而去,珠兒充滿同情地瞧了鳳一笑一眼,也尾隨主子離開了花房。

 當殷煜祺處理完府內大小事情時,已經接近今晚。用過晚膳後,他終於想起花房裡還有一個等著他修理的丫頭。

 吃飽喝足,帶著幾分找麻煩的心態,他邁著閒適腳步,慢條斯理的來到花房,等著鳳一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跪在他面前,求他網開一面。

 只要一想到那丫頭伏跪在自己面前拚命討饒的場面,他的心底便忍不住生起一吐怨氣的愉悅。

 可來到花房之後,他站在那幅百鳥朝鳳圖前認認真真、仔仔細細打量了好久,居然沒在畫上發現半點瑕疵。

 明明這圖下午時被那丫頭刮開一道大口子,有些地方還脫落下來。

 他湊上前去,又端詳好一會兒,就在他想伸手去摸畫時,身後傳來一聲嬌呼。

 「王爺莫碰,那畫剛剛補好,上面的東西還沒乾透。若王爺碰掉了,那過錯就不歸我了。」

 他回頭。出現在身後的,不就是那個他恨得牙癢癢的鳳一笑嗎?

 指了指百鳥朝鳳圖,他有些不太敢相信的問:「你修補的?」

 她乖巧的點頭,臉上還掛著自信的笑容。

 殷煜祺瞇著眼,又仔細瞧了瞧那幅圖,經過再三確認,的確發現有幾處綠色的地方與之前略有不同。

 對著畫嗅了嗅,他有些奇怪道:「這畫上為什麼有股臭味?」

 「回王爺,因為找來找去,我發現雞糞的顏色與這幅畫上的綠葉顏色非常的相似,所以您聞到的臭味,很有可能就是不久前我剛剛塗上去的雞糞。」

 最近奉陽王府上下都知道主子的心情並不太好,究其原因,和被調去花房,委任種養藍姬大任的鳳丫頭有著密切的關係。

 殷煜祺自認並不是尖酸刻薄的主子,可鳳一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底限。

 他最鍾愛的百鳥朝鳳圖,居然被她塗上了雞糞。

 他真的很想叫人把她拖出去毒打一頓,可她卻在他即將發話時,不疾不徐地提醒他,「王爺不是說了,只要我能夠將這幅畫補回原來的樣子,您就不追究我的過錯嗎?」

 這話堵得他有氣無處撒。

 拿她沒轍,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欠揍的丫頭,嘻皮笑臉地從他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自從百鳥朝鳳圖事件過後,殷煜祺對鳳一笑倒是多留了個心眼。

 好吧,他承認自己堂堂奉陽王和丫頭過不去實在貽笑大方,可被她連續挑戰多次權威,是人就嚥不下這口惡氣。

 所以,他平日總想雞蛋裡挑骨頭,尋個錯處往死裡責罰她一頓才能解恨。

 可那丫頭就像條泥鰍狡猾得很,任他怎麼刁難,就是沒辦法揪到她小辮子。

 就這樣過了好多天,總算讓他逮著一個狠狠整治她的機會。

 話說,最近豬棚裡的母豬要生豬崽,本來這種小事是不會傳進殷煜祺耳裡,但最近他密切關注花房那邊的動靜,有些消息傳到他耳裡。

 聽說,要生產的那母豬前陣了染了疾病,身體不大好,那些負責豬只照料的下人很擔心母豬的這回生產會導致母子雙亡。

 母豬和豬崽是否能安然無恙,殷煜祺並不擔心,他只知道,整治鳳一笑的機會來了。

 於是,他命人將鳳一笑帶到自己面前,笑容滿面的對她說,要將協助母豬生崽的重大責任交給她負責。還鄭重其事地解釋,這頭母豬來自鄰國,有貴族血統,生出來的豬崽自然也是貴族。

 所以,還和她立下軍令狀,一旦母豬和豬崽發生意外,身為接生婆的她自然難辭其咎。

 哼!他就不信,他堂堂一個王爺想打一個奴才板子這麼難。

 果不其然,領到這個差事之後,鳳一笑露出為難之色,「王爺啊,這樣不太好吧?雖然我之前曾是府裡的豬倌,可現在我不負責這事了啊。」

 見她面有難色,殷煜祺就忍不住竊喜,可表面上還維持著冷冰冰的模樣,滿口威嚴道:「你雖然不再負責豬倌這份差事,但別忘了本王還是你的主子,現在本王命令你去替母豬接產,難道你想抗命不成?」

 「奴婢不敢。」

 「哼,本王已經說了,這母豬與其他豬只不同,它的身價奇高,若有個三長兩短簡,本王不會饒你。」

 鳳一笑翻了個白眼,這王爺還真是愛記仇,三不五時就想找麻煩。

 一隻豬而已,有何貴賤之分?況且,那些豬就算身價再高貴,也免不了 被人宰了,端上飯桌的命運。

 就這樣,奉陽王成功地把鳳一笑打發到豬棚伺候母豬生產。

 當他從下人口中得知,那丫頭為了完成他交代的任務,居然住在豬棚、吃在豬棚,寸步不離地守在母豬身邊時,可是樂得他拍手直稱好。

 他總算扳回一城,讓那丫頭知道,主子的權威並不是可以任意挑戰的。

 訛他銀子,他可以大方不計較,把他的百鳥朝鳳圖抹上鳥糞,他也可以睜隻眼閉只眼,但是觸犯他的權威,那就別怪他不客氣。

 入夜時分,外面刮起大風,伺候他更衣洗漱的珠兒跪在他床邊一邊替他洗腳,一邊嘮叨,「最近氣候變得越來越糟,看來夜晚這場大雨是不會轉小了。」

 殷煜祺也不搭理她,任她東拉四扯,直到她說起豬棚漏雨時,他才微微睜眼。

 「豬棚漏雨?」

 珠兒笑嘻嘻地為他擦腳,還不忘道:「是啊王爺,聽說鳳一笑今晚要為在豬棚裡那隻母豬接生,那裡原就又髒又臭,再加上風大雨大,看來今晚她在豬棚的日子可以難熬了。」

 聞言,殷煜祺不再吭聲,心底生起幾分奇怪的感覺。

 對於這個消息,照理他應該極開心才是,可一想到那時不時就和他頂嘴,還滿嘴歪理的丫頭在豬棚裡受罪,倒生出幾分不忍出來。

 見他的反應知他心軟,珠兒笑了笑,伺候著他躺上床,隨口問:「王爺,要不我派人給她送床被子過去?」

 哼了聲,他瞪了貼身丫環一眼,道:「誰管她是死是活,快熄了蠟燭,我要歇了。」說完,便拉過被子,扭頭躺下了。

 到了夜裡,外面果然雷鳴電閃,大雨傾盆,嘩啦啦下個不停。

 殷煜祺躺在被窩裡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到了下半夜,雨勢越來越大,而且還變得有些冷。

 時值春季,晝夜溫差本就極大,如今又天隆大雨,外面也不知道要冷成什麼樣子。

 一閉上眼,他腦海裡就出現鳳一笑瑟瑟發抖的躲在豬棚裡被凍得臉色慘白,滿身狼狽的情景。

 他本來是想看她出醜、看她受罪的,結果真如他所願時,他卻發現自己也沒好過到哪裡去,一顆心懸著,有些煩躁。

 睜眼到二更天,他索性坐起身來,招來了門外的珠兒,讓她派人去豬棚瞧瞧情況。

 聞言,她忍不住說:「王爺,您該不是在擔心鳳一笑吧?」

 被說中心事的殷煜祺睞了她一眼,面不改色的道:「她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本王的藍姬由誰來照料?」

 這藉口找得不錯,至少把珠兒的嘴巴給堵住了。

 不多時,便有人來報,說鳳一笑昨晚的確在豬棚過夜,而且還順利為那頭臨產的母豬接生了七、八隻豬崽。

 後來殷煜祺問起她的情況,來稟報情況的下人說,鳳一笑此刻在豬棚裡睡得正香。

 這個答案可把他氣個半死,他為她擔心得輾轉難眠,她倒好,竟在豬棚裡睡得口水直流。

 當即也不管是什麼時辰,連忙讓人把鳳一笑叫來。

 當那丫頭被帶到他房裡時,眼底還帶著倦意,嘴裡打著呵欠,頭髮上全是些雜草,身上散發著鼻氣熏天的味道。

 還沒等她走近,殷煜祺便受不了地對珠兒吩咐,「還不把她給本王扔到浴桶裡刷洗乾淨再帶過來。」

 被扔進浴桶時,鳳一笑總算是清醒了幾分。

 珠兒很可憐的被派來伺候這丫頭沐浴,那一身臭氣熏得她直皺眉,可主子的命令她又不敢不從。

 而鳳一笑已經恢復了精神,伸伸胳膊、伸伸腿,把珠兒當自家婢女,使喚得不亦樂乎。

 「大腳姐姐,後背癢,幫我搓搓。」

 「大腳姐姐,腳丫子也別忘了,腳趾縫裡都是泥,你快幫我好好洗洗。」

 「哎呀、哎呀,輕點,想把我一層皮給揭下去啊?」

 珠兒氣到不行,用力拍她一把,瞪著眼吼她,「你叫誰大腳姐姐呢?」

 她的腳是比一般女子大了些,但還沒誇張到三寸金蓮橫著量的地步。上回鳳一笑的玩笑話令她耿耿於懷,現在又聽她這麼喚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此時的鳳一笑渾身赤裸的泡在浴桶裡,一頭墨色長髮披散在水面上,已經被洗得乾乾淨淨的俏臉,被熱氣烘得通紅。

 原本就十分精緻的五官,在水光的映照下更顯得美麗脫俗。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竟覺得鳳一笑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柔弱秀氣,漂亮的面孔隱隱帶著幾分魅人的英氣,臉龐上雙眉如劍,斜飛鬃角,唇瓣微翹,即使不笑時,也給人一種略帶邪氣的感覺。

 這時,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俏臉也不由自主地漲紅幾分。

 本以為自家王爺已是世上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可鳳一笑比起王爺,竟然絲毫不遜色。

 想到這裡,珠兒略顯懊惱。

 鳳一笑明明就是個女人,她幹嘛要拿她去和王爺比啊?

 帶著這種奇怪的心思,她總算伺候沐浴完畢。因為鳳一笑身材高挑,珠兒放棄拿自己的衣裳給她換上,轉念想到這屋裡還有些王爺的舊衣服沒丟。

 當她將王爺年少時穿的舊袍子給鳳一笑披上,才發現著男裝的她俊美非常,惹人注目。

 珠兒看得臉紅心跳,有些不敢和她對視,只能低著頭幫她穿衣服。

 偏偏鳳一笑是個惹人厭的,見珠兒紅著雙頰,便壞心眼的出言調侃,「我說大腳姐姐,你臉怎麼紅得那麼可疑?」

 被她一語道中,珠兒氣得直發抖,用力替她勒緊衣帶、繫好,惱怒罵道:「你這張嘴太可惡,早晚有一天會挨上王爺一頓板子。」

 說完,氣呼呼出了浴室。

 見她狼狽逃脫的背影,鳳一笑忍不住哈哈大笑。

 殷煜祺這輩子能記住的深刻事件並不多,有限的幾個,在他的生命中都造成不小的影響。

 直到許多年後,他依然忘不了鳳一笑穿著他少年時的袍子,走到自己面前的那幅光景。

 淺紫色袍子將長髮披肩的她襯得既美麗又英氣,那微彎帶笑的眸子閃爍著倨傲邪氣的光芒。

 僅那一眼,便成永恆。

 若有天殷煜祺回憶自己第一次對女人動心的時刻,他肯定毫不猶豫地承認,就是這一刻。

 但眼下,驕傲慣了的他並未忘記彼此的身份。鳳一笑,不過就是他府裡的婢女而已。

 他更不想承認,之所以命人將她帶到自己的房裡,是不忍她一個人在豬棚裡受罪。

 「王爺果然菩薩心腸,不但讓貼身丫環替我沐浴更衣,還擔心我餓肚子,專程準備吃的給我享用。」

 剛沐完浴的鳳一笑,一進門就看到八仙桌上擺著幾盤香噴噴的小點心。

 她的確是餓壞了,如今看到吃的,也不管那東西是不是替她準備的,撲過去就不顧形象的吃了起來。

 瞪著她,殷煜祺心底隱隱有股惡氣發不出去。

 他到底哪根筋不對了?不但好吃、好喝、好穿的招待著她,還容忍她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

 不過聽下人說,她在豬棚裡為了替母豬接生確實是累壞了,而且剛剛被人從豬棚裡帶出來時,那模樣也真的是有夠狼狽的。

 眼看她坐在桌前抓著點心吃得正香,殷煜祺胃裡的讒蟲也被勾了出來,於是坐到她身邊,拿起一個點心也跟著吃起來。

 雖然桌上擺了四盤小點心,可每盤裡只有四小塊,都是平時珠兒怕主子半夜會餓,替他準備的。

 鳳一笑真的是餓壞了,況且這些點心做得非常精緻,入口即化,她兩三口就嗑掉一盤子。

 得見殷煜祺也過來分食,她心底其實是老大不願意,可臉上卻堆滿笑容,一邊吃,一邊和他聊天,「王爺啊,說起來,那母豬生產時的情況真是危險,要不是我手法熟練,恐怕那母豬就香銷玉殞了。」

 聽她嘰嘰喳喳的說話,殷煜祺一雙眼不由自主的看著她將小點心塞進嘴裡。她的唇形很漂亮,厚薄適中,沐浴之後,唇瓣粉粉亮亮的,顏色可愛。

 小點心的碎屑粘在她的嘴巴上,令她顯得很調皮逗趣,讓他有種要替她擦拭的慾望,不過看她吃得香,又忍不住壞心地想要和她搶。

 四盤小點心,她已經不客氣地消滅了兩盤。

 當殷煜祺剛拿起一塊點心,就聽她又道:「還有,豬崽生下來時,真是怪噁心的,渾身都粘著母豬肚子裡帶出來的血和穢物,還有類似黃膽的東西,黏呼呼的,用手一碰,還能拉出細絲,我猜那可能是母體裡的羊水,還散發著一股腥味……」

 聞言,他遞到嘴邊的點心立刻停在半空。

 鳳一笑眉飛色舞的形容著母豬生豬崽的全部過程,她不但據實以告,還加油添醋,說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

 他實在沒了胃口,慢條斯理的將點心放回原位。

 見狀,鳳一笑立刻將他面前的點心盤掃過來,三兩下便吃得精光。

 殷煜祺這才發現自己上了她的當。這丫頭擺明是故意的!

 他氣到不行,感覺自己又被她擺了一道。

 看她吃得心滿意足,他忍不住懊惱自己此時不睡覺,竟陪個奴才一起吃東西。

 想著,他冷下俊容,越想越是生氣,便問:「吃完了嗎?吃完了就滾。」

 只見鳳一笑吃完後打了個嗝,還拿起他的杯子替她自己倒了杯涼茶,咕嚕咕嚕地連喝幾大口,渾然未覺她此番行為早已逾矩。

 就在殷煜祺想要出言教訓她時,她又非常識相地抹了把嘴,還氣死人不償命的道:「多謝王爺款待,我吃飽喝足,這就滾回房睡覺去了。」

 說完,行了告退大禮,轉身溜溜躂達走了。

 殷煜祺氣得無語。

 他真是吃錯藥了,才會無緣無故心疼起地個惡婢!

 沒隔幾日,宮裡的大太監趙公公帶著大隊人馬,聲勢浩大地出現在奉陽王府。

 趙公公此番前來,不僅帶來幾大箱子的賞賜,還把那些精心包裝的畫軸一一呈到殷煜祺面前。

 「王爺,畫上的這些姑娘都是皇上和皇后精心為您挑選的官家千金,每一位都貌若天仙,才德兼備,若是王爺有中意的,只消向奴才吩咐一聲,奴才定會稟明皇上,為王爺操持大婚事宜。」

 奉陽王爺已經二十有四,可偌大的奉陽王爺卻沒有當家主母坐鎮。

 早些年大殷邊境不平靜,他還可以仗著打仗的藉口將婚事一拖再拖。

 可近年來大殷歌舞昇平,皇上自然又開始操心起這位麼弟的婚事來。

 始終坐在椅子上的殷煜祺,他是半點打開看看的心思也沒有。

 偏偏趙公公是皇兄的心腹,他也不能太不給面子。

 這麼多年來,皇兄三番兩次的催婚,並積極想把那些朝中大臣的女兒嫁給他做妃子,他當然清楚皇兄打的是什麼主意,無非是想在他身邊安插個眼線。

 如今他手握大殷一半兵權,在大殷國佔有著舉足輕重的政治地位,是朝中各方勢力拉攏的對象,皇兄會有所忌懼也是人之常情,說真的,他有時候還忍不住同情起坐在龍椅上的皇兄。

 但他真的不想娶一個會把他的一舉一動報告給皇兄的女子做妻子。

 奈何眼前這位趙公公是個難纏的狠角色,此番千里迢迢從京城盛都來到奉陽,大有他不選個女人就不肯出府的架式。

 殷煜祺並未直接拒絕趙公公的提議,而是用打太極的方式和對方寒暄兩句,又找了個路途遙遠,此刻必是疲憊難當的藉口,將趙公公打發到客房去了。

 趙公公剛走,他便沉下俊容,對著不遠處的屏風喊了聲,「躲著做什麼?還不給本王滾出來!」

 話音剛落,就見珠兒滿臉畏懼的走出,乖巧的跪下來請罪。

 而尾隨她走出來的,竟是比珠兒高了近一顆頭的鳳一笑。

 早在趙公公入府時,他就發現兩人躲在屏風後嘰嘰咕咕、鬼鬼祟祟,他耳力極佳,一邊應付趙公公,一邊還能聽到兩個丫頭在偷偷議論他的私事。

 說議論,倒不如說是鳳一笑向珠兒問東問西。

 珠兒平日對她的伶牙俐齒,是千百個看不上眼,可剛剛被她一誘導,居然把趙公公此番來奉陽的目的都和盤托出。

 從屏風後走出來的鳳一笑,一看到他就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從她那眼神中不難看出,他被皇上逼婚這件事對她來說十分有趣。

 殷煜祺哼笑了聲,「膽子倒是不小,敢躲在本王這裡聽壁腳。」

 珠兒嚇得直喊冤,不停求著他網開一面,說她之所以躲在屏風後,完全是被鳳一笑臨時抓去當解說員。

 而鳳一笑這所以出現在這裡,也是巧合,由於藍姬的果實最近越大越碩大,她本想過去,向王爺邀功,結果卻碰上趙公公逼婚這一幕。

 她嘻皮笑臉的挪到殷煜祺身邊,不怕死地道:「聽說王爺如今已經二十有四,的確到了娶妻生娃傳宗接代的年紀。」

 說著,還指了指不遠處那些畫軸,「想必皇上替王爺挑了許多如花美眷,就等著您親自從其中選出未來王妃呢。」

 一手把玩著桌上的玉如意,殷煜祺沉著臉,沒好氣的薄斥,「你與皇上倒是有志一同,怎麼,想表現忠君愛國也不用急於一時吧?」

 「能為當朝天分分憂是奴婢連作夢都不敢想的榮幸。」

 「可惜天高皇帝遠,如今主宰你生死大權的人是本王。」

 「王爺這話似乎帶了幾分威脅之意。」

 「你果然冰雪聰明,心思敏捷。既然你吃本王的、穿本王的、住本王的,為本王分憂解勞也在情理之中。」

 說著,將那幾卷畫軸推到她面前,他皮笑肉不笑地下令,「想個辦法,把這些畫統統還給趙公公,讓他怎麼從盛都帶到奉陽,就怎麼帶回去。」

 鳳一笑眉一皺,「王爺,您似乎所托非人。」

 「不,本王覺得這件事交由你來辦是再好不過。」

 「可是王爺,我只是奉陽王府裡的一個丫頭,哪有什麼能耐可以左右趙公公的決定?」

 「不!」殷煜祺糾正,「你要左右的不是趙公公,而是本王的皇兄。」

 「這等天大的差事就更輪不到我頭上了。」

 「本王倒覺得你非常有這方面的潛質。」

 「王爺……」她露出苦瓜臉,「您究竟從哪裡看出來我有這方面潛質的?」

 見也再次面有難色,殷煜祺心情沒來由地變得非常不錯,一掃剛剛被趙公公打著送禮旗幟過來逼婚的陰霾。

 他笑道:「給你三天時間,想個法子讓趙公公心甘情願地離開王府。」

 「王爺,我真沒那個能力……」

 「你只要拿出平常氣本王一半的本事,就能把趙公公活活氣走。」

 不遠處跪著的珠兒,聞言差點笑出聲來。

 鳳一笑則立刻擺出忠心耿耿的模樣,急忙表態,「王爺,您是我的衣食父母,是我每天需要三跑九磕首膜拜的佛祖,您打個噴嚏都能要了我的小命,您放個屁都能把我吹到天邊,您咳嗽一聲都能把我震出大殷,就算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絕對不敢氣您半分——」

 還想繼續慷慨陳詞的她,被殷煜祺截斷話頭。

 「總之,如果這件差事辦不好,本王就治你一個辦事不力之罪,別忘了本王可是一直等著那五十大板施加到你身上的那一天。」

 要是讓這丫頭再吹捧下去,他堂堂奉陽王就要變成三頭六臂的大怪物了。

 垮下臉,垂著雙肩,鳳一笑委屈地摸摸鼻子,小聲嘀咕,「王爺,在此之前,我還真沒看出來您對我的屁股如此癡情。」

 然後,在殷煜祺罵人之前,她立即化身泥鰍,轉瞬間便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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