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哎呀,王爺您不但生得一表人才、玉樹臨風,還寫得一手好字,瞧這字虎虎生風、蒼勁有力,恐怕這世上再無像王爺這般文韜武略樣樣精通之人了……」
「鳳一笑,別以為你狂拍本王馬屁,本王就會容忍你平日的不分尊卑,以下犯上。」
正拿著剪子修剪花木的鳳一笑聞言,非常不滿的撇撇嘴說:「王爺,奴婢是句句肺腑之言,絕對沒有拍您馬屁的意思。還有,奴婢要澄清王爺剛剛對奴婢的誤解,奴婢絕對沒有不分尊卑、以下犯上,奴婢從來都視王爺為再生父母、今世佛祖,奴婢……」
「行了行了,本王最討厭聽你那套花言巧語,你有拍本王馬屁的工夫,不如好好照顧本王的藍姬。雖說之前你在後山救過本王一命,但一事歸一事,若藍姬被你養死了,你就該好好想想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王爺,您真偏心,為了藍姬,居然這般恐嚇奴婢,您再這樣,奴婢可是會吃醋的。」
殷煜祺好笑道:「你有什麼資格吃藍姬的醋?」
「喲,王爺真是貴人多忘事,莫非您忘了,前幾日您捧著冰鎮酸梅湯跑到我房裡,對奴婢又親又摸,若不是當時門外有人……」說到這裡,她還露出一個嬌羞的表情,「您說不定會對奴婢做出什麼事來呢。」
「為何本王突然有種被訛詐的感覺?」
「奴婢不敢。」
「本王很懷疑,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你鳳一笑不敢的。」
「王爺您又冤枉我……」
「真是個愛耍嘴皮子的刁奴。」
看她一臉春風得意,他冷哼一聲。明明膽大妄為地調戲了他,竟敢裝出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婦模樣!越想就越呢不得把她捉到懷裡懲罰那張氣死人不償命的小嘴。
不過聽她將他剛寫好的詩詞念得抑揚頓挫,韻味十足,倒勾起他幾分興致。
「本王倒沒想到你居然識字。」
「王爺忘了,我奶奶嫁進鳳家之前是讀過書的富家千金,小時候奶奶不但給我講了很多有趣的典故,還教我作畫習字。雖然不敢說自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比起那些大字也不識一個的姑娘,我也堪稱是才女一個呢。」
被她那副認真的模樣逗笑了,殷煜祺朝她招了招手,「過來過來,寫幾個字,讓本王瞧瞧你這半調子才女究竟有幾分本事。」
「那多不好意思,雖說我識得幾個大字,但和王爺這般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出口成章的人物比起來,我鳳一笑可不敢關公面前耍大刀。」
「少囉唆,本王讓你過來你就過來。」
「王爺,您真粗魯,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
嘴裡雖然嚷著,但她可不敢馬虎,用衣擺擦了擦手,這才挨近桌邊。
一接過他遞來的毛筆,她便忍不住道:「玉體通透,筆毛柔軟飽滿,筆身雕著山水畫,果然好筆配好人。」
讀了一會,她揮眉深思片刻,便認真的用筆尖蕪了蕪墨汁,有模有樣的在紙上寫下一首古詩。
春秋滿四澤,
夏雲多奇峰,
秋月揚明輝,
冬嶺秀孤松。
寫完,她輕輕將毛筆放下,眼巴巴地看著他,似乎在等著他讚賞兩句。
殷煜祺原本還期待能看到她寫出一手好字,結果眼下這詩句的確不凡,可短短二十個字卻被她寫得歪七扭八,醜不堪言。
見他斂起眉頭,鳳一笑一本正經的問:「王爺您瞧我這字寫得如何?」
未等他答話,她便繃起面孔,努力學著他的模樣,壓低嗓音道:「嗯,甚好甚好,此女果然並非池中之物,當真令本王刮目相看,該賞該賞。」
不理會他吃驚的表情,她又恢復本來聲音,忙向他微微施一禮,「謝王爺誇獎,不知道王爺要賞奴婢什麼好東西?」
「看你每日悉心照料藍姬,又救本王於蛇口之下,今日又寫出一手驚世好字,本王就賞你一頓豐盛晚膳好了。」她學著殷煜祺的聲音把話說完,是時肚子裡應景的傳來咕嚕聲響。
一直沒吭聲的殷煜祺被她逗得出聲而笑,忍不住吃力帶寵溺的捏了捏她的臉頰,笑罵,「你這丫頭,連本王都敢戲弄,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鳳一笑可憐兮兮的揉著肚子,「可是王爺,人家現在真的很餓。」
她的聲音軟糯、表情可愛,縱然堂堂奉陽王是鐵打的心,也被她撩撥得心頭蕩漾,久久不能自己。
劉福寶是奉陽王府廚房裡的一個小雜役,今年十五歲,父母雙亡,六親無靠,他從小被王府大廚劉萬三收為義子拉拔長大。
自從鳳一笑進王府當豬倌之後,和他之間的關係最為親密,她剛進王府的那段日子,覺得她與自己同病相憐的劉福寶常偷塞一些點心給她吃。久了,兩人也就變成了朋友。
這日,劉福寶被他義父派出王府採購,適逢也是鳳一笑每月一日的例假,兩人便結伴出王府,在奉陽城東遊西逛,玩得不亦樂乎。
到了晌午時分,兩人都累得不行,肚子餓得咕咕直叫,鳳一笑想起奉陽城西有個張老頭賣的煎餅特別好吃,便拉著劉福寶準備找張老頭烙兩張煎餅一飽口福。
王府伙食雖然不錯,可鳳一笑是個貪嘴的丫頭,每次出府,總要在城裡吃些好吃的。
那賣煎餅的張老頭劉福寶也認得,雖已近近七旬,身子卻非常硬朗。每次兩人去張老頭那吃煎餅,一笑姐都會逗那老頭幾句,張老頭一開心,便常給他們多打顆雞蛋,或是多放些醋。
又累又餓的兩人好不容易來到城西,一心想著今兒個要多買一份煎餅帶回府去吃的鳳一笑,卻發現原本張老頭擺攤的地方居然變成一幢豪華酒樓。扁額上清清楚楚寫著「福滿樓」三個大字。
「一笑姐,咱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裡怎麼和兩個月前有些不一樣?」
劉福寶傻傻的看著眼前這幢豪華酒樓。
鳳一笑也站在那裡張望半天,滿臉不解的道:「兩個月前,我倒是不曾聽張老頭說這裡要開酒樓,莫非張老頭擺攤的地方被人給佔了?」
這時,一個年約六旬的老婆婆走過來,小聲向兩人詢問。
「姑娘啊,你們要找的張老頭,是不是幾個月前在這裡擺煎餅攤的那個張老頭呀?」
她立刻點頭,「婆婆,您認識張老頭?」
「唉!」老婆婆重歎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手,「別找了,張老頭兩個月前,讓人硬生生給打斷一條腿!」
「啥?!」
聽到這話,鳳一笑和劉福寶立刻驚叫起來。
老婆婆小聲道:「當時在這條街擺攤的一票小販,幾乎都被福滿樓的老闆給趕走,張老頭是個牛脾氣的人,就和人家槓上了,結果那天就被人打斷腿,如今還躺在家裡不能下床。」
正說著,就見一頂轎子在福滿樓門前停下,轎子裡走出來一個五十歲上下,財大氣粗的男人。
他留著兩撇八字鬍,手中還裝模作樣地拿了一把象牙玉骨扇,腰間掛滿價值連城的美玉。身上一層層的衣服看得出料子極佳,不過五顏六色的,襯得他像顆會走路的花粽子。
福滿樓的夥計見狀,連忙一抖手中的抹布,堆著滿臉笑容,討好地跑出來。
「哎喲,這不是金爺嗎?您老今兒個怎麼有空大駕光臨?我們掌櫃的前天還念著您,最近是不是不在咱們這奉陽城發財,跑到別的地方遊山玩水去了?沒想到果然把金爺給念來了,您快裡邊請。」
就像看到自己的親爹,那夥計又是噓寒又是問暖,熱情地把那人請進酒樓。
見福滿樓裡出來了人,老婆婆便嚇得轉身就走,攔都攔不住。
鳳一笑也沒去追,思忖一番,邁開腳步就向酒樓走去。
結果腳丫子還沒踏進酒樓,另一名夥計就臭著臉把她擋在門外。
「出去出去,你當這是你們家後院的菜園說進就進吶?身上有銀子嗎?看你這一身的寒酸相,也想來我們福滿樓吃飯?」說著,大拇指比了比不遠處一個紅色牌子,「瞧見沒,沒有一百兩銀子,就甭想踏進福滿樓一步,這是咱們樓裡的規矩。」
被擋到門外的鳳一笑立刻不悅了,「我說這位小哥,你們開酒樓的怎麼還挑客人?有你們這麼做生意的嗎?」
那小夥計拿白眼掃了她一圈。這丫頭雖然長得漂亮,身材又高挑修長,可她身上那套粗布衣裳以及腳上穿的草鞋,頓時就把她的身家揭得一清二楚。
哼笑一聲,夥計用一種非常瞧不起她的口吻道:「哪來的野丫頭也敢在福滿樓撒野?告訴你,我們老闆可是大有來頭,就連當今皇上來了,都得給我們老闆三分薄面。」
鳳一笑一聽樂了,扯著他問:「莫非這福滿樓還是皇親國戚開的?」
那夥計下巴立刻揚得老高,「那是自然,我們老闆可是赫赫有名的錢大海。」
正說著,就見又一頂轎子過來,他急忙把她推到一邊,奉上諂媚的笑容,招呼客人去了。
還想找他理論的鳳一笑被劉福寶一把扯住,「一笑姐,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走吧。」
「可我還沒吃到張老頭的煎餅。」
朝她使了記眼色,劉福寶把她拉到一處偏僻的角落後道:「剛剛我聽那夥計提到錢大海,一笑姐,你知道錢大海是什麼人嗎?」
她哼了聲,「我只聽過膨大海,至於錢大海是什麼東西,我還真不知道。」
劉福寶趕忙摀住她的嘴,小小聲的說:「你老家在臨州,不知道錢大海是啥倒也不奇怪。這錢大海的確來頭不小,他姐是貴妃,還替皇上生了兩個皇子,如今錢貴妃正是得寵之際,所以錢大海才敢在奉陽城如此囂張。」
說著,他歎了口長氣。「張老頭這事就算鬧上官府,恐怕也無人敢受理。」
鳳一笑挑眉,「這錢大海再怎麼有本事,在這奉陽城裡,難道還比得過咱們家王爺?」
「唉,咱們王爺雖然也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可王爺平日極少出府。即使是出了府,地方官紳百姓,哪個不把王爺奉為上賓小心款待著?」
「而且錢大海的欺上瞞下是出了名的,就算他橫行霸道,也不會在王爺面前表現出來。正所謂官字下麵兩張口,王爺平時日理萬機,哪有多餘的閒工夫管這些瑣事?」
她撇撇嘴,拉著劉福寶的衣袖道:「走,咱們瞧瞧那受了傷的張老頭去。」
「鳳一笑,王爺的書房平日連我這個貼身丫環都不許隨便出入,你一個小豬倌怎麼三不五時的就往這鑽?還有沒有規矩了?」
「哎喲,大腳姐姐今兒個心情似乎不佳,怎麼一看到我就橫眉豎目的……還有,我沒隨便往王爺書房鑽,我找王爺可是有正經事的。」
「就你一個小豬倌能有什麼正經事找王爺?」珠兒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又糾正道:「還有,別再叫我大腳姐姐,別忘了我比你還小兩歲呢,誰是你姐姐,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叫你姐姐還不是尊敬你嗎?要不以後我改口,叫你大腳妹妹?」
「鳳一笑,你怎麼這麼惹人厭呢?都說了別叫我大腳……人家的腳根本不大,我上回不就踹了你一下嗎?又不痛,怎麼記仇記到現在?」
兩人在書房外吵個沒完,書房裡正鑽研劍譜的殷煜祺嚴厲的咳了一聲。「你們兩個都皮癢了是吧?竟敢打擾本王讀書。」
罵了句後,又喊,「珠兒,讓鳳一笑給本王滾進來。」
聞言,她頓時一樂,還挑釁地朝珠兒眨眨大眼,「瞧,王爺請我進去呢。」
珠兒哼了一聲,「王爺明明說讓你滾進去,幾時說請了?」
「滾進去這三個字,不是含著『進去』兩個字嗎?至於那個請字,王爺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而已,大腳姐姐你的腦筋真是不開通,難怪一輩子都是王爺的使喚丫頭,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說著,不理會珠兒氣得煞白的小臉,蹦蹦跳跳向書房走去。
殷煜祺的書房非常寬敞,有十幾排落地大書櫃,擺滿了各種書籍,據說這些書都是多年來收集到的寶貝。
來到書案前,鳳一笑恭恭敬敬地請了個安,嘻皮笑臉道:「王爺,奴婢滾進來了。」
仍舊是一襲月白色長袍的殷煜祺,頭戴紫金盤龍冠,五官俊美,英氣逼人,僅是坐在那裡,就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瞥了鳳一笑一眼,眸中流過幾絲異彩,唇邊漾起一道極不明顯的笑容。「本王怎麼不見你滾著進來?」
「嘿嘿,王爺若想看雜耍,奉陽城裡多得是,我鳳一笑算個什麼東西?就算真的滾進來,也不見得能博王爺一笑。」
「哼,你一天不和本王耍上嘴皮子,似乎就不快活。行了,你剛剛說找本王有事,究竟是何事?」
鳳一笑見他眼含春風,眉頭盡展,聽他說話語氣又帶著幾分輕鬆,便知道他今日的心情不錯。
確實是如此,藍姬的果實已經長到快拳頭大小,再過一陣子,就能熬湯食用,這教他怎能不開懷?
她立刻向前湊近幾分,握起兩個拳頭,討好地替他捶了幾下肩膀。
「我說王爺,您整天待在書房中看書寫字,腰酸了吧?腿痛了吧?來,我給您捶捶,這可是我們鳳家祖傳的手藝,一般人可是享受不到的哦。」
坐在椅子上享受她伺候的殷煜祺瞇起眼,笑道:「你是打破了本王的花瓶,還是弄破了本王的字畫?」
「王爺何出此言?」
「若不是闖了禍,你怎會無端端的跑到本王書房來獻慇勤?算了,本王最近心情不錯,就算你真的打破本王的寶貝,本王也會念在你把藍姬照養得枝繁葉茂的份上,免去你這頓責罰。」
鳳一笑繼續討好的替他捏肩膀,一邊捏一邊還出其不意地吃他豆腐。說起來,這男人根骨奇佳,身形瘦削結實,身上還散發著一股清新好聞的味道,讓她很是喜歡。
手上動作著,她嘴上可也沒閒下來,「王爺,雖說我當初是曾經在很不小心的情況下,弄壞您一幅百鳥朝鳳圖,可事後我不是修補得天衣無縫,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半點瑕疵嗎?」
「哼,可惜那幅百鳥朝鳳圖卻被你用雞糞給玷污了。」
每次想到這事,他就為之光火。
「王爺,這您就不懂了吧?這老百姓都知道龍和鳳雖是吉祥物,但畢竟是存在傳說中的神獸,是以世人總喜歡將蛇比作龍,雞比作鳳,所以我給您那幅百鳥朝鳳圖塗的雞糞,其實就是鳳糞啊 。」
「鳳一笑,你可以再給我鬼扯淡一點!」
她立刻扁起嘴,委屈道:「王爺,您又凶我。」
殷煜祺拿她沒轍,嘴上說不過她,打一頓又捨不得,可就這麼由著她胡鬧又有些不甘心。
話說,究竟是從何時起,他對這膽大包天的丫頭開始另眼相看的呢?
就連獨自在書房裡看書品茶,或是晚上就寢之前,他都會想知道這丫頭到底在做些什麼,有沒有給他出亂子,或是又做了什麼惹他生氣的事。
心裡正惱著,就聽身後的丫頭小聲道:「王爺,您整日待在這府裡不無聊嗎?您看今日天氣正好,風和日麗,非常適合出門溜躂溜躂,活動一下筋骨,總在王府裡憋著多無趣。」
「那你有什麼好提議?」
她立刻繞到他面前建議,「我覺得王爺不妨出門走走,順便體察一下民情。」
「本王又不是皇帝,難道還要微服私訪?」
「王爺這話可就不對了。雖說您不是皇上,可您卻是奉陽城的主人,全城百姓都是您的子民,難道王爺不想聽聽城中的老百姓,私下是怎麼評論您的嗎?」
殷煜祺好笑的看她一眼,「你這丫頭又耍什麼花樣?」
「奴婢對王爺可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打死我也不敢對王爺耍花樣啊,再說了……」
「好了好了,反正今日天氣的確不錯,本王也有些日子沒出府逛逛。既然你提起,那好,就讓人去牽馬備轎……」
「唉,王爺,反正咱們王府離市集也近,不如王爺換身普通衣裳微服出訪,這樣那些百姓見了您才不會拘謹奉承,擾了您逛街的好興致。」
殷煜祺瞇了瞇眼,總覺得這丫頭背著他打什麼鬼主意。
不過,想到打扮成尋常百姓的樣子和這丫頭並肩逛街遊玩,倒讓他產生幾分興趣。
當下使喚珠兒找來幾套普通衣裳,又褪去平時穿的錦袍,摘下身上那堆名貴的配件。
換裝完畢,雖然他與生俱來的貴氣仍舊無法掩飾,但若遇到不長眼色的,恐怕還真看不出來他就是堂堂奉陽王。
珠兒得知他要帶著鳳一笑出門逛街,也想跟去。
可是殷煜祺想也不想便拒絕了她的請求,讓珠兒氣紅了眼,咬著手帕在背後直罵鳳一笑陰險奸詐。
兩人輕裝出府,一路上倒也有說有笑。
別看鳳一笑平時沒個正經樣,出了王府之後,倒比他這奉陽城的主人更瞭解當地有什麼好吃好玩的。
一會帶他去吃路邊的糖炒栗子,一會又拉他去手藝鋪買小糖人。
自十四歲參軍之後,殷煜祺經歷最多的就是上戰場殺敵。雖說這幾年閒了下來,但也多留在王府中看書寫字,再不就是在院裡練劍法,強健身體。
就算偶爾出府,也都有乘馬坐轎,有大批人馬簇擁,滿城百姓見了也紛紛磕頭問安。
如今像個老百姓一樣和鳳一笑恣意在街頭遊逛,倒也覺得新鮮。
鳳一笑非常風趣,出了府後,便一改平日那種刻意裝出來的奴顏媚色模樣,不時就拉著他看看這又玩玩那。
這讓殷煜祺心底生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受。
他喜歡這樣無拘無束、暢遊於天地間的感覺,尤其是鳳一笑與府裡那些婢女不同。
她雖然時常裝得一副卑微可憐的模樣,可骨子裡卻隱隱藏著一股傲然霸氣。
這一刻,兩人就像相交多年的老友,又像成親多年的老夫妻,手拉著手,說說笑笑、打打鬧鬧。
這份輕鬆快意,讓殷煜祺幾乎快主自己是個王爺,也幾乎忘了鳳一笑只是他府裡的一個婢女。
兩人逛了近兩個時辰,他終於感覺到飢腸轆轆。「一笑,你餓了嗎?」
此時的鳳一笑手中提了好多戰利品,脖子上還掛著一串大佛珠,這是兩人剛剛去廟裡上香,老住持贈送給她的禮物。
只不過,那佛珠奇大無比,每顆都相當於他一個拳頭大小,圓圓黑黑的一顆顆,掛在她脖子上顯得十分有趣。
再瞧她一張小臉被太陽曬得通紅,額上全是細密的汗水。
鳳一笑的皮膚並不像那些養在深閨中的姑娘那般白皙,那漂亮的蜜色,透著一股健康。
見她雙頰酡紅,唇瓣綻著一層亮亮的濕潤,殷煜祺一時看得心癢難耐。
她累得直喘氣,「王爺,我腳好痛,咱們找個地方歇歇腳,順便吃點東西吧。哎喲,說起來,我也餓得肚裡直打鼓,您聽到了嗎?咕嚕直叫呢。」
殷煜祺被她裝可憐的樣子逗得直發笑,他掏出帕子幫她拭去額角的汗水,又好心的把她手裡的東西接過來幾樣。「前面那家酒樓規模似乎很大,我們就去那邊吃好了。」
鳳一笑得他照顧,頓時展眉一笑,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討好道:「王爺真是個溫柔又體貼的好男人。」
他疼寵的捏了捏她的臉頰,笑罵,「真是個貧嘴的丫頭。」
兩人說話之際,那酒樓已經近在眼前。
抬眼一看,殷煜祺有些詫異,「福滿樓?本王在奉陽城住了這麼久,還未聽說過這個地方,莫非是新開的酒樓?」
見有客人上門,夥計立刻迎了出來,結果看到兩人均是粗衣打扮,便有些瞧不起,當下也不和他們廢話,便將那塊寫有「身上若無一百兩銀子,就別踏進店門一步」的紅色牌子給立了起來。
殷煜祺一怔,臉色當即便沉下來,「怎麼,意思是要客人上門前,先掂掂斤兩看夠不夠格進去消費不成?」
那夥計冷哼一聲,「這位客倌,你若是窮鬼,勸你走遠點,這福滿樓可不是什麼阿貓阿貓都能進來的地方。」
殷煜祺從出生就是個天之驕子,走到哪都受到最高規格的待遇,何曾被叫成阿貓阿狗過?
他哼笑道:「我身上沒銀子,但我今日就想進這福滿樓,你說該怎麼辦?」
那夥計一聽,頓時不快了,「我說你這人,該不是想來我們福滿樓找碴的吧?知道這是誰的地方嗎?錢大海錢老闆,當今錢貴妃的親弟弟,你得罪得起嗎?告訴你,不想丟命的話趕緊滾蛋,別等著咱們老闆過來趕人,那你可就得豎著進來,橫著出去了。」
鳳一笑聞言,嚷道:「你這夥計怎麼這樣說話?就算你們老闆是當今貴妃的弟弟,可別忘了咱們奉陽城的主人可是奉陽王,你們如此欺民霸市,心中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我們錢老闆就是王法。告訴你,就算奉陽王來了這裡,也得給咱們老闆七分面子。」
「按你這麼說,堂堂奉陽王,豈不是要矮上那什麼錢大海三分?」她撇了眼臉色鐵青的殷煜祺,故意問。
「王爺再大,又怎麼大得過皇上?還有,你再對我們老闆不敬,可小心你這條賤命。」
被對方喝斥一聲,鳳一笑可憐兮兮地躲到殷煜祺身後,直拍胸口,「哎喲,人家好怕喲!」
她扯著他的衣袖,「咱們還是走吧,這地方沒有王法了。連奉陽王也要對那什麼錢大海卑躬屈膝,我等小老百姓豈不是要被剝皮抽筋、屍骨無存?」
殷煜祺還未出聲,一頂八人抬大轎便來到福滿樓門前。
幾個轎夫恭恭敬敬的將轎簾拉開,一個二十四、五歲的男子真諦出,雖然他年紀很輕,可身材卻過度肥胖,一張臉像球一樣圓滾滾的,兩隻小眼睛瞇得就快要看不到縫。
他身穿一套綠鍛錦袍,笨重的身體踏出轎門時,還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地面塵土 飛揚。
剛剛還對兩人出言不遜的夥計,見到了來人,頓時一臉奴相地迎過去,「老闆……」
錢大海挺著圓肚,橫了那夥計一眼,剛想說什麼,眼角餘光便掃到不遠處的殷煜祺。
當下表情就是一怔,他晃了晃腦袋,又用力拿胖胖的手指揉了揉眼睛。當他終於看清楚殷煜祺的長相之後,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大喊,「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見了這情況,剛剛那大放厥詞的夥計當場被嚇暈過去。
胖嘟嘟的錢大海在得知事情來龍去脈之後,也嚇得面色慘白,瑟縮直呼王爺饒命。
殷煜祺只冷笑一聲,留下一句,「本王會徹查此事,若你真的欺民霸市,傷害無辜,就別怪本王手下無情。」
丟下這句話後,便轉身走人。
忍笑忍得快要內傷的鳳一笑急忙跟上,還不忘在他身後吹捧,「王爺果然英明神武、嚴明公正,我奉陽百姓得王爺護佑,那真是三生有幸,祖上積德啊……」
正說著,就見殷煜祺陰惻惻的向她射來一記眼刀,隨即頓下腳步,負手而立,表情非常不悅。
「鳳一笑,你好大的膽子,今天之所以慫恿本王出府,故意引誘本王來城西,目的就是想騙本王辦那個錢大海吧?」
被他一語言中,她倒沒再像往日那般滿嘴歪理、天花亂墜的替自己開脫,而是撲通一聲跪倒在他在前,乖乖認罪。
「奴婢的確利用王爺為奉陽百姓討了個公道,若王爺覺得奴婢心懷叵測,罪該萬死,儘管責罰就是,奴婢絕對不會在私下裡怨恨王爺不明是非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若真的不明是非,我也不敢說你什麼。
殷煜祺又怎會聽不出她的話中有話,當下氣得臉色越來越難看。
見狀,鳳一笑趕忙向前幾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扯著喉嚨嚎道:「王爺,您可別為我一個小小的奴才氣壞身子。您要打、要罰儘管動手便是,我知道自己還欠著您一堆板子呢,若王爺瞧我不順眼,打我一頓便是,就算我真的被打得屁股開花、奄奄一息,不小心進了陰曹地府,也絕不會化為厲鬼向王爺討債的。」
聽了她這番話,殷煜祺更是哭笑不得,一把將她提起,他恨恨地捏了她雙頰一記,罵道:「別裝了,本王雖然氣你對本王耍心眼,可你的初衷畢竟還是良善的。算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再被本王發現你膽敢像今日這樣算計本王……」
鳳一笑急忙介面,「王爺您就打我板子。」
他終於被她調皮的模樣逗笑,「死丫頭,你是算準了本王捨不得是不是?」
「嘿嘿,奴婢知道王爺疼我,雖然嘴裡嚷著要打我板子,可真到了那個時候,王爺一定會心疼下不了手的。」
「哼!你倒有自信。」
「奴婢不是有自信,奴婢是明白王爺的刀子嘴豆腐心,嘴硬心軟。」說著,還奉上一臉討好的笑容。
殷煜祺拿她沒轍,也知道她的膽大根本就是讓自己給慣出來的。
突然,他向前走了幾步,又問道:「你為何知道那錢大海欺民霸市、胡作非為的?」
「這件事,說起來可就話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