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位公子,能否請教這雕飾是在天水城何處購得?」同桌的大爺,心里像是有了主意,刻意壓低聲音問著。
「買不到的。」七彩笑道。
「為何?」
「這位大師雕物向來隨心所欲,並不在大內,也沒開設雕坊,這一次可是我攀了很多關系,托友人接洽上,求了大師三天三夜,終于打動他,願意將十個雕飾賣給我。」七彩繼續臉不紅氣不喘的胡謅。
「那……」那大爺心思動得極快,聲音壓得更低了。「你特地帶回這些雕飾,肯定是要買賣,要不何必一口氣買上十個。」
「那倒是,我只準備留下一套當收藏,其余是要賣給有緣人的。」七彩笑眯眼。大魚上鉤了,他要讓希臨見識,什麼叫做生意。
「那麼這雕龍,可否以十兩銀子讓給我?我姓盧,在這孔雀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不介意的話,大家交個朋友。」那大爺說得很誠懇。
聞言,卜希臨倒抽口氣,雙眼直瞪著對方一直拿在手中舍不得放下的雕龍。
十兩銀子……真的假的?她有沒有听錯?
到底是十文錢還是十兩銀子?糟,她心跳得好快,耳朵轟隆隆響的,不確定自己到底听到什麼。
「這個嘛……」
看向七彩,他竟然面露猶豫,讓她很想掐住他的脖子,對他大吼,賣賣賣!
「二十兩。」桌邊有人喊價。
七彩側目望去,還沒有反應,盧大爺已經咬牙喊道︰「三十兩!」
「五十兩!」
「七十兩!」
喊價聲此起彼落,讓卜希臨從一開始的震驚亢奮慢慢地感到害怕。
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近乎詐騙。這雕飾的價格會水漲船高,肯定是因為七彩冠上它是大內御雕師的弟子所雕,要是他們知道雕飾不過是個村野鄉姑雕的……別說十兩,就連一兩都買不下手吧!
想著,她不禁擔憂地看向七彩,卻見他依舊從容不迫,緩緩伸出手。「各位,今天可以在這里相識,咱們也算是有緣,尤其是我身旁這位盧爺,所以這雕龍,我是非賣給他不可。」
他話一出口,盧大爺眼露欣賞,但桌旁卻響起陣陣的不平。
七彩不慌不忙地抬手,輕聲道︰「這雕龍,我以一百兩的價格賣給這位大爺,但我這兒還有許多的貨。」他將原本收在包袱里的九個雕飾全擺上桌,讓所有的人品頭論足,大嘆神乎其技。「大伙要是看上眼了,叫價就賣,以一人一次叫價,當第三個人叫價時,立即賣出。」
他話一出口,眾人立刻進入備戰狀態,剎那間,戰雲密布,殺聲正盛。
不到一刻鐘,所有雕飾賣光,換回一大木盒的銀兩,他闊氣地替沒買到雕飾的人買了單,算是他請客,做了個順水人情,更是輕松地付掉自己一頓茶水費。
臨走之前,盧大爺還直拜托他,替他調到雕飾。演了一場戲之後,某奸商勉為其難地答應,相約三日之後再給貨。
離開茶肆時,卜希臨覺得自己在作夢,就連走路也是輕飄飄的。
她不敢相信,十個雕飾,竟能瞬間賺進千兩銀子……這才是真正的神乎奇技。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事?她忍不住想要掐自己的臉。
「希臨,餓不餓?」七彩問著,拉下她的手。
「呃……七彩……」她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怎麼了?」
夜市集里,人潮正洶涌,教她想說也開不了口,就怕被旁人給听去。
「嗯?」他俯下身,等著她的下文。
卜希臨緊張兮兮地左顧右盼一陣,確定人潮並沒有靠得很近,才附在他的耳朵旁,用細微的氣音說︰「七彩,我們這樣算不算詐欺?」
她問得嚴肅,然而如此近的距離,那隨話語噴出的氣息騷動著他敏感的耳廓,挑動他的心,教他不自在地離她遠一些。
然而,他的心思卜希臨怎會懂得,以為他生氣了,她趕忙小聲道︰「你不要生氣,我只是沒想到那些雕飾可以賣到這種價錢,而且……我又不是那誰誰誰的弟子……」
雖說她很愛錢,可爺爺說過,盜亦有道,這賺錢也要走正途,掛羊頭賣狗肉,早晚會出事的。
「你以為光是搬出誰誰誰的名號,就能夠賣個好價錢?」他沒好氣地橫她一眼,刻意放慢腳步。「要不是雕飾本身夠吸引人,你想盧大爺又怎會在一開始就直盯著雕龍?」
「是喔……」所以說,一開始就吸引人的,是她的雕工嘍?
「你應該對自己再有信心一點,因為你的雕工真的是一絕。」說著,見前頭的人潮更多,他輕牽起她的手。
「我覺得你才是一絕,竟想出這麼厲害的法子,讓大伙叫價。」卜希臨垂眼看著他的大手,小臉有些發燙。
她從沒想過雕飾居然也可以這麼買賣。
「要讓人家叫價,也要商品夠吸引人,終究還是你雕得好。」他低喃著,瞥見一旁有家飯館,「要不要帶點熱炒回去?」
「好啊,爺爺應該還沒睡,我看隨便替他打個兩斤酒吧,爺爺已經很久沒喝酒了。」都怪她不懂買賣,才讓爺爺跟她辛苦這麼久。「對了,也替拾幸添購幾件新衣裳吧,她已經好久沒有新衣裳可以穿了。」
「你呢?」
「我?」她眨眨眼。
「你心里都懸著家人,可誰懸著你?」
卜希臨不由得愣住,壓根沒想過這問題。「我干麼讓人懸著?我一切都好,不用別人替我擔憂。」
「你為家人忙碌,難道不覺得苦?」
聞言,卜希臨哈哈笑著。「傻瓜,有得忙有什麼不好?有什麼好苦的?沒法子幫上家人的忙,那才叫苦。」
「是嗎?」這個答案,讓他笑眯了眼。
他喜歡她的答案,仿佛就連自己也是同樣性子的人,做著同樣的事。
「快快快,咱們分頭進行,買好之後在城南門踫頭。」
「嗯。」
回到家里,卜希臨談起今晚的奇事,教卜三思听得嘴巴都可以塞進一顆雞蛋,簡直將七彩當成神仙看待,難以置信他有這等好本事。
「簡直就是奸商。」酒過三巡之後,老人家下了結論。
太久沒喝酒,痛飲得過頭的他已經有點醉,坐在矮桌前,身子還不斷地晃著。
「爺爺,怎麼說是奸商?不過是願者上鉤。」七彩也喝,但只是淺嘗輒止。
「對呀,不是奸商,是錢精。」陪喝的卜希臨已經跟她爺爺一個樣,身子開始左右擺蕩。
七彩緩緩的看向她。「你醉了。」
「才沒有呢,你問爺爺,我的酒量很好的。」她皺著鼻,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貼到他肩上,指著卜三思。「爺爺,對不對?」
醉趴在矮桌上的卜三思,含糊道︰「……對。」
「你看吧,我很厲害的。」她說著,哈哈大笑起來,也不知道在樂什麼。
七彩無言地掃光桌面殘存的酒,涓滴不剩。
「啊!你把我的酒喝完了……」卜希臨扁起嘴,從他的肩頭滑至他盤起的雙腿上,笑睇著他。「沒關系,我們明天再去買。」
「你很開心?」他問。
他喜歡她沒有防備的親近,可太過親近的話,就怕自己把持不住……
「當然呀,我今天賺了一輩子都不可能賺到的錢,怎麼可能不開心?」她幾乎要飛上天了。「你沒看見爺爺有多開心啊?」
有了這一筆錢,她可以休息一陣子,鑽研更特別的雕工,也可以給爺爺和拾幸更好的生活,這對她而言,簡直是美夢成真,要她怎能不放聲大笑?
「嗯。」他也微勾起唇,突道︰「不知道拾幸知道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卜希臨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怎麼了?」察覺她的異狀,他俯身問著。
「你……」撇了撇唇,她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好像很在意拾幸?」
說著,她依依不舍地坐起身,不敢太依戀他的體溫,很怕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上癮。
「在意?」七彩不解地攢起眉,想了下,道︰「也許吧。」
不知道把拾幸的影子和誰重疊在一起,他總隱約覺得,自己的心里似乎一直擱著一個永遠都不能放下的人。
听他這麼說,卜希臨的心不禁往下沉,剛才的快樂霎時被吞噬。
木然地站起身,她輕拉著老人家。「爺爺,別在這里睡,你會著涼的。」
她突如其來的轉變,讓七彩嗅出不尋常的味道。
「喔……」卜三思被她半拖半拉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回房里。
確定他回房,卜希臨搖晃著身子,打算要收拾桌面的狼藉,卻被七彩抓著往外走。
「喂,我還沒整理耶。」
「明天再整理。」
「不要啦!」在被他拉進隔壁的茅屋前,她用力地甩開他的手。
七彩微詫地回頭看著她。
像是驚覺自己的反應太大,卜希臨想用傻笑帶過,可她笑不出來,她的心里很悶,有種說不出的痛在蔓延著,讓她很難受,甚至想掉淚。
「……希臨?」他走近一步。
她立刻退後一步,腳步踉蹌,也不要他扶,垂著臉,就站在門邊。她不能哭,她應該努力地笑,不讓他發現她的心意,可是好難……
「你到底是怎麼了?」七彩惱著,一個箭步沖向前,硬是將她拉進懷里,卻瞥見泛著淚光的眸子。「你……怎麼哭了?」
「哪有哭?我好得要命!這是喜極而泣。」她嘴上這麼說,可是表情卻很痛苦,像個偽裝堅強的孩子,嘴硬而脆弱。
「我沒看過這種喜極而泣的表情。」那表情,讓人瞧了心疼。
「你沒看過的可多了。」她哼著,努力不暴露出自己的心情。「我累了,我要睡了,你早點休息吧。」
她藏得還可以吧,他沒有發現吧?
這樣,她就不會妨礙他和拾幸了……兩個都是她最喜歡的人,要是他們能在一起,她也會很開心……只是在開心之前,可不可以讓她安靜地先哭一場?
七彩直瞅著她,猜不透她的心思,見她想要回隔壁茅屋,索性將她拖進他們一直共處的小茅屋里。
「你干麼?都跟你說我累了……」她的淚水就快要鎖不住了,放開她啦……
七彩不吭聲,只是一直盯著她,盯得她淚水撲簌簌地掉下來。
「你干麼抓著我啦……」她扁著嘴,像個孩子般哭泣,一點也不秀氣,仗著酒意,還有幾分執拗。
「為什麼哭了?」
「你管我。」她罵道。
酒精催化出她的悲傷和失落,既然藏不住也鎖不了,她干脆哭個盡興,明天天亮再重新振作就好。
「噓,別哭,跟我說,發生什麼事了?」七彩將她拉到充當睡榻的草席上,輕輕地將她摟進懷里。
「沒事。」她邊哭邊把淚水鼻涕抹在他的衣襟上。
「沒事干麼哭?」他耐著性子問。
「還不是……」說到一半,她頓住,緊閉著嘴,像是在死守著什麼秘密。
見狀,七彩微惱地瞪著她。「又是秘密?」
她怔怔地看著他。「對,是秘密。」她喜歡他,當然是秘密,因為他又不喜歡她……
說不出口、不能說出口的心情,終究只能是秘密。
「在這屋里,還能有什麼秘密?」他忖著,不禁聯想……「是不是拾幸怎麼了?」
這是合理的聯想,畢竟第一個秘密就是關系著拾幸。
一听到他提到妹妹,卜希臨的淚水正式潰堤,哭得好傷心。
「真的是拾幸?」她的淚水印證了他的揣測,教他也跟著急了。「到底是怎麼著?你好歹跟我說,讓我想想法子。」
「你沒有辦法解決啦!」嗚嗚……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不說出來就放棄,不覺得讓人不服氣?」他惱道。
他一惱,聲音跟著發沉,這莫名激怒了她,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她惡狠狠地瞪著他。「好啊,我就跟你說,看你怎麼解決!」
「說!」
「我喜歡你!」她自以為自己很清醒,但實際上,她早被酒給迷醉得糊涂,連自己在說什麼都不確定。
七彩一頓,微眯著眼瞪她。
他在問什麼,她在回答什麼?雖說這答案讓他很心喜,可現在不是談這事的時候吧!她為了拾幸哭得那麼傷心,那就代表事情相當棘手,不是嗎?
「你瞪我……」她嚎啕大哭著。「我就知道你不會喜歡我,你喜歡的是拾幸……我現在把秘密告訴你,你也不能幫我解決……你又不會喜歡我,干麼要我說?這樣不是讓大伙都難受……」
這樣子的話,明天開始,大伙都會很尷尬耶,而且她會變成壞姐姐……嗚嗚……
听到最後,七彩總算搞清楚她說的秘密是哪樁,不禁啼笑皆非地瞪著她,見她哭得梨花帶淚,他傾前吻上她的唇,在她圓瞠的眼中讀出錯愕。
「你……」她嚇住,將他推開。
他再將她拉進懷里,以舌撬開她的貝齒,帶著掠奪的氣勢,吮舔著她唇腔內每處甜美,大手就扣在她的後腦杓上,不容許她逃避或掙扎。
她說喜歡他……喜歡這樣的他……
他內心狂喜,像是夙願總算得償,渴望許久的珍寶終于落在掌間,一旦握住,他就不會放手也不願放手。
這是屬于他的另一半,可以完整他生命,無懼他異瞳的伴侶。
卜希臨被吻得七葷八素,唇舌發痛著,不能呼吸,心跳急促,像是快要死去,渾身一點氣力都沒有的軟倒在他懷里。
「希臨……」他停止了深吻,卻還是不住地輕吮著她豐嫩的唇。
「你……你怎麼可以……」她試著將他推開,然而交握在她身後的雙臂是那麼的有力,像是要將她嵌進他的身體里。
「我為什麼不行?你不是說喜歡我?」他啞聲問著,手在她縴美的背上來回游移著。
他並非聖人,面對所愛,他不可能無動于衷,更何況在她大膽示愛之後,又要他如何把持得住?
「我……」小臉漲得通紅,就連腦袋也不是很清楚,可是妹妹的笑臉就印在她的腦海里,教她想忘也忘不掉。「你不可以辜負拾幸……拾幸很喜歡你……你也喜歡她……」
這是怎麼回事?他和拾幸不是郎有情、妹有意嗎?
那麼他為什麼要親她?難不成,他是個花心大蘿卜,見一個愛一個?
「你在胡說什麼?我只喜歡你!」他氣惱道。
就說她的腦袋精明一時,卻是糊涂大半時,他都做到這個地步了,還連他心儀的是誰都搞不清楚。
「咦?可是你不是很在意拾幸?」
「就像妹妹一樣在意,就像你關心拾幸一樣,我關心她也錯了?」
「可、可是……」她心跳得好快,像是快要從喉頭跳出。
「你自己想,跟我朝夕相處的到底是誰?」
「呃……」是她吧……
「是誰在我遇上狼群時,勇敢無畏擋在我前面?又是誰在知道我對黑暗有種莫名的恐懼時,為我挖開被掩埋的洞口,弄得自己傷痕累累?」他說著,心里因為想起那些她為他做過的事而滑過一股股暖流。「又是誰說,七彩是吉,代表即將黎明的曙光,代表著希望?」
心動,就是這麼簡單,在他脆弱的時候,她總是守在身邊,她沒有害怕過他,更沒有厭惡過他,一心一意地待他好,他要怎麼不心動?
「所、所以……」她從他懷里探出頭。「你是真的喜歡我?」
七彩不多說,吻上她的唇,霸道而濃烈的。
她被吻得暈頭轉向,不知何時躺在草席上,更不知何時他褪去她的衣裳,听著他在耳邊低喃,「我很後悔今晚讓你穿女裝出門。」
「很丑嗎?」她扁起嘴,一臉哀怨。
她覺得還不差呀……
「不,是太美,美到所有人都注視著你,讓我想要挖掉他們的眼楮。」他輕喃著,吻上她細嫩的頸項,大手早已滑入衣衫底下。
那溫厚的大掌在肌膚上游走,她羞赧得快要死去,卻又因為他霸道的言語而暈陶陶的,難以置信前一刻她還痛苦的大哭,這一刻她卻感動得更想大哭一場。
原來,兩情相悅,竟是這麼讓人喜極而泣的事呀。
然而,下一刻,尖銳的撕裂感,痛得她逼出眼眶的淚,痛得她往他的肩口一咬。「好痛!」
為什麼兩情相悅之後這麼痛?!
七彩不怒,沉藍的眸子迸現妖異的魔魅,驅使著他在她體內怒放沉入,盡情地興風作浪,直到她大喊著,「再來,我就殺了你!」
出雲王朝的京城天水城附近有兩種特殊景象。一是由孔雀山頭匯流而下的泉水,流向天水城,形成千水交錯縱橫的奇景。二是因為山形林地的關系,有多種南來北往的候鳥,甚至本地的各種鳥類在林間自由徜徉。
所以,凡是居住在天水城附近的人家,一早總是被清脆的鳥叫聲給喚醒。
而,七彩,一直很習慣被鳥叫聲喚醒。
這意謂著,他極有可能是天水城附近的人氏,但他卻沒有尋根的渴望,因為他的根已經落在同樣有著嘹亮鳥叫聲的鳳鳴山谷。
而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听到鳥叫聲,倒是有抹古怪的嘆息,淡而幽長,將他自疲累中催醒。
一張眼……他瞪大眼。
「噓。」坐在草席邊的卜三思將指比在唇間。
七彩沒吭聲,視線往身側一掃。
草席上,希臨就蜷縮在他身側,兩人身上只蓋著他的衣衫,而露在衣衫之外的手腳皆是赤luo……這種一目了然的狀況,真的不用再多解釋。
所以,他又緩緩地抬眼看著老人家。
他並不後悔,因為他已經認定了她,只是兩人尚未成親便……這點,他確實是有些站不住腳。
卜三思也不羅唆,朝他勾動手指,示意他到外頭再說。
七彩點點頭,見他先走到屋外,便試著要起身,然而她就睡在他的肩頭上,教他只能放輕動作,以免將她驚醒。
但是,她卻像是抓住浮木般的抓著他不放,逼得他只能略施力道,把她的臉往旁邊一抬……
「不要吵我!」卜希臨凶狠地罵著,隨即又撲了過去,手往他胸口一環,腿往他腰間一橫,像是佔有欲極強,不容許他離開。
見狀,七彩不禁閉上眼。
她睡得太沉,壓根不知道細嫩溫暖的嬌胴會對他造成怎樣的影響,更別說她爺爺還等著興師問罪,再耗下去,難保老人家不會抓狂。
想著,他輕柔地拉開她的手,搬動她的腳,剛坐起身,身邊的人兒又滾了過來,而且就往他的腿上一躺……
托著額,他哭笑不得。
原來,她的睡相奇差無比……如今又往他腿上一躺,他到底要怎麼起身?
他還在想著脫身之法,外頭卻已經響起卜三思不耐的低咆聲,「七彩,你是死在里頭了不成?!」
那一聲暴喝,驚飛林間鳥兒,自然也吵醒了卜希臨,她惱火地攢起眉,吼著,「誰在外頭吵著?」
「你爺爺我!」
「咦?」疑惑的揉了揉惺忪睡眼,她覺得今天的枕頭極為柔軟,而眼前則是男人肌理分明的體魄……
她呆了半晌,隨即如旋風般快速卷走蓋在身上的衣衫,直瞪著渾身赤luo的男人,尖叫著,「啊!你為什麼不穿衣服?」
「……你把我的衣衫拿走了。」他涼聲道。
「咦?」她看看身上的衣衫,確定是他的,而自己的則是落在草席邊,東一件西一件……這情景教她想起他昨晚的熱情如火,兩人分享著體溫、肌膚貼覆的滋味……羞得她不敢抬眼。
「里頭的,衣服到底穿好了沒有!」卜三思又在外頭吼著。
「……爺爺?」
「嗯,他等著我去跟他解釋,你要不要先把衣衫還給我?」七彩神色自若地套上長褲之後,等著她把衣衫還來。
「啊!」卜希臨抱著頭哀哀叫。
怎麼辦?怎麼辦!
就說人是不能做壞事的,當然,她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壞事,可爺爺還是罰他們兩個跪在小廳里。
屋里彌漫著肅殺之氣。
卜希臨如臨大敵,吭也不敢吭上一聲。雖說爺爺是紙扎的老虎,但發起火來,也有幾分老虎的氣勢呀。
偷覷著身旁的男人,他神色不變,眸色從容地注視著爺爺,像是在等待他先開口,他再解釋。
可是,等了好久,跪得她腳都麻了,爺爺就是默不作聲。
「爺爺,這樣子有什麼不好?」一直站在一旁的卜拾幸忍不住打破沉默,顯然也已經知道事情始末。
「有什麼好?」卜三思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十足的獅子吼,嚇得卜希臨縮起肩頭。
「有什麼不好?」卜拾幸很認真地問著。「這麼一來,七彩就變成我的姐夫,咱們家里就多了個男人,有什麼不好?」
「這……」瞬間,獅子變成紙老虎。
「而且,七彩哥很厲害,他教了姐姐很多特別的雕法,又幫咱們家賺進這麼多錢,這麼好的男人,要上哪找?況且姐姐的年歲不小了,別的姑娘在她這年紀,早已是好幾個孩子的娘,可是她卻一直為我們辛苦……爺爺,七彩哥和姐姐是兩情相悅的,未成親先洞房,是與禮不合,不過重要的是,往後姐姐有人可以依靠,不用再辛苦了,這不是很好嗎?」
妹妹一席話,听得卜希臨熱淚盈眶。原來她的付出,拾幸是知道的,而且重點是,她沒有喜歡七彩,她是由衷地祝福他們倆。她忍不住開始反省,覺得前陣子的自己簡直是面目可憎。
「這個嘛……」卜三思被問得無法反擊,只能瞪向七彩,端出長輩的架子,質問︰「你說,你到底要怎麼處理!」
「自然是迎娶希臨為妻。」他鏗鏘有力地答道。
卜希臨看向他,沒想到他一點遲疑也沒有。難道他早有這個打算?那她前陣子的糾結,到底是在糾結什麼呀?
蠢透了,卜希臨。
「喔……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恢復記憶卻一走了之呢?」這才是他最為頭痛的地方。
他也是很喜歡七彩當孫婿的,可問題是他沒有記憶,到時候記憶恢復而翻臉不認人,希臨要怎麼辦?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我想就算我恢復了記憶,也不會把希臨給忘了,而且我也認定了自己的根就在這里。」他由衷道。
他相信,自己絕對不會遺忘這份愛情,不可能忘記希臨。
「希臨,你怎麼說?」卜三思看向孫女。
她羞澀地垂下眼。「七彩怎麼說怎麼好。」
唉,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還能怎麼辦?
「那好吧,趕緊把婚事辦一辦,總不能讓你們沒名沒份地睡在一塊。」卜三思說著,不禁嘆氣。「我早說過男女共處一室,早晚會鬧出事來,可你偏偏不听。」
「爺爺,是你要我盯著他的。」
「你別救不就什麼事都沒了?」他把事情推得一干二淨。
「我要他離開時,是你說送佛送上西天,救了傷心,現在倒是把責任都推到我的頭上了?」卜希臨眯眼耍凶狠。
「啊,拾幸,早膳弄好了沒?我餓了。」卜三思顧左右而言他。
「啊,對厚!」卜拾幸慌張地往外跑,卜三思也跟著腳底抹油。
卜希臨氣呼呼地瞪著爺爺的背影,直到身旁男人將她擁進懷里,掐揉著她的腿,柔聲問著︰「腳麻不麻?」
「早麻了,不然我就追出去了。」她哀怨地扁起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