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成長
好不容易用冷水布加中藥水讓那個小鬼退溫,都已經到後半夜。葉宇給小鬼換了條被子,然後伸懶腰走到放在房間角落裡的一張破搖椅邊,一個躍身直接躺到搖椅上,搖椅頓時發出一聲哀怨的慘嚎。
這張搖椅是他從前台院子裡拿來的,為此他還多給了那個攔路的小二一個銅板,床都給小鬼了,他總不能去跟病人擠著,要是被傳染就更糟糕,他時間不多,還要去崑崙門與正義聯盟會師開怎麼群毆朝閩的大會。
搖椅一搖,他立刻睡得跟死豬一樣。
夜涼如水,深更沙漏。一聲輕微的笛聲響起,這是人耳無法捕捉的聲音。朝閩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睛又恢復到只有中央一點紅色的狀態,他轉頭看向臥倒在躺椅上沉睡的葉宇。
二十來歲的青年的臉孔還帶有些青澀感,毫無防備的模樣就像是一隻待宰殺的小白兔那樣無害。
朝閩看了一會,直到骨頭壓抑不住地咯吱起來,他才慢慢坐起身,身上的溫度騰地高燒起來,剛才所謂的降溫不過是他壓抑下去而已。他掀開被子倏忽間來到葉宇身邊,伸出食指快得看不清地點住他身上各大穴位,讓葉宇陷入到最深沉的黑暗中,再也無法甦醒。
接著一陣可怕的響聲來自他身體各個部位,像是爆炸一樣的聲音幾乎要衝破這具看起來很脆弱的身體。朝閩的皮膚一瞬間變紅,一瞬間又恢復原樣,轉換間的模樣猙獰得像是魔鬼。霎時一切都在生長,赤裸纖長的少年軀體抽高,瘦弱的手臂變長肌肉突出,稚氣的臉孔因為輪廓線條改變而成熟起來。圓潤的眼睛微微拉長後竟完全沒有天真感,竟是凌厲到接近狠毒。頭髮從後背快速生長到大腿上,身體的高溫急速下降回正常人的體溫,甚至是比正常人還要低一些。
等到聲音停止,十幾歲的少年已經消失了。一個比葉宇還要高大的身影籠罩住搖椅,赤裸的上身在暈黃的燭光下,清晰地展現出成年男人軀體的那種堅韌的美感。
朝閩的臉孔早已經脫離開少年人的稚氣,他背對著燭光,臉藏在陰影中妖異無比。微微眯上眼睛,眼底濃厚的黑暗都快要溢出來。
葉宇閉著眼側臉躺在搖椅上,因為被點了穴道,連呼吸都安靜得可怕。由於睡姿的問題,一些柔軟的黑髮掉落在椅子外,垂落在半空中。
朝閩站在搖椅旁邊,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葉宇。他的眼神很奇異,帶著某種審視,冰冷,還有好奇,沉默地凝視著葉宇。
似乎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卻還牢牢地記住……要殺了朝閩嗎?
朝閩慢慢彎身,漫不經心地接近他,然後輕輕的,如同嗅一朵脆弱的花那般溫柔,在葉宇臉前吸一下氣,屬於自己的力量被驚擾,人眼不可見的黑氣開始從青年白皙的皮膚泛出來。
他看到葉宇眉宇間黑氣縈繞,這是外洩的力量,屬於他的力量還在生長,總有一天葉宇會壓抑不住他的力量而暴體而亡。
朝閩眯上眼睛,嘴唇微啟地湊到葉宇的嘴邊,將眼底的貪婪壓抑下去,很有節制地吸引種子的力量回歸本體。一點一點,冰冷的黑氣從葉宇的嘴裡吐出,被他輕易吸收了。
這種熟悉的冰冷卻夾雜著青年呼吸時的溫暖,暖地毫無攻擊能力,也暖得讓人無法升起防備。
等朝閩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他的嘴唇已經貼上葉宇的嘴,對方唇瓣的濕潤沾惹上來,兩人的呼吸與生命似乎在這一瞬間毫無縫隙地融為一體。
平穩的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加快,朝閩眼底的紅色燃燒而起,他發現自己興奮了。一時間無法控制,那種黑暗的力量從葉宇那裡爆烈地湧出來,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歸本體。
這些黑暗的力量興奮地進入到他的經脈裡,帶來一種自虐的痛感。隨之而來的是滿足,過於龐大的力量被他快速吸收完畢,一顆水滴形狀的紅痣突然出現在他眉中央,這是他力量充盈的時候的樣子。
朝閩停止自己吸收力量的動作,嘴卻沒有挪開,他輕輕的,似乎含著什麼易碎的東西用舌頭去舔舐葉宇的唇瓣。真是一種很溫暖的感覺,朝閩第一次發現人的溫度竟然會這麼舒適。
當然他很快就抬起頭離開葉宇身邊,因為眯著而顯得狹長的眼睛冷冷地看著這個待宰的青年,手指摸一下自己的嘴唇,上面還留有對方的氣息,這種感覺是那麼怪異而陌生。
朝閩沉思地站了一會,才轉身,就看到一個戴著面具,身體頎長,穿著闊腿褲,腰間別著笛子的男人站在他身邊。
「尊上。」別著笛子的男人尊敬地半跪著低聲叫喚,接著站起身,將一件衣服披到朝閩的身上。
朝閩理所當然地讓人伺候著穿好衣服,他轉頭看向窗外,對自己的屬下散漫地說:「你在這裡守著。」
「是。」他低頭回答,等到抬起頭時,朝閩早已經不在這個房間裡。他站起身,沉默地站了一會,霎時閃身出現在葉宇身邊。葉宇依舊睡得跟死豬一樣,就是屋子塌了他都醒不過來。
男人看了他半餉,手指甲鑽出一根尖銳的銀針驟然襲向葉宇的喉嚨處,到針尖要碰到喉結的最後一刻,突然停止,針尖下就是葉宇睡覺微微顫動的喉嚨。等了好一會,葉宇還在睡覺,一點都沒有醒過來的樣子,面具男沉默地將針收回來。接著一屁股坐到地上,背對著睡著的葉宇,警惕地盯著窗外,面具下是抽搐的嘴角,嘟囔著:「為什麼尊上會看上這種傻瓜。」
余霖低聲咳嗽一下,他捂著胸口快速地在深夜的老林裡奔跑。每一棵樹枝都變成他腳下的路,在不知情的鳥獸眼裡,他就是夜間飛行的大型鷹隼。
因為黑夜難以辨別方向,余霖只得快速停下站在樹枝頂端,從袖口裡滑出一個會轉動小圓盤,看著上面指針轉動的方向而改變自己的目的地。
這個東西里有一道朝閩的真氣,是門內長老在被朝閩打傷時,逃回門裡在最後的死亡時刻用僅剩下的內力逼出來的。有這個圓盤,他就可以鎖定朝閩的力量,洞仙派的葉宇。
這個玩意對朝閩是沒有用的,因為朝閩能感應到有人在鎖定他,他可以輕而易舉地隱藏自己的力量,或者……直接找上來殺了他。
看清楚方向後,他再次不顧傷勢往前跳躍,葉宇必須快點殺掉,要是他落到朝閩手裡後果不堪設想。
余霖突然停止往前疾奔的身形,他警惕地四望,有一股很陰冷的感覺爬上他的背脊。他打小就對別人的殺意很敏感,這是一種野獸般的天賦,可能跟他自小就生活在大森林裡的經歷有關係。
來的人……很強。
余霖食中兩指合併往後蹭到後背上的劍柄,劍發出一聲響亮的輕吟,在黑暗裡閃出一道流星般的光亮。他一個回身下蹲,劍抬前指,腳踩著搖搖欲墜的纖柔枝葉,在十幾米高的大樹上,擺出門內防禦最高的劍招——圓龍。
前方樹上出現一個身影,安靜地站立在樹枝上,穩如泰山又靜默如鬼。
一瞬間回神,他清楚來的人是誰,是朝閩。
朝閩雙手自然地垂落著,他戴著面具,只餘眼睛在外,黑瞳裡中央一點殷紅。他的聲音很懶,懶得透露出某種不在意的感覺。
「余霖,雪融最優秀的弟子嗎?」
余霖咬緊牙關,一層冷汗從後背滲出,「不敢當,久聞前輩大名,不知今日有何指教。」就算朝閩是崑崙門最大的敵人,可是還沒有真正開戰,他師父沒有給出任務,他是不會輕易豁出命一劍刺出去的。
只有一劍,對,他平生全部功力的一劍。然後他就會死,因為他跟朝閩不是同一個級別的對手。
「我為什麼要指教你。」朝閩平淡地說,他突然笑了聲,「我只想殺了你。」
余霖一劍回防還沒來得及完成,就聽到這句話——我只想殺了你。這句話不斷擴大,在他耳朵裡,鑽入到他的大腦中迴響。一股恐怖的力量擊碎他的防禦,衝破他的經脈,他一口鮮血痛苦地嘔出來,噴到劍上。
接著他就感受到脖子一陣冰涼,一隻白皙的手掌輕鬆地抓住他的脖頸將他提起來,他全身無力,視如生命的劍掉落到樹下去。
「聽好了,回去告訴雪融那個老不死,我會去拜訪他,到時候血洗崑崙門。」
朝閩溫柔地在他耳邊說,然後手一甩將余霖扔到樹下去。另一隻手裡拿著屬於余霖的圓盤,朝閩慢慢合上手掌,不屑地說:「彫蟲小技。」話還未完,人已經消失。
余霖被摔到全身經脈劇痛,他又接連嘔出好幾口血,感覺身體到達極限,一隻腳踩在生命的臨終點上。然後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困難地爬到落劍的地方,伸手緊緊抓住自己的劍,才松一口氣繼續吐血,邊吐血邊摸著劍大聲吟道:「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好詩,實在是好詩啊。
朝閩回去的時候,屋內只有一盞孤燈在等待,不用他命令守在這裡的人自動消失得很徹底。他走到葉宇旁邊,陰暗的眼眸裡那抹淒厲的紅色冷酷得可怕。慢慢的,他低下頭,黑如墨的長發垂落到葉宇身上。雪白的手指溫柔地點在葉宇的胸膛上,他在沉思,以一種怪異的思維方式在衡量這個承載他力量的青年值不值得殺。
他看起來……很順眼。
應該是力量的原因,他對擁有自己力量的葉宇總是有一種可怕偏執的貪婪感覺,還有親近感。
還有,很蠢。
從來沒有見過蠢成這樣的傢伙,心若稚子,不成大器。
手指已經從胸膛,輕輕地滑到喉嚨,溫熱的血液在這個身體裡湧動著,彷彿在呼喚朝閩快點劃破那點脆弱不堪的皮膚,讓那股龐大的力量湧出來。
朝閩突然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在成年的他身上看到這種笑容簡直是可怕。然後他伸出的手指已經快速點下葉宇的穴道,解開他身上的禁錮。
葉宇猛然間就驚醒,他剛才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夢到被人用鎖鏈死死捆住,然後一隻好大的蜘蛛精爬過來咬他的嘴巴。
太恐怖了,被吃從臉吃起,這是要他毀容的節奏。他摸摸嘴角的口水,從躺椅一躍而起,跑到床邊,看到小鬼規規矩矩地平躺著睡覺。他頗具老媽子的個性,用手背摸摸自己的額頭,再摸摸小鬼的額頭,覺得他的溫度怎麼有點低。
「退燒了。」葉宇喃喃自語,然後伸手將被子壓得更加結實,就擔心這個小鬼會冷到。看到窗開著,又打個哈欠地去關窗。然後繼續躺回椅子上,翻個身椅子再次發出慘嚎,他心安理得地念叨,「幸好退燒了,不然我又得半夜三更背著他去敲庸醫的門。」
而蹲在窗子外面,一棵歪脖子樹上的笛子男人,雙手抱著尊上變回少年時期後不能穿的成人服裝,默默地守著夜。
這個夜真是漫長。笛子男人想。
這個叫葉宇的劍修真蠢。笛子男人繼續想。
尊上怎麼還不殺了這種傻子。笛子男人陷入到可怕的八卦疑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