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不松手
雪融伸出手指輕劃過長劍,他心如古井,面無表情地看向對面那艘可憐的小船,目光與朝閩對上,在對方眼裡看到一種殺戮的黑暗氣息。
「師傅?」余霖不解地低聲詢問,「葉宇並沒有入魔,而且我總覺得他一無所知。」他在幾年前曾經在某個宗師的大壽上看到過猶帶稚氣的葉宇。他們擦肩而過,但是那時候的葉宇氣質凜然,如一把沒有入鞘的利刃,凜然剛直。而現在的葉宇,簡直是不同的兩個人。
難道植入種子後,人也會性情大變嗎?
「無論他現在變成怎麼樣,都逃不過一個死字,雖然我不明白朝閩為何還留著他,但他的命運一開始就已經注定。」無論是種子成功發芽被朝閩掏出來,還是在種子沒來得及發芽被他們幹掉,葉宇根本沒有任何活下去的機會。
雪融無情地給葉宇下結論,對他來說朝閩直接找上門來挑釁這種事情他已經不想忍耐。
無論是朝閩還是葉宇,都一起殺了吧。
余霖看著自己修絕情劍已經修到六親不認的師傅,只能默默地退開。而他師傅抬手又是一道劍氣劃出去,這次不同剛才的試探,而是毫不留手的大招,看來雪融是打算先將葉宇分屍再正面對上朝閩。
劍意掠空裂氣,足有割開瀑布崩開山石的力量。
而重傷的葉宇在對方抬劍的那一瞬間就驚醒,他現在可沒有空去想對方為什麼一上來就要殺他。求生本能催生他體內的極限潛能,來自丹田的真氣席捲而上,裹挾著幾絲黑氣沖刷過他全身筋脈,讓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恢復行動力。
在對方的劍意到來之前,掙脫過劍意壓迫,葉宇旋身抱住朝閩,在劍意已經削到船板前立刻跳入急湍的水流中。冰冷的巨大水流連成噸的石頭都能拖下山崖,更別提只是抱著一個小鬼的標準身材成年男性,一入水葉宇就知道不妙,這水比在船上看起來還要驚險。
水面上那艘小船已經被劍氣劈成碎片全散飛四處,一塊碎木直直插入水裡,差點將葉宇半顆腦袋給削沒了。他好不容易避開,卻被水流壓得連頭都冒不出來,一頓頭昏腦脹,還記得死死抓著小鬼的手,擔心一鬆手小鬼就被水流帶走。
葉宇驚心膽顫地順著水流往前,突然覺得身體有一種滯空感覺,類似一腳踩空的虛無。他立刻反應回來是被衝到瀑布前,反手劍一揮,奮力往瀑布水流上的石頭插過去,可惜胸口的傷口帶走他大量的力氣,手腳虛軟的情況下,第一次劍竟然插不進石縫,整個人連帶抓著的小鬼被水流衝下山崖。
葉宇差點就放棄,他丹田裡空蕩蕩的,手上的力量完全使不出來,瀑布水砸下來的時候就跟鋼筋水泥一樣結實。
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多苦頭,作為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無所事事的技術宅從來沒有想過穿越這種玩意說來就來。就算來了,他也以為努力點就可以活下去,可是從穿越來的第一天開始就沒有好事發生,誓言符,神經病,孤獨一人,還有面臨死亡。
葉宇表示,這次穿越他虧大了,就算不霸氣側漏擁盡後宮,也至少告訴他……為什麼一出門就有人要殺他,殺他也就算了,就沒有一個人說、原、因!
這才是葉宇最憤怒的地方,死得不明不白憋屈得讓他要發瘋。
就這麼莫名其妙,不明不白就死翹翹的結局簡直就是開玩笑,葉宇滿眼血絲,手裡的劍刃反射出殘酷的瀑布水光,這種光亮如同死神的鐮刀在斷絕他所有的生機。
而他另一隻手上還牢牢抓著小鬼的手腕,死都不放鬆,就像是要將這可憐的十幾歲少年一起拉下地獄。
瀑布千軍萬馬般的水流力量將他砸下崖,葉宇根本沒有機會將劍戳入濕滑的石頭中,他的力氣不夠,除非鬆手放開朝閩,還有一線生機。但是葉宇知道他不可能鬆手,朝閩是他來到異世後唯一認識的人,甚至,他將這個不善言辭(……)靦腆可愛(……)的孩子當成親人。
有這個孩子的存在,他才有點在這個坑爹的鬼世界活下去的真實感。
至少只有小鬼是無害的,只有他是無害的!
如果單手無法破開石縫,那麼…
瀕臨死亡的絕境激發出葉宇所有的潛能,他髮指眥裂,千鈞一髮之際伸出腳猛力蹬向瀑布水流中某塊突出的石塊,在攜帶一個人的情況下,艱難地運用輕功脫離衝擊力巨大的瀑布水流。
整個人脫離開往下傾瀉的白色水流後,如同奮翅高飛的鷹隼,在高空驟然滯留。手裡的劍抬高往後,像是在擲出一根尖銳的槍,將劍往腳下幾十米的地方,奮力扔出去。
這股力量帶著鋒利的青竹劍,破開水汽,水流,石頭,劍身竟然半數插入崖中央山石裡。
過度動用體內力量的後果是氣息大亂,破裂的內臟雪上加霜,筋脈接近衰竭。可是葉宇知道自己還沒有脫離險境,轉眼人就往下墜落幾十米,任何猶豫都會讓他錯過青竹劍。他拉住朝閩,強行提氣縱身,伸腳踩上橫插在石頭上的利劍,順著這股停滯的力量,手收回,將朝閩緊緊抱回自己懷裡。
剛剛在青竹劍上站穩,一口鮮血就在葉宇口裡噴出來,他受傷過重,油盡燈枯。而且還沒有真正脫離險境,他為了穩住身體幾乎是蹲在劍身上,隨時會被瀑布再次沖刷下去。
「不要看……」擔心未成年看到暴力場面不利於成長,葉宇虛弱地按住朝閩的背部,輕聲安慰他,雙手顫抖得幾乎抱不住懷抱中的少年。
朝閩從頭到尾都沒有使出任何力氣,彷彿故意一樣,想看看這個青年會做到什麼地步。與其說朝閩相信葉宇會豁出命地保護他,不如說他用一種扭曲而陰暗的心情,在冷漠地觀察這個敢隨便說出保護承諾的弱者。
不自量力,朝閩陰冷地斜眼看著青年的線條優美的下巴,血跡被水流沖刷成淡粉色,轉眼消失。人性總是自私的,他在等待,等待葉宇什麼時候會鬆手自己逃命。
葉宇蹲在青竹上,頭髮濕漉漉地披在身後,眼睛幾乎睜不開地往上看,睫毛上的水珠不斷滾落下來。他看到那個拿著劍的白髮男人一臉平靜地俯視而下,那種冰雪無情的眼神,看葉宇跟在看死物一樣。
白髮男人如神,冷冽而殘酷地撫摸著手裡的劍,他無需審判,抬手就能要葉宇的命。
葉宇幾乎在一秒內確定,這個男人殺人根本不需要理由,他殺了就殺了,心冷劍寒,看不到一絲熱氣。
可就算如此,他還是奮力一搏,他還沒有活夠是一回事,重要的是懷抱裡的少年,沒法履行約定找到他家人,卻讓他連命都搭上。
「我跟你什麼仇?」葉宇嗓子嘶啞,聲音帶著虛弱的破碎感對上面那個白髮神經病說。要殺人至少給個說法。
白髮神經病淡淡地撇了他一眼,彷彿他只是無足輕重的小蟲子,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費時間,可是轉瞬他眼神又變了,不知道在猶豫什麼,眼裡掠過幾絲淡淡的憐憫,似乎葉宇那種堅毅狼狽的神態讓他退讓一步。而下一秒,葉宇聽到他開口,他真是寧願戳聾自己的耳朵,也不想聽這二百五說的是什麼鬼話。
雪融冷漠地說:「想要回頭,就鬆開手,將你的懷裡的人扔下去。」他決定給葉宇一次機會,就當是還了綠瀟子當年對他指點的情誼。
我□□大爺,葉宇終於忍粗口忍到再次嘔血的地步,這神經病就是個殘忍的變態。變態也就算了,這神經病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鬆手,將我扔下去。」
「做夢,死都不松手。」
葉宇氣得滿嘴是血地朝上面那個白髮早衰男大吼,吼完才發現那神經病根本沒有開口,連眼神都懶得分給他了。耳邊瀑布轟隆隆,後知後覺才發現聲音來自耳邊。
朝閩將將頭擱在葉宇肩膀上,冰冷的瀑布水流從他的頭髮流進眼睛裡,盛滿水的眼瞳黑得可怕,也冷得可怕。他一字一句地在葉宇耳邊蠱惑道:「鬆開你的手,你就能活下去。」彷彿惡魔的誓言,甜美到不可思議。
葉宇已經走到絕路,他的心跳,脈搏,肌肉都虛弱得不可思議。朝閩知道人體達到哪個程度就開始受不了,為了活下去身體會更加貪婪地抓住任何一絲機會,任何人都無法逃脫這種生存的誘惑,所以可以犧牲所有東西,露出醜陋的真面目。
小鬼……葉宇眼眶都濕潤了。真是感動得一塌糊塗,他露出一張哭臉,原來是小鬼讓他鬆手,葉宇覺得小鬼真是太有情有義了,現在這種情況還想犧牲自己,果然這段時間沒有白養他。
二貨宅男心滿滿的正義感溢出來,他沒有力氣去看朝閩擱在他肩膀上的臉,所以完全看不到朝閩那種陰暗到病態的表情。
「待會,你要自己學會游泳。」葉宇顫抖著聲音說,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導致每個出口的字都在折磨脆弱的聲帶。劍已經快要站不住,腳因為過於用力而不小心踩著劍刃,割破布鞋,在腳底留下一道傷痕。
朝閩的表情一頓,平靜的黑瞳似乎被水流衝過起了漣漪。
葉宇用力地抱住朝閩,將他更深得藏在自己並不強壯的懷抱中。他臉色慘白,在透明的水流中,俊美的臉孔冷肅無比,連嘴唇都失去血色。
感受到葉宇的力氣,朝閩抬眼看向他的側臉,剛好聽到他的低語,「我不松手,死都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