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萬家
見允之眼神晦暗心情不妙,祝康成有意把話引開,說:「聽剛剛那一番描述,我看那徐家小子倒是個有趣膽大的。」
「怎有趣膽大了?」路允之心裏承了祝康成的好意,順著話問道,專門過問過徐家的事後,二人已知這叫徐北的少年不過是普通的莊戶人家出身,老實本分,反而是他的弟弟,雖然不是親生的,但自幼就得了個聰慧的名聲。
路允之得知後也覺得那對枉死的夫婦是個厚道人,並沒有因為次子是抱來的而有絲毫苛待,而是更加看重,早早送入了學堂,自己的長子卻識不了幾個大字,讓人見了還以為這次子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
祝康成掰著指頭數起來:「聽說這徐家長子是個憨直的人,可這樣的人竟敢忤逆長輩,領了弟弟單獨出去討生活,原以為會是個死板的性子,只知道守著鄉間的田地過活,哪料到竟幹出賣了地的事情,來到鎮上做起了小本生意,可見是個頭腦靈活不拘泥於世俗偏見之人。」
從上坡村回來的人也說過,鄉間對徐北兄弟的做法大多持不贊同的看法,覺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要是外面的錢那麼好掙,莊戶人家早就跑出去了,當然,徐家大房那邊也沒落到好名聲,不是做祖母的偏心苛待,也不會逼得親孫子賣地過活。可祝康成卻不這麼認為,這徐家兄弟真要守在鄉間才沒有出路,好在還知道變通。
「你看他來到這小鎮才幾日,就得了那跑船大漢的好感,屢次出手相助維護,可見這小子也是頗有手段的,怎麼看都不像是那些莊戶人家口中的憨直的少年,而像是見識過些世面的。」這倒讓祝康成有些看不明白了。
「為何這般說?許是那人見這兄弟二人孤苦,心生憐惜才加以照顧。」路允之不解道,他與祝康成職責不同,所以對一些事情的了解得不及後者詳細。
祝康成笑道:「你是不知那大漢的身份來曆,如他們這般常在外行走刀口上舔血的人,又怎會輕易生出憐惜同情之心,否則怎不見他去幫助碼頭上的其他窮苦人。」碼頭上也有來自周圍農村的百姓前來做搬運工,辛苦勞作一天下來能得十幾個大錢,對於現今的狀況已算不錯的收入了,這些人中,還有那年齡不及徐北的瘦弱少年。
「那大漢是什麼來曆?」路允之倒是奇了,他不如祝康成接觸的三教九流的人物多,雖然後者有時表現得吊兒郎當不正經,但不得不承認,在識人方面自己有時不及康成,不過以他的身份,也無需接觸這些底層的人物,當日在路家生活再艱難,但那也是富貴之家。
「這人早年在道上可是個狠角色,只不過後來得罪了一個貴人,不得已投靠了萬家門下,收起了一身的暴戾氣息,替萬家張羅這河運上的買賣。現如今他的性情變了許多,想必當年那些人再見到他也認不出來了。」祝康成起初不過是覺得這叫張猛的身邊的人,並不像普通的跑船的漢子,這才讓人略微查了一下,也算是有意外的收獲吧。
「萬家?是那個萬家?」路允之睜大了眼睛。
祝康成肯定地點點頭:「是那個萬家,除了這個萬家,還有誰家能將生意做遍這大江南北的,這萬家的當家人也是好本事,在兩邊都有顏面,而且誰也不得罪,狡猾得很,眼裏只認得銀子。」
路允之雖不大管俗務,可這萬家的大名也是知曉的,甚至有些佩服這當家人的手段,既能哄得朝廷那邊的太後,又能讓定北王許他出入北地,這些年下來,萬家恐怕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他不禁喃喃道:「如果四公子能將萬家爭取過來,何愁……」何愁大事不成,不過這話不需要從他口中說出來,當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四公子肯定比他看得更明白,如果能爭取過來,四公子早就下手了。
「所以我才好奇徐北這小子怎會入了那大漢的眼,看他今日一番行事才明白,這小子當斷則斷,行事毫不拖泥帶水,就這脾氣,不說那大漢了,就是我也覺得很有意思,哈哈……」祝康成笑道。
路允之從之前的思索中回神,白了祝康成一眼,知道這人看不上迂腐的書呆子,嫌棄他們教條刻板,成天只知道搖頭晃腦指手劃腳,想想自己能跟他成為朋友,也是托了四公子的福,否則自己也是在被他嫌棄的行列中。
&&&
入夜,坐在床上的徐北手裏憑空出現一個錢匣子,正是來自隨他而來的儲物空間裏,打開匣子清點了一下,統共不足十五兩的身家,雖說這段時間靠小食攤掙到了些錢,可在鎮上開銷也不小,租房,置辦小食攤,吃飯,還有敏慶需要的紙墨,都是筆不小的開支。
尤其是紙墨,想到這古人讀書的花費,徐北也不得不乍舌,也難怪這古代讀書人少又精貴,這可不是普通人家供得起的。自從來到鎮上後,他就極少看到敏慶練大字了,起初沒放在心上,可今天請張大哥他們吃飯時,他們居然還一起湊份子送了份禮,說來簡單,只是一刀紙還有一支好筆,可敏慶眼裏流露出的喜意才讓馬虎大意的他猛然醒悟,可不是,這些應該才是他和敏慶開支中最大的一部分,可敏慶顧及著家中的錢財沒主動開口,而他見敏慶想開後也日日苦讀,就以為萬事大吉了。
徐北拍拍自己的腦袋,以後可不能再疏忽了,看到敏慶屋裏燈還亮著,徐北收起錢匣子從床上下來,踩著鞋就叭嗒叭嗒地走過去。
就著油燈的光亮讀書的徐敏慶抬頭看向房門:「大哥,你還沒睡?」
徐北走進屋裏摸了一把他的腦袋:「你不也沒睡,晚上還是少看些書,省得把眼睛給熬壞了。」懷疑地瞅瞅敏慶,書呆子給他的感覺是小四眼,可這古代沒有眼鏡這玩意兒,要不然他這便宜弟弟戴上一副眼鏡,肯定是斯文極了,而且是真斯文,可不像上輩子公司裏的那位斯文敗類。
「知道了,大哥,你在看什麼?我臉上有什麼嗎?」徐敏慶看大哥一直盯著自己的臉看,摸了摸自己的臉,莫非臉上沾上什麼髒東西了?
徐北嘿嘿傻樂了一下,才不會告訴敏慶自己在想些什麼,擺擺手說:「沒有,你看書吧,給我張紙,我要寫點東西,等寫好後敏慶你幫我重抄一遍。」
「好吧。」想到大哥寫的字,徐敏慶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自從離開上坡村後,大哥一力擔起了他們兄弟兩人的生計,讓他以為大哥無所不能,沒有什麼能打倒大哥的,可等到大哥湊到他身邊,拿了廚房裏的木炭在紙上寫些什麼的時候,徐敏慶忍笑忍得很辛苦,那一個個字,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讓他想起以前教大哥寫字的時候,大哥總是沒耐心,說還不如去田忙活呢。
看大哥拿起自制的用舊布包著的炭筆,很正經地坐在桌前,用怪異的姿勢寫字時,徐敏慶忍不住問:「大哥,你要寫什麼?要不你說我來幫你寫?」
徐北沒留意到自己的弟弟正在腹誹自己慘不忍睹的字,一面在紙上劃著什麼一面頭也不抬地說:「不用了,我一邊想一邊寫,寫好了再給你,乖,你看你的吧。」
徐敏慶抽了抽嘴角,大哥明明只比自己大了三歲,看這模樣倒是像將自己當孩子哄了,不過長兄如父,爹娘又不在了,大哥的做法也算不得錯,徐敏慶只得將注意力重又集中在自己面前的書上。
寫寫劃劃,近兩刻鍾徐北才完成自己浩大的功程,又從頭至尾看了一遍,才滿意地點點頭,抬頭看向敏慶,招手叫他過來。
徐敏慶也好奇大哥寫了什麼,走過去低頭一看,有了上次的鍛煉,勉強能將大哥寫的字認出個大概,不由奇道:「這不是那一味醬料的配方嗎?下面的又是什麼?大哥你寫這些做什麼?」
「用來換銀子,你甭管了,幫我抄個幾份,我有用。放心,如果事情能成,我們也不用再待在這鎮上了,雖然今天把那兩個徐家人教訓了一頓,可總待在一個鎮上免不了還有碰頭的時候,徐家也不止她們兩人,還有上坡村的那些村人,誰知道還會不會生出什麼事,還不如趁早搬去縣城,你也好進書院裏念書去。」徐北稍稍解釋了一下。
他一個大老爺們,其實不耐煩跟婆娘們嘰嘰歪歪的,所以上輩子就幹脆利落地輟學出去闖蕩世界了,上輩子那些人好歹還跟他是有血緣關系的親人,這輩子,對徐家人卻沒多少感情可言,還是少見為妙,否則今天樹立起來的委曲形象也會被一點點地消磨掉,畢竟不管怎麼說自己也是個小輩,而且人單力薄,有時謊話說多了在別人眼中也會變成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