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徐北在灩州城逗留了兩日,可這兩日裏沒一刻停歇,做著搬運工的工作,連灩州城也沒有時間遊玩。
「大人,」一個傳訊官飛奔而來,「王爺那邊來人催糧了,這可如何是好?」
「正巧,我剛巧想要派人將軍糧送去王爺那邊,你們就來人了。來人啊,去看看糧食有沒有裝好車呢?」身著官服的人揚聲問自己的手下。
「大人,」外面跑進來一人,「都裝好車了,就等著出發送邊關去。」
官老爺欣喜地拉著傳訊官一起走出去,等那傳訊官看到堆得高高的一車車糧食時,不敢置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沒錯,真的是糧食,驚喜道:「大人,這……」
「知道,這些都是糧食,趕緊的給王爺送去,路上可得保護好了,別讓人給搶了去。」
「哎哎,知道了!」
等運糧隊離開後,才有人走到官老爺身邊,壓低聲音問:「大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之前糧倉都空了的,怎會突然一夜之間又填滿了?」
那官老爺神秘兮兮地看了手下一眼,擺擺手什麼也沒說,然而正是他這副神秘莫測的姿態越發讓人猜疑,以至於幾日過去後,暗中竟悄悄流傳開一則傳言,王爺乃是得天相助,老天爺派神仙下凡給王爺送來了糧食,所以王爺和定北軍定能大敗外族再次凱旋。
官老爺其實自己也是一頭霧水,他不過是照著四公子的吩咐辦事,真正神機妙算的乃是遠在京城的四公子,對於私下的傳言不僅未加阻止甚至還從後推了一把。
糧食送去邊關的時候,遠在京城的四公子也收到了一封信,看完後將信投入火盆中,四公子臉上露出了輕松的笑容,有徐北這樣的人站在他們一方,父王不是得天相助又是什麼?
「公子,難道是糧食已經送到了?」路允之驚喜問道,除了這件事他想不出還有什麼能讓公子現出如此輕松的姿態,就連林神醫宣布公子體內的舊毒盡數拔除也未讓公子這般神態。
「不錯。」四公子未隱瞞,提筆在身前雪白的紙上寫下兩個大字。
互市。
當糧食得到解決後,四公子將心神放到了另一件早想實施卻一直卡在朝廷手裏的事情上,這次打了朝廷一個措手不及,正好可以趁這個混亂之機提出開設互市,將筆放下時,四公子連徐北該安放在哪一個位置上都考慮好了。
四公子抱著暖爐走到窗前向外面看去,雖然看不到京城的景色,卻能在心裏描繪出現在的京城是何種模樣,京中的權貴以及皇室貴胄,要不是在附庸風雅就是在尋歡享樂,又或者在謀算金鑾殿上的那張位子,又有誰會想到邊關的將士在用自己的性命換取關內百姓的安危,又有誰會想到在京城貴族煮酒賞景的時候,南方遭災的州府百姓餓死在路上。
路允之出去了一圈又回來,走到四公子身邊說:「公子,九少又讓人送了藥進來。」
「有勞他了,替我說聲謝謝。」四公子轉回身看到桌上擺放的藥材,低笑出聲,他心裏也有些惋惜,離得近了,反而不得相見,那個如火一樣熱情的少年,讓他覺得活著是件多麼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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磺州城,馬總兵府邸。
「老爺,大少爺和舅老爺已經抬進府了。」管家戰戰驚驚地過來稟報。
書房裏傳來冷哼聲,接著大步走出一個約莫四五十歲的男子:「不爭氣的東西,一家子人居然也鬧出這樣的笑話讓別人看!」他辛苦在前面打拼,可家裏的人倒好,一個個等不及地扯他的後腿,一個是他的親兒子,一個是他的妻弟,居然在灩州城外自家人打了起來,連客棧都倒塌了,鬧得連灩州城裏的權貴都在笑話他這張老臉。
之前還打得眼紅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的兩人,現在卻安置在一個院子裏,下人來來往往忙碌不停,城裏知名的大夫都被請了過來,原本因壽宴將至的喜慶氣氛,也蒙上了層黯淡之色。
院子裏跪著兩排人,各居一方,臉上身上都帶著傷,看到老爺出現,這些人才後悔起來,平時打了其他的人哪怕是王府裏的人也能尋借口,可誰能想到這次揍的是前來給老爺做壽的大少爺。
「老爺來了。」下人通報。
一個美貌婦人被丫鬟扶著走了出來,哭得好不傷心:「老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贇兒和成兒怎自己人打了起來,」要是換了旁人,不管傷的是贇兒還是成兒,她都絕不讓那家人有好日子過,可眼下傷了哪一個她都舍不得,這不是挖她的心和肝嗎?「老爺,得好好審審跟著的下人,是不是受了誰的指使,否則贇兒和成兒都是那麼懂事的孩子,怎會互相打起來?」
在蔣夫人心裏,自己的孩子是沒錯的,有錯的肯定是別人,現在弟弟和兒子都躺在床上,有錯的肯定是跟著的下人侍候不周,甚至可能是受了別人的唆使,故意挑撥甥舅之間的關系。
「臉都被他們丟盡了,還哭什麼哭,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不說給我幫把手,還盡扯後腿。」馬總兵沒像往常一樣哄著自己的夫人,反而怒聲呵斥,房內原本在使勁嚎叫叫痛的蔣贇,一聽不好,聲音也弱了下去。
蔣贇也恨呢,他那個外甥平時就不把他這個長輩放在眼裏,盡攛掇著人跟自己作對,現在更是打上自己了,這口氣讓他如何咽得下。
可蔣贇也知道,他能依靠的只有姐姐和姐夫,所以身上的疼痛一分也被他叫成了十分,好借此讓他姐姐多疼惜一下,盡管聲音弱了下去,還是呻、吟不停。
另一邊馬恩成則咬著嘴巴一聲不吭,眼裏卻忍著怒意,同樣,他也把蔣贇給徹底恨上了,離開了京城,他這個舅舅更加囂張跋扈了,仗著他馬家的勢居然對自己也下狠手,是不是哪天把自己給弄死了這馬家的一切都成了他蔣贇的了?
他倒要看看,這次看他被蔣贇傷成這樣,母親還要怎麼個偏心法,是不是連自己親生兒子的性命都不顧了。
「老爺……」蔣夫人抹眼淚的動作都僵住了,自從成親以來,老爺什麼時候這樣呵斥過她,「老爺你這是在怪妾身?」
「那老爺我該怪誰?是怪蔣贇打了成兒的人,還是怪成兒不知事打了他舅舅的人?」馬總兵連屋子都沒進,轉身又踏了出去,但心裏卻是怪上了自己的小舅子,自己的兒子跟小舅子平時是什麼德性,他又會哪裏不知,不過一個在京裏一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也不認為會鬧出什麼事來,偏偏如今是小舅子把自己兒子給打了,不免覺得養了個白眼狼,蔣贇要是懂事又怎會處處跟成兒作對。
「把人帶過來,我要親自過問。」走到院子裏的馬總兵眯著眼看了看跪在那裏的下人,這麼湊巧兩方人打上了,尤其是這種關鍵時候,他也覺出了其中的不對勁,懷疑是有人故意設計壞他的大事。
「老爺……」看馬總兵理也不理自己就走了,蔣夫人更加傷心,聽到屋裏傳來的呻、吟聲也顧不得,連忙轉身進了屋裏,去的不是自己兒子那邊,而是不停叫痛的弟弟那裏,兒子一向懂事,弟弟卻是個不能忍痛的,被打成這樣如何受得了?下意識地就先選擇了弟弟。
「贇兒,哪裏痛?快讓姐姐看看,大夫,我弟弟怎樣了?」蔣夫人看著不停呻、吟的弟弟心疼得直掉眼淚,成兒這會怎這麼不懂事,也不知道讓讓他的舅舅?成兒有祖父母和父母親心疼,可贇兒就只有她一個姐姐了啊。
「姐,好疼啊,弟弟是不是快死了,姐啊,弟弟還沒給蔣家留後呢……」
「贇兒,你要讓姐姐心痛死是不是?大夫,還不快快救治?」
另一邊聽著這姐弟情深的馬恩成,拳頭捏得青筋暴起,原本的傷口又裂了開來,聽著另一邊的哭嚎聲,連下人都覺得夫人做得太過分了,也難怪大少爺會和夫人離心,這次說不得連老爺都會怪上夫人。
等蔣夫人將弟弟那邊安撫好了再過來看兒子,卻被下人告知,兒子挪出了原來的屋子,並且已經歇下睡著了,蔣夫人又去馬總兵那裏,也被告辭馬總兵在處理公務不得打擾。
蔣夫人還不知,她這是被丈夫和兒子都給怨上了。
「大人,不好了……」這日,一人快馬沖進總兵府,跌跌撞撞地跑到馬總兵面前,「大人,蕭世子帶人去了蟒山剿匪。」
「什麼?!蕭諍那小子不是在邊關被拖著?怎沒人告訴我那小子帶了兵馬去了蟒山?蟒山情形如何了?」馬總兵失聲問道。
「大人,已有捷報傳出來,不僅剿了匪窩,還收繳了匪窩裏的糧食,世子帶了人在派糧。」
馬總兵一口老血噴出,跌坐在椅子上,瞬間像是老了十歲。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原本要借助壽宴拉攏一批勢力,此刻卻有不少人觀望起來,蕭王府的形勢似乎並不像私底下流傳的那樣糟糕,只看此次邊關的戰事結果如何再作判斷。
徐北聽到這個消息時人已經進了磺州城,一再求證道:「真的是蕭世子帶兵剿了匪?全部給剿殺了?」
「你沒聽錯,全部給剿了!奶奶個熊的,姓馬的剿了多少次都沒剿光,世子只帶了次兵就給剿完了,可見這姓馬的占著窩盡不幹人事。都在說那匪窩裏剿出不少糧食還有兵器,這還都在姓馬的眼皮子底下呢,怎麼給運送過去的,姓馬的無能到了極點,說不得就是官匪沆瀣一氣,把咱老百姓跟定北王當傻子耍呢。」老邱憤憤然罵道。
徐北冷冷道:「可不是當傻子耍呢,今年秋天我們這邊可旱著呢,那匪窩裏哪裏來的糧食?要不是有人運送過去怎可能?我算是看出來了,那裏根本就是個官匪窩,專門坑老百姓的,世子這匪剿得好,也算替我們出了口惡氣。」
老邱知道他心裏不爽,拍拍他的肩權作安慰,薑平回來也有幾日了私底下了解了一下自己未來主子的情況,也知道他雙親是死在了什麼人手裏,心道這仇也算是報了一半了,至於剩下的另一半,當然是拿人頭去邀功的某人了。
三人走在磺州街頭,看看路兩邊的狀況,徐北皺眉頭說:「這裏比起灩州差得多了,一個個臉上都是菜色,估計都是吃不飽的,兩旁的街鋪都關了不少。哼,那姓馬的這種時候倒有心情辦什麼壽宴,我現在算是明白什麼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了。」
老邱也說:「這邊的官員大多跟姓馬的穿了一條褲子,估計寧肯將糧食給藏得發黴了也不願意拿出來,秋天那會兒派的糧食估計都快吃得差不多了,鋪子裏的糧價也不知漲到什麼程度了,老百姓還吃得起飯?」
等三人來到北街,這裏的情形更加蕭條,守在店裏的錢掌櫃看到東家終於來了,恨不得撲上來,眼淚汪汪地指著空空的鋪子說:「東家,你再不來我都要關上鋪子走人了,一顆糧食都沒有了,現在就算有銀子也沒地方買到糧食了,別的鋪子裏糧米都賣出天價了!」
汪管事接到信也趕了過來,跟徐北是前後腳進了鋪子,看到徐北平安歸來,身邊又跟了個薑平,一顆心放回了原位:「回來就好,你這掌櫃這幾天可快愁得頭發都掉光了,哈哈,我就跟他說讓他別擔心,也不用擔心賬上的銀子花光了,左右等小東家回來,這鋪子裏的糧食就能解決了。」
看到熟人徐北心情也好多了,笑道:「錢掌櫃放心吧,來的路上不是都聽說了世子剿了批糧食正在派糧呢,再等等我就給你把糧食給弄來。」要是這裏不是在姓馬的眼皮子底下,他從灩州城過來時就順便把糧食給裝車上了,還不是擔心城門都沒進就讓人把糧食給收了去,「趕緊地把鋪子給關了歇上幾天,放心,我不扣你工錢的。」
錢掌櫃攤上這麼個東家真是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只得道:「好吧,那小的就歇上幾天,等東家什麼把糧食弄到再來。」
徐北幹笑,得趕緊把糧食給弄來才行,等到錢掌櫃離開,才對汪管事說:「汪管事應該能弄到糧的吧。」可憐他從京城運了那麼些糧食,一點都沒給自己留,現在弄得鋪子都開不下去了。
汪管事笑道:「好吧,我來想辦法,過兩天給你運來,也是現在上面不缺糧了,我才有辦法。」他只知道徐北去了趟京城,似乎跟借糧一事有關,隱約聽到灩州那邊的一些消息,心知只怕和徐北有著幹系,他覺得自己還是小看了這位兄弟,竟能將這樣的差事給辦好了,就不知道是怎麼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把大批糧食給運來的。
「多謝,改天請汪管事喝酒,我這鋪子就托給你了,我還得趕回康縣去,有事情往康縣遞個信。」
徐北徹底成了甩手掌櫃,把事情一托,自己就拍拍屁股帶著兩人又離開了磺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