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凌晨一點,雙雙進入夢鄉的韓慕坤和李闖被執著而有禮的扣窗聲敲醒——接應的人到了。
李闖迷迷糊糊的下車,第一時間用手去遮擋不遠處刺目的車燈,然後他聽見那個斯文的接應人恭恭敬敬對著韓慕坤叫了聲:“老闆。”
韓慕坤好像微微點了頭,李闖聽見他問:“幾個人過來的?”
然後接應人回答:“算上我,一共四個,備胎和工具也都帶齊了。
後來韓慕坤好像和那人說留一個人給我開車,你帶著其他人把這個車收拾收拾弄回去云云,李闖沒聽太真切,這會兒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新來的車上。極富質感的銀色外殼,流線動人的車身,低調而奢華的車燈,還有隻一眼便不會再忘的帥氣的車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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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韓慕坤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
李闖問他:“你的?”
韓慕坤拉開後車門,並不進,而是把一隻胳膊搭在了車門上,好整以暇的看著李闖:“怎麼,瞧著像借的?”
李闖沒理他,而是徑自繞了車一圈,最後在車後玻璃上發現了“此車姓韓”的鐵證。那是一張已經泛黃了的白紙,不太正的貼在後車窗右上角,因為車裡開著燈,所以破紙上用毛筆書寫的歪歪斜斜的兩個字很清晰——磨合。
用塑料袋拎大力神杯,用搪瓷茶缸喝XO,也就韓慕坤能幹出這暴殄天物的事兒。嘎嘎新的跑車,你配一破紙片兒……你說你好歹弄個打印的呢!
估計是韓慕坤和李闖遲遲沒上車,等在裡面的開車師傅不樂意的,從車窗探出頭來挨個巡視:“你倆要還想繼續吹吹風,兄弟我可走啦。”
韓慕坤先是一愣,繼而笑起來,走過去沒好氣的推了那人一下:“操,怎麼是你小子啊。”
寧雷哀怨的打了個哈欠,半真半假控訴道:“我這不下班晚了想擱咱大廈窩一宿麼,結果就聽老趙那邊忙忙活活的又找備胎又調車,我一想,老闆出事我不能幹坐著啊,這不正是表忠心的時候!”
“滾蛋吧你,想試我新車就直說。”韓慕坤實在太了解這個下屬兼哥們兒了。
寧雷嘿嘿一樂:“反正你也沒開熟呢,我正好幫你磨合磨合。”說完又衝著李闖來了句,“對吧,小譽。”
李闖當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把臉扯疼了才擠出點乾笑:“嗯,呵,呵呵,你叫我喂呀欸呀的就行,呵呵,不用客氣……”
寧雷長了張圓臉,眼睛也是圓圓的,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親切。這會兒一笑,眉眼都擠到一起更是和善得不得了:“上次見面也沒跟你說上幾句話,這一算,都過三個月了。”
李闖想說什麼,可惜被韓慕坤搶了白:“上次沒說話是對的,這回也不用叭叭叭。”說著韓慕坤就把人下屬腦袋給直接塞回了窗戶,又轉身揪過李闖丟進了車裡,一切完畢人韓大爺才巨有派的擠進後座,一關門:“開車。”
寧雷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對著內視鏡裡的韓慕坤調侃:“瞧你緊張的,怕我欺負小朋友嗎?”
“我怕你被他欺負,”韓慕坤沒好氣的把李闖又往另一邊擠了擠,“你別看他現在老實的,那是跟你裝呢。”
李闖拱了半天沒拱動韓大叔,只好認命的往旁邊靠去,沒理會倆人的調侃,他實在是太困了,掙扎著找到個舒服的位置,不一會兒,就去見了周公。
車在路上飛馳,窗關得很嚴,跑車良好的性能讓整個世界聽起來無比安靜。
李闖仰面朝天的呼呼著,微揚的頭偶爾隨著不平的路面顛簸兩下,眉毛輕蹙,不知做到了第幾個夢。
韓慕坤欣賞了兩分鐘,然後躡手躡腳把小孩兒的腦袋弄過來,靠在了自己的肩膀。
十月下旬,S大的運動會轟轟烈烈拉開了前奏曲。
所謂前奏,毫無疑問就是校運會之前的熱身——院運會。
李闖所在的化學系據說是在校運會上打出過名堂的,雖然他們的成績通常需要從後面數,但架不住總有轟動效應。前年是拉拉隊為了給健兒們打氣,連夜制了幾十瓶不純淨的H2也就是氫氣封進易拉罐裡,等第二天需要加油時齊齊點燃,不巧化學院的位置又正好挨著主席台,巨大的爆破聲響把正念著“一百米跑道不算長,運動健兒奔跑忙”的播音員當下就驚的沒了聲兒,據說當時坐她身邊的名譽老校長事後緩了半個月,還覺得耳朵嗡嗡的。去年組委會吸取教訓,把化學院方陣都快安排到操場外面了,而化學院這一次也真爭氣,再沒弄出一點么蛾子,至於個別跑步運動員為了提高成績在鞋裡塞了點碳粉鐵粉以反應產生的熱能加速血液循環卻最終被燙傷,純屬個人行為,並不影響組委會最終授予該院精神文明獎。唯一特別點的就是那一屆的獎狀上多了倆字,精神文明獎變成了創新精神文明獎。
因此這一次校園會,化學院的領導們勢在必得,要乘著精神文明的東風,去追尋更高的榮譽,比如總成績第一名。而這直接的後果,便是院運會如火如荼的張羅起來了,放眼全學校,化學院的運動會都是籌備和安排最早的一個。領導的人才方針很明確,早發掘,早培養,爭大光。
當然,這些都不是化院學子們關心的。當體育委員在各自班級把群眾們動員得慷慨激昂的時候,每個人想的都只是,如何打敗隔壁班。
807全宿舍都報了項目,這是李闖沒想到的。體委動員的時候他本來持觀望態度,卻不想舍友一個個都有了歸宿,當下闖哥就熱血沸騰了,心說平日裡那麼蔫吧的人都能報效班級,他咋可以因為換了個身體就沒覺悟了?所以李闖一咬牙一跺腳,報了自己一直躍躍欲試的一萬米。
這也算李闖的一個心願。以前還在自己身體裡的時候,他的爆發力和速度在班裡甚至學校都是屈指可數的,所以每次運動會,他可以報的兩個單人項目都鐵定是短跑,額外再加幾項接力。他總想嘗試一萬米,可院裡總有那麼兩個牛人,就是衝過了終點線還能拉著院旗繞場再來個三五周並且始終微笑絕對不抽的,因此他這願望也就一直擱淺下來了。
萬米,全班倆名額,一個李闖,一個空缺。闖哥幫趙清譽,把全班又震了。至於為什麼是又,請參考趙清譽同學大一軍訓時“被出櫃”的壯舉。
李闖覺得這是個改善室友關係的好機會。
要擱以前,李闖才懶得管呢,愛誰誰,你看不上大爺大爺我還看不上你呢。可趙清譽這幾個室友吧,李闖還真沒覺出他們怎麼煩人,做實驗的時候該幫襯也幫襯,有時候早上有課沒起來他們也能咳嗽幾聲以表提醒,最多就是頂個死人臉,但這對闖哥來說完全沒有殺傷力嘛,所以李闖打定主意,這些室友,可以處。
報完名的當天晚上,李闖就在宿舍召開了全民非自願會議。他言簡意賅的把自己想法說了,總結起來也就一句話,從明天開始大家一道早起訓練,備戰院運會。
群眾們聽得很認真,但沒人給反應。
話說到這份上,李闖也不藏著掖著了,直接對著另外三個人說:“無論咱之前關係怎麼樣,但大家還得處四年呢,老這麼咯咯愣愣的多難受,有什麼話咱今天就說開,說破無毒嘛。”
最先給回應的是宋紅慶,這人算是三個傢伙裡比較直的了,雖然措辭在李闖看來仍然很婉轉:“你也應該能感覺到,我們不太喜歡你。”
李闖理所當然的點頭:“廢話,喜歡我你們不也是GAY了。”
“不是這個意思,”宋紅慶黑線,糾結半天,才斟酌著繼續,“我的意思是,我們不太會想跟你一起弄這個什麼早……”
“沒事兒啊,我會就行,跑圈壓腿引體向上咱來全套的,有我在,你放心。”
“……”
宋紅慶求助的看王寒,可惜沒對上焦距,後者正在糾結的擦拭眼鏡。
宋紅慶抬頭去看邵小冬,此君一臉茫然。
李闖給了群眾五秒抗議時間,五秒結束,沒聽見聲音那就是默認了,於是他很欣慰:“安心睡,明早六點我叫你們。”
大家仍在默認。
那是十月底的一個傍晚,夕陽從窗口射進來,滿屋子撒上了金色的光芒。
恍惚中,宋紅慶好像看見趙清譽或者說是李闖,慢慢化身成了額頭綁著必勝布條的多啦A夢,然後用那隻只能出錘子而出不了剪刀和布的手攥住了自己的,深情吶喊:為了青春,為了理想,讓我們朝著夕陽奔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