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脅迫
張明羽陡然一僵。
當鐘離提及黎昕的名字的時候,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剛才從夢中醒來的時候,腰側依然隱隱有被觸碰的酥麻感。
他並不知道鐘離究竟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但很明顯對方大概聽到了一些東西,而問題來得令人措手不及。
實際上,張明羽至今都無法確定鐘離把他留在身邊究竟有什麼意義,他很清楚自己留在這裡是為了尋找回到三十一世紀的機會,但鐘離呢?
鐘離留他在身邊又是為了什麼?
最初被俘虜的時候,鐘氏的人只想從他身上逼問關於另一個家族的機密。
雖然張明羽其實並不知情,但他至少還清楚這群人的意圖,明白那不過是個誤會。
然而前一秒還要砍他的手的鐘離後一秒卻驀然把他抱回了家。
後來鐘離以為他是蕭維信的情人的時候,卻執意要把他留在鐘氏,於是當著他的面把kitty送過去。
再往後他們遭遇暗殺,九死一生,張明羽從手術臺上醒來,鐘離卻忽然收斂了所有的喜怒無常,對他變得溫柔到令人顫慄。
這個名叫鐘離的男人究竟在想什麼,仿佛誰也無法看透。
就像此刻,鐘離似乎帶著點兒戲謔地問他黎昕是誰的時候,張明羽卻只能在他眼中看到寒意。
剛才的曖昧氣氛蕩然無存,仿佛他們從未接近過,即便幾秒鐘前還肌膚相親,卻依然身處最遙遠的距離。
黑暗中兩人視線交匯,氣氛猶如膠著一般,張明羽沒有開口的意思,他轉過臉,避開了鐘離的視線。
鐘離眸中冷意愈深,他強硬地迫使張明羽轉回來,只能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地說:“你的智商其實根本就沒問題吧?”
……張明羽在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很想踹鐘離一腳,要知道,他從來都沒說過自己智商有問題!
於是他真的踹了。
張明羽的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被子裡伸出來,一腳朝鐘離身上踹去。
事出意外,鐘離反應只慢了那麼一點,就被狠狠踢了一腳,連續後退幾步,目光變得更加狠戾。
張明羽翻身坐起來,全神戒備地盯著鐘離,比起被按在床上逼問,他不介意打一場。
然而鐘離沒有動,慢慢的,他的眼神放緩下來,看著床上明顯充滿敵意的張明羽,沉聲道:“小羽。”
“小羽。”他說,用不容置疑的語氣,“你的腦子沒有問題,卻對這世界上司空見慣的一切都感到陌生而好奇;你身體結構與大部分人相同,卻擁有幾乎世所罕見的力量;你受傷的恢復速度是正常人的三倍。”
“這些,都不是一個正常人所能表現出來的。那天暗殺現場那些人你留他們一命,就意味著,你的異常會有越來越多人知道。會有很多人疑惑,你到底是誰,從哪裡來?”
鐘離只點出了當時張明羽沒有痛下殺手,卻略過了自己也並沒有做善後反而放過了那群人的事實。
以他的縝密想到要把人滅口再容易不過,然而彼時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放他們離開。
在張明羽展現實力的那一刻,他就在算計,怎樣讓張明羽留在鐘氏——最好是自願,哪怕迫於無奈。
最好的局面,當然是四面楚歌。
風險與機遇並存的一步棋,很符合鐘離賭徒的個性。
此刻,他如寒暄一般淡淡地看著張明羽,“既然走漏了風聲,就算你再強悍也不可能以一敵百,你能依靠的只有鐘氏。”
言下之意,張明羽如果還想要跑,先得想想自己出去以後還留不留得住命在。
他每說一句,張明羽的心就沉一分。
他當然清楚自己身上有太多異常,然而他如果沒有在那場暗殺裡使用感應環裡的武器裝置,再多的異常他們最多也只把他當成一個傻子。不會暴露自己的實力。
然而同樣的,那個傻子就會很可能跟鐘離一起死在那場暗殺裡。
本就是兩難的選擇。
他那時也猶豫過,可希望落空的失望和憤怒讓他有些難以自控,還有鐘離……他不想承認,可也許確實也有那麼一點不想他死在自己面前。
但同樣的,他知道自己於這個時代終究只是個過客。這些二十一世紀的人畢竟與他無仇,他只是偶然介入了他們的生命,張明羽不是鐘離,他不可能隨意收割那些生命。
這是自己種下的因,如今也該自己收下這果。
張明羽忽然明白了臨睡前鐘離對自己說的那句“無論如何,謝謝你”的含義。
原來他一直都在懷疑,他的溫柔,就是懷疑。
他望著鐘離,鐘離也靜靜地看著他,張明羽沒有開口說話,無論是反駁還是別的什麼。
對方的沉默已經給了鐘離答案,他無所謂張明羽是否把妥協說出口,只要能印證自己心中的猜測就足夠。
鐘離不再步步緊逼,只抬手關掉了床頭的小夜燈,在黑暗中他的聲音格外清晰,命令式的語氣。
“從前你為誰賣命我無從插手。你混入鐘氏有什麼目的這些都可以既往不咎。從今以後,你無論生死,都只能在這裡。”
好一會兒,他看見張明羽微微點了點頭。
這讓他有點意外,他以為對方還需要一點時間來考慮、來權衡利弊。
畢竟如果易地而處,被要求的是他鐘離的話,他絕對還要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就算被威脅也不可能輕易應許什麼。
張明羽卻只是猶豫了一下,甚至沒有爭取就輕易地放棄了。
房間裡燈火已被熄滅,溶溶月光從窗簾的縫隙中灑進來,隱隱映照著張明羽的半邊側臉。
他已經躺了回去,轉了個身背對著他,閉上眼睛,明顯拒絕的姿勢,顯然已經不想再繼續與他交談下去。
果然還是太單純了,鐘離想,這樣不諳世事卻擁有毀滅性能力的人,究竟還有幾個?
房間裡還隱隱飄散著情欲過後的淡淡味道,隱隱劍拔弩張的氣氛卻早已將兩位當事人腦中那一段荒誕的親密抹去。
鐘離輕輕走到窗邊,把窗子推開一些,本要離開的腳步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卻又是一轉,回到床沿,竟然掀開被子躺到了張明羽的床上。
張明羽立刻睜開眼,目光清炯,默默地望著鐘離。
鐘離恍若不見,慢條斯理地脫了衣褲,也不換上睡衣,就這麼不著寸縷地躺好,然後淡淡地說:“夜深了,睡吧。”
本就是夏天,夜半依然悶熱,空調開著卻仿佛沒有半點作用,張明羽依然盯著鐘離,見對方完全沒有走開的意思,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他捏著被角,考慮是把鐘離踢到床下去,還是自己下去。而鐘離閉著眼睛,睡得一臉坦然,全然不顧邊上人在想什麼。
張明羽簡直沒有見過這種臉皮厚的變態……唔,等等,好像這房子是鐘離的,這房間也是鐘離的,這床也是鐘離的。
連他自己也剛剛被“賣”給鐘離了,雖然只是權宜之計。
張明羽糾結了好一會兒,看上去像是睡熟了的鐘離忽然睜開眼,伸手把張明羽的腦袋按進枕頭裡,“長得那麼安全怕什麼,乖,快睡。”
“……”
張明羽不知道自己最後到底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再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側過頭,空了的一半床鋪早已涼透,顯然鐘離很早就離開。
昨晚發生的一切如同一個夢中之夢,好像從來都並非真實,窗外陽光正好,一地光暈搖曳。
他默默地把手伸到枕頭下麵,摸到那小小的冰涼的物體。
光刃的觸感讓他清醒了一點,無論鐘離想要的究竟是什麼,至少他很清楚他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小羽還沒起床嗎?”剛研究完這裡的牙膏和牙刷,外面就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林灼苒?
張明羽愣了一下,他以為鐘離起碼會帶著未婚妻一起出去。
“小羽?啊,你起床了啊。快來吃東西。”房門被推開,林灼苒今天換了一身嫩黃色的連衣裙,比昨天看起來還要嬌小可愛。
兩人到了餐廳裡,這回沒有鐘離在身後指導,張明羽一邊看著林灼苒的動作,一邊不動聲色地努力模仿著。
林灼苒的心思似乎不在早餐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不時地偷偷偷看張明羽。
“林小姐,是早餐不合胃口嗎?”張明羽感覺自己身上都要被看出兩個洞來了,終於忍不住問到。
林灼苒露出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望瞭望四周,然後湊到張明羽身邊,壓低了聲音悄聲說:“小羽,你能帶我出去麼?”
“出去?”
林灼苒撇撇嘴,“鐘離哥哥不讓我出門。”她滿懷希望地望著張明羽,“聽說鐘離哥哥把小黃和車都給你了,你可以出去。你帶我出去吧,我們一起去公司找鐘離哥哥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