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青山綠水中,有一方寺廟,名榮華寺,寺中香鼎火勝。
距離榮華寺幾裡的山坡處,有一處小小的墳塋,墳塋周圍的土已被仔細翻新過,雜草也被清理乾淨,一個纖細身影坐在墳塋前。
溫彥平已經坐在這裡半天時間了。
從下午到現在,夕陽已將天邊的雲彩染成金霞色,山坡上那株高大的老樹枝椏豐茂,在夕陽中樹影拉得瘋長。
樹下,站著一名廣袖長袍的男子。
眼看夕陽就要落下,終於走到墳前,站在她身後,溫聲道:「你和岳父岳母說完話了麼?」
她目光久久地看著那墳墓,半晌,略啞的聲音道:「還有很多話沒說話呢。」
「以後再說。」
「可是以後還有很多要說的。」
「不要緊,我每年都陪你來這兒一趟。」
她回頭看他,雙眸因為笑意彎起,臉蛋也在漫天金霞中紅撲撲的,「那就說好了。不過我知道你很忙的,我不需要你陪,以後我自己來就行了,你自去做你的事情。若是爹娘知道我這麼黏人,會不高興的。」
問題是我願意讓你黏著!
什麼美好溫馨的氣氛全在這一刻被破壞盡殆,項清春歎了口氣,恐怕這輩子不能指望這個丫頭有點兒女子該有的嬌羞反應了。他伸出手拉著她起身,發現她的雙腿已經坐得僵直發麻,半扶著她,半蹲下身為她揉腿,嘴上抱怨著她不應該自個偷偷地跑來,連僕人也不帶,如此受罪了吧。
笑眯眯地聽著他的斥責,等發麻的腿恢復正常了,她隨意道:「沒事,我很厲害的,而且這一帶十年前盤據此地的強盜都被官府派兵過來剿滅了,榮華寺也恢復了十幾年前的香火,附近也時常有官兵巡邏,不會有什麼危險。」
看她興奮的臉,估計她還巴不得來幾個不長眼的強盜讓她試試身手吧。
「好了,咱們回去了。」項清春沒再囉嗦,也沒有明責她偷跑的行為。大概是知道她有自保的能力,雖然心裡常有些擔憂,卻也學會了給她信任和自由,學會了怎麼寵她,怎麼成為最適合她的男人。
溫彥平朝他露出恍若天邊晚嵐的笑容,明媚燦爛,眉稍眼角流露出一種絕色精彩。
她剛應了聲好,卻突然撲到他懷裡,臉色有些發白地說:「有些不舒服。」
項清春臉色也變了,能讓強壯的小姑娘說出不舒服的,那一定是極不舒服,將她摟住,遂問道:「哪裡不舒服?」見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氣又怒道:「定然是曬了半天太陽,將人給曬壞了。」
不理會她的抗議,他一把將她抱起,往山坡下走去。
溫彥平摟著他的脖子,眼睛回望著山坡上的那處小小的墳墓,心裡默默地說:爹,娘,你們看,你女婿長得很漂亮又很好吧?明年我們再來看你們!
山坡下不遠處,有一隊人馬候在那裡,見兩人下山來,照光和緋衣忙上前去,兩人臉上皆露出憂色:「少夫人怎麼了?」
「她說不舒服,可能是中暑了。」項清春沉著臉,抱著她一起上了馬車,吩咐眾人到附近的鎮裡住宿找大夫。
夜幕降臨,老大夫被人拎到了仍不怎麼舒服的溫彥平面前,撚著白鬚診脈半晌,方道:「恭喜,這位夫人有一個月身孕了。」
「……」
眾人傻眼了。
傻姑娘一臉崩潰地說:「我怎麼可能懷孕呢?」
老大夫雖然知道這行人非富即貴,不是他能得罪的,可是事關自己的醫術及名聲問題,馬上彪悍了,瞪眼道:「夫人這是質疑老夫的醫術?若是不信,自可再另請高明。只是老夫也要警告夫人一聲,你這胎象不穩,勞累過度,須得好生安胎!」
這時,終於反應過來的眾人聽到大夫的話後,又臉色大變。
項清春眼裡猶有驚慌之色,面上卻十分沉穩,睜眼說瞎話,「大夫不必理她,她是高興壞了。」光是看她那一臉崩潰之色,便知道這姑娘又忘記自己其實是個女人的事情了。想到這些天來,她天天一身男裝騎在馬上,今天她還在太陽底下曬了半天,薰了半天的熱氣,項清春頓時臉色恢敗。
同樣記起小姑娘彪悍史的緋衣惡狠狠地瞪著仍是一臉傻相的某人,同時說道:「大夫,可有危險?」
老大夫十分大度道:「我先開帖安胎藥吃著,休養幾天再看看情況。」
老大夫去開藥的時候,項清春也跟了過去,一臉陰沉地開始詢問大夫關於孕婦的諸多事宜,老大夫看著他陰得滴出水來的臉色,心裡犯嘀咕,難道這位公子不高興自己夫人有孕了?可是若是不高興,哪可能拉下這面子,問得如此巨細靡遺的?而且連幾時能行房這種事情都像說天氣一樣地問出來——老大夫忍不住望了眼那張桃花一般俊美的妖精臉,一一答了。
相比於很快進入了角色的項清春,作了娘的小姑娘反而一臉夢幻,仿佛懷孕的人不是她,接過緋衣端來的紅棗茶一邊喝一邊在神遊,一舉一動都像是夢遊一般。
這種夢遊狀態直到第二天起床,仍被限制在床上躺著的小姑娘突然鄭重地對床前正在看大夫寫出來的關於孕婦禁忌事宜的某位男士說:「狐狸精,你要當娘了!」
「……」
溫彥平很快也進入了「傻爹」模式。
雖然心裡覺得自己是個男子漢,但生理上她是個女人無疑,而生孩子要自己來生這種事情從初時的崩潰過後,小姑娘基本接受了。接受過後,又想起了先前的雄心壯志,握緊拳頭,對自家相公道:「我一定會做個好父親的!若是生兒子,我來教他們學武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若是生了女兒,就由你來教養她,琴棋書畫醫蔔星算農田水利經濟兵略由你來教她,咱們分工合作,一定能教出出色的孩子~~對吧?」
面對她的雄心壯志,屋子裡除了面無表情的項清春,所有人皆埋下腦袋。
不能說她的想法不對,她確實武藝高強,一身武藝是想要傳給兒子的;他也確實琴棋書畫醫蔔星算農田水利經濟兵略等皆有涉獵,且所學雖雜卻精,可以稱為奇才。
可是,總覺得哪裡不對?!
照光和緋衣風中淩亂之餘,忍不住捧臉深思,默默地為那可憐的還未出世的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點蠟。
項清春默默地回想大夫交待的事宜,據說孕婦的想法千奇百怪,等孩子生下來就恢復正常了,他不必放在心上,等孩子出生後,再收拾她也不遲。
所以,他忍了!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孕事,小姑娘被留在小鎮安胎,項清春因為有皇命在身,要下江南去查帳。當然,他不可能徒留小姑娘一人在小鎮裡,在小姑娘懷孕時就連夜寫了信到距離小鎮最近的平津譚家,然後將小妻子寄放在譚家養胎,等他查帳回來,再一起捎帶小姑娘一起回京。
項清春以為自己做了個英明的決定,等一個月後,回去接小姑娘時,發現譚家的小表叔譚寄溪因為溫彥平幾乎一哭二鬧三上吊時,發現自己做了個愚蠢之極的決定。
譚寄溪將項清春視為這輩子最討厭的人,討厭得恨不得生啃了他!
他不僅搶了他的彥平哥,還讓他的彥平哥懷孕了,顛倒陰陽,實在是天理難容!(這孩子還以為溫彥平是男人!)
不過是不成熟的小屁孩一個,項清春拂袖一甩,沒有放在心上,覺得這種連情敵也稱不上的小屁孩兒,高看他一眼都像是在質疑自己的智商。
見對方不冷不淡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後從容而過,譚寄溪少年氣炸了,差點鬧得整個譚家都掀了。而來此接懷有身孕的老婆回京的項清春見譚家因為老太太的眼珠子快要掀起來,很好心地給了個建議。
譚寄溪已經長大了,該議親了,我這裡有幾個好物件,可以給你們作作參考,看看合不合適。
項清春出手,那是直接斧底抽薪,找個彪悍的姑娘將譚家任性的小表叔吃得死死的,讓他別再惦記別人的老婆,一舉N得。
而譚家當然是不可能找個彪悍的姑娘將自家孩子管得死死的,但是,架不住老太太疼小孫子,兼之老眼昏花,眯著老花眼在譚大舅母捧來花名冊上挑選小孫媳婦,手指一指,待看清那根瘦得像爪子一樣的手指指著的名字時,譚家所有人的臉都僵硬了。
平甯祁氏之女。
那可是個家學淵源的家族,祁家男人建族伊始有族規,只有一妻無妾,五十無子方可納妾。因此,也使得祁家出來的女兒也同樣是彪悍的,所嫁的男人也不准納妾,五十無子再納妾。男人五十就是根老草了,誰知到到時候還能不能生?簡直坑爹啊。
老太太,您怎麼能老眼昏花地給譚寄溪指這麼個人呢?>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