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哈啾!」
打開門時,一陣冰冷的北風挾著雪花撲面而來,讓鼻子被冷空氣嗆住的如翠姑娘不華麗地打了個噴嚏。
後頭提著燈籠的青衣有些擔憂地看著她,說道:「夫人,你真不需要奴婢陪你過去麼?」
如翠姑娘將身上的厚披風裹緊,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不用了,我又不是不認識路,你繼續去睡吧。」
青衣嘴角抽了下,心裡有些挫敗,這種時候,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今夜是青衣守夜,她本來是睡外間的小屋子裡,第一次聽到開門聲時,以為是自己睡懵了,沒有太大反應,等過了一段時間,又聽到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時,猛然驚醒,趕緊翻身起床去察看,便見到從內室中走出一個黑影。
青衣很便知道了大半夜溫大人去了書房的事情,心裡有些愁悶,直覺是這夫妻倆因為要不要去參加鎮國公壽辰的緣故吵架了。青衣是個心思細膩的丫環,是當初肅王妃特地挑選出來陪嫁的丫環,目的就是幫襯一下缺心眼的某人,關鍵的時候提點她。知道自己伺候的姑娘要嫁給鎮國公之子溫良時,暗地裡便作了很多功課,也揣摩過溫良的為人,對溫良某些脾氣有個大概瞭解,所以今天聽到自家二貨夫人那般爽地答應了孫嬤嬤會回去參加鎮國公壽辰時,心裡就有種糟糕的感覺。
只可恨某人完全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端是沒心沒肺,而她們這些丫環卻擔足了心,怕溫大人生氣。畢竟伺候他們久了,也知道溫大人對鎮國公府人不待見,每回說到鎮國公府那雙桃花眼冷淡得讓人不敢逼視。
好吧,現在惡夢成真了,溫大人真氣得跑去書房了,讓某人自個獨守空閨……
「好青衣,別亂想了,我去將溫大人叫回來。」如翠姑娘接過青衣手上燈籠,咕噥道:「真是,溫大人難道不知道自己身體嬌貴麼?外一凍壞了怎麼辦?」
「……」
青衣呆滯地看著她嘀咕著沒入黑暗中的身影,半晌方撇過臉流下寬麵條淚,心中默默暗忖:溫大人再嬌貴也是個男人,請你就別再敗壞溫大人形像了,好麼?
風雪夜,一路走來隻覺得手腳都要凍僵了,原本捂得暖暖的身體也開始感覺到寒冷,冷風中瑟縮著。明明以往覺得從臥室到書房距離半刻鐘路程都不用,卻不知為何今晚感覺這路十分難行。
「啊……」
呼嘯風雪聲掩蓋了慘叫聲。
等如翠姑娘終於摸到了書房時,感覺自己已經被凍成了冰棒。
書房裡點著一盞燈,一道頎長的人影倒影在窗戶上。
敲門的聲音響起時,正站在窗前不知道想什麼的男子皺起眉頭,以為自己聽錯了,是風雪拍打門扇聲音,等過了會兒,那聲音仍是持續時,猶豫了下,將撚在手中的一塊玉佩放下,去開了門。
開門後,一個全身都是雪的人滾了進來,溫良下意識地攬住,呆滯地看著打著哆嗦拼命叫著好冷好冷的人。
「丫頭?」
如翠姑娘抬起頭看他,將臉上胡亂黏著的髮撥開,凍得發青的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笑容:「溫大人,我來接你了。」
「……」
溫良看著她摔得青腫的臉蛋,頭髮上還未消融的雪花,心中又酸又澀,還有某種不知名的憤怒,可是衝到喉嚨的斥責卻怎麼也吐不出來,只得一把將她扯到懷裡,反腳將門關上,將冰冷的風雪阻擋在外頭。
不久後,尚溪端了熱水和乾淨毛巾進來,又為他們沏了熱茶,然後方施了一禮離開,自始至終沒有看一眼被男人緊緊摟在懷裡的某人。
反倒是如翠姑娘覺得這姿勢太羞人,有些坐立難安。
「坐好,不准動!」溫良嚴肅地說。
偷偷看了他一眼,斂去笑容的男子原本俊美的五官竟然看起來有些冷峻,讓她有種面對肅王的感覺,缺根筋的腦袋空白了下,再也迸不出一句話兒,乖乖地被他抱到書房裡面小房間的床上。
「你是存心的麼?」溫良問道。
「誒?」如翠姑娘眨眨眼睛,不知道他說什麼。
溫良問了這句後,便不再開口,擰了乾淨的熱毛巾為她擦臉,擦到她摔得青腫的半邊臉時,終於發出了疼痛的嘶嘶聲,臉蛋皺成了顆包子。溫良力氣下意識地放小了很多,然後又將她右手執起,看到手掌心也破了塊皮,腥黑的血已經乾枯了,但也可以想像當時她摔得多慘,虧得她還能一個人摸黑尋到這裡來。
看著她一身狼狽的出現,溫良不知道是惱自己多一點,還是惱她笨多一點。
如翠姑娘手上捧著熱茶,乖乖坐在床前,看著她心目中嬌貴無比的男子親自動手為自己清理傷口,整理乾淨自己一身的狼狽,心裡很不自在,想要阻止他,又被他一個眼神給鎮住了,心中十分煎熬,突然想起了幾年前桐城時,自家小姐受傷後曾說過一句話:心目中的男神正蹲在面前伺候自己,那種感覺真是一言難,只覺得全身都炸毛了。
若說王爺是小姐心目中的男神,那麼溫大人便是她心目中的男神,不容侵犯!
所以二翠姑娘現不只不覺得感動,反而有種全身發毛的感覺,寒毛都炸了。
溫良手中拿著一瓶消瘀藥膏,聲音清淡:「哪裡還有傷?」
如翠姑娘感覺了下,搖搖頭道:「其他的地方有衣服擋著,摔得不嚴重。」
「怎麼會摔倒了?你有這麼笨麼?」溫良大人心裡,自家娘子是個幸運爆表的二貨,怎麼會受傷呢?所以當時看到她出現時,腦袋都空白了下。
「雪太大了嘛,一時迷了眼。」如翠姑娘很輕鬆地說,然後瞅著他,讚歎道:「還是溫大人你比較厲害,沒有燈也能一路平安到書房。」
「……」
聽到這話,溫良差點氣絕,這丫頭確定不是諷刺他?缺心眼兒也有個程度吧?沒看到他生氣麼?
等將她弄得乾乾淨淨後,溫良心裡的郁氣方去了幾分,然後坐在她眼前與她大眼瞪小眼。
半晌,還是被那雙桃花眼看得心跳加速的如翠姑娘開口了,「溫大人,書房那麼冷,又沒有燒地龍,還是咱們房裡暖一點,睡覺也安穩,是吧?」說著,朝他討好地笑了笑。
溫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你不睡覺來這裡幹什麼?」他開口道,聲音有些沙啞,「我不是讓你先睡麼?」
如翠姑娘一時犯難了,小心問道:「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溫良眉心一跳,按以往經驗,直覺不管真話假話都會讓他肝火很旺,這丫頭生來就是氣人。
「真話假話都說吧。」溫良自己倒了杯熱茶,慢慢地飲著,氤氳茶色薰染了他墨色的眉眼。
「假話嘛,就是擔心溫大人您生氣了,我不想你生氣;真話……溫大人你這般嬌貴,我會心疼。」
果然,如翠姑娘話剛落,就被人直接撲倒床上,男人直接跪坐在她腰腹上,雙手按著她薄弱的肩膀,撞得她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
「溫、溫、溫大人,這太粗魯了,和你形象不符啊。」如翠姑娘趕緊勸道。
「……」
溫良瞬間有種將這丫頭咬殺的衝動,太憋屈人了。
之後,只能捏著她的下巴,狠狠地堵住她的嘴,讓她安份消音。
在經過某個二貨姑娘這麼打岔,溫良心中的那點黑暗情緒很快消彌於無形,他抱著她窩床上,將被子拉過來蓋住兩人身體。
「抱歉,我今晚失控了。」他輕輕地說,吻了下她額頭,心頭有些晦澀難受。若不是他走了,她估計不會因為來尋他而摔了一身傷吧?可是難受之餘,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也許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會像她這般願意為自己做這種傻事,可是攤在她身上又讓他高興得不行。她傻便是讓他傾心的一種,他的心腸太硬,很難接受旁人的好,若是無法在註定契機中感動他,休想讓他動容。
但若是動心了,他任性得不管是不是天理難容,都要將那人納入自己的世界裡。
「……自從娘親死後,我便不願意再回那個家。我娘就是被……他氣死,我討厭他,若是可以,我此生都不願再見到他!他壽辰算什麼,至少他活到五十還好好,可是我娘卻早早地離逝了……我知道,每年他的壽辰,他都藉故想讓我回家。可是我不樂意,回去幹什麼?看著他那張剛正不阿的臉然後又要想起我娘就是被這樣的剛正氣死麼?所以這些年來,若是在京城,我都會製造各種意外,不踏足那裡一步……」
他聲音越來越低,雖然很平靜,但隱藏黑暗中的神色卻難過得像哭泣。
他大概在心裡流淚吧。
她伸手將他攬緊,將腦袋紮進他頸窩間,顧不得摔著臉被壓得疼痛,安靜無聲地擁抱著他,讓他發洩心中的難過恨意。
黑暗中,兩個人就像陷入困境中的兩隻小獸,互相團在一起舔舐著悲傷,互相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