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高興與新生

　穆根冒著大雨回來的時候，門口擺了一溜大大小小的石子。

　西格瑪的收藏品數量明顯完勝機器人z2093。

　“……這塊石頭是在一顆叫巴綠尼的星球撿到的，這一塊是在海里……”西格瑪的每塊石頭都有故事噠。

　比起活動範圍大部分時間都在主人家附近轉悠的保姆機器人，西格瑪真是個見多識廣的機器人啦！

　“這塊石頭是我在買菜的路上撿到的，在一個花壇邊，花壇裡種著紫色風來花，整條大街上只有這一塊石頭。”機器人z2093立刻把自己撿石頭的環境記錄調出來了。

　這些石頭只是千萬顆普通石頭中的一顆，然而由於這兩個機器人的珍視，它們變成了特別的寶物。

　將雨傘放在烘乾器內晾好，穆根這才換鞋走了進來，向剛剛從室內走出來的肯達大師打了聲招呼，他坐到了兩個機器人旁邊，這一坐，所有的幽光屏+視線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截止到今天下午，肯達大師已經將全部無需添加法比亞和米卡的零件製作完畢了，穆根在潘德拉的合法居留時間已經不足七天，這七天裡肯達大師需要完成核心部位的製作，芯片的轉移、組裝以及最後的調試。

　如果今天穆根仍然沒有帶回法比亞和米卡的話，機器人的核心部位就要使用備用方案了。

　將背後的包拿到前面來，穆根掏出了裡面的金屬球，然後抬頭對肯達大師道：“我只得到了這塊法比亞，米卡……”

　歉意的看了一眼家中的機器人，穆根搖了搖頭。

　“這塊法比亞倒是足夠了。”墊了墊金屬球的重量，肯達大師立刻估出了它的重量。

　作為每天和各種金屬材料打交道的頂級工匠，為了最完美的實現西格瑪的設計，肯達大師私下裡也動用了自己的渠道到處收集法比亞和米卡，然而一無所獲，這種情況下穆根居然拿出了剛好夠重量的法比亞，肯達大師依稀察覺到了一些事，不過他並沒有聲張。

　“沒有米卡也沒關係，我這裡有一塊赤色硌母石，收藏了幾十年的壓箱底材料了，這次全給你們用上。”肯達大師說完，還拍了拍有點悶悶不樂的西格瑪：“放心，沒有米卡和法比亞，我也能給西格瑪最漂亮的大腿和屁股。”

　西格瑪抬頭看了一眼肯達大師，幽光屏一閃一閃的，他認真的拒絕了：“赤色硌母石不是肯達大師最喜歡的石頭嗎？”

　說著，他還和穆根解釋了一句：“肯達大師也喜歡收藏石頭，他的房間裡有好多好多石頭。”

　“不過都沒有西格瑪的石頭漂亮。”

　肯達大師先是愣了愣，然後這位一向嚴肅的老人難得哈哈大笑了：“你這個機器人——我那些石頭雖然不好看，可都是稀有金屬，可比你的石頭……矮喲！”

　肯達大師原本想說“可比你的石頭值錢多了”，不過他停住了，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

　“你們家這台機器人很有意思。”他坐在了穆根旁邊，忽然說了一句。

　穆根偏了偏頭：“其實所有的機器人都很有趣。”

　他指了指墻根站著的、肯達大師的機器人：“您家的機器人很喜歡紅色波點圖案哩！”

　紅色波點幾乎出現在肯達大師家裡的任何地方，一開始穆根以為這是肯達大師的愛好，後來才發現這是肯達大師的助手機器人的喜好。

　“哎？”肯達大師愣了愣。

　再次將手伸進背包裡，穆根從裡面掏出了兩顆石頭，藍色的那塊放到西格瑪的收藏中，金色的放在了機器人z2093那裡。

　“沒有找到米卡，不過今天我在最後一家市場買到了這兩顆石頭，送給你們做禮物，你們不是喜歡小石頭嗎？”

　西格瑪立刻撿起了穆根送給自己的藍石頭。抓在燈光下用各個角度看了半天，西格瑪的幽光屏又閃起了代表快活的藍色波浪線：“很漂亮。”

　機器人就是這麼容易滿足。

　“這塊石頭也黃的很……特別。”機器人z2093遲疑了一下，也撿起了自己面前的石頭。

　“是特倫美蘇鑽石？這東西可是稀奇！”一旁站著喝茶的肯達大師挑了挑眉。

　雖然知道這東西價值連城，不過對於無法運用在機械製造中的石頭他並不感興趣：“新聞上說今天一家賭石市場開出了兩顆。”

　“嗯，其中大的一顆就是這顆，今天下午我和同學一起逛市場開出來的。”穆根實話實說。

　“……運氣真好。”茶杯在空中頓了頓，肯達大師感概道。

　穆根卻只是搖了搖頭：“真的運氣好的話，就應該找到米卡了。”

　這塊石頭雖然稀罕、雖然珍貴，可是並不是他的家人需要的。走了這麼多市場仍然一無所獲，穆根心裡隱隱知道今年的米卡存量應該已經告罄了，他應該不會找到米卡了。

　沒有米卡，只能用別的方法讓西格瑪他們高興一下了，好在西格瑪很喜歡自己送他的石頭。

　專注的看著看石頭的西格瑪，穆根終於露出了進門以來第一抹笑容。

　他聽到西格瑪對機器人z2093發出了請求：“我可以看看你的石頭嗎？作為交換，我也允許你看看我的。”

　“好的。”機器人z2093同意了。

　然後，兩個機器人便小心翼翼的交換了各自得到的石頭。

　把金黃色的鑽石仔細看了一遍，西格瑪把它還給了機器人z2093，：“很漂亮，不過我還是喜歡藍色的石頭。”

　然後，他就美滋滋的把自己的收藏品收起來了。

　機器人z2093仍然有點卡。

　他學著西格瑪想要把石頭收起來，可是他卻沒有西格瑪的摺疊儲存空間，鏈子上只有一個位置，掛上了原本的石頭就沒地方掛新的石頭了，於是他只能像原來那樣把石頭緊緊攥在手裡。

　“把你的石頭和鏈子都給我，我給你鑲上去，保證不傷石頭。”最後還是肯達大師好笑的伸出了援手。

　機器人z2093反射性的看了一眼穆根，看到他對自己點頭，於是他從善如流的將東西交給了肯達大師，然後——

　“……”肯達大師的笑容一下子定格在了臉上，仔細看了看機器人z2093的石頭，又舔了舔，緊接著臉色大變的肯達大師便拿著兩枚石頭撒丫子跑回了自己的工作室，不等穆根他們反應過來，他很快就又跑了出來。

　“天神吶！這塊石頭裡面居然是一塊米卡！”舉著手裡的石子，肯達大師大聲道！

　“密度非常大！這塊石頭分解出來的米卡足以製造全部機器人的核！天啊！我們找的東西原來就在手邊……”

　肯達大師非常興奮！然而，穆根只用一句話就打斷了他的興奮——

　“可是，這是機器人z2093的石頭。”

　穆根只說了一句話。

　肯達大師難得有點迷糊，即使承認西格瑪等機器人很有趣，即使知道自己的助手機器人原來也有自己的審美，可是他還是認為機器人是人類的從屬品。好比機器人z2093的鏈子，肯達大師可以理解穆根妝點自己機器人的想法，可是他並不認為鏈子以及鏈子上的東西是完全屬於機器人本人的。

　他並沒有見到機器人z2093剛被西格瑪從垃圾投放處撿來的樣子，也沒有聽到過機器人z2093自行走下懸浮車的原因。

　然而，穆根卻一直忘不了臭烘烘的機器人z2093朝他伸開機械手、露出一塊石頭的那個瞬間。

　“為了這塊石頭。”他說。

　在穆根家的沉默、肯達大師的不解中，機器人z2093走了過來。

　從肯達大師手中拿過那塊石頭，仔細的看了一眼，他把石頭握在掌心，然後徑直向穆根走了過去。

　坐在穆根的對面，機器人z2093衝他張開了原本緊緊攥著的手指，露出了那枚五顏六色的石頭。

　似曾相識的一幕，不過對話卻改變了。

　“給你。”機器人z2093朝穆根伸出了手掌。

　“你……不是因為這塊石頭才……”穆根的嘴巴張了張。

　機器人z2093點了點頭，然後又把手朝穆根伸了伸。

　“給你用，我很高興。”

　“高興”是機器人z2093剛剛從西格瑪身上學到的詞。

　不用被拆開身體重新賣掉“很高興”；

　可以擁有新主人“很高興”；

　得到新主人送給自己的石頭“很高興”；

　然後……

　即使送出自己唯一擁有的石頭，居然也“非常高興”了。

　穆根不接，機器人z2093就保持遞石頭的姿勢那麼僵持著。

　“謝謝你。”穆根最終沒能拒絕這樣一份禮物。

　然後那塊石頭當天就被肯達放進了特殊的溶液中，原本五顏六色的石頭在溶液浸泡後變成一種非常晶瑩剔透的綠色，然後肯達大師把它放進了熔爐，六個小時以後，他們得到了一塊非常完美的綠色石頭，這塊石頭居然比原本的體積還要大，也更加柔軟，軟的根本不像一塊石頭了。

　機器人z2093一直在旁邊注視著這塊石頭的變化。看著它在肯達大師的手中逐漸顯露出那麼美麗的模樣，他的幽光屏也變得一閃一閃的。

　“它果然是最漂亮的。”側過頭，機器人z2093對西格瑪道。

　“嗯。”西格瑪贊同他的看法。

　肯達大師製作機器人“心臟”的時候，穆根則和西格瑪一起將機器人們的身體組裝起來，雙方几乎同時完工，使用法比亞和米卡製成的“心臟”非常漂亮，無數細密的金線包裹著綠色的“核”，極盡小巧精緻，看起來幾乎是藝術品！

　“你們的心真漂亮。”機器人z2093道。

　漂亮是他剛剛學會的詞。

　“你的心也很漂亮。”肯達大師剛好聽到這句話，說著，他指了指放置心臟的匣子上的最左邊的一顆心：“法比亞和米卡都有多餘出來的，我給你也造了一顆，到時候也給你換上。”

　幽光屏閃爍，機器人z2093仔細盯著那顆心臟，一動不動了。

　距離離開潘德拉還有一天的時候，肯達大師和穆根一起將機器人們的能源全部關閉了。他們的芯片將離開原本的載體，轉移到肯達大師新製造的“核”中，在一切調試好、他們重新醒來之前，機器人們看起來就像死了一樣。

　穆根忽然有些惶恐。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荒星上的日子，那些阿爾法等機器人還沒有找到他的日子，爸爸離開了，他的肚子很餓。

　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每天只能自己和自己說話的日子。

　肯達大師沒注意的角落，穆根偷偷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然後，他忽然聽到了計算機提示的“叮——”的一聲，穆根擦著眼睛抬起頭來，卻見原本躺在台子上的阿爾法第一個坐了起來。

　幽光屏閃爍著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圖案，阿爾法的頭隨即轉向了穆根的方向。

　“我想起來很多事。”他說。

　“穆根你第二次數學考試考了99分，之前我一直想不起來了。”和人類一樣，機器人的芯片也會磨損，磨損的區域會造成他們的記憶缺失，剛剛硬盤內容轉移的時候，所有的信息都被複製到了新的載體上，原本遺忘的記憶反而可以很清晰的讀取出來。阿爾法說的是穆根第二次數學考試時候的事情，大概是在離開荒星的時候機體受了損傷，阿爾法怎麼也想不起來那次考試的成績，雖然可以通過同伴的告知來彌補，可是當時的心情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雖然是小事，可是阿爾法很在乎。

　於是穆根剛剛擦掉的眼淚再也擋不住了，像個孩子一樣，他過去緊緊擁抱住了阿爾法。

　機器人們一個個坐了起來，穆根和他們挨個擁抱著。

　然後，萌萌是最後一個醒過來的——

　“萌萌想起來了，奧利維亞八歲還尿過一次床。”旁邊的萌萌也揮著小翅膀坐了起來。

　穆根：囧！

　“萌萌還想起來了，在奧利出生前，萌萌是和穆根說過話的，奧利維亞的名字是穆根起的。”

　穆根：囧！！！

　“下一期的歡樂大彩球密碼是400056999888！啾！”萌萌接著說。

　於是穆根徹底憂慮了：這不是記憶重灌，而根本是記憶錯亂了吧？

　拎起萌萌的小翅膀抱了抱，穆根急忙夾著它找肯達大師檢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