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現實啊（二）...

　　孟睿因為腳的原因，習慣了做什麼都有點不急不緩，他聽了杜曉斌的話，把麥克風扔給老趙，像是沒睡醒一樣慢悠悠晃出去，果然還沒走近就在那間空包房門外聽到了說話聲，他也不急，一邊聽著裡面那個臭得像是剛在洗手間用過晚飯的人說話，一邊懶洋洋推開虛掩的門晃了進去。

　　裡面的三個人根本就沒察覺到孟睿是什麼時候進來，然後不急不慢地上前，狠狠一拳就把洋洋得意的林格給打倒了。

　　用良好無事的右腳踩著向來以社會精英自詡根本沒什麼體力的林格，孟大少微微笑著問他：「聽到沒？」

　　「老子的人你也敢惹，信不信老子直接在這裡廢了你，反正你也不算什麼男人，老子還是成全你了。」

　　林格又痛又怕，也不顧一直標榜的所謂姿態，殺豬一般嚷起來，無非就是殺人了要報警一堆亂七八糟。

　　孟大少腳下用力，轉了一圈，「你放心，老子有錢，醫療費出得起，不怕你到時候來訛。痛不痛？恩？知道痛？知道痛就給老子在這裡跪下道歉！」

　　這麼兇狠的孟睿，方樂文是第一次見到。

　　這麼多年不見，想不到林格的惡毒扭曲居然變本加厲到已經完全不堪入耳的地步。

　　他跟林格在一起三年，這種刺耳刻薄的話不知道聽到了多少，最初的時候被逼得神經瀕臨崩潰，後來慢慢自己也開解過來，現在面對面居然能這麼鎮定，可見這些年他的努力沒有白費。跟林格計較根本就沒必要，已經不在乎的人，說什麼都可以不再往心裡去，而且KING的身份有點尷尬，不能再鬧出事來，所以他一直死死拉住氣得渾身發抖的小金，準備拖他走。儘早離開就好了，反正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一件件解決的，所以第一步就是擺脫這種糟糕的局面。

　　可是他沒想到，孟睿居然來了。

　　不知道他根本聽進去了多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突然就變成了眼前這個樣子，嘴角雖然是懶洋洋的笑，眼裡卻是暴戾的煞氣，就像那些街頭打架當飯吃的混混們，舔了血之後，跟路人一眼不合就可以不要命地拿著西瓜刀砍上來。

　　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方樂文知道自己應該上前阻止暴怒的孟睿，以免他一時衝動做下什麼，可是從孟睿出現的那一刻起，他這麼多年給自己做的心裡治療一下子突然就化為烏有了。習慣性的，有一隻惡毒的手，慢慢捏緊了心臟，似乎連空氣都被隔絕了，而喉嚨裡也被人掐住，一點點求救的聲音都發不出去，力氣全部抽光，也許下一秒就會像一灘爛泥一樣倒下去。被強行按在水底一樣的窒息感，熟悉的噩夢。

　　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想被知道的事情，一下子就這麼粗暴剝開，攤在了他最怕被知道的那個人眼前。

　　幸好有小金，他很聰明，已經察覺到了不對，扶著他的肩膀，給他支撐的力量，一句話都沒說。

　　包房裡面的吵鬧引來了服務員和保安，他們衝進來的時候，林格正滿臉涕淚的求饒，見來了人，立刻又尖叫著嚷起來。

　　孟睿鬆了腳，一轉身坐在了包房的沙發上，渾身殺氣大開，那保安上前扶起地上泥一樣的林格，服務員則是彬彬有禮但是很不客氣地上前，「先生，請問這裡發生什麼事情，您能解釋一下嗎？」

　　林格有保安在身後做靠山，忍著痛跳到服務員，惡狠狠指著孟睿和方樂文，「你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們，我要報警！尤其是你這個賤貨，我要找人廢了你！」

　　孟睿抬頭看眉清目秀的服務員小哥，像往日般純良而燦爛地一笑，「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你可以叫你老闆過來。」

　　話音未落，人已經站起了身，抓起桌上未開封的啤酒，對著叫囂的林格狠狠砸了下去。

　　笑眯眯的服務員小哥敲門進來，「趙先生，您的朋友。」

　　杜家小爺只覺得是一大群人呼啦啦一下子湧了進來，嘰嘰喳喳嘻嘻哈哈，包房裡立即熱鬧得堪比菜市場。

　　「這氣質氣質！」「居然顏都不錯！」「誒我來猜我來猜這個肯定是小爺」「絕對小爺」「果斷小爺」「於是誰是尼桑？」「左邊」「右邊的帥哥才是流浪大神不解釋！」「敢不敢賭？！！」「於是除了小爺兄弟兩個之外這個帥鍋是哪只？」

　　嗡嗡嗡嗡，幾千隻鴨子一樣，吵得人頭暈目眩。

　　還是趙懿陽淡定，笑眯眯做了個手勢，吸引了大家注意，「我是無塵，這位是流浪，小的是流落，你們一個一個也自我介紹一下。」

　　云紫青霄，紫霄河清，氆氌氆氌氆氌，飄零雪，滿地菊花滿地傷，這五個怎麼跑到一起去了？

　　戴著眼鏡有點軟軟胖胖的云紫青霄笑嘻嘻攬著頂著乖乖學生頭的氆氌，「我和紫霄去接小氆氌，逛啊逛啊就到東門商城，正好菊花家就在那裡，乾脆就一起來了。」

　　然後氆氌接到了飄零雪的短信，她到了A市，轉地鐵轉得迷糊了，於是四個人又浩浩蕩蕩去地鐵站接人。

　　「所以說，這奏素猿那個糞來著，呵呵呵~~•」

　　直髮冷面的紫霄河清一掌拍開云紫，「閉嘴！」

　　氆氌人小，精神頭卻足拿著手機死命對著趙懿陽拍，「嗷嗷嗷嗷嗷無塵桑！！！！你別動別動我先拍幾張照片，看鏡頭！！」

　　菊花居然才上高二，還有點不好意思，只知道咧著嘴傻笑，飄零雪倒是很淑女的樣子，微微點著頭，「就我們幾個嗎？」

　　一點點還沒下班，阿不思還在公交上，蘑菇跟幫裡另外的一毛不拔已經快到了，蘿蔔剛打電話來說已經到云仙居門口。

　　趙懿陽再次確定了參加聚會的成員們的動態，點點頭，「差不多了，等下就可以準備上菜，我們先過去。」

　　於是一群人呼啦啦又開向了二樓的餐廳。

　　杜家小爺完全扛不住這幾個姐姐，乾脆就一直窩在趙懿陽身後，磨磨蹭蹭的。趙懿陽看他扭扭捏捏的樣子好笑，低聲問：「怎麼，嚇到了？」

　　好吧，對著一群女孩子興趣盎然的眼神，單純如白紙的小爺表示鴨梨略微是有那麼一點，但是這些其實都可以忽略不計的啦，問題是，還有一件事，他心裡有點憋不住。

　　終於小小聲問出來：「趙大哥…老大都出去那麼久了，不要緊吧？」

　　趙懿陽揉揉杜曉斌的腦袋，「管他去死，這個死貴的地方都是他家開的，他能出什麼事？」

　　但是萬能的無塵桑你好像忘記了一件事，做為一個很少出門鬼混的優良富二代二世祖，人孟大少幾乎不會跑到自己家名下的地方撒歡的好不好？這麼低調的小老闆，店裡能有幾個人認識他的啊？

　　幸好在保安動手前，服務生認出了孟大少的VIP卡是特製的，然後叫來了自己的頂頭老闆。

　　云仙居的老闆姓曾，是孟家重金挖過來的人才，精明圓滑，很是能幹，一看這場面也沒問什麼，一邊叫人帶被打破頭的林格去處理傷口，一邊給孟家大哥打電話匯報情況。

　　「正在跟人交涉……情況不是很嚴重，應該可以私了……如果對方一定要報警的話……好的，我都明白了，你放心……好的」

　　曾老闆把手機遞給一旁懶洋洋的孟大少，「孟先生的電話。」

　　孟睿無視手上被玻璃碎片不小心割破的傷口，兩個手指拎起手機，神色不動聽那邊說什麼，懶洋洋「哦」了一聲，就按了掛機。

　　把手機扔給曾老闆，孟大少隨意在身上抹了抹血，慢悠悠轉身就走，「給你添麻煩了老曾，下次請你吃飯，等下告訴老趙，老子尿急，回去睡覺了。」

　　經過緊緊依偎在一起的那兩人身邊，孟睿頓了頓，也沒說什麼。

　　方樂文死死皺著眉，死死盯著他，被無形地手掐住了咽喉，也要掙紮著發出聲音。

　　「孟睿…」

　　聲音很低，但是孟大少不是那種聽到裝沒聽到的挫人，停下來看一眼眉頭幾乎快要打結的方樂文，看他護著的那個眉眼妖嬈的青年，突然笑起來，「你們好好玩吧。」

　　曾老闆察言觀色，公式化一般微笑著說了一句「非常抱歉讓您受驚了，今晚一切消費全部免單，另外附送半年份的VIP卡，祝您愉快。」就閃了。

　　小金挺直腰板扶著方樂文從云仙居出來，隨手攔了一輛的士，把臉色慘白的方樂文放上去，關上門卻不知道能去哪裡，胡亂給了司機一個酒店地址。

　　方樂文只是低著頭，硬挺挺坐著，一句話都不說。

　　小金急了，極力掩蓋著自己的哭腔，亂七八糟說著對不起。

　　是他不對，是他不應該不聽話還跟著人出場，然後被人找麻煩，要別人告訴方樂文來救場，他根本不知道在場的人裡面居然有那個姓林的，更沒想到方樂文把他拖出來之後，姓林的那個畜生也跟著出來了。

　　第一眼看上去果然是很正常的樣子，金絲邊眼睛，衣冠楚楚事業有成，矜傲地微笑著，表示要跟方樂文這個故交好好聚聚。

　　傍晚的時候，K廳裡多得是空包房，方樂文居然也點點頭，老實跟著進去。他不放心方樂文一個人，自然也一起進去了。

　　誰知道那個人，看上去好好，突然就面容扭曲起來，抬手就要扇方樂文，方樂文似乎早有預料，居然一臉平靜地勒住了對方的手腕。

　　於是那個神經病一樣的林格開始惡毒刻薄極盡所地胡噴。

　　「樂文……對不起對不起……」

　　小金手裡緊緊攥著方樂文冰冷的指尖，心裡一陣一陣抽痛，他被人騙，被人潑污水，那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是他活該，可是樂文做錯了什麼？他終於擺脫那個混蛋，現在也一點點好了起來，卻因為自己的緣故，一下子又搞成了這樣。

　　想起來小金就後悔得要死，是他當初死要拉著樂文進遊戲，騙他玩女號，讓他在YY迷上了一個男孩子的聲音，然後也是他慫恿方樂文跟著那個人轉到云中遊戲，要他好好裝人妖跟那人發展感情。方樂文謹慎小心地沒有越過那條防線，慢慢跟人相忘於江湖，他還在一旁埋怨樂文的懦弱膽小。後來知道萬年把網遊玩成單機的小凌波居然收了一個徒弟，也是他興致勃勃跑去偷偷摸摸圍觀和查IP，告訴冰底水她那個小徒弟其實是盛世幫主。然後一直以一種樂見其成的姿勢給方樂文加油打氣，要他勇敢往前衝。

　　方樂文猶豫不決想要拒絕對方住在一起的提議時，因為頂著一張豬頭臉而無所事事百無聊賴且心情不好的自己在一旁各種冷嘲熱諷和煽風點火，一定要方樂文答應人家搬過去

　　他自己又何嘗不知道，先不論網戀的問題，對方根本不是同類的話，付出多少感情和認真，都只是在浪費，甚至可以說活是在種一株長滿刺的花，付出多少到最後都會變成施加到身上的傷口。

　　然而抱著「也許樂文會運氣好一點吧也說不定」「樂文居然又動心了簡直就是奇蹟所以絕對要抓住不然那個木頭搞不好就真的一輩子死氣沉沉到老了」的心情以及一點「搞不好會有點好玩」之類不負責任的想法，他還是笑著拍拍樂文認真的臉，跟他說，就算根本不去想回報，也不妨礙你付出，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情，放心大膽地上吧，了不起對方實在沒有感覺我們就撤。

　　「我去跟他說，我來解釋，不是這樣的，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都只是誤會而已……」

　　無論是他這個聲名狼藉的KING，還是林格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跟方樂文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

　　——

　　無論是遇到渣前男友，還是在默默暗戀的人面前被迫狼狽出櫃，對於他小金來說，都沒什麼問題，反正他臉厚心黑，反正是他自己蠢。可是方樂文不一樣，他看著他一步一步艱難地從林格給的心理陰影中走出來，看著他一潭死水般一個人安靜生活著，然後終於因為另一個人打開了一條小縫，漸漸好起來，像是在活著一樣。

　　以前他跟老九開玩笑的時候，曾經說過，你看，一個看過心理醫生自殺過的gay，多麼小清新多麼明媚憂傷，搞不好就是一個純粹的玻璃杯，脆弱的要死，所以我們身為朋友，得要好好看著護著。

　　然後他這個所謂的朋友，慫恿著他，把那個脆弱的玻璃杯，交到了另一個人手上。

　　單純固執死心眼，偏偏就要喜歡上一個直男，甚至那麼認真地說，「沒關係，他不會知道的。這樣就可以了。」

　　然後，就是那個直男，為他打了人，然後無所謂地說一句「你們好好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