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不晚也不遲 ...

　　夏天的晚上，因為夜風微涼，路邊有著許多人在散步乘涼，孟睿與方樂文兩人並排慢慢走過去，偶爾有人抬眼看一眼，卻也沒怎麼去注意。來來往往的路人有那麼多，這麼滿天星子的夏夜，誰有閒情去注意路過的人是不是十指緊扣，誰關心他們是誰？

　　孟睿緊緊抓著方樂文的手，就算向來注意這些東西的男人緊張得身體有些僵硬，也不肯放手。

　　「要看就看，怕什麼？」

　　又不是偷情，我們好好談戀愛，好好牽著手，礙著誰了？誰愛看就看，沒看過這麼優良品質的兩個帥哥站一起，隨便你們看個夠，老子大方得很！

　　「等下不管我哥說什麼，你別管，他那人就是個機器人，死腦筋，刻薄，沒感情的怪胎。不過他點頭的話，我家裡就沒人會妨礙我們了。」

　　孟睿一點都不擔心，甚至跟方樂文八起自己老底起來，「要是我哥那麼惡俗給你開支票，你就收著，不要白不要。要是他說什麼要經濟制裁我，你也別聽，包括老子現在這房子，都不是他們給的。」

　　方樂文知道孟睿有一個奶奶，幾乎是孟睿唯一一個感情深厚的親人，就是因為老人家，孟睿才留在了國內，之後也不肯出國。

　　「嗯。」

　　方樂文悄悄的握緊了他的手，他這麼用力地抓著，自己也不放手，這麼一直走下去，也許可以真的走很遠很遠。

　　孟家大哥孟明曦，孟睿同父異母的哥哥，孟家這堆關係有點混亂的小孩中的老大，也是孟家最優秀的孩子。

　　跟孟睿有點像，眉眼微微上挑，眼睛很黑很亮，但是表情冷峻，姿態規範得像是從課本上走下來的範例。

　　孟明曦冰冷審查的目光看得方樂文有點不自在，那眼神太可怕了，他不是在看一個活人，而是以一種微微帶點嫌棄的在評價著一個物品。

　　孟大少衝自家大哥露齒一笑，「你別嚇他，嚇跑了老子就變成光棍了。」

　　孟明曦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微微有點滿意方樂文沒有像可憐的小老鼠一樣退縮，但是也只是如此，他並不覺得這麼一個能夠匹配他這個最小的弟弟。

　　「小睿，你是大人了，應該懂事一點。」自家兄弟說話，孟明曦沒必要去運用商場上的手段，直接開門見山，「我以為你會讓我們更放心一點。」

　　但是，很明顯，孟睿現在做的這個決定，他們並不贊成。

　　孟大少靠著椅子，一隻手在底下握著方樂文那冰冷的手指，「哥，我不是來徵詢你的意見，我只是帶著他見見你。」

　　孟睿行事，還是這麼任性。

　　不過孟明曦已經習慣了，他這個弟弟從小一個人留在國內，在他們誰都看不見也沒留意的地球另一邊，就長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們對他，向來是有求必應，不，孟睿從來沒求過什麼，都是他們塞著想要給他東西，可惜這小孩就是不要。

　　他們給他安排的國外名牌大學不去，他們給他在市中心買的房子也不住，寧願窩在那個三流大學的宿舍跟人擠。就連他現在住的這個半舊公寓，還是孟睿車禍之後，他們買下來後說是奶奶名下的房產，他才傻呵呵地搬進來。

　　一個人，雖然有趙家的照顧，雖然請了人，但是怎麼能夠完全放得下心？可惜孟家的人都天性涼薄，不擅長於表達自己的情感，尤其是面對這麼多年不在一起而生疏的孟睿。不過孟睿真的算是孟家的異類，真不知道他像誰，他的生母，現在那邊的顧太太，看上去也不是一類人。

　　是因為奶奶麼？

　　孟明曦不動聲色地小小飲了一口茶，還是國內的清茶更合他胃口，慢慢把重心移回國內果然是正確的。

　　「小睿，你喜歡什麼樣的人，我們都沒意見。雖然你母親會有抱怨，父親那邊也不太高興，但是國外還是很開放的。如果你喜歡男人，我們甚至可以去荷蘭參加你的婚禮。」

　　孟明曦冰冷的眼神再次掃視了一遍方樂文，「但是，這個男人，根本不合適。」

　　「方先生很久沒有回家了對吧？似乎是與家裡斷絕了關係？方先生還有一些不能上檯面的朋友」孟明曦完全是有備而來，「而且我這裡還有一點東西，方先生的自殺記錄，以及，您的心理治療記錄。」

　　方樂文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他看著孟明曦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那麼紳士文雅的樣子。

　　「當然，方先生您的隱私我們沒有觸及，我們只是稍微瞭解了一下，您有一段時間，每個禮拜都會去看心理醫生。甚至就在去年，您還去過兩次，是不是？」

　　「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方先生您在心理健康上，似乎有點不妥……」

　　「嘭！」孟大少一拳砸在潔白的餐桌上，怒不可謁地看著自家大哥，「機器人，你給老子適可而止！」

　　孟明曦卻只看著方樂文，「方先生您說呢？」

　　方樂文慢慢從孟睿手裡掙脫了自己的手，孟睿雖然力氣很大，但是他總記得不要傷到方樂文，所以他只是看著方樂文，看著他低下了頭。

　　「我覺得這飯也沒必要吃了，機器人，我就一句話，你幫我帶給你家老頭，和我家那個女人，告訴他們，老子現在成家了，他們愛怎麼樣怎麼樣吧，老子懶得理！」

　　孟睿有點煩躁，還是抓住了方樂文，「老方，我們回去，我給你拷曲奇餅。」

　　方樂文抬起頭，挺直了背，正對上孟家大哥的目光。

　　「第一，我沒有自殺，而且我以後也不會動此類的念頭。自殺是對生命的懦弱和自私，我還要贍養我的父母。這是我要說的第二點，雖然他們並不接受我的性向，並且不願意承認我這個兒子，但是無論如何他們是我的至親。我承認我有過一段時間的抑鬱，」方樂文看一眼身旁像是豎起全身的刺一樣準備隨時衝到自己面前保護自己的孟睿，繼續認真地說下去，「但是我是成年人，我會對自己的情感和生活負責，我所說的話，所作出的決定，必然是經過思考並且下定決心，然後為此而堅持。」

　　至少，兩個人相互喜歡，兩個人一起生活，彼此照顧扶持陪伴，這是沒有錯的。

　　「人都有這樣的本能，去向著更加美好更加光明的存在靠近。」

　　所以他離開林格，去看心理醫生，然後因為YY裡那個年輕活力而且永不畏懼的聲音而觸動，才會對凌家瘋子產生感覺。

　　所以他會那麼難以自控地，被孟睿給吸引。

　　那個可愛的心理醫生曾經說過，你放心，有這麼積極而努力的心態，這樣的生活絕對不可能讓你抑鬱的。

　　也許他們看他，是一個陷在沼澤裡一般的糟糕GAY，心理殘疾，而且有自殺傾向，而且孟明曦說到了朋友，他們應該查到了跳豔舞的小金，從而更加懷疑他方樂文的私生活。

　　但是方樂文自己知道，他清楚孟睿也知道，他是怎麼樣在努力地生活著。

　　方樂文阻止了孟睿，既然說是來陪孟家大哥吃飯，他們就不該中途離開。

　　孟睿明目張膽地在孟明曦面前搭著方樂文肩膀，讓方樂文給自己剝蝦殼，然後搶過孟明曦面前的湯盅推給老方。

　　孟明曦根本不為所動，他微微一笑，拿出了手機，「小睿，你媽媽的電話。」

　　孟睿看一眼方樂文，方樂文推他，「去外面接電話，好好跟你母親說。」

　　「機器人，我出去幾分鐘，你別搗亂！」

　　孟睿拿著手機，丟下一句話，然後出了包廂。

　　孟明曦說：「方先生，剛才是我失禮了，抱歉。」

　　孟睿不在，孟家大哥居然反而更加溫和了。

　　方樂文沉默著，他知道孟家大哥有話對他說。

　　「小睿根本不會知道，在我來見你們之前，我跟他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前繼母，聊了多久。」孟明曦想起小獅子一樣捍衛自己領土的孟睿，笑了笑。

　　雖然孟睿總共有三個哥哥，但是對於他來說，他就這麼一個親弟弟。

　　小時候，他們一家人住一起，只有孟睿算得是真正意義上孟家夫妻兩個人的孩子，但是很快，那對因為利益結合到一起的夫妻為了更大的利益開始在國外擴展事業，直到他們都有了更大的財富，然後就像結束一個中途出現的短暫的錯誤一樣，他們又離婚，各自帶著自己之前的小孩，去建立了另外的家庭。

　　於是孟睿就變成了最尷尬的存在，他是那個短暫錯誤留下來的唯一痕跡。而且因為奶奶疼惜，他一個人被留在了國內。

　　孟睿的青春期，叛逆的，有錢的，沒人看管，有人哄著玩，應該可以想像那應該是多麼糟糕的日子。

　　「可惜你來晚了，看不到他以前的樣子，打球，打架，都是不要命一樣，特別惹人注意。」

　　孟明曦搖搖頭，車禍之後，養得越來越老頭子了，一點也看不到十幾歲時那麼熱血激情的樣子。

　　方樂文微微抿著嘴，孟家大哥跟他講這些是什麼用意呢？

　　不過，他想，他應該見過那樣的孟睿，在他為了他教訓林格的時候。

　　戾氣，狠，而且那麼耀眼。

　　「對於小睿，我們都疏於照顧了，都很失職。不過還好那段時間很短，因為趙家，因為奶奶，小睿很快就被拉了回來。」

　　也許這個世界上，孟睿真正信服的親人只有一個，顫巍巍的老人家，頂著暴雨半夜去尋找自己家淘氣的小孫子，這種事情，發生過一次，孟睿估計能在心裡記一輩子，所以他乖乖聽話了，從此不會再跟著那些不懷好意的傢伙出去亂玩。

　　幸而還有奶奶。

　　意識到失職的大人們很快發現，太晚了，現在他們給的一切對於已經長大的小孩來說，已經根本不重要。

　　而且這個小孩，似乎還有一點感情殘疾。

　　「我們請趙家人幫忙給他介紹女孩子，甚至私底下安排過相親。」

　　方樂文眨眼，這種事情孟睿根本就沒說過，他只說自己只遇到過一個方樂文，第一次就運氣好到爆，所以之後遇到誰就一點都不重要了。

　　「可是這死小孩根本就沒半點意識到。我們還擔心過，他現在一個人過慣了，是不是以後也就會一個人到老了。」

　　家長的擔心總是很可笑。

　　孟明曦停頓一下，「他告訴我們他喜歡上一個男人的時候，他的媽媽特意去找了心理醫生，問是不是因為從小父母不在身旁才導致他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孟睿不會知道，他們花了多少心思去瞭解這一個團體，在知道同志其實跟正常人差不多，也一樣可以正常甚至很好的生活下去，才微微鬆了口氣。

　　然後就是研究孟睿的對象，去查對方的隱私這一點他們承認做得有點不厚道，但是事關自己家的小孩，所以還是自私了。

　　孟家老頭說，年齡差距有點大，小睿才二十二而已。

　　顧家夫人說，會做家務還行，但是他有前男友，還看醫生，而且還鬧到小睿為他傷人，哪天要是傷到小睿怎麼辦？

　　這些遲到的，但是一樣濃洌的關懷，他們都沒有在孟睿面前表現出來。

　　「說到底，我們其實根本沒有資格在這裡對著小睿的選擇指手畫腳。」

　　唯一有資格的老人家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而且如果是她的話，對於親愛小孫子的幸福，一定是支持的。

　　方樂文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卻立在門口低著頭不吭聲的孟睿，道：「有些話，不管什麼時候說，都不晚。」

　　比如，我愛你。

　　比如，我擔心你。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夜晚，有點風，有點熱，如果在戶外，你看著頭頂上的星子，就能夠知道第二天一定又是一個陽光明媚得不能直視的日子。

　　遊戲裡繼續歡樂鬧騰，無塵被樂樂兔的喇叭囧到，繼續在擂台殺霸王調劑心情；聖殿帝尊的人剛剛打了一場，於是開始互噴互罵；蘿蔔正在兄弟的祝福打氣之下準備找一點點求婚，他不知道這個開始之後會有無數次的失敗；阿不思老尼跟給力哥果然團滅出來，於是兩個人又一次夫妻反目自相殘殺；氆氌和菊花一起因為阿福的婚禮而滿世界找東西做賀禮；云紫依舊跟著紫霄一起，裝大哥哥去拐純良小男號；三千在帶著人下本推BOSS，團滅之後躺在地上攤屍不肯起來，凌家瘋子在一旁翻白眼；流落還在找人下本給流浪刷橙武；雪妹妹在掛機釣魚，褲子在做師門；號稱第一仙靈的沉淵滿世界喊著找西皮。

　　遊戲裡有無數的水號，但是不管是多水，起碼也有自己的圈子，有可以一起玩的幾個朋友，大家都是那種排行榜之外的默默無名的小人物，等級裝備操作大概一般。大家一起下本殺怪聊天玩鬧，一起在只靠實力說話的遊戲裡默默努力著提升自己的實力，一起尋找和享受遊戲的樂趣。任何一個遊戲裡，大神級的人物也只有那麼幾個，就算他們總是佔據著遊戲各個排行榜，總是各個頻道的話題中心，輕易就可以導致遊戲裡的混戰，甚至就連ＧＭ有時候都得給他們面子。可是那數量龐大的普通玩家，才是真正構成遊戲裡熱鬧繁華世界的中堅力量。

　　就像生活一樣，許許多多的普通人，普通地活著，卻也有著不普通的故事，很簡單，很平淡，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