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關於孟家大哥

　　一：所謂人生贏家

　　對於長輩那混亂的婚姻史，孟明曦從來沒有什麼意見，不過每次看到那對可憐的文武兄弟，他還是小小慶幸了下幸好從始至終自己不需要改姓氏。

　　九歲那年，孟明曦被父親領到三個陌生人面前，一個是新媽媽，兩個是新弟弟，而且還是一對雙胞胎。

　　他們原來姓什麼的一開始不是很清楚，但是從他們進家門那一刻起，便有了新名字，孟明文，孟明武。

　　「你以後是哥哥了，要好好照顧弟弟。」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孟明曦跟那對兄弟之間，卻沒什麼互動。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悄悄堅持著自己的名字，私底下一直都喜歡以「齊文」「齊武」這麼連名帶姓的方式稱呼對方。除此之外，他們似乎也不喜歡這個新家庭，新爸爸買的玩具都放在自己房間，幾乎從來都不碰。但是兩小孩在大人面前卻從來都沒表現出來過，每一次都是那麼乖巧聽話的樣子。孟明曦有時候在一旁看著他們在大人面前偽裝的模樣，就覺得有點可笑。

　　他不喜歡他們兩個，當然，他們也不喜歡他。

　　孟明曦已經習慣了做一個優秀懂事聰明的孩子，他沒有兄弟姐妹，從幼兒園到現在，在學校裡也沒有什麼玩伴。不過這也不重要，接受著精英教育的小明曦根本沒有那麼多時間去像其他小孩一樣，過家家，打架，傻子般樂呵呵到處亂跑。

　　不過雙胞胎，又好像跟別人家兩個小孩不一樣，他們兩個一間房，做什麼都是粘在一起，他們跟誰都不怎麼親，好像世界裡就剩下自己和對方，就像是出生的時候那臍帶忘了剪似的。兩個小孩子天天捧著小碗你喂我我給你夾菜，一起撅著屁股玩各種各樣旁人看不懂的遊戲，一個哭另一個就一邊遞手絹一邊陪著癟著嘴流淚，一個生病另一個就必然難受，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手牽手一起喝藥打針。

　　每一次小明曦都是面無表情地在一旁看著，然後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也許有人會說這個家庭很奇怪，除了那對雙胞胎之外，人和人之間，居然冷淡禮貌到彼此都是陌生人一樣。不過這樣也不錯，不交惡就好，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直到一年後，一個新成員降臨了。

　　被大人牽到育嬰室的小明曦，看那閉著眼呼呼大睡的小猴子，不由皺起了眉。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被早早告知但是卻這麼晚才肯出現的「弟弟」，這麼醜，小猴子一樣，以後長大一定會被那些蠢蠢的只知道以貌取人的小孩子嘲笑的。

　　不過既然是他的弟弟，那就交給他了。

　　可以說，孟明曦的生命，本不該有的污點啊黑歷史啊之類的東西，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源源不斷的出現了。

　　見到小猴子的第一天，嚴肅思考之後的小明曦，已經開始著手查詢關於整容的資料信息。

　　不過幾天之後，向來認真靠譜且負責任的孟家大哥就放棄了關於整容的一切事務，因為小猴子居然神奇地變成了一個圓滾滾紅撲撲有著黑葡萄一樣大眼睛的無敵可愛小寶貝了。

　　十歲的孟明曦看搖籃裡含著手指頭衝自己流口水的小娃娃，果斷伸出手指，在那胖乎乎的小臉蛋上戳了一下。軟綿綿的，按下去就是一個小小的窩，於是孟大哥忍不住又多戳了幾下。白白嫩嫩的孟小睿似乎覺得很好玩哪，於是舞動著短短的蓮藕一樣粗胖小手，咧開嘴，露出了一個傻傻的沒有牙的笑容。

　　小明曦在自己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也傻傻的，開心的，笑了。

　　孟家大哥跟那對雙胞胎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因為新出現的小娃娃，他們三個人，結結實實打了一架。

　　大人們其實不怎麼關心，聽孩子們各自說了幾句就自以為已經完全瞭解了事實，然後以一句「你們都是小睿的哥哥，要好好照顧他，給他做榜樣」之類的話，就解決了這個新家庭第一次出現的兒童暴力衝突事件。

　　小明曦跟雙胞胎怒目相向，對於大人的結論都不滿意。

　　怎麼可能是一樣的？小娃娃是他孟明曦的弟弟，才不是那對雙胞胎的！

　　都擅長應付大人的三兄弟們為「誰才是小寶寶的哥哥」這種至關重要的大事開始了暗地裡的明爭暗鬥，不過顯然，孟家大哥的戰鬥力實在是有點坑爹了，雙胞胎就算加起來兩個人也玩不過他。

　　站在搖籃邊對著憤憤不平趴在門口觀望的雙胞胎露出矜持而得意的笑容，所謂人生贏家，就是從十歲開始，任何大小戰役他都是笑到最後的那一個。

　　不過悲催的雙胞胎也不是好惹的，天知道他們到底腦袋裡每天都塞了些什麼東西，居然商量著，既然玩不過孟明曦，要不把小寶寶分為兩份，大家一邊一份，這樣才公平。

　　當然這個偉大的計劃在孟家大哥銳利的眼神下，失敗了，甚至因為此次事件的惡劣影響，頑劣胡鬧的雙胞胎有好一段時間都被隔離在小寶寶一米之外。

　　在雙胞胎哀怨的目光下，孟家大哥熟練抱著香噴噴吸著奶瓶一臉滿足的孟小睿，心裡悄悄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二：教育什麼的都不是問題

　　孟明曦此人，商業精英，學歷高，頭腦好，工作狂，私生活規律而健康，身上找不到一點讓人詬病之處，被手下人譽為「萬能」，是女性職員心目中想嫁對象NO..1。

　　不過真的要認真算的話，孟家老大步上「無所不能」的道路，應該就是從孟小睿降生之後正式開始。

　　含著銀湯勺出生的小睿其實並沒有人們想像的那樣，從出生起，就是有萬千寵溺百般呵護的。高薪請來的保姆，就算再專業，也不是親生父母。尤其在僱主的疏忽和忙碌之下，可憐的孟小睿也有被餓得含著手指頭淚眼汪汪亂看的時候。

　　孟家大哥撞見一次這樣的場景之後，他就意識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自己家的小孩，果然還是不能交給別人手上！

　　解僱了不稱職的保姆之後，雖然又請了更加可靠專業的保育人員，但是只要孟明曦有時間，他還是會自己親自來帶弟弟，甚至在書房接受家庭教師教授的額外課程時，孟家大哥還在旁邊弄了個搖籃，還必備了尿布奶瓶之類的東西。

　　好吧，一邊看著原文書一邊哄奶娃娃睡覺這種和諧的事情，孟家大哥表示毫無鴨梨。

　　於是在這麼悉心照料之下，肉滾滾的小寶寶像一個健康的大包子一樣，歡樂地越來越圓了。

　　家養肉球孟小睿三歲的時候，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個關卡。

　　所謂的幼兒教育，尤其是這種精英式的幼教，對於很多小孩子而言，就像謀殺一樣，而且是緩慢的漫長的謀殺。雖然完美度過這一段時期的孟家大哥實在不知道這到底有什麼好痛苦的，不過向來糯米糰子一樣圓圓胖胖到處歡騰的孟小睿居然給折磨到瘦了幾斤，這件事就變得嚴重了。——像所有操心的母親一樣，孟家大哥自豪且熱衷於把小娃娃養得又白又胖，並且以此作為一段時間內有沒有養好寶寶的標準。

　　十幾歲的少年，早就已經有了成人的沉穩幹練，跟自己父母談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很像模像樣。

　　所以說，孟睿能有那麼一個可以任意撒歡撒潑的童年，孟家大哥實在功不可沒。

　　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就算了，其實最早開始考慮孟小睿的人生，替他打算規劃的那個人，還是孟家大哥。

　　不過孟小睿實在太不爭氣了，從小就沒有表現出一點兒天才的樣子，而且對於書本之類的東西毫無興趣，他可以坐花園裡一個人玩一下午的泥巴，可以跟著別人家小孩屁股後頭去破壞公物追著小狗跑幾條街，坐下來學幾分鐘的英語，小臉都皺成一團，可憐巴巴看著外面，或者扭來扭去玩自己手指頭，然後根本無視你在說什麼。

　　狠不下心的小家長犯愁了，三歲看到老，這麼喜歡玩，社會什麼的還是很殘酷的，以後長大怎麼辦？

　　不過，撲騰著小短腿撲過來往自己嘴裡塞糖的小孩，傻傻的，樂呵呵的，這麼開心的樣子。孟家大哥微微嘆了口氣，算了，就由著他吧，大不了以後自己多賺點錢，多養一個也沒什麼。

　　——唔，溺愛什麼的，這個真的不能學。

　　三：很多年眨眼間

　　孟家大哥被送到美國讀書的那一年，孟小睿才四歲，巴在門口看了半天，圓乎乎一個胖小球，不聲不響滾過來，眨巴眼睛，含著淚。

　　「八八……」

　　還是喜歡衝著孟家大哥喊爸爸，糾正多少次，還是記不住。

　　「八八別走……」

　　孟明曦抱起小孩，狠狠啃了口。

　　雖然捨不得，但是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新請的趙阿姨他觀察了很久，人真的很好，把小睿當自己親生的一樣，特別疼，也算能小小放下了心。

　　而且他知道，過不了多久，考慮到美國那邊的生意，父親一直在計劃帶著全家搬過去。

　　說不定等到聖誕的時候，全家人就在美國吃團圓飯了。

　　但是很多事情都是有變數的，比如說，孟老爹新找了關係，居然改了主意把孟明曦塞到英國有名的全封閉住宿式貴族學校了，又比如，全家人走的時候，單單就留下了小孟睿。

　　孟家奶奶年紀大，自然不肯走，所以把最小的孫子留下來，陪著老人。

　　——其實就是，很不負責任地丟下留下一老一小。

　　孟明曦學業吃緊，此外假期還要做很多兼職，越來越忙，忙得連吃飯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一晃幾年就在英國度過去了。

　　再一次回國的時候，小孟睿已經上了小學三年級。

　　小小一個人，還能看得出小時候肥肥的影子，有點肉肉的，眼睛又黑又亮，威風凜凜挎著把小水槍跟人一邊打一邊喊，一路跑過來。

　　看到學校門口等著的孟明曦，小孟睿居然還認得，拿著小水槍指著他，嘴裡嘻嘻哈哈嚷著：「哥哥哥哥！」

　　奶奶抱著小孟睿一個一個看著照片認人的時候，說「這個是爸爸，這個是你文哥哥，這個是大哥，小時候最疼你的。」

　　小孟睿就樂呵呵笑，小手指去碰照片上的人，「大石頭，小石頭，機器人……」

　　每次被人問，你爸爸呢？你媽媽呢？

　　小孩就一臉神氣地叉著腰喊，「我爸爸是石頭，我媽媽也是石頭，我跟齊天大聖一樣的，石頭裡蹦出來的！我還有兩個小石頭哥哥，還有一個機器人大哥！」

　　孟家大哥給奶奶寄的照片，幾乎每一張都是不苟言笑的樣子。孟奶奶曾經嘆過氣，說「這孩子是把自己當機器用了，這麼逼自己。」結果被一旁的小孟睿學會了，並且一直信以為真。

　　孟明曦修雙學位，還要準備考碩，還要忙自己白手創業的事情，真的就把自己當做永不疲倦的機器人在用。所以他回國的次數很少，少得可憐。

　　孟睿十四歲的時候，跟著人學打架，學抽煙，學飆車，惹得奶奶實在沒辦法，給孟老爹打電話。

　　結果還是孟大哥特意趕回來了。開著車去孟睿學校，看他跟人在球場上打球，勾肩搭背地去後巷打群架，在大排檔請一群人亂七八糟的人吃飯喝酒，在遊戲廳一邊灌可樂一邊玩賽車。

　　精力充沛卻烏煙瘴氣的生活。

　　孟明曦板下臉想好好教訓一頓，面對面站著，卻發現，中間隔了這麼多年，兄弟之間卻好像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孟睿倒是不在乎，咧著嘴笑，「你別跟老趙學啊，老子就是不喜歡讀書，老子又不傷天害理，就是玩嘛，有什麼。」

　　孟明曦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加上來去的時間，在A市大概也才住了兩天而已。

　　純粹是無功而返。

　　不過很快，孟睿就被奶奶拉回來了。本來就是，像他們這種多少年才回來看一眼的人，張嘴皮說兩句話，輕飄飄根本就不痛不癢。而一直陪伴照顧自己的親人，那種苦口婆心，那種時時刻刻的擔憂在意，才是真實而有份量的。

　　孟奶奶過世的那一年，孟睿才上高二，成績不上不下，屬於那種吊兒郎當不怎麼用心但還是會看書聽課的那種學生。

　　孟老爹正在出席一個商務論壇，很重要；顧太太現在在法國，有自己的家庭；那對雙胞胎更不用說了，他們現在姓顧，跟孟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整個孟家，只有正跟人洽談A市一塊地皮的孟明曦趕著回來了。

　　孟睿看他的樣子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直到孟明曦準備掏錢的時候，才小豹子一樣衝上來，「喪禮的錢不用你們出，奶奶自己手裡頭有！」

　　人在的時候，你們不在。人死了，你們回來出什麼錢？

　　眼睛紅紅的孟睿仰著下巴說：「喪禮完了，趕緊該幹嘛幹嘛去，少說什麼廢話！老子不出國！」

　　「老子年年還要去墳上拔草，怕奶奶睡底下不舒服！」

　　一直成績不怎麼樣的孟睿，居然靠著自己考上了大學，雖然不是那種重點名牌，但也是二流的本科。對他而言，也算了不起了。

　　孟大哥打了個電話給趙家，感謝他們對孟睿的照顧，然後把手頭上幾所國外大學的資料給塞進了抽屜。

　　孟睿出車禍的消息是趙家通知的，不過那個時候已經送到了醫院，情況還好，不是很嚴重。

　　但是顧太太還是被嚇到了，暈厥之後，她在醫院也住了一段時間，不過孟睿並不知道。

　　孟明曦也沒有立即趕回去，那段時間因為金融危機的影響，他跟孟老爹忙得焦頭爛額，生死存亡的關口，誰都脫不開身。

　　至於顧文顧武兄弟，一個做黑心律師，往死裡撈錢，真正是六親不認，而顧武跟著人跑到非洲去研究動物，年年給顧文發一張明信片，地址從來都不一樣。

　　然而無論是什麼理由，結果到底還是四個字，薄情冷淡。

　　後來的事情就簡單了。

　　孟睿這麼多年修身養性，還帶著傷，居然在自己家地盤打傷了人，簡直就是不可思議。不過緣由先且不論，孟明曦最在意的是結果，那個人拿了巨額的賠償，沒有再追究。也算是解決了。

　　很快孟睿自己就揭開了謎底，他給自己找了個同性情人，就是因為那個男人，才跟人大打出手。

　　孟家老頭跟顧太太時隔多年再次坐到一起，他們畢竟也是上了年紀，當初只知道事業心過重或者只顧著自己，現在慢慢閒下心了想，有的東西好像其實沒有那麼重要，而有的，自始自終都那麼重要，可惜要不就是太晚，要不就是已經完全失去了。

　　一開始，他們態度都很堅決，小睿是被人帶壞了，小睿是被誘騙的，一定是的！男人，還是個心理不健康，私生活有問題的老男人，怎麼允許他跟小睿在一起？

　　孟明曦靜靜聽著，然後換了個坐姿，習慣性地，不急不緩地開口：「孟睿已經做出了決定，我不認為他們會聽從我們的意見。」

　　這句話裡有一種不怎麼明顯的諷刺，不過孟明曦並不在乎會不會被聽出來。這句話他也是對自己說的。

　　而且他有感覺，這一次，孟睿絕對是認真的。

　　以上種種，其實就是翹著腿悠閒坐在蛋糕店裡等新出爐蛋撻的孟家大哥，無所事事下慢悠悠想起來的一些零散回憶。

　　好吧，這種自己給自己放假翹班跑來吃點心是孟家大哥新培養的愛好，尤其在店裡吃完這些略微顯得甜膩的蛋糕之後，跟著兩夫夫回家還能享受到孟大少親自下廚款待。所以說，最近貌似是有點吃多了。

　　不過，一想到國外跳腳的孟老頭，想到那對苦兮兮完全不可愛的雙胞胎，孟明曦就算是要吃下失敗的放了過多奶油的小蛋糕，就算是喝下鹽和糖弄錯了的玉米濃湯，心情還是不錯的，很不錯。

　　——做人大哥，不但要享受弟弟和弟弟那口子的五福，有時候也可以微微包容一下他們的不成熟。

　　弟弟什麼的，要是什麼都做那麼完美，那還需要完美的大哥做什麼呢？

　　最後，孟家大哥之所以這麼悠閒愜意地常常跑去打擾小兩口，是在他確定了一件事之後，那就是，弟弟是娶人回家，不是嫁出去，孟家大哥其實慎重思考這個問題很久，並且已經給孟睿想好怎麼翻身的招數，不過弟弟既然這麼爭氣，還是可喜可賀。

　　護短而小心眼的哥哥冷眼看去，弟妹什麼的，將就著也就這樣吧。如果是弟夫，哼哼，那就不好意思了。

　　所以說，控弟的哥哥什麼的，最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