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谷毅聯繫的人下午五點就到了，拉著幾乎大半個貨車車廂的白色保溫箱。

　　司機師傅和副駕駛座的助手一起跳下來，前者和接到電話後等在這裡的谷毅照著單子挨個核對，確認無誤之後和後者合力將箱子卸下來。

　　「谷先生，放在哪裡呀？」

　　谷毅大手一揮，於是片刻之後開門的元鷗看見的就是如同老母雞帶領幼崽出門散步一般的場景：谷毅和他背後的男人們，以及那些更加默默無聞的白色保溫箱……

　　元鷗大吃一驚，「幹嘛都搬到這兒來啊！」

　　谷毅一擺手讓那倆人進去，十分光棍道，「我經常不在家嘛，留著你吃唄，大不了偶爾我回來的時候就過來蹭飯麼。」

　　元鷗立即怒目而視。

　　谷毅眨眨眼，終於老老實實的招了，「我不會做飯。」

　　也虧得廚房中那個一人多高的雙開門冰箱夠大，不然還真塞不下這麼多東西。

　　分門別類放好，谷毅滿意的點點頭，爽快的給了送貨的師傅們一人一百塊錢小費。

　　對方開心的道了謝，又有點兒不大好意思的問，「能給合影嗎？」

　　合完影之後，那個司機還給自己的嘴巴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往元鷗那邊瞥了眼之後特別信心十足的對他說，「放心吧，我們什麼都沒看見！」

　　谷毅摸摸下巴，嘶，這倆人挺上道兒啊！

　　現在時間還早，幫工的廚師還在路上，估計得十來二十分鐘之後才到，元鷗就先抓緊時間去做霜淇淋。

　　谷毅這會兒也沒事麼，就樂顛顛的跑前跑後跟著看，覺得好玩了還會伸一爪子過癮，當然一般都被元鷗舉著菜刀嚇回去了。

　　他什麼都不會，打個雞蛋都能弄得跟案發現場似的，這不純粹添亂呢麼！

　　元鷗今天做的是經典款的香草霜淇淋，刮了香草籽丟進牛奶裡面煮的時候，那個香咧！

　　剛被趕出去的谷毅也坐不住了，手裡抓著一本元鷗上午買回來的《東京夢華錄》摸摸索索進來，腆著臉就想沾點嘗嘗。

　　元鷗正在旁邊低頭打蛋黃呢，眼角瞥見之後恨得簡直牙癢癢，二話不說，一巴掌就拍過去，「你幾歲啊，還偷吃！」

　　谷毅意志特別堅定的砸吧下嘴，讚美一番之後才哼哼道，「燙死我了。」

　　元鷗：「……」

　　燙死你就對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她家的霜淇淋為什麼敢賣出放血一樣的價格，偏偏卻還客似雲來？就一個詞：貨真價實！

　　曾經有人過來找茬，抱怨糕點屋的霜淇淋賣的比什麼哈根達斯還要貴，明顯就是坑人嘛！

　　元鷗一貫不喜歡跟人在這方面浪費口舌，你越解釋他們越來勁。

　　解決方法也很簡單，元鷗親自上陣，讓店員把她製作霜淇淋的全過程錄了下來，發到自家糕點屋的官方微博上去。

　　從最基本的原材料挑選、初加工、製作到後期成品，共計四個多小時的全過程，無一疏漏。

　　純天然材料，無任何添加，味道好又健康，就是這麼拽！

　　再說了，哈根達斯在國外就是一路邊攤的水準，跑中國來耀武揚威個什麼勁啊！外國的月亮難道真就這麼圓？支持下國貨會死麼？會麼？會麼？！

　　有人也許會問了，發上去就不怕大家都會做了然後就不來吃了麼？

　　擔心什麼，社會這麼發達，網上什麼沒有呀，一來大家沒那個時間，二來也沒那個閒情逸致，三來麼，他也做不出這個味道來呀……

　　所以說，該來的還得來。

　　不多會兒廚師先生來了，簡單的做了自我介紹之後就開始處理食材。

　　事先醃制過的五花肉和雪花牛肉不必再畫蛇添足，只需要放在架子上燒烤就好，而尚且活蹦亂跳的魚蝦蟹則是洗淨之後現場拍暈，然後直接放上去烤，就一個字，鮮！

　　雨已經停了，燒烤現場就設在元鷗家的後花園中。

　　經過雨水沖刷後的空氣格外美妙，植被環繞中隱隱有肉香四溢，氣氛簡直不要太好。

　　五花肉肥瘦相間，紅白分明，牛肉的肌理亦十分美麗。

　　隨著架子下方木炭溫度的上升，肉片也逐漸從最初的顏色變為深紅，肥一點的部分更是轉化為了近似透明的色澤。

　　脂肪在熱力的作用下發生了肉眼可見的奇妙反應：光潔的油脂一點點滲出，給肉片鍍上一層外衣的同時又不斷的彙聚、炸裂，甚至變成一顆顆油滴，不堪重負的落下來，碰觸到紅彤彤的木炭之後引發新一輪的爆炸！

　　吱吱~

　　吧嗒~

　　啪！

　　細微的聲響轉瞬即逝，留下的只有空氣中越發濃烈的香氣，萬般的引人垂涎。

　　扇貝的肉質十分肥厚，它們被剝了半邊外殼，老老實實的把腹中嫩生生的肉塊暴露在空氣中，以及食客們的視線下。

　　受熱之後，光滑的扇貝殼中積下來一點汁水，廚師手疾眼快的拿起一隻對半切開的檸檬，微微用力，像機器一樣精准的往每一隻扇貝肉上都滴了幾滴檸檬汁。

　　海鮮本身的鹹香與檸檬的酸爽在瞬間融合，立刻轉化為另一種複雜醇厚的香氣，與之前空氣中的肉類香氣交匯，達到一個新的巔峰。

　　螃蟹殼子已經赤紅一片，當然，沒人會認為它們是因為過分的日光浴導致的曬傷還是發燒上火，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拿下來，吃！

　　谷毅戴著手套拿下一隻頂蓋肥的大螃蟹，去掉礙事的部分，往裡面滿滿當當的蟹肉上撒了點薑醋汁，然後放到盤子裡遞往對面，「吃這個。」

　　元鷗下意識的擺手，「不用了，我自己」

　　結果谷毅不由分說的打斷她的話，「跟我客氣什麼呀，對了，給我遞個冷飲唄？」

　　「哦，」元鷗沒注意的就跟著轉了話題，扭頭問，「酸梅湯啊還是雪碧、可樂、紅茶？」

　　然後等她拿著一杯冰紅茶一杯冰鎮酸梅湯回來，眼前的盤子裡又多了一隻嫩生生的扇貝，以及兩片兀自吱吱作響泛著油泡的烤肉，連燒烤料都撒好了。

　　對面的谷毅笑的跟一大尾巴狼似的，接了紅茶，喝的不亦樂乎。

　　元鷗就覺得臉上熱辣辣的，忙低頭掩飾，覺得這炭火燒的貌似有點旺過頭了。

　　所謂的烤肉，一定不能全是瘦的，不然口感一定發硬發柴發幹，如果帶點肥的，它本身的油脂在燒烤過程中就會浸入到纖維中去，不僅達到了軟化的效果，而且也給瘦肉添了香。

　　一口咬下去，油脂四溢，滿口生香感覺魂兒都打著卷兒的穿透天靈蓋飛走了……

　　當然，如果再將烤肉包裹到清脆可口的生菜裡，往上面刷一點特製醬料，哇哦哦，蔬菜的清香化解了肉質的油膩，真是美呆了！

　　吃貨投胎的元鷗只吃了一口就被征服了，兩隻眼睛都美得成了月牙，感覺呼吸間都快打飄兒了，心情那叫一個好啊！

　　烤制一段時間之後，鐵網鐵盤內都積了不少油，這個時候你可以敲一隻雞蛋在上面。

　　雞蛋吸收了動物油脂之後迅速在表面形成一層油膜，嗤嗤作響間變的焦黃，咬一口，外焦裡嫩，香醇可口，哇哦……

　　谷毅充分展示了什麼叫做紳士風度，剝蝦、剔螃蟹、挖扇貝，忙的不亦樂乎。

　　然後，統統放到盤子裡換給元鷗。

　　「我吃不下了！」見他又開始剝蝦，元鷗趕緊護住自己的盤子，「你自己吃吧。」

　　谷毅手中不停，點頭，「那你先吃點水果休息下，等會再吃。」

　　說著，他眨眨眼，笑嘻嘻道，「幫我卷個牛肉卷唄！」

　　元鷗見他兩手油汪汪的，又忙活著剝蝦，點頭答應，「要不要金針菇？」

　　「要！」

　　卷完了，元鷗本來打算給他放到盤子裡的，結果卻見這傢夥已經掉頭去剔螃蟹去了，抬頭對著自己就張大嘴巴，「啊~」

　　元鷗只覺得臉上騰一下子就熟透了，腦袋頂上呼哧呼哧冒熱氣，兩隻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好了。

　　「幹嘛呀？」谷毅還跟沒事兒人似的，見她不動，索性自給自足，往前一趴，張嘴，「啊嗚~！」

　　嘴唇擦過手指，濕濕的，滑滑的，明明不熱，卻又帶著驚心動魄的熱度。

　　元鷗一下子就結巴了，臉紅的跟餐桌上反扣著的螃蟹殼子一樣，「你你你，你幹嘛呢！」

　　谷毅一臉茫然，「我我我，我吃東西啊。」

　　元鷗那個氣啊，當然，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害羞，二話不說抄起手邊的生菜葉子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砸，「流氓！」

　　谷毅先是一愣，緊接著就是一通驚天動地的大咳，完了之後掛著一身青翠欲滴的生菜葉子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噗哈哈哈，小鷗，噗咳咳咳，哈哈哈，你真可愛！」

　　惱羞成怒的元鷗左看右看，正在糾結是否有必要拿螃蟹鉗子紮他呢，就聽花園圍牆的位置一陣悉索，然後一個稚氣未脫的聲音脆生生的響起，「姐姐，你們在烤肉嗎？」

　　手持螃蟹殼子的元鷗和掛著生菜葉子的谷毅條件反射的扭頭，就見圍牆下半部分的花叢裡露出來大半張粉撲撲的小臉兒，正眼睛不眨的盯著他們身前的燒烤攤子看。

　　別墅的圍牆跟大門一樣，都是黑色的雕花鐵藝材質，上面爬滿了據說是空運自法國的薔薇花，這會兒正開的轟轟烈烈的，紅似滴血，一朵賽一朵的妖嬈萬分，每每有微風便暗香浮動，沁人心脾。

　　這會兒正是黃昏十分，如果沒有花園中濃到化不開的烤肉味，倒真是應了那句古詩了：「暗香浮動夜黃昏」。

　　薔薇花開的十分旺盛，藤蔓更是生機勃勃，張牙舞爪的到處蔓延，可虧得這小傢夥能找個空子露出臉來。

　　倆人對視一眼，瞬間達成一致。

　　谷毅沒跟小孩打過交道，於是元鷗開口問，「對呀，小朋友，你爸爸媽媽呢？」

　　小孩兒最多也就五六歲的樣子，穿著打扮也都很精細，應該是這裡的住戶。

　　他身邊還有一輛高模擬的小跑車，人家還是開車來的呢！

　　聽元鷗這麼問，小孩兒條理清晰卻又答非所問的回答道，「姐姐，我叫方正。」

　　元鷗頓時就有些哭笑不得，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不過，這麼點兒的孩子出來怎麼沒有大人跟著呀？雖說社區安全係數比較高，可架不住太大啊，就算是沒有壞人，要是小孩兒一不小心迷路了也夠受的。再者就是到處假山流水的，萬一磕著碰著怎麼辦啊？

　　想到這兒，她走過去，越過圍牆往外面看了會兒，左等右等不見有人來，又怕這位方正小朋友一個人在外面遇到危險，只好問道，「要不要進來吃點東西？你記不記得爸爸媽媽的電話？姐姐讓他們過來接你好不好？」

　　方正像模像樣的給自己鎖了車，似乎是對貿然進到陌生人家裡有點猶豫，小聲道，「老師說不可以隨便跟陌生人走。」

　　裡面的谷毅直接笑噴了，他端著個盛滿了烤肉和海鮮的盤子，溜溜達達過來進行誘拐，「餓不餓啊？」

　　方正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眼珠子都直了，盤子往哪兒他就往哪兒，傻乎乎的點頭，「餓。」

　　谷毅和元鷗倆人都特別沒良心的笑起來，樂的不行不行的，得，也是一小吃貨。

　　惡作劇上癮的谷毅一下子把盤子收回去，一本正經道，「那你老師有沒有告訴你，不可以隨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方正的包子臉一下子就垮了，十分沮喪道，「有。」

　　元鷗那個樂啊，哎喲喂真是太好玩兒了！

　　說話間，方正的小肚子咕嚕一陣響，元鷗和谷毅對視一眼，笑的更歡了。

　　別看人家方正小盆友年紀小，那也是有自尊的呀！

　　包子把臉一癟，嘴巴一撅，轉身要走，臨走之前還特別有禮貌的告別，「哥哥姐姐再見，我走了。」完了之後還十分戀戀不捨的往谷毅手裡的烤肉盤子瞄啊瞄。

　　谷毅笑的已經快要滿地打滾了，沒辦法，元鷗只好憋笑迎上，「先別到處亂跑啦，萬一待會兒爸爸媽媽找不到你怎麼辦？你住在哪兒呀，要不姐姐送你回去？」

　　小朋友用腳尖蹭蹭地，挺抗拒的皺了皺眉，「阿姨做飯可難吃！我不要回去！」

　　元鷗心中有了猜測，又確認道，「爸爸媽媽不在家呀？」

　　小朋友點點頭，臉上有些失落，低聲道，「有演出，要過幾天才回來。」

　　元鷗抬頭看了看谷毅，對方衝她聳聳肩，意思是他不管。

　　天色漸晚，方正又不願意自己回去，元鷗也實在做不來把這麼點兒大的小傢夥丟到外面不管的舉動，只好把人領進來，先給他吃點東西，順便注意下外面的動靜，一旦保姆找過來就趕緊把孩子還給人家。

　　大概真是餓壞了，方正稍微猶豫了下，終究還是跟著元鷗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