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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之寡婦好嫁》第76章
七十六章

 淡梅回了屋子上榻,躺在小寶身外之時,許是被方才和喜慶的一番話所擾,竟是良久未能成眠。

 開春幾個月,花圃里的事情越來越多,她白日里累了,夜里也就睡得甚是安穩,似這般輾轉難眠,倒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

 小寶嘴里不知道嘟囔了聲什麼,一個翻身趴了過來,一只手打到了她的胸口之上。

 淡梅將他重新翻了回去仰面躺好,借著從糊了綿紙的窗戶處透進的朦朧月光,隱隱可見他睡得正香,小嘴巴微微地張著,像朵喇叭花似地嘟了起來。

 淡梅望了片刻,忍不住湊過去往他肉嘟嘟的兩邊臉頰上各親了下,這才重又躺了下去。

 這個孩子的來臨,完全是個意外。他很乖,剛剛孕育在她腹中的時候,完全沒有讓她感到任何難受或者嘔吐,直到三四個月後,她安頓到了這個名為梅家村的地方,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再見月事了,身體似乎也正慢慢起了些變化,這才想到了很有可能是懷孕了。

 估算了下日子,是在她為他慶賀生辰的那夜懷上的嗎?至今,她仍記得那夜里,淡淡月光之中,自己和他都很放松,甚至到了後來,那張精致的牙床仿佛已經幻化成了懸浮在夜空之上的一只船,而自己如同漂在夢中一般了。

 剛知道自己腹中正孕育著生命的時候,除了起初短暫的驚訝,剩下的就是夾雜了一絲淡淡酸楚的歡喜之感了。這個孩子選擇到來的時機到底是對還是錯,她不願多想,她只知道他既然來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面對。

 喜慶在她身邊已經陪了將近四年。只在她眼中,遲早終有一日,自己總是須得回到這孩子的父親身邊的吧?

 淡梅仔細想了下自己方才在她面前說的那番話,心情微微有些沉重起來。

 那確實就是她的所想。

 但是,對那個已經分別了差不多四年,現在閉目,音容笑貌卻仍仿佛歷歷在目的男人,她真的已經完全放了下嗎?

 “夫人……,大人,他總有一天是會找過來的……”

 這是喜慶很久以前對她說過的一句話,她一直忘不掉。

 她心中突然起了絲不安。這種不安,甚至比她在那個飄雪的冬日離開他,踏上未知之路的時候都還要來得強烈,甚至叫她有些心驚肉跳。

 她嘆了口氣,側身過去靠近了小寶,把自己的臉貼到了他溫暖的額頭之上,聞著他熟悉的味道,漸漸才覺著心安寧了下來,慢慢閉上了眼楮。

 第二天是個晴好的日子,一大早地,王大娘家的兒子就套了驢車趕到了門口等著。小寶穿戴一新,左手牽了淡梅,右手拉了喜慶,歡天喜地地上了驢車,一路又同接了另兩個也要帶了小孩過去逛的村中婦人,把個驢車坐得滿滿登登。

 這梅家村離西湖不過幾里地,日頭升起不過一人高時便到了,漸漸靠近段家橋一帶,便見鶯啼芳樹,燕舞晴空,春色遍布郊野,湖邊芳草如茵,不時可見幾道被香車碾過後留下的痕跡,平湖之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畫舫游船,這邊船頭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官妓在彈琴奏樂,那邊便有仕子書生應聲放歌。沿著湖邊小道又行了片刻,遠遠便見到前面一溜排開了長長的彩棚,到處是攢動的人頭,原來那斗酒會已是開始了。

 小寶貪熱鬧,哪里人多便往哪里去,沒一會便到了個裝扮得花團錦簇的彩棚前,正是棲霞樓的酒鋪子。

 張小哥一眼便在人群里看見了淡梅幾個,急忙擠了過來,朝淡梅先見了個禮,這才看著喜慶笑嘻嘻道︰“今日忙壞了,人手竟是不夠,姐姐若是願意,過來搭把手可好?”

 這棲霞樓乃是淡梅的大客戶,春夏秋冬各色時令鮮花每隔幾日便要過來拉一趟的,見他既開了口,喜慶自然應了下來,淡梅便帶了小寶繼續前行,路上看見賣各色吃食玩耍的,小寶嚷著要,淡梅便各買了些,小寶兩手抓滿,樂呵呵地一路小跑到了前面,坐進個涼亭里玩了起來。

 此時日頭已高,淡梅跟了小寶許久,也有些燥熱起來,便也揀了亭子角落的一張石台上歇下,湖心微風吹來,一下便覺汗意去了大半,十分舒爽。扭頭看去,見不遠處便是那段家橋了。

 這段家橋便是後來的斷橋,只此時還未衍化成那名字。此時的這斷橋橫臥于長堤之上,用青石築成,石縫間長滿了青草,只能容兩人通過,與後世的那條用水泥澆築成的橋大相徑庭,卻正是淡梅想象中斷橋應有的模樣。

 淡梅正遙望那橋,忽听身後起了腳步聲,回頭見是個少婦,手上牽了個與小寶年歲相仿的玉雪女孩,瞧著應是母女,兩人進了涼亭,想也是走得累了來歇下。

 那少婦年紀比淡梅要大上五六歲的樣子,容色豐澤,十分美貌,朝淡梅點頭微微笑了下,便抱了那女孩坐到了邊上的一張空石凳上,低聲道︰“再不听話甩了奶娘自己亂跑叫人好找,娘下回便把你哥哥帶過來,換你留京中陪著祖母,你爹再給你說話也沒用!”

 小女孩扁了扁嘴,似是有些不甘,一雙眼里已是有些淚光瑩然,突見邊上小寶面前的玩意,大多都是杭州本地才有的玩物,嘴巴也不扁了,眼楮直直盯著看。小寶發覺,抬手便招了下,小女孩立時便跳下了石凳,湊到了小寶的身邊,兩人擺弄起了東西,嘰嘰咕咕低聲說起了話。

 那婦人似是有些無奈,見淡梅在望著,便朝她又笑了下,搖了搖頭道︰“我家小女被她父親一向寵著,成了這般模樣,叫你見笑了。”

 淡梅見這婦人雖衣飾甚是精致,舉手投足都是大家風範,只言談間並無倨傲之氣,反而甚是可親,便也笑著應了幾句。坐了片刻,本是想帶小寶往回與一道出來的人會合,只見他與那女娃娃玩得又甚是投機,正躊躇著,面前已是匆匆過來了個與那婦人年紀相仿的男子,女娃抬頭一見,也不和小寶玩了,立時便朝那男子張開了手,笑著嚷了起來道︰“爹,抱。”

 那男子幾步便到了跟前,一下抱起了女娃高高舉起,吧唧一下親了一口,道︰“乖囡囡有沒有惹你娘生氣啊?”

 那婦人站了起來迎了上去道︰“你再可著勁地慣她,過幾日只怕就要爬上你的公堂桌案搗亂了!”

 男子不以為意,笑嘻嘻道︰“這般才好,叫此地人都見識下我楊家女兒的聰明能干,小小年紀就能代他爹升堂問案了。”

 那婦人嗤一下笑了出來,低聲罵道︰“就你臉皮越發得厚,越老越不長進,你自己倒罷了,當心女兒被人背後笑話。”

 “誰敢笑話我女兒,我叫他好看……”那男子瞪大了眼,突然注意到了亭子一角還坐著的淡梅,這才有些訕訕地收了口,轉而對那婦人低聲道︰“走吧,來了幾日都沒得空閑,方才那些酒水喝得我到了最後似是在灌馬尿了,好容易才脫開身,正好陪你去閑逛下。此地真當是個山青水秀之所,與京中風物大不相同……”

 “小哥哥再會!”

 那夫妻兩個正相攜出了亭子,被那男子抱懷中的女娃突然回頭,朝仍望他幾個背影的小寶甜蜜蜜地招了下手,小寶跑了過去,踮起腳尖高高舉起一個繪了采蓮抱魚娃娃的撥浪鼓,遞給了那女孩道︰“送你的。”

 那夫妻二人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下小寶和淡梅,相視一笑,將女娃放下了地,讓她接了過來。

 “謝謝小哥哥。”

 女娃被牽著離去之時,仍是不住頻頻回望。

 淡梅目送著這一家三口上了斷橋,心中暗暗有些驚訝,听這夫妻兩個方才的對話口風,莫非竟是張小哥昨日提到的新任府尹一家?只若真是,這位瞧著仍有些童心未泯的府尹大人卻實在是叫她有些意外了。轉眼又見小寶仍站在亭子口呆呆望著,一張小臉上似是有些羨慕之色,心中微微一動,便道︰“小寶,好回去了。”

 小寶嗯了一聲,拿了方才玩剩下的東西,乖乖地被淡梅牽著走了幾步,回頭又看了眼身後斷橋上的那幾個身影,突然怏怏道︰“娘,我也想這樣被我爹抱著走。”

 淡梅一怔,心中泛起了絲難言的滋味,想了下,便蹲□抱了他起來,柔聲道︰“娘這般抱你走,你瞧行嗎?”

 小寶扭了□子,搖頭道︰“娘沒力氣,一下就抱不動了。我想被我爹抱……”

 淡梅只當沒听見,抱著他緊走了段路,好在路上好玩好吃的東西甚多,小寶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再念叨著方才那話,淡梅這才松了口氣,只心中卻微微有些沉重,早上出來時的好心情也早沒了。

 ***

 淡梅方才猜得並沒錯,這一家便是新到任上的楊煥一家。他自四年前從西北戰場立功歸來,先後便在京畿任了些職位,年初又被調為杭州府府尹。太尉府上老夫人舍不得放平哥跟著過來,給留在了京中,他夫妻二人便只帶了女兒赴任。

 楊煥一手抱了愛女,一手攜了嬌妻,站在斷橋之上四顧平湖,見遠山迤邐,心情大快,笑道︰“昨日你跟我講了個許仙和白娘子的故事,那兩人便是會在這橋上?我瞧著不對。這橋這般窄小,只能容兩人過去。他兩個若那般佔住了橋親親熱熱你儂我儂地不讓別人過去,被攔住了的人還不甩開官腔大罵?罵急了不定把他兩個都丟這湖里去呢!除非那許仙出錢,雇些人守住兩邊橋頭清場子。”

 許適容斜睨他一眼,見這般美好故事到他嘴里竟歪成這樣,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搖頭道︰“只怕你才會做出這般事體吧?早知道不跟你說那故事了,沒得壞了氣氛。”

 楊煥笑嘻嘻道︰“娘子若是有心也想和我來個斷橋相會,我便出錢雇些人清場子也無妨……”

 許適容笑罵了一聲,轉頭見身後果然已是有人被堵住過不去,面上似是有些不滿,急忙扯了他袖子下了橋,又閑逛了幾步,突然“咦”了一聲,面露驚訝之色,定住了腳步。

 楊煥順了她的視線望去,臉色突地一變,眼楮睜得滾圓,大叫道︰“他不是在淮南路做官嗎?怎的陰魂不散竟跟了我到這禹浙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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