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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之寡婦好嫁》第71章
七十一章

 “何人如此歹毒,竟對一個孩子下這般奇邪之毒……”

 他突然閉口,只是一只手拳頭已是捏得咯咯作響,額頭青筋也爆了出來。

 老太醫正說得起勁,被他嚇了一跳,呆呆立著不動。

 淡梅嘆了口氣,看著老太醫道︰“老大人可有化解之法?”

 老太醫這才回過神來,捻了下胡須道︰“陰奎蘭毒性極是隱秘,禍害綿延無窮。我瞧小哥如今這癥狀,中毒不輕,少則三兩個月,便是一年半載的也有可能。從前也未遇到過此種毒癥,我盡力一試便是,只卻不敢保證最後能驅盡體內余毒。若是……”說著便停了下來。

 “但講無妨。”

 徐進嶸瞧著已是定了下來,看著老太醫沉聲道。

 “此物太過歹毒,小哥年幼體弱,被喂已久,加上從前未診出此毒,用藥不對,毒性早已浸入心肺,便是能保住性命,往後只怕也要較常人體弱,藥不離身了……”

 老太醫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淡梅心里一個咯 ,看向了良哥,見他躺那里奄奄一息,一張臉上蒙了層灰敗之氣,哪里有這個年歲孩子應有的半分朝氣?

 她今早見良哥病發,瞧著竟與後世吸毒成癮的人停毒之後的癥狀有些相像,這才無意想到了這個的。

 此時已有罌粟,只如今被稱為米囊花,且只用作鎮痛,並不似後世那般被熬煉成鴉膏禍害民眾,便是一些詩歌中有提及,也都是溢美之詞,故而她也不十分確定,這才把自己的想法轉給了老太醫。哪里想到雖非米囊之禍,卻是這毒性比鴉片更甚的陰奎蘭所致。且听老太醫的意思,良哥便是保住了命,往後這一世也只是個廢人了,心中也是有些難過,不禁看向了徐進嶸。見他不知何時已是把目光轉向自己,正定定在看,眼中幾分悲涼,幾分感激,又似有幾分辨不出來的別的什麼情緒在里面。

 老太醫說完話,便自顧到了良哥榻前,仔細翻看他眼白,又細細診脈,這才一邊搖頭,一邊坐下來凝神開起了方子,涂涂改改半日,遞給了徐進嶸道︰“先照此方子服用段時日看看,再觀後效。”

 良哥竟是被人暗中長期下藥,這才成了如今這般模樣,老太醫前腳剛走,前幾個月里跟了周氏一道過來的丫頭婆子便齊齊被叫喚到了側廳,跪了一地,尤其是那幾個伺候日常飯食的,個個都是嚇得面如土色,唯恐自己被扣上這弒主的罪名,不過三言兩語問下來,其中一人便道︰“小哥從前慣常日日吃白沙蜜,姨娘屋里的翠玉便是伺候的。姨娘離京前幾日,這翠玉有日突然便沒了人,問了門房,她說謊稱奉了周姨娘的命出去采買些離京要帶的物件,便給放出去了,未想卻是一去不回,想是出逃了,還特意去報了官。當時婢子們都私下猜測這翠玉何以好好的日子不過要做逃奴,如今看來,必定便是她給下的毒了。”

 “良哥……我可憐的兒……”

 門口突地傳來了一陣哭聲,只見周姨娘已是被人扶著,跌跌撞撞地沖進了屋里,跪在地上哭道︰“三爺,求你給良哥做主啊。妾被人嫌憎便也罷了,哪個黑了心的人竟這般辣手,連良哥也不放過,他小小年紀倒是哪里礙到了旁人,竟也成了根刺,非要拔去了不可……”

 她身上被燒傷多處,連頭臉上都如今也還是疤痕處處,瞧著有些不堪。眾下人們見她前幾日還躺那里呻吟不停,此時竟這般掙扎了過來,聲音嘶啞,立時都讓到了一邊。

 “給我把她送回去好生養病,往後沒我的話,不許放出來一步!”

 徐進嶸望著周姨娘冷冷道,聲音便似浸過了冰,周姨娘一下噤聲,低頭伏在地上低聲抽泣,卻不敢再說話了。邊上幾個起先攙扶了她過來的打了個寒噤,慌忙圍了過去,七手八腳地幾乎是把周姨娘給抬走了。

 徐進嶸散退了眾人,叫了徐管家過來低聲吩咐了一陣。待徐管家點頭應是快步離去,這一場亂哄哄散盡了,這才獨自靠在椅上閉目沉思片刻,終是用手揉了下兩邊太陽穴,起身朝東院去了。

 淡梅待良哥睡去,自己回來後,見外面涼爽,便立在了小樓的欄桿前,抬頭望著一輪將圓的明月。

 如今正入八月,再幾日便是月圓中秋了。只這個中秋,注定是個多事之秋,這高高院牆之內,只怕再沒有一個誰有心思去賞月品桂了。

 離前次春娘縱火**已是過去一月。她那遺骸如今想必應已是被送入徐家祖墳安葬了。只是人如果地下真的有知,不曉得這樣會不會稍稍舒緩下她死前的那沖天怨氣?

 想起她最後那一句如泣如訴的“三爺,我不後悔”,淡梅忍不住又覺一陣寒意。

 院中不知何處隨風送來一陣木樨芬芳,淡梅閉目,長長吸了口氣,這才覺得胸中郁結的悶氣似是散去了些。待睜開了眼,低頭便見樓下庭院的甬道上過來一人,青衫下擺隨他腳步在風中微微拂動,身量修長,肩背挺直,只腳前地上卻被月光拉出長長的一個孤瘦身影。

 “你我是要做一輩子夫妻的。”

 淡梅耳畔突似又響起他從前對自己講過數回的這句話,鼻頭一酸,轉身便進了屋里去。

 良哥的命得以延存,也勉強算是她對他為自己付出的微末回報。往後無論會如何,她覺得自己心中也算稍微能安寧了些。

 ***

 既尋到了病根,老太醫又用心調試,月余之後,良哥氣色比起從前便好些了,發病間隔也長了,從最厲害時的一日一兩次到如今兩三日一回,闔府下人面上也都慢慢重現出了笑意,都道老太醫妙手回春,想必小哥不久便會痊愈了。只唯獨那周氏,據說如今糊涂得越發厲害,莫說被禁足,便是叫她出來,她如今似也不大願意出來,待稍微能走動了,便整日又躲在那供堂里悶在里面不出來,丫頭們說她在里面絮絮叨叨,不知道自言自語些什麼,連良哥都似有些不大問起了。

 重陽過去,天色又轉涼。徐進嶸這夜回到房中,有些意外見到桌上擺了幾碟精致的小菜,一壺溫酒,兩盞小鍾,淡梅亦是笑盈盈迎了上前為他更衣,不禁仔細看她,卻是眉黛唇紅,似是妝點過一般。

 兩人自甦州回來後,良哥獲病、周氏癲狂、春娘**,一連數個月,整個後院里都是人心惶惶死氣沉沉。徐進嶸自己是見不到自己的臉,只淡梅,他卻瞧得清楚,兩人在一起時,她面上雖無愁雲慘意,只便是笑,那笑也透出了絲勉強之意,似今夜這般盈盈楚楚,倒真的教他覺著恍如隔世,一時看得有些呆了。

 徐進嶸還怔怔望著,見她已是轉身到了桌前坐下,朝自己招了下手,腳便不由自由地跟了過去,坐到了她邊上的椅里。

 “你這是……”

 他看了下桌上的酒菜,看著她有些不解道。

 淡梅挽起袖子,露出了一截戴著碧玉鎏金雕花手鐲的雪白皓腕,已是提了酒壺給他面前的鍾里注滿了酒,又給自己的也倒了,這才抬眼笑道︰“三爺你真是老糊涂了。今日是你壽辰,你自己莫非都忘了?”

 徐進嶸一呆,半晌嘆道︰“難為你竟記著。一年又過,我又老了一歲,真當是老糊涂了。”

 淡梅伸手捂住了他嘴,笑道︰“今日你是壽星,不許唉聲嘆氣地觸霉頭。先罰你一杯。”

 徐進嶸啞然失笑,喝了下去。

 淡梅給他又注了杯酒,這才端了自己面前的酒盅,看著他慢慢道︰“去歲這時還在京中,我記著你剛外出半年回來,我兩個正置氣著,我也沒心思給你賀壽。今年卻是不同,無論如何要慶賀下的。願三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平安喜樂,福運常隨。我先敬你一杯。”說著仰脖已是喝了下去,又笑著給自己面前的倒滿了,復朝他舉杯再道︰“三爺待我如珠如玉,我何德何能當得起三爺這般對待,無以為報,再敬你一杯。”說完又一口喝了下去。待要倒第三杯,那手卻是被徐進嶸給按住了。

 “你能記著這個日子給我道聲賀,我便很是歡喜了。你還在吃藥,不好多喝酒……”

 徐進嶸微笑道。

 淡梅一怔,隨即道︰“不過就一晚上喝幾杯,有什麼打緊的?都吃了這麼久的藥也不見動靜,不定因了高興,陪你喝幾杯反倒得了好呢。”說著便強行抬開了他手,給自己又倒了一杯。

 徐進嶸見她難得興致這般好,也不忍拂了她意思,無奈搖了下頭道︰“也罷,你再喝一杯便是。多了不行。”

 淡梅橫他一眼,掩嘴笑了起來道︰“遵命,徐大人。”

 徐進嶸見她模樣嬌艷,笑容俏皮,心中一動,嘆道︰“良哥的病,虧得你從前看得書多,他這條命……”

 “今日是好日子,我說了不許嘆氣的,你又忘了,再罰一杯!”

 淡梅打斷了他話,笑盈盈端了他面前的酒盅送到了他嘴邊。

 徐進嶸呵呵笑了起來,待喝了杯中酒,包握住她手,順勢將她從後抱坐到了自己膝上,低頭深深聞了下她方才沐浴過後垂覆在頸背的發中香氣,把臉靠在了上面,閉眼默然片刻,這才低聲道︰“往後你要都這般露出笑臉。往後我兩個也要都這般快活地過下去……”

 淡梅望著面前杯中的金黃玉液,怔了半晌。低頭見他骨節粗厚的一雙手十指交握,正緊緊攬住自己腰腹,便將他手松解開了,這才反轉了身子側對著他,抬手輕撫了下他近些時日便似被刀雕刻出來的顴骨,輕聲道︰“往後我會這般快活過下去的,你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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