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友軍
決賽當日,全營休沐,伏魔二十營合計一百二十名精銳氣勢如山,筆挺如槍立在校場內。
擂鼓聲中,四圍長寧軍旌旗一杆接一杆豎起,旌旗有兩類,一為玄青底繡白銀盾,乃是長寧軍標記;一為雲白底繡金蟠龍,則是永昌國王室象徵。
玄青、雲白二色幡旗迎風招展,突然營門大開,馬蹄聲如春雷隆隆滾過,一列通身漆黑的騎兵自門外疾馳而入。
為首將領一身黑甲,身材魁梧如山,面容冷肅剛硬,猶若軍神降臨。
那列騎兵中的旗手高舉赤紅軍旗,上繡一頭通體漆黑的獵豹,肢體雄健,正做回頭怒吼之態。
展長生本立在那一百二十精銳中,見那黑騎兵入校場,周圍人群便隱有騷動,有人低呼道:“瓊英軍旗,是胡將軍!胡將軍來了!”
那黑甲大將已自馬上一躍而下,黑緞披風高高飛揚,露出血紅內襯。
夏元昭已大步迎上去,笑容滿面,抱拳道:“岩風,你倒來得及時。”
胡岩風正是三百裏外瓊英州的駐守統帥,同夏元昭乃是發小,素來眉眼深邃,不苟言笑,同摯友見禮時方才浮現些許溫和之色,“瓊英演武已畢,帶他們來練練身手。”
展長生正在觀望,忽聽展龍開口道:“此人雖*凡胎,卻已窺到了以武入道的門徑,不簡單。”
展長生聞言心中一動,便問道:“這將軍年紀應有二十五六,如你先前所說,早已竅穴鎖閉、經脈閉塞,無從修煉,又如何入道?”
展龍道:“以武入道者,天生資質絕佳,若得名師指點,能以肉身成聖。你卻不用肖想。”
展長生心思被他道破,不由洩氣。
此時胡岩風已同夏元昭同上了觀武台,並肩同坐,瓊英軍士則湧入校場,另列一隊方陣。傳令官策馬環繞,揚聲道:“瓊英軍一百二十人已就位,依舊例比試!”
眾軍士齊聲應和,聲如洪鐘,震天撼地。
展長生不明所以,只得先隨眾人撤退一旁,向旁人詢問:“何為舊例?”
身旁那青年只將展長生冷冷一掃,並不答話。
展長生微覺尷尬,正不知如何開口時,身後一軍士笑道:“廖東乃是廖啟的堂弟,素來高傲,你不必放在心上。”
展長生回頭看他,頷首致謝,那青年中等身材,卻生得十分敦實,濃眉大眼,正對他笑得友善,“我長寧與瓊英素來交好,如這般合試,十常七八。如今長寧一百二十人,瓊英一百二十人,依舊例,便是要一對一比試,以勝者多一方為勝。”
展長生恍然,心道這兩城守望相助,將領間亦是關係融洽,當真難得。他便同那青年道謝:“原來如此,多謝前輩解說。在下伏魔……”
那青年爽朗笑開,“伏魔十五營展長生,年紀輕輕,身手了得,久仰大名。在下伏魔一營簡思明。”
展長生未曾料到自己大名已傳遍軍營,頓時雄心萬丈,便是方才被那廖東冷遇也不以為意,只同簡思明攀談田園醫香,沐王的俏王妃。
少傾,抽籤完畢,兩州士兵重又列隊而立,六個擂臺同時開啟。
展長生抽到二十四號,聽裁判唱號時便手提槍桿,沉穩邁入擂臺中。
展龍提醒道:“你根基尚淺,只怕敵不過這凡人,當認輸時不可逞強,切莫誤了賽後雙修。”
展長生怒道:“多嘴!”已兩手一震長棍,同那瓊英軍士見禮。
那軍士使一杆長槍,長槍一橫,一股雄渾霸道之氣洶湧而來。那少年身軀竟有些抵擋不住,展長生疾步後撤,堪堪在擂臺線跟前停住,眼前卻幻化出成片槍影,劈頭蓋臉襲來。
此時展龍聲音又再響起,提醒道:“左路有破綻。”
展長生凝神細看,長棍朝左下方一伸,悶響聲中,漫天槍花消散無蹤,被展長生擋下來。
那士兵方才收了幾分輕視之色,贊道:“幹得好!”立時收槍後撤,又一抖長槍,挽出成串槍花,再度襲來。槍尖險險自他面頰擦過,雖是未開刃的訓練用槍,卻也帶起勁風,令得他面頰生疼。
展長生挪騰轉移,只顧一味躲閃,此人招式詭異花俏,難於應付,展長生尋不到破綻,正一籌莫展時,忽聞展龍道:“此人招式花巧甚多,只為掩飾下盤不穩。攻他下三路。”
展長生如法炮製,幾次過招後方才抓住破綻,屈膝沉腰,持棒橫掃。堅硬棍身重重砸上那士兵腳踝。
那士兵身形傾斜,摔倒在地上,上半身卻已倒在擂臺線外。
裁判不偏不倚,仔細看過,方才宣佈道:“長寧勝。”
那士兵雖有不甘之色,卻仍是起身,兩手抱拳,對展長生爽朗一笑:“受教了。”
展長生忙恭敬回了一禮,“承讓。”
他同那士兵纏鬥了足有兩柱香功夫,此時氣勢一泄,便覺左肩傷勢疼痛難忍,氣虛難繼,只得坐在一旁觀戰。
一百二十場比試結束之後,竟是長寧勝六十局,瓊英勝六十局。
兩位將軍大悅,各有賞賜。此後又層層選拔,決出前三另做賞賜。
展長生一路過關斬將,最終敗在一名瓊英士兵手下,止步第四十七名。他從軍不足一月有此成績,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引人注目。
胡岩風在觀武臺上瞧得分明,一面飲酒,一面贊道:“這少年若交給我雕琢,必定大有可為。”
夏元昭只一挑眉,嗔道:“你又要同我搶人不成?”
胡岩風那刻板肅殺面容終是笑開,“不敢奪九殿下所好。”
夏元昭微微一笑,便轉了話題,“天孤城按兵不動這許久,只怕那傳言有幾分可靠。”
胡岩風沉聲道:“若果真魔王已死,群龍無首,便是剿滅天孤的良機。”
夏元昭卻不敢樂觀,“化外七城六郡,平日裏雖然各自為政,卻斷不會坐視我軍圍剿天孤重生之走向人生巔峰。此事尚需聖上決斷,若能聯合隆泰、大周一道出兵……”
胡岩風一聲嗤笑,打斷夏元昭沉吟,“只怕請神容易送神難,切莫做這引狼入室之舉。”
永昌泰半國境與化外之域接壤,故而連年征戰不休。那泰隆國、大周朝卻遠在永昌外,唯有大周同化外之域有少許接壤,平素裏對人魔交戰只做袖手旁觀。那大周野心勃勃,更有吞併永昌的野心。胡岩風自是對夏元昭所謂借兵之舉嗤之以鼻。
夏元昭默然半晌,又歎息道:“若不斬草除根,連年征戰,百姓苦不堪言。”
胡岩風一哂,抬起酒杯一飲而盡,沉聲道:“元昭,你上有八位兄長,個個年富力強,下有滿朝文臣武將,人人身經百戰。陛下為何偏生派你掌管長寧?”
夏元昭不由一窒,手指緊緊攥住白瓷酒杯,低頭道:“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本就是我夏王室分內之職……”
胡岩風握住酒壺,自行斟了杯酒,又為夏元昭添滿,方才不緊不慢道:“傳聞陛下本屬意三殿下,卻因貴妃娘娘哭了徹夜,下旨時三殿下便換成了九殿下。倒連累我舍了京城溫紅軟玉,來這等苦寒之地陪你……”
夏元昭臉色微沉,將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頓,怒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身為永昌將領,為陛下分憂原是分內之事,你——你——”
這青年便是氣急也說不出傷人話語,只得一味沉默。
胡岩風方才抬手,在他後背輕輕撫了幾下,低聲道:“莫要……生氣,我與你總角之交,總不能眼睜睜看你送死。”
夏元昭只斂目沉聲,二人便不再言語,只看臺下擂臺比試如火如荼,喧囂震天。
決賽已畢,瓊英士兵亦留在營中,計畫翌日清晨出發。夏元昭頒下賞賜,又命伙夫營為全軍加餐。
入夜後展長生又隨展龍進入淨室修煉,他雖謹記昨日承諾,事到臨頭,卻難免生了怯意。
被展龍壓在身下時,便不由自主推他肩頭,期期艾艾道:“不如、不如還是用那,真道莖……”
展龍不滿皺眉,卻仍是道:“偽脈久存,與血肉同化,他日便是尋到九轉仙法,你也修習不了。便當真是仙途斷絕,若想修仙,只能等轉世重生了。”
展長生不知他這番言語是真是假,卻只能信他。不過是修行手段,他乾脆咬牙扭頭,任展龍行事。
神泉清涼,自貼合處灌入奇經八脈,猶若細雨淋在火焰上,其數量遠非親吻時一點杯水車薪可比。赤紅血孽猶如斷罪業火,燒得久了,險些將展龍真身毀壞,如今終是有了緩解。業火一消,靈力便恢復,展龍靈壓刹那間充斥淨室,竟將堅固四壁震得龜裂出巨大裂痕。隨即才緩緩收攏,不留半點痕跡。
他將展長生摟緊懷中,雖早知神泉奇效,如今當真嘗試,卻仍是遠遠出乎他意料。
展長生痛極昏迷,不知多久方才悠悠醒轉,聽見展龍在他耳邊提醒道:“我渡了一絲靈力給你,寄存在肉身中,雖時有散佚,卻也能留存七八日。如此便能用一些小法術。”
展長生聞言,突然精神振作,連傷口疼痛也減輕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