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哼,裝神弄鬼,故作玄虛。」秦鋒冷哼一聲,扯了洛槿初的手便走,一邊道:「不要和這江湖騙子糾纏。」
「若我真是騙子,恐怕閣下此時要來做的事就是把我掀翻在地暴揍一頓吧?」身後傳來小道士的笑聲,洛槿初轉頭向秦鋒看過去,卻見他面色已不似剛才那般難看,甚至嘴角邊還含著一絲古怪笑容。
「喂!你不會是……想殺人滅口吧?」洛槿初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不忍心,那少年看來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不說別的,只他說自己是逃得輪迴之人,這話就有玄機,作為當事人,洛槿初最清楚自己的來歷。
「殺人滅口?」秦鋒額頭上又爬滿了黑線:「我可以問一下,你是從哪裡得出這個結論的嗎?」
「呸!在我面前還裝什麼裝啊,以為我不知道?你每次露出這種笑容的時候,就有人要倒楣了。而這小道士似乎看穿了我們兩個的身份。」洛槿初哼了一聲,和秦鋒到現在相識相處也沒到兩年,但她對這頭腹黑狼的性子已經十分瞭解了。
兩人說話的功夫已經走了回來,排在柳先生身後,隔著兩步遠,秦鋒便低下頭對洛槿初笑道:「放心吧,我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呵呵,看來這一次的事情,要比我想像中還容易辦。」
「不是吧?你什麼時候也成了算命的?他的身份?一個小道士,能有什麼身份?唔!雖然這小道士的確蠻厲害的樣子。」洛槿初驚訝的看著秦鋒,一邊說一邊努力思索:這人自己應該也認識吧,不然秦鋒不會這麼神秘兮兮的和她咬耳朵,只是她印象中真是沒有這麼一號人物啊。
「自己先猜著,猜不出來進城再告訴你。」秦鋒微微一笑,竟賣起了關子,只把洛槿初恨得牙癢癢,心想這貨分明是看著大庭廣眾,篤定我不可能對他做什麼,才故意吊本奶奶的胃口,哼哼!難道不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著,看這次戰爭結束了,我怎麼拿捏你。
一邊氣呼呼想著,卻也在腦海中仔細搜索,然而到最後,洛槿初還是放棄了,她可以百分百肯定自己絕對不認識這個小道士。因憋了一肚子火,只恨不得在秦鋒身上踹幾腳,幸虧這會兒隊伍終於排到了他們。
向前一看,約莫有幾十個士兵把守著城門,進城的人都要交錢,而其中一個腆胸迭肚穿著副將服飾的中年男人就大喇喇坐在桌子後面,看到人群中有姿色尚可的女子,便要叫過去說幾句話,伸手在人家身上摸幾把,這本是非常下流之事,然而這些排隊等著進城的百姓,竟然沒有一個人發出議論,而且對於進城要交過路費這種事情,他們似乎也是司空見慣,絲毫沒有任何意見。
洛槿初雖是穿越女,但也不是不能忍的人,但此刻看見這些官兵如此下流噁心,她心裡這個火就忍不住蹭蹭往上躥,正要上前抱不平,便覺著袖子被秦鋒拉了一下,聽他輕聲道:「稍安勿躁,且待我上前問一問。」
柳先生原本要上前的,也被秦鋒攔下,只見他走到那軍官身邊,淡淡道:「軍爺,這雁城自古就是交通要塞,繁華的緊,南來北往的客商不計其數,在下早前也出入過這裡幾次,什麼時候竟然多了這麼一項規矩?過路費?這是誰想出來的高招?」
那副將軍官抬頭打量了秦鋒幾眼,也不起身,便罵罵咧咧道:「媽的,讀書人就是麻煩。你之前出入這裡是什麼時候兒?那會兒能和現在比嗎?少他媽廢話,讓你交錢就交錢。」
「交錢總要有個道理吧?」秦鋒皺眉,和那軍官據理力爭,而此時一些剛剛進了城門的百姓都停下腳步往這邊望來,顯然是對於竟然有人敢和這軍官理論的事十分疑惑。
如果是別人,那軍官早命人上去揍翻在地了,偏偏他也不是半分眼力沒有,見秦鋒雖是布衣,卻俊逸非凡氣度雍容,心下就有幾分嘀咕,只得耐著性子道:「什麼道理?現在雁落關在打仗不知道?你們一個個在後方吃穿不愁,可爺的兵卻在戰場上浴血衝殺,那是把腦袋別在褲腰上的買賣,讓你們交幾個錢發點軍餉不應該嗎?」
話音落,卻聽秦鋒沉聲道:「可是據在下所知,這發放軍餉之事,似乎是朝廷那邊負責的吧?什麼時候軍餉竟然也要攤到我們老百姓身上?我們一年交的稅,不就是進國庫做這些營生的嗎?軍爺你們在這裡收費籌集軍餉,請問這是朝廷給的權力嗎?如果不是朝廷明文規定,我們憑什麼還要交錢?」
「哎呀小子,這嘴挺厲害的啊。」那大腹便便的副將終於站了起來,然後狠狠一拍桌子,兇惡瞪著秦鋒大叫道:「軍爺最不喜歡廢話,媽的我們將士在前方打生打死,跟你們要點錢都不行了?人死了,總得留給家裡一點兒吧?再他媽在這裡嚼舌頭,爺就讓人把你舌頭拔下來。」
「怎麼?說不過就要耍橫嗎?」秦鋒冷笑,忽覺身旁洛槿初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道:「行了行了,交就交吧,何苦在這裡當出頭鳥,好漢還不吃眼前虧呢。」她知道秦鋒心中是有計劃的,唯恐對方心中怒火上湧,一個不冷靜,在這裡就動了拳腳,把計劃給破壞掉。
然而秦鋒心中卻是另有打算,只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裡來來往往的客商和百姓顯然已經接受了這樣的事實,而這個過程必然是慘烈的,甚至可能有人會因此喪生,才會讓這麼多人都不敢再提出異議。自己今天在這裡鬧一場,就是要把人們心中的希望再給點燃起來,一旦點燃了,這雁城互相勾結的軍方和官服勢必要有一場小動亂,而他,就要在這場小動盪中取得自己需要的東西——官軍勾結貪贓枉法的證據。
這法子有些冒險,然而時間緊迫,秦鋒也沒有辦法,只能行險一搏。此時聽見洛槿初勸自己息事寧人,便輕輕搖搖頭,正準備再把事情往大裡鬧,就見那軍官身後一個小兵到他面前說了幾句話,接著那軍官眼睛一亮,看向洛槿初和柳先生身後的背筐,哈哈大笑道:「這種時候,你們帶著兩筐草藥,是要做什麼?來人啊,把這幾個通敵的奸細給我抓起來。」
「什麼?你說誰是通敵的奸細?」這一下,不但秦鋒,洛槿初也忍不住怒了,甚至連聲音都忘了偽裝,便尖叫出聲,幸虧此時圍觀的人只以為這俊俏哥兒是因為被誣陷所以情急之下聲音尖銳,並沒有多想。
「就是你們,怎麼著?爺說你們是奸細,你們就是奸細。」
軍官大怒,一聲令下,他身後幾十個兵丁就急躥出來,惡虎下山般向秦鋒這幾個人撲過去。
「欺人太甚,我不信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沒有天理了。」秦鋒大叫一聲,一腳踹翻了衝到面前的一個士兵,他是什麼功夫?就是何秋澄和柳先生,那也絕不白給啊,便連白玉,之前唱戲時,唱念做打那也是基本功,此時在人群中混戰,竟也有模有樣,絲毫不落下風。
「怎麼……怎麼就打起來了?要不要這麼神展開啊?」
被香草環兒月兒拉到後面躲進人群的洛槿初都懵了,怎麼也想不出來究竟是為什麼事情就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不過總算她不笨,看秦鋒如此作態,顯然就是故意要把事情鬧大,雖然她並不明白這裡的玄機。
秦鋒那還一邊打一邊喊呢:「父老鄉親們,這些哪裡還是官兵?根本就是匪徒啊?難道我們就必須要像羔羊般讓人宰割?這樣做只會讓他們欺壓咱們更厲害啊。我是從京城而來,一路往西,處處歌舞昇平國泰民安,只有到了這裡,真是令人髮指啊,這種歪風邪氣決不能任由蔓延下去,父老鄉親們,你們耐心等待幾日,我一定會將此間情況上報朝廷,我就不信了,這些軍官還能一手遮天?」
「不是吧?秦鋒這貨在幹什麼啊?煽動百姓這罪名可不小,他難道還想把局面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洛槿初這一回是真的有些懵了,卻見秦鋒幾人大發神威之下,已經將那幾十官兵悉數打倒,也不知他們用了什麼手法,包括之前那名軍官在內,此時都只能躺在地上哼哼,再也沒有了剛剛那份耀武揚威的囂張。
早在秦鋒等人動手時,就開始有人為他們鼓勁兒,漸漸的人越來越多,此時見他們勝利,圍觀百姓們更是轟然叫起好來,氣氛達到了熱烈頂點。
卻見秦鋒這時向四週一抱拳,鄭重道:「眾位父老鄉親請了,我這就進城尋官府問一問,看看他們還管不管這種事了,官府不問,我便進京,總之,此地情況,一定要為大家討個說法。」
眾人這個感動啊,眼淚都流下來了:什麼是好人?這就是好人啊。不畏強權,和人家都沒什麼關係的事兒,都不怕擔風險,要為咱們討說法,這世上還去哪裡找這樣正直善良的小夥子啊?一時間,圍觀百姓心中感激興奮之餘,又覺著十分悲哀:這小夥子要是做了雁城的知府,咱們的日子也就不用這般水深火熱了。
接下來秦鋒說到做到,帶著洛槿初等人大搖大擺進城,在百姓們的視線中擊響知府堂鼓,進去好一番義正言辭,只把知府老爺都說的啞口無言。心虛之下,正要將這一干「刁民」統統下了大牢,卻不料師爺去了屏風後,再轉身回來時,面上就滿是驚慌,和知府悄悄耳語了幾句,於是知府老爺面色也變了,匆匆說了一句「此事本府自會詳查,退堂。」竟是什麼也沒交代就溜回了後堂。
這一切發展只看得洛槿初滿頭霧水,也別說她了,就是柳先生和何秋澄等人,都絲毫不知這一番做作到底是為什麼。然而秦鋒卻似早有預料,帶著幾個人胸有成竹的以勝利者姿態出了衙門,就近找了家客棧歇腳。
經過這一系列的事兒,就已經是申時了,不過客棧嘛,那自然就是隨時隨地都預備著客人住店打尖。秦鋒給了一兩銀子的打賞,只把跟著的小二歡喜的什麼似得,聽說客人們還沒吃飯,也不等吩咐,便推薦了自家店幾道拿手的菜餚,然後又親自去廚房催著廚師去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用了午飯,又閒談了些話,眼看夕陽西下,用了晚飯看,眾人各自回房間休息,秦鋒與洛槿初也躺在床上,洛槿初便攀著他的胳膊問道:「你之前製造混亂,我如今倒是覺著有一點頭緒,這是準備渾水摸魚吧?只是你不怕這樣一來,百姓們被你煽動,釀成事端嗎?」
秦鋒看著洛槿初,嘿嘿一笑,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才悠悠道:「初初,你從前也在鄉下生活過,也不算是沒接觸過人,你知道老百姓們是怎樣的一群人嗎?」
洛槿初想了想,喃喃道:「嗯,還能是怎樣的人?老實,樸素,受欺負……」不等說完,便聽秦鋒嘿嘿笑道:「沒錯,但是老百姓自有升鬥小民式的小算盤小狡猾。他們是一群以吃飽穿暖為目標的人,膽小謹慎平淡的活著,只要不是被逼的沒了活路,他們就不會鬧事出頭,不過他們也不反對享受一下別人出頭帶來的實惠……」
他說到這裡,洛槿初便猛然醒悟過來,一下子坐起身,拍手道:「我明白了,你這樣在城門和知府衙門一鬧,定然驚動了這些貪官,引起的混亂足夠你摸魚了。然後你又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說你會討個說法,甚至進京。老百姓們口耳相傳,一聽說有人要出頭,他們這些都被欺壓慣了的人,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本就是不願出頭的,如今有人代勞,何樂不為?左右在家裡等著這些貪官被收拾罷了。就算等不到,他們也會覺得還是貪官的勢力大,你都不知道是什麼下場了,他們更不敢妄動,說到底,你是利用了百姓們這種祈求安穩不願惹事的心理,對吧?」
秦鋒笑道:「果然是我的初初,我說了開頭你就可以猜到結尾,沒錯,就是這樣。」話音落,又見洛槿初笑道:「百姓如此,但總也有人是嫉惡如仇的,你就不怕這事兒傳到士子們耳朵裡,他們憤怒起來鬧事?」
秦鋒笑道:「士子們?他們不行,俗話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沒有老百姓跟在身後,憑他們寫幾篇文章罵幾句,能有什麼用?雁城這裡雖然貪官汙吏可恨,但總是因為從前的繁華底子,還沒到民不聊生的地步。」
洛槿初點點頭,秦鋒竟是把這些情況都算計的周全,她也十分佩服,仔細想了想,忽然又道:「雖然你是這般處置的,但必定還有後手,不然的話,憑著你將那些官兵打倒,又有他們誣陷咱們是要向韃子走私藥材的奸細,這知府和他們沆瀣一氣,焉有不大動干戈對付咱們的道理?是了,我想起白天在堂上時,那個師爺去和知府說了幾句話,知府面色就變了,隨後便將咱們放走,這可是你留的後手?」
秦鋒這一下也驚訝了,深深看著洛槿初,微笑道:「真是沒想到,竟然連這個也被娘子猜中了,沒錯,這是我之前就布好的一步棋,耿將軍在大軍進入雁城後,假裝頭痛難忍,留在知府衙門中。」
洛槿初笑道:「這就是了,耿將軍乃是一品柱國將軍,豈是一個小小的五品知府可以相比?更何況,耿將軍德高望重,身邊親兵個個都是精銳,只要他說一句話,那知府自然不敢把事情鬧大,也就只好把咱們匆匆打發出來了。」
「正是如此,我們如今要的,就是這個機會。」秦鋒說完,卻聽洛槿初又道:「這潭水即便渾了,可要摸清這裡的彎彎繞,又哪是那麼容易的?秦鋒,咱們哪裡有時間和精力一樁樁一件件去抓這些官軍勾結的事?你是來做元帥,不是來做查案欽差的。」
「只能盡量速戰速決了,不然還能怎麼辦?」提到這個,秦鋒也是歎了口氣,洛槿初說的他何嘗不知道?然而這已經是他能夠想到最快最有效的辦法了,只要有耿將軍配合,趁著混亂,三天時間,應該可以將這雁城中不法的官軍繩之以法,順便給邊疆那邊的將領們一個震懾,只要他們識趣,秦鋒也不願意就在這個時候趕盡殺絕,然而若他們仍不知收斂,甚至想著反抗,他就絕不能容情了。在這樣特殊的情境下,攘外必先安內,不然自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人在背後捅了刀子。
夫妻兩個說著話,耳聽得外面梆子響,秦鋒便道:「快三更了,睡吧。」說完起身轉過頭就要吹熄不遠處的燭火。
洛槿初打了個呵欠,嘴巴尚未合上,就見秦鋒還不等吹氣,便猛然轉過頭去,大喝一聲道:「是誰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