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傍晚的時候,兩人向柳先生告辭,接著便出了醫館往莊子裡走,彼時路上人就多了,都是些白日裡上山勞作的鄉裡鄉親。
「姑娘,為什麼您中午不回去?」
香草這疑惑憋在心裡半天了,不問出來實在不舒服。
洛槿初哼了一聲,扭頭道:「爹爹這樣做,肯定是得到娘的同意了,不然他也不敢這樣的肆無忌憚。哼哼!娘親不是想讓我走嗎?那我就讓她嘗嘗沒有我在家的滋味兒,她一個人本來就寂寞,如今再把我趕走了,看她熬得苦不苦。」
香草目瞪口呆,好半晌方伸出袖子擦額頭上的汗,暗道我的乖乖,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姑娘還真是小孩子心性。不過奶奶也是的,姑娘也不大,她就放心讓姑娘單獨回府,唔,只怕也不是放心,而是迫不得已。這會兒不知道怎麼傷心呢。
正想著,忽然被洛槿初拽到一旁,定睛一看,原來是已經到了莊子大門口。就聽洛槿初小聲道:「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香草你都必須保密,不然的話,別怪我無情。'
香草詫異道:「姑娘為什麼不肯告訴奶奶呢?何況就算姑娘不說,奶奶將來也會知道得吧?」
「別傻了,你以為我爹會把他在女兒手下吃癟的『光榮糗事』說出來?影響他高大的形象?你敢不敢和我打賭,爹爹是絕不會向任何人提半個字的。」
洛槿初得意地道,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不但他不會提,他身邊那幾個人也不會提,這可就不單單是關係到爹爹的形象,還關係到我的將來,你說爹爹會不會任人外傳?」
香草佩服得五體投地,她原本還擔心,想著姑娘將來總是要回到侯府去的,侯府中那些姑娘們哪個不是在勾心鬥角中歷練出來的。偏偏自家姑娘在鄉下生活了這麼久,淳樸善良,回去能不著道兒嗎?誰知平日裡看著柔柔弱弱不聲不響的姑娘,今日卻著實是一鳴驚人,現在她有充分理由相信,就算是回到侯府,以姑娘這份「高瞻遠矚料事如神」的心機,也決不會吃虧。
兩人正要進門,忽聽洛槿初「咦」了一聲,拉著香草便往左邊折去。
此時太陽已經落到了山後,莊子裡已經有幾座房子掌了燈,暮□臨,大地只剩下了最後的一點餘光。香草心中害怕,拽著洛槿初道:「姑娘,你……你做什麼啊?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洛槿初笑道:「別慌,我剛剛好像看見那邊有紅光一閃,咱們去看看是什麼東西。」
雖是這樣說,她心中卻十分歡喜,剛剛她只是恰好站的角度對,看到這邊有紅光一閃,忍不住嗅了嗅,便覺得空氣中傳來一陣淡淡的香氣,倒好像是自己前幾日在柳先生家中孤本上看到的關於「涕零果」的記載,這香氣她也有些熟悉,柳先生珍藏的那兩丸雪津丹,便有一絲這種香氣。而雪津丹就是以涕零果為主料的。
在這個架空的時代裡,從醫書中看到許多現代根本沒有記載的東西,涕零果只是其中一樣,之所以叫這麼怪的名字,是說這東西對外傷所致的休克有非常大的效果。休克是什麼?在古代人眼中,休克就等於是死亡,但用現代醫學就好解釋了,休克只是一種應激狀態,如果不及時治療,的確很容易死亡。但若是措施得當,病人的機體情況還好,休克並不算是什麼很大的威脅。
可古代人不懂啊,看見親人因為溺水,被人砍失血過多等原因沒氣兒了,能不傷心嗎?這時候若是有了涕零果服下,不一會兒人又醒過來了,可不就是生死人肉白骨一樣的效果呢?家裡人還不感激涕零?這果子的名稱便是由此而來。
能讓洛槿初在幾百步外就看到顏色嗅到香氣,這涕零果自然不小。田莊左側是一片荒地,從秦氏搬過來後,這裡也不種東西,但是定期清除雜草,怕蛇蟲棲身在此處。這涕零果卻是長在一顆粗壯的大柳樹下,角度十分隱秘,輕易發現不了,偶爾看見了,下人們也沒把這株奇異作物當雜草看待,所以幸運的逃過幾劫,終於等到今日結了果子。
誰知這麼快就讓洛槿初發現了,走到近前,只見這涕零樹足有一隻胳膊粗細,光禿禿的沒有葉子,直到頂端,方有層層疊疊的小綠葉展開,形似蓮花,而那顆足有柿子大的涕零果,即使在陰暗的光線下,仍是鮮紅奪目。
洛槿初興奮壞了,毫不客氣地就將這棵涕零果摘了下來,又對香草道:「明兒找人來,把這片地方用荊棘圈起,好好看著,這可是寶貝,三年才能開一回花結一回果子,偏偏又不能移栽,須得看好了。」
香草連忙答應,她可不在乎這果子有多珍貴,只拉著洛槿初道:「姑娘,咱們可該回去了。」說完見洛槿初點點頭,回身往莊子上走去,這丫頭才放心的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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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燃著三隻牛油燭,秦氏倚在榻上,聽身旁的林嬤嬤悄聲道:「奶奶,該用晚飯了,是不是讓丫鬟們擺上來?」
「沒什麼心思,不想吃了,不如你們自己去吃,讓我靜一會兒。」秦氏有些無精打采的吩咐著,一邊就揮了揮手,示意林嬤嬤和秋香不必再說。
林嬤嬤和秋香無奈,只好一起退了出去,待出了房門,秋香方歎氣道:「這可怎麼辦?奶奶就是這麼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氣,何苦要聽三爺的?姑娘在鄉下住著怎麼了?我可沒看出姑娘有哪裡不好,和侯府那些姑娘們相比,不也是規規矩矩斯斯文文的?」
林嬤嬤苦笑道:「這話你可別在奶奶面前說,本來心裡就難過了,姑娘在奶奶身邊養到這麼大,如今這一走,可不是拿刀子割她的肉一樣呢?若非如此,奶奶又何必替姑娘的將來操心?三爺和奶奶雖然不和睦,但對姑娘的心思都是一樣愛護的,這不也是為了姑娘的終身嗎?不然你以為奶奶這麼容易就放姑娘跟著三爺走了?奶奶難道不知侯府是個什麼地方兒?」
秋香和林嬤嬤兩人正說著,就見一個人從院門蹭進來,看見她們,忙豎了一根手指在唇上。
林嬤嬤和秋香險些就驚叫出聲,待看見對方這個動作,忙自己捂了嘴巴,一手提著燈籠湊上前,只見那笑嘻嘻看著她們的小女孩兒不是洛槿初還會有誰?
「我的天爺……」
林嬤嬤忍不住就低聲叫了出來,扯住洛槿初的袖子道:「怎麼……怎麼姑娘竟回來了?您……您這是從哪裡回來的?」
洛槿初笑道:「自然是從柳先生家回來的,不然難道還能是從耗子洞裡走近路?」說完見秋香在旁邊撐不住「撲哧」一笑,她這才湊過去,嘻嘻笑道:「秋香姐姐,我娘在屋裡做什麼呢?吃晚飯的時間了,不擺飯麼?還是她想在屋裡吃?」
秋香搖頭指著洛槿初輕聲笑道:「姑娘啊姑娘,你是故意慪奶奶呢?也不想想她這會兒哪裡吃得下去飯?」一邊說著,便拉著她的小手道:「好了好了,奶奶說了,這會兒沒心思吃東西,如今看見姑娘,可就說不定了。」
洛槿初微笑道:「沒錯,秋香姐姐等著看吧,有我這道開胃小菜,娘親保準什麼都吃得下去。」
話音落,便和秋香一起走進門去。林嬤嬤在外面看著她們兩個的身影,面上表情是哭笑不得,暗道:唉!姑娘這樣替奶奶著想,倒是件好事兒,只是如此一來,她的終身大事可要著落在何處啊?
正想著,就聽屋裡似是什麼東西墜地的聲音,接著洛槿初和秋香的驚叫聲傳來,林嬤嬤嚇了一跳,連忙也推門進去,卻原來秦氏是背著門躺在榻上,聽見秋香叫她回身看一樣東西,她也沒料到竟是洛槿初,這一回身,太過吃驚之下,竟不小心摔下地來。
貴妃榻雖然舒服,但是比起床來卻要窄小得多,好在離地不高,秦氏這一摔倒也沒事兒。不過於形象上有些不好看,好在此時又沒有旁人,倒不怕笑話。
只是看見洛槿初,心中竟萬千滋味流轉,知道這孩子不肯跟她父親一起回侯府,全都是為了自己,因此又欣慰又感動。她本就離不開這個女兒,如今見她回來,也自高興。只是一想到將來洛槿初的終身,這份欣喜就盡皆化作愁緒了。
不過既然洛槿初回來了,晚飯自然是要吃的。母女兩個用完了飯,秦氏便拉著洛槿初來到自己的臥室裡坐下,她倒也沒責怪女兒不聽話自己跑回來,只是歎氣道:「妞妞,你不肯跟你爹回府,日後的終身可怎麼辦?」
洛槿初挑眉道:「母親別把我總當小孩子,我已經大了,即便年紀還小,但是在柳先生那裡學了這幾年,心思也大了,將來如何,我心裡自然也是有想法的,總之,順其自然吧。若是讓我現在回去,我也不耐煩那些暗中的算計,好好兒的話不說,但凡說一句,倒好像是繞了七八十道彎子,誰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