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洛濤有些詫異的看著秦氏,卻見她下巴微揚,冷笑道:「我不在府中多年,爺這三房裡的規矩可是越來越出息了。」
一句話就說的洛濤面上變了顏色,吶吶道:「先前是你自己說不出來吃飯的,怎麼又出來了?」
秦氏一揚眉,淡淡道:「我願意,不成麼?這裡是我的陪嫁莊子,我想怎麼著便怎麼著。」說完拉著洛槿初的手入座,一邊笑道:「女兒這麼多年沒和爺同桌吃飯,有些害怕,我也覺著把她自己放到這兒有些不妥,她生來柔弱膽子小,爺身邊的人又都是活潑恣意的,萬一嚇著了怎麼辦?」
洛濤看了一眼洛槿初,就見她乖巧垂頭坐在那裡,三爺心裡都快吐血了,心想還有人能嚇著她?她別嚇死別人就行,想我堂堂七尺男子漢,上次讓他嚇得心都差點兒不跳了,這會兒還有臉裝乖乖女呢。
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說出來,雖然生氣秦氏對自己不恭敬,但除了除夕一家人吃團圓飯之外,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對方同桌吃飯了,因此心裡倒也有些別樣滋味。
貴族人家講究食勿言,因此飯桌上悄然無聲。芳姨娘在洛濤身後為他布菜,薛姨娘和蓮姨娘也要到秦氏和洛槿初身邊來,卻被秦氏揮手制止了。
母女兩個自己夾菜,每一口都細嚼慢咽,足足比平日吃飯慢了兩三倍,以至於洛三爺酒都喝了一壺,肚子撐得也有些圓了,她們兩個碗裡的飯才吃了一小半。
「你們這是吃飯還是打太極拳呢?」
洛三爺終於忍不住了,從京城到這莊子上,馬車足足走了半天,鄉下的路也不好,顛簸了大半個時辰,這會兒連他都是又累又乏,更別提那些嬌滴滴的姨娘小妾,他是吃飽了。但那些美人兒可還餓著呢。
秦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鄉下無聊,長夜漫漫,我和女兒養成了細嚼慢咽的習慣,細思人情如水,還不如品嚐飯菜,最起碼總有點滋味。你若不習慣就先去歇了吧。」
洛濤心知這是妻子故意難為姨娘和妾侍等,不過剛剛這句話卻又勾起了他幾分憐意,這股火憋在心裡百轉千回,終究還是沒有發出來。
幾個姨娘倒是面色如常,但之前那遇到洛槿初的兩個小妾眼裡已經有了恨色,過了不一會兒,其中一個便「嚶嚀」一聲軟倒在地,顯然是「昏」過去了。
「紅葉。」
洛濤驚叫一聲,而紅葉身旁的綠水已是淚盈於睫,楚楚可憐看著洛濤道:「爺,紅葉姐姐路上勞乏,她身子本來又極虛弱……」
「咦?暈倒了嗎?」
忽聽飯桌上傳來聲音,綠水回頭一看,就見洛槿初放下飯碗,飛速起身,幾步走過來,沉聲道:「暈倒了嗎?果然身子弱得很,躲開,且待我替她施針。」
她一邊說,就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小針囊,一打開,裡面長長短短數十枚銀針,密密麻麻插著,嬌滴滴的綠水一看見,便覺頭皮發麻,情不自禁往後退了兩步。
「你……你行麼?」
洛濤也有些緊張,卻聽洛槿初羞澀道:「師父說我已經成手了,就是從沒拿人鍛煉過,今日紅葉既然出了這事兒,正好給我練手……」
不等說完,就見紅葉猛然睜開眼睛,一下子就坐起身來,雙眼茫然道:「我……我這是怎麼了?爺,剛剛妾身只覺著身子發虛站不住,不知怎麼的就眼前一黑……」
洛槿初瞪大眼睛,假裝驚訝道:「竟然是這樣?你還真是福大命大,柳先生說過,似你這般情況不比那些驟然暈倒的,乃是身子秉性虛弱,勞累過後身體疲乏之極,久站顫抖,你剛才是不是這樣?」
紅葉胡亂點頭道:「是是是,姑娘說的真是一點兒也沒錯。」
洛槿初抬頭向天,滿臉迷惑道:「不對啊,這就不應該了,若真是這樣的症狀,絕不會自己醒過來啊,奇怪,這是怎麼回事呢?」
紅葉面色一白,旋即就又是一紅,心裡明白自己剛剛耍的伎倆已經被這位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六姑娘給看穿了,這是特意給自己上眼藥呢。她漲紅了面孔,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洛濤的面色也很不好看,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秦氏到現在還沒開腔呢,可以想像,自己若是開口幫紅葉掩飾,只怕那邊刀子似的話語就遞過來了。
洛槿初見好就收,將針囊重新收回袖裡,站起身甜甜笑道:「雖然有悖常理,但這世上總有奇跡發生,是也不是?既然紅葉醒了,那我和娘親繼續吃飯。」
洛濤瞪了她一眼,咳了一聲咬牙道:「快點兒吃吧,再這麼吃下去,只怕不到片刻,菜就冷了。」
從紅葉倒地到現在,秦氏始終坐在桌旁看著,此時微笑開口道:「怕什麼?桌上還有幾個冷盤呢。」
洛濤一口老血在心裡噴射而出。
來到這莊子裡僅僅半天,洛三爺便感到了大山般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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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心裡可痛快些了?」
一頓晚飯足足吃了一個時辰還多,只把幾位姨娘小妾站的個個瓜子小臉慘白,秦氏這才「意猶未盡」的吩咐下人們收拾桌子,又命把菜拿去廚房熱了,然後分發給幾位姨娘妾侍「享用」。
「痛快了,看著她們一個個的苦瓜臉,娘親這些年的氣都出去了。」
秦氏知道這是女兒用這種方式在幫自己「復仇」,她心裡也清楚自己和丈夫之間的問題其實全是這些人煽風點火鬧的。只是有什麼辦法?她註定不是那種忍氣吞聲的女人,丈夫也不是那種慣會伏低做小的,一來二去,鬧到今日地步也沒什麼意外的,只可恨那些漁翁得利的狐狸精,一個個表面上恭敬,心底裡卻在偷笑鄙視自己。
「這還只是個開始呢。」洛槿初冷哼一聲,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得,又對秦氏道:「是了娘親,今日到最後,女兒冷眼看著那些女人,即使芳姨娘,表面上恭謹的很,眼中也都現出怨色,倒是有一個,打扮的不張揚,從始至終都是恭恭敬敬的。但不知她是真的懂事,還是心機更深沉,女兒剛剛問了秋香,說她姓梅叫如玉,是爹爹今年新納的小妾,也是個清白女孩兒,很得爹爹歡心,怕是過幾天要抬了做姨娘呢。」
秦氏淡淡道:「真懂事也好,包藏禍心也好,和咱們都沒有什麼關係。」她撫了撫洛槿初的頭髮,柔聲道:「時候不早了,今晚別做功課,早些睡吧。明早去柳先生那裡辭別,娘給你安排一份厚禮,這些年柳先生待你也是盡心盡力,如今你因為身份所限,不能繼續學習了,也該對人家有些交代。」
洛槿初答應了,於是和母親行了禮,便回自己房間歇下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起來了,梳洗完畢後來到秦氏房裡請安,接著用了早飯,仍帶著香草往柳先生家去,因為洛濤的吩咐,這一次還多帶了兩個小廝。
到了柳先生家裡,說明來意,柳先生也不意外,反而點頭道:「我原先還對你那父親頗多怨言,竟似將你和你母親放在這裡不管了似的,如今看來,他總算還有點男兒擔當,知道為你著想,這不是什麼壞事,你的醫術也已經很高明了,只是還沒有怎麼鍛煉過,若是真有機會,必然也可以成為一代杏林國手,可惜了,你在這方面的天分著實讓我驚歎,可為什麼偏偏是女孩子?唉!可惜了。」
洛槿初紅著眼圈道:「這麼多年,徒兒多蒙師父悉心教導,如今分別在即,實在難過……家父囑我學針織女紅之外,亦要學習琴棋書畫,素日徒兒也見識過師父在這方面的技藝,不如就請師父看在和徒兒的幾年情分上,移步去徒兒家裡再擔任西席一職可好?」
此話一出,柳先生不由得就微微吃了一驚,洛槿初身後的香草也是恍然大悟,忍不住笑道:「我說我們姑娘昨兒怎麼那麼痛快便答應了三爺,原來卻是打好了這樣的主意呢。姑娘,您這智計可當真是了不得,奴婢佩服得緊。」
洛槿初哼了一聲道:「這算什麼智計?不過是略作變通罷了。」說完又拉著柳先生的袖子軟語央求道:「師父,您就答應了人家吧,難道您忍心看徒兒就從此困在莊子裡,被那些濃妝艷抹心機深沉的女人欺負嗎?師父……」
柳先生用袖子擦擦頭上冷汗,吶吶道:「欺負你?老天,你不欺負別人就該謝天謝地了。你那爹爹當真是勇氣可嘉,他這哪裡是來接女兒,根本是闖龍潭虎穴吧?也不知道他帶了那麼多姨娘小妾,回去的時候還能剩下幾個。」
「師父……您這說的什麼話?」
洛槿初撅起嘴巴,委屈的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若不是深深瞭解她的性子,柳先生還真會被她給迷惑了。
眼見自己說的師父意動,洛槿初正要再接再厲的遊說,忽聽門外有人呼喚。柳先生忙命童子出外查看,不一會兒,只見童兒帶了幾個人魚貫而入,當先一名少年豐神俊朗器宇軒昂,正是秦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