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老太爺怒聲訓斥趙賀以下犯上。
趙賀充耳未聞,靜立在門邊,身形如標槍一般。
二老夫人則感覺得到,今晚要出大事了。她的面色有些發白,手緊緊的攥成了拳。
寧氏和襲刖、蔚氏、錢友梅雖然明白出什麼事也跟自己無關,到底是摸不准襲朗的脾氣,不知道將要有多大的風雨襲來,是以,神色越來越凝重。
這樣的氣氛之下,老太爺的訓斥聲便顯得格外突兀,惹人心煩。
甯氏冷冷地瞥了老太爺一眼。
錢友梅和蔚氏也不耐煩地蹙了蹙眉。
老太爺見三個人都是這樣的態度,只好噤聲。哪個都是擅長冷嘲熱諷的,把她們惹惱了,少不得一通奚落。
眾人都安靜下來,靜靜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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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進了襲府,停在外院。
護衛趙虎在馬車一旁稟道:「人已全部抓到,只是蔣家大爺那邊出了點兒岔子,不能帶回府中。」
襲朗問道:「怎麼說?」
趙虎道:「秦六爺回京了,呃……他去看熱鬧,出手補了一下,廢了蔣家大爺一隻手。」
蔣松的一隻手廢了。香芷旋最關注的是這件事。
襲朗卻與她不同,語聲透著愉悅:「秦六爺在何處?」
一道透著慵懶的語聲在馬車一側響起:「就在這兒呢。」
「是明宇。」襲朗笑著握了握香芷旋的手,「你先回內宅,改日再讓他見見你。」眼下這場合不合適。
香芷旋自是欣然點頭,之後透過玻璃小窗子向外看去。
燈籠光影的映照下,一名男子站姿閒散,透著點兒落拓不羈,雙眼特別亮,唇上一撇小鬍子。這就是襲朗的好友秦明宇。因為那撇小鬍子,再加上光線有些暗,讓她沒辦法猜測他的年齡。
兩男子相見,俱是在對方胸膛上捶了一拳。
「不是說年前就能回來?」襲朗問道。
秦明宇蹙了蹙眉,「哪兒敢回來啊。我們家老太爺說我一回京就成親,連女方的嫁妝都籌備好了——這不是要我命呢麼?我就找了個轍,上了道摺子,拖到現在才回來。」說著就忍不住歎口氣,「下午進京,去宮裡面聖覆命,隨後回家,進門就給臭駡一通,老太爺掄著皮鞭追著我打——把我攆出來了。」
香芷旋坐在去往二門的馬車內,隱約聽到這一番話,忍俊不禁。
襲朗則是哈哈地笑起來,「怎麼著?讓我收留你幾日?」
「這不是廢話麼?」秦明宇道,「難不成我還去住客棧?」
「成。」襲朗吩咐趙虎,「吩咐下去,把東院收拾出來。」
趙虎稱是而去。
襲朗點手喚來一名小廝,「給秦六爺備一桌酒菜,擺在外書房。」隨後說起蔣松的事,「剛一回來就給自己找麻煩?」
秦明宇笑道:「看到那東西就收不住火氣,也當是幫你分擔點兒麻煩,算是補上你成婚時不能回來的禮。」有點兒吊兒郎當地問,「夠意思吧?」
「夠意思。」襲朗拍了拍秦明宇的肩頭,「你先去書房用飯,我處理完家事就回去,陪你好好兒喝幾杯。」
「成啊。」秦明宇道,「早餓得前心貼後心了——到家連口飯都沒得吃,你說我這叫什麼命?」
襲朗笑著喚小廝帶秦明宇去外書房,自己詢問手下幾句,安排下去,這才回了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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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爺、襲脩就快失去耐心的時候,襲朗進門來。
事情關乎香芷旋,他沒讓她過來,不想她尷尬。
襲朗緩步走向座椅的時候,凝視著襲脩。
襲脩被看得臉色更白了。
老太爺不耐煩地問道:「到底是何事,值得你這般興師動眾?」
「別急,聽我慢慢說。」襲朗落座,「今日這事兒,對外說起來,是蔣松、襲朋敗壞門風,強搶良家女子。在家裡說實情的話,是襲脩、襲朋、蔣松串通一氣,犯了大錯。」他斂了笑意,瞥了老太爺一眼,「你料事如神,應該猜得到。」
「串通一氣?」老太爺驚愕地看向襲脩。
二老夫人聽了,則是面如金紙。以為娘家可以幫她管住襲朋,以為蔣松已是行事沉穩,沒了當初的不知輕重,卻沒想到……
甯氏依然安之若素。老四去夏家之前,已跟她提了幾句,她早就料到今日有幾個人的前程要斷送。
錢友梅完全是事不關己的漠然。心說襲脩死在襲朗手裡才好,她帶著安哥兒過一輩子,也不錯。
襲刖和蔚氏夫妻兩個是最正常的反應,先是驚訝,隨後便聽出了襲朗話裡的玄機,俱是惱火地望向老太爺。襲刖更是道:「這些日子看你們倆父慈子孝嘀嘀咕咕,我就料想著沒好事!哼!丟人哪。」又建議襲朗,「四哥,把那些個敗壞門風的東西趕出去算了!不,那樣太便宜他們了……你看著辦吧。」
蔚氏本來是滿心鄙視老太爺和襲脩,聽得夫君這番話,又差點兒笑起來。
「你給我閉嘴!」老太爺瞪了襲刖一眼,看向襲朗,「凡事都得講個證據,這種事你可不能亂說……」
襲朗看都不看老太爺,對趙賀打了個手勢。
趙賀點頭,轉身出門。片刻後,襲朋、幾名鼻青臉腫的護衛、一個女孩子由襲朗幾名手下帶了進來。
那女孩子自然就是夏家的紫蘇。換了身穿戴,小家碧玉的打扮。
趙賀先讓紫蘇說說事情經過。
紫蘇娓娓道來:「民女是夏家遠親,隨雙親來京城借住在夏家,爹娘幫著夏家打理產業。今日天黑時,我爹在鋪子裡忽然不適,我聽說之後,心焦不已,急著過去看看父親。恰好襲夫人在夏家做客,見我六神無主的,便讓我乘坐她的馬車出門,吩咐護衛隨行。襲夫人是擔心我一個女孩子天黑出門出事,偏就出事了。路上一夥人攔下了馬車,說了些很是污穢不堪的話,還有意將我帶到什麼護國公府去。幸好襲府護衛個個好身手,又有貴人相助,那幫人才沒得逞。」
二老夫人聽了,胸口急促地起伏著,眼睛死死地盯著襲朋,想斥責,想質問,一時間卻是不能出聲。
襲朗頷首,喚人將紫蘇帶下去,「對外是這般說辭。接下來,說實情。」他指了指襲朋。
趙賀會意,將塞在襲朋嘴裡的布團取出。
「呸!」襲朋重重地啐了一口,「老子就是要報那一箭之仇,就是想要你也戴綠帽子休妻!事兒沒成我認栽,但是——」他陰陽怪氣地笑起來,「你能把我怎麼著?你能殺了我不成?!」
襲朗端起手邊的茶盞,用蓋碗拂著茶湯,喝了口茶。
襲朋的笑聲愈發放肆,「有本事你就把我的手也廢了,日後我就滿京城亂晃,讓人們都看看你到底是英雄豪傑還是冷血殘暴的東西!你來啊,你把我廢了……」說到這裡,他眼瞅著一件小巧的東西朝自己膝蓋飛過來,還沒反應過來,右腿膝蓋傳來劇痛,立時不自主地跪了下去。隨後,左腿又是一陣尖銳的疼痛。
襲朗手裡的蓋碗打中了他的膝蓋,碎在了地上。他此刻就跪在碎片上。
襲朗將茶杯穩穩地放回到茶几上,看向二老夫人,笑若春風拂面,「我看他說的可行,您怎麼看?」
二老夫人如同置身在冰窖。她從兒子胡說八道的時候就心焦如焚,就知道那個混帳東西在自尋死路,可她身形僵硬,說不出話,只能幹著急。
此刻,聽得襲朗這樣說,艱難的抬起手,狠狠地掐了自己手臂一下,又用力地喘了兩口氣,這才能起身。
她走到襲朋面前,抬起手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給了他一巴掌。她語聲有些發顫:「到這時了,你還敢胡說八道!你還想滿大街亂轉著去丟人現眼?你還想活著?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好好兒說清楚!不然——」她費力地轉身,望向襲朗,「不然就給他用刑,將他折磨致死!這個孽障要是不說實話,也不需留著他的命了!我只當沒生過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襲朋驚愕地看著二老夫人,「娘……」
「蠢貨!」二老夫人看著他,眼淚無聲地滑落,「你已犯下大錯,難道還以為誰能救你?」她又用力地給了他一巴掌,「到底怎麼回事?這是你的主意還是有人唆使你這麼幹的?你要是被人唆使,興許還有一條活路……」她再惶惑不安,也沒忘記襲朗說過的關於襲脩的話。
襲朋看到淚水縱橫的母親眼中盡是恐懼。他從沒見過母親何時怕成這個樣子,從而明白,自己真的是闖了大禍。
寧氏目光微閃,大力拍了拍桌案,「將這個敗壞門風的東西拖出去,逐出家門!」
她並不是心急之下亂了方寸——這是變相的給襲朋施壓。
「對對對!」蔚氏連聲附和。
襲刖疑惑地看著母親、妻子,琢磨片刻才明白過來,笑了,跟著起哄,對老太爺道:「你倒是發句話啊,快點兒把老三趕出去!」
老太爺恨死了這三個人,若是目光可以殺人,三人早已斃命,可已到這地步,他也只能試一試能否快刀斬亂麻了,便點了點頭,望向襲朗,「不早了,快些將人攆走,我累了,早些散了吧。」
襲朋轉眼看向老太爺,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好,好啊,將我逐出家門?你這個斯文敗類!每次都是我們落到襲朗手裡的時候,你蹦出來上躥下跳!」
他吃力地站起身來,「知道今日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麼?你不大清楚吧?沒事,我講給你聽。我因著西府陷入絕境,因著一再被襲朗打壓,起了將香氏擄走讓他拿出全部家當贖人的心思。可是你的好兒子襲脩派小廝傳話給我,說那可不行,說不定你還沒將人藏起來,襲朗就把人找到了,白費功夫。再說了,襲朗的銀子是那麼好要的?拿到手裡還沒焐熱,他就又搶回去了,這條路不行,還不如來個乾脆的。」
他又笑了,神色有些恍惚了,「我跟表哥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就讓襲脩拿個主意。襲脩說還是從香氏這兒下手,壞了她的名節,襲朗只能休妻。他說祖母的病故、二房陷入絕境,都是因襲朗拒不休妻而起,要報復他,從這兒下手准沒錯。事情就算是不能成,還有老太爺呢,老太爺為著名聲,定然要將此事壓下去。」
末了,他的笑容有些絕望,又透著狂亂,「把我趕出去?想讓二房雪上加霜?你做夢吧!主意都是你們家老三出的,我怎樣都無所謂了,只要有個人陪著就成!」
老太爺鐵青著臉望著襲脩。襲朋的一番話,不亞於一通聲音響亮的耳光扇在了他臉上。
襲朗的視線輕飄飄地掃過襲脩,不說話,只是對趙賀等幾名手下打了兩個手勢。
趙賀幾人恭聲稱是,兩人快步上前,拉起襲脩就往外拖。
「父親,父親!」襲脩嚇急了,聲音嘶啞地求救,「父親救我!」
襲朗的手下充耳未聞,腳步更快了。
「你——」老太爺站起身來,很吃力地問道,「你要把他怎樣?」
襲朗平靜地看著老太爺,「你把他放出來,讓他在這府中亂轉,便出了這等事。既如此,他就不需走路了。」說著揚眉淺笑,「一張病榻,三尺黃土,便是他的餘生、歸處。這事兒,我做主了。」
是那樣平靜鬆散的語氣,卻透著一股子狠戾。
「不行!」
「老四!」
老太爺與二老夫人異口同聲。
二老夫人顫巍巍地走到襲朗跟前,身形緩緩地跪了下去,「老四,你……你給老六留一條活路,你可以囚禁他,別讓他受皮肉之苦,成不成?你將他囚禁,別讓他變成廢人,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