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你這叫什麼話?」甯三太太惱羞成怒,「事情還沒問清楚,你就下了定論,到底是誰在作踐誰?」隨即就數落起寧氏的不是,「你嫁到襲府這麼多年了,幫過娘家什麼?反倒是我們幫你撫養了冬兒好幾年,你就這般報答我們。襲家可真是今非昔比了,對親戚就是這樣的不講情面,你和你那好兒媳不問青紅皂白就給二娘扣上了那樣大一頂帽子,到底什麼居心!?」
寧氏聽了這說辭,心寒不已,「我興許是沒報答過你們,可撫養冬兒那幾年,我每年都給你一千兩銀子,陪嫁鋪子賺的錢都去了你那兒,你也沒白撫養冬兒吧?我是幫不了你什麼,我承認,眼下我只是為老四不值。元娘的事兒我就不提了,那是他和老四媳婦不想元娘受委屈,不算是為你們。可之前我三哥護送軍餉那檔子事兒,你們家急用八萬兩,他連個波瀾都沒打就讓帳房取了銀票,老四媳婦什麼都沒說過。事情過去沒多久,你就這樣指責我們家,怎麼能做得出的?」
甯三太太嘴角翕翕,一提起那八萬兩,她就沒了底氣。那是寧家絕對還不上的人情和債務。她勉強掛上笑容,「你看看,我情急之下就口不擇言了,你……」
「罷了!」寧氏打斷了她,「還是先說說你二女兒的事情要緊!」
香芷旋等人陸陸續續走進門來。
襲刖落在最後,細品了品香芷旋的話,終於明白了她和蔚氏的用意,這妯娌兩個是不想讓他捲入這種是非之中,並且也沒想把事情鬧開,一再強調要到母親面前說。可恨的是,他腦子沒轉過彎來,竟是幫了倒忙。
瞥見甯二娘由丫鬟挾持著走在前面,他又仔細回想一番。當時就覺著不對勁,只是後來因為妻子,就把那一節忘了,此刻想想,甯二娘可不就是蓄意招惹他麼?
他用力掐了掐眉心,恨自己恨得直磨牙。
進門後,他看著甯二娘掙脫丫鬟鉗制,抽泣著走向甯三太太,行動如常,心念一動,道:「甯二小姐不是說崴了腳麼?此刻不是好端端的麼?」之後蹙了蹙眉,「你怎麼能騙我呢!到底安的什麼心?」
蔚氏和香芷旋暗暗松一口氣,這廝終於轉過彎兒來了。他要是還滿口跟甯二娘什麼事都沒有,她們少不得又要費一番口舌。
寧氏面色沉凝,「老五,你把事情說一遍。」
「是。」襲刖恭聲稱是,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末了又道,「母親,我當時真以為她是崴了腳,又見她可能落水,這才前去扶住了她,卻沒想到,她是在跟我做戲。」
甯二娘之前被香芷旋挖苦得不輕,早就忘了裝作崴腳的事兒,此刻是要哭鬧一番,示意嫡母快些帶自己離開是非之地,卻沒想到,襲刖變了態度,把她一言一行都抖落了出來。
甯氏看向甯二娘,「你還想辯解麼?要是想辯解,就等下人們都過來,我當面詢問,看看她們為何不盡心,竟讓你一個人在後花園隨意走動。」
甯二娘一張臉漲得通紅。還能說什麼呢?
甯氏又轉臉看向甯三太太,「襲家還在孝期,二娘這般行事,是想讓襲家出個不肖子孫麼?寧家前腳出了個孝女,後腳就出來一個言行輕挑的。三嫂,您這女兒更像是個禍根啊。這次要是不計較,她以後不知會做出怎樣的醜事來。可咱們兩家是姻親,鬧起來對誰都不好,你把人領回去就行了。至於日後麼,除了元娘,你就別讓你別的女兒來襲府了,我對她們不瞭解,理當防患於未然。」
甯三太太無地自容,一腔子壞情緒全照著甯二娘去了,抬手便是狠狠的一巴掌,「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還不快給你五表嫂磕頭賠罪!?」
「免了。」蔚氏語帶譏誚,「您要是想管教女兒,還是回家去管教的好。」
甯氏叮囑甯三太太:「三嫂,你管好你女兒那張嘴,別說閒話損了老五的名聲。我們襲家絕不會要這種妾室進門。當然了,你要是執意想讓她進門,也無妨,我們收著。只是妾就是妾,任她出身如何,進了門也是由著正妻揉圓搓扁,送去廟裡或是轉贈他人,都是情理之中。你好生思量。再有,我什麼事都幫不了你,日後你也不需委屈自己前來襲府了,有什麼事讓我三哥找老四商量即可。」又喚碧玉,「送客!」
寧氏不認為自己還能夠與三嫂來往。三嫂試圖讓膝下每一個庶女物盡其用,給寧家帶來相應的好處,興許不是錯,但絕不該不顧她的臉面這般行事。假如老五是個性情放蕩的,事情不知會發展到怎樣的地步。再說了,她和侄女同在一屋簷下,這個家肯定就又亂了。三嫂真是一丁點兒都沒為她著想過。既然如此,不如撕破臉,與她撇清關係。
香芷旋看得出,婆婆有些氣惱又有些失落,不然也不會讓碧玉送客了。
一事歸一事,禮數不可廢。她掛著溫煦的笑容,送甯三太太和垂頭低泣的甯二娘出門。
到了院門外,甯三太太想起了甯元娘,問道:「元娘住在哪兒?你告訴我吧。日後我也不能上 門來叨擾你們了。」知道,自己這一次,因著那幾句衝口而出的話,把寧氏得罪苦了,她只能指望著元娘幫她從中周旋一番,不然,襲家與寧家不會斷,與她卻要成陌路。
香芷旋差點兒就又生氣變臉,這是個什麼人啊?她真是開眼界了,儘量語氣溫和的道:「三舅知道,您去問他就行了。」
「他說不清楚,你們襲家將人安置了起來。」甯三太太道,「我實在是掛念女兒,知道她人在何處有錯麼?」
香芷旋壓著火氣道:「襲家將人安置起來,是不想節外生枝,元娘暫時也不想見誰。您再等一段時間吧,我做不了主。」
「這到底是你夫君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甯三太太道,「你夫君走了之後,元娘才離開西山別院的。」
「誰的意思又有什麼關係?」香芷旋輕輕一笑,「您當初既然能夠沒有異議的接受襲家給的好處,眼下于情於理應該相信我是一番好意。您要是想讓元娘幫您說好話,不必了,她肯不肯是一回事,我與婆婆容不容著她說出口是另一回事。您還是趕緊把二娘帶回家去吧,我看著她瘮的慌。元娘的事,您問三舅。」隨後欠一欠身,「恕我失禮,只能送您到這兒了。」
室內,寧氏正在提點襲刖。
襲刖一味的點頭恭聲稱是,還保證道:「日後我到何處都會帶著小廝,沒事情不會再去後花園。」
寧氏擺一擺手,「你回房吧。這一身酒氣……」
襲刖忙行禮告辭。
香芷旋與蔚氏則站到了寧氏面前,都是有些不安的。
「母親……」兩人想要賠禮,即便是情勢所迫,到底是損了婆婆的顏面。
寧氏卻擺一擺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們沒做錯什麼。要怪只能怪我沒教好老五,那個腦筋不靈光的……」說著就啼笑皆非起來。
蔚氏上前去,親昵地攜了婆婆的手臂,「也不怪他,怪我,我應該一早告訴他自己的打算,卻只顧著置氣了。母親,錯都在我,四嫂是被我害得才不得不出面的。」
「這種事的後果可輕可重,鬧出是非來,兩家都會聲譽掃地,這樣鬧一鬧,杜絕這等是非,再好不過。」寧氏看著香芷旋,滿意的笑了笑。
「您別生氣最要緊。」香芷旋想起當務之急,「我去吩咐下去,禁止下人亂說話。」
「嗯,去吧。」香芷旋要出門的時候,寧氏喚住了她,「你之前是碰巧撞到了這件事,來找我是有事吧?」
「沒什麼啊。」這時候,香芷旋自是不能再提要去夏家的事,便隨意編排了個藉口,「在房裡無趣,就帶著元寶四處轉轉,走到附近恰好瞧出了不對。」
寧氏放下心來,「沒事就行,去吧。」
香芷旋先召集各房的管事、大丫鬟敲打了一番。
這一次,下人們由衷的齊聲稱是。香芷旋方才喝斥襲刖的事,早已傳開了。人們這才知道,她不是沒脾氣,是懶得為小事計較動怒。在這麼個主母手底下討生活,不言聽計從就是過夠好日子了。
回房的路上,香芷旋讓薔薇去趟夏家,讓她解釋幾句,過兩日再登門看望。
到了房裡,她笑盈盈的蹲在元寶面前,分外親昵的摟著它,「我們元寶怎麼這麼懂事呢?看著我生氣都想咬人了?不用的,你一口下去,什麼人的臉都得花掉,有理也變沒理了。」
元寶則是歡實的搖著尾巴,用頭在她懷裡蹭來蹭去。
含笑幾個笑得不行。從來都是這樣的,兩個各忙各的,偏又熱熱鬧鬧。
小丫鬟進門來稟:「五老爺過來了。」
香芷旋去換了身衣服,到廳堂去見他。
襲刖是來賠禮的,進門來就一揖到地,「四嫂,今日我是喝了點兒酒,腦子鏽住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生我的氣。」
香芷旋笑道:「一家人,怎麼會計較這些小事呢。我還要請你別計較我的失禮之處呢。」
襲刖忙道:「沒有,沒有,四嫂做的都對。」
香芷旋見他說完這些,還是神色猶豫的站在那兒,便直言問道:「是不是還有犯難的事情?」
「還真有。」襲刖按了按眉心。
「先坐下說話。」香芷旋指了指廳堂一側的椅子,又喚丫鬟上茶。
襲刖理了理思路,說起他和蔚氏起爭執的事情,「是為了三千兩銀子,她追究來處,我又敷衍不了她,這才負氣去了後花園。要是沒這一節,也沒後來那亂七八糟的事兒。可我要是跟她說實話,她大抵就要跟我翻臉了……」
「那麼,方便與我說麼?」香芷旋也有點兒好奇,甚至於,隱隱有些擔心。
襲刖遲疑一下,點一點頭,「是——我岳父給我的。工部那個地方,想來四嫂也有耳聞,撈油水的地方很多。我不可能給四哥臉上抹黑,平日從沒收受賄賂,但是這次是我岳父派了人來親手交給我的,要我在一樁事情上通融通融,這三千兩銀子是要我去打點一番。」他說著就蹙了眉,「岳父家的事,不論大事小事,我以前是一件都幫不上忙。這次是覺著事情倒是容易辦,只是拿不准妥不妥當,思來想去,昨日寫信給四哥,問問他是什麼意思。四哥的回信還沒到,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跟她說。她最厭煩貪贓受賄的人,可是現在是她父親給了我銀子要我賄賂別人……我是想,四哥要是說行,我把事情辦妥了,再把銀票還給岳父,他也不富裕……」說到這兒,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語無倫次的,四嫂都給繞暈了吧?」
香芷旋微笑,「大致明白。」
水至清則無魚,官場上互惠互利的情形太多了,有人直接給銀子,有人給的則是貴重的禮品或是財路。
襲刖現在是不想讓蔚氏尷尬難堪,才怎麼都難以實言相告。
襲刖又道:「我眼下想見見趙賀,他主意多,應該能幫我把這件事情圓過去。但是我問了問,他不在府裡,大抵什麼時候回來?」三千兩銀子,對他和蔚氏而言不是小數目,一定要扯個謊,說清楚怎麼來的怎麼去的——銀子不論怎樣都要還給岳父,還要有人證圓謊。在這府裡有點兒分量的下人,趙賀是頭一個,他的話妻子不會懷疑。
趙賀是得了襲朗信件中的吩咐出門辦事了,倒是說了出去幾天,「他說最多四天就能回來,出去三天了吧?」香芷旋想了想,「沒錯。你耐心等等,最遲後天一早就回來了。」
「那就行。」襲刖松了一口氣,又期期艾艾地看著香芷旋。
香芷旋就笑,「我知道,會守口如瓶的。我和五弟妹既然投緣,怎麼會說這些讓她心煩的事情。」
襲刖起身道謝,之後告辭離去。
香芷旋想了想,發現襲刖對蔚氏還是很不錯的。
轉過天來,有人來稟,秦府管家求見。
不管是因何而來,秦家來的不是秦夫人就好。香芷旋腹誹著,讓小丫鬟把人帶到二門東側的花廳。
秦府管家是來還錢的,一遝銀票的總數正好是八萬兩。
香芷旋看著銀票,梳理著思路。
襲朗是為了幫甯三老爺,出了八萬兩。秦明宇覺得這筆銀子應該由他出,所以才有了秦家欠襲家八萬兩的說法——那是在元娘答應嫁給他的前提下。
但是眼下婚事已經成了泡影,那麼襲朗出的那筆銀子就與秦家無關了,怎麼算都是寧家欠襲朗的。
所以,她一時間有點兒犯迷糊,鬧不清秦家這是在唱哪一出。
秦府管家道:「小人來之前得了吩咐,說襲府要是不肯收的話,就將這筆銀子送去寧家……」
給寧家?香芷旋徹底給繞暈了,只得打斷他的話,「你等等,先不說這些,我得先問清楚,是誰讓你走這一趟的?秦家又到底是什麼用意?這筆銀子是寧家、襲家之間的事——婚事作罷,意味著的就是秦家、寧家再無瓜葛。」
完全就是多此一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