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送走甯元娘之後,香芷旋回到室內,坐在椅子上,還在想著她與蔣修染、秦明宇的事。
在蔣修染沙場成名之前,蔣家勉強能與襲家比肩,卻比秦家勢低。而不出意外的情況下,蔣修染遲早要攜戰功回京,屆時蔣家便又揚眉吐氣了。
秦家呢,是皇親國戚。秦家老太爺讓賢之後,皇上加封其為太子太傅,最近又任命秦明宇為驍騎衛指揮使,足見倚重程度。
兩家自然是都不會同意甯元娘嫁入家中的——寧家在京官之中屬泛泛之輩,算不上 門當戶對。
這也罷了,蔣家那邊最大的芥蒂是與襲朗的緣故,肯定不想娶個與他情同手足的女孩子進門。而對於元娘的看法,大抵與秦夫人相同,之事因為護國公與蔣夫人是兄嫂,還沒做過過激的事。
秦家的想法倒是容易猜。論根基,是襲家這種世代名門;論尊貴,則是秦家這樣的皇親。
其實若是打定主意,襲朗與秦明宇之流,尚宮主也不在話下。
本能娶京城最尊貴的女孩子,秦明宇卻癡癡念著甯元娘——秦夫人怒其不爭之後,怕是遷怒到了元娘頭上。
這世道不講理的,凡是牽扯到男女之事,男子總是有理的那一個,女子不論怎樣,都要被人誤會污蔑。
念及此,她不由蹙了蹙眉,這叫個什麼事?與元娘有何關係?起身轉往室內,元寶默默地跟在她腳邊。
香芷旋瞥見它,心中一軟。都說貓狗有靈性,當真如此呢。元寶看她神色不是很高興的時候,總是默不作聲,也不與她嬉鬧。
她把元寶抱到大炕上,安置在膝上。
元寶乖乖地趴著。
她握住它一雙小前爪。圓圓的,肉嘟嘟,比起尋常的犬類要大,很好看。
紫蘇進門來看了看,便抿嘴笑著退下。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香芷旋撫著元寶的背,「紫蘇無微不至地照顧你,你卻只跟我們親近。」
元寶的小腦袋伏在前爪上,意態無辜。
她就笑起來,「也難怪啊。惹你不高興的事都是紫蘇在做,我們卻只會逗你高興。」
元寶搖了搖尾巴。
紫蘇要約束著元寶,不准它吃生肉,不准它做抓小鳥之類的事,方方面面能勾動它體內潛伏著的獸性的事,都要避免。另外,還要從這時起就要約束它的行為,不准咬人抓人,不准肆無忌憚。若是它長大後咬誰一口,要了誰的命都不一定。平日裡最要緊的,就是留心觀察它有沒有不舒坦,還小,一生病就是大事,小覷不得。
是因為這些,元寶一看到紫蘇就有點兒萎靡。幸好這並不影響紫蘇對它的喜愛。不然,真是連香芷旋都要為紫蘇叫屈了。
襲朗命人提前回來傳話:晚間有點事,要很晚回來。
香芷旋便提前去請安。
寧氏問了問元娘怎麼跟她說的。
香芷旋大略說了一遍,苦笑,「依我看,兩家都不是良配,偏生沒有別的選擇。」
「說的就是呢。」寧氏亦是神色一黯。
香芷旋坐到寧氏身邊,低聲道:「秦家六爺知道秦夫人說過的刺耳的話麼?」她眉頭微蹙,「我怎麼覺著,元娘話裡的意思,分明是與秦夫人打過交道?」
寧氏也正在琢磨這件事,「說起來,我還真沒聽說過這些。」她遲疑地看著香芷旋,「依你看,我跟秦家老六推心置腹地說說這些事情怎樣?」一面說著,心意已堅定起來,「內宅的事,他大抵不曉得。可女子嫁人若是婆婆橫豎看不上,一輩子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我看他也是通情達理的人,若是家裡實在不能接受,放手成全也好啊,讓老四幫忙給元娘另尋良配不是更好麼?」
香芷旋微笑,「我倒是也這麼想過,自然是贊成的,只是拿不准到底妥不妥當。畢竟很多事我都不瞭解,只是為元娘心急罷了。」不瞭解秦明宇,把他往好處想,只因他是襲朗的好友,本著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想法。此外,更不瞭解秦家那些人——都沒見過。
「我再好好兒想想。」寧氏面色凝重,似是在自言自語一般,「聽秦家老六那說辭,再想想元娘這段時日的擔憂,分明是都已得了什麼消息,我三哥押運軍餉的事十有□□會出岔子……要是去北邊、西北,老四要阻止人打歪主意只是一句話的事,但東面是蔣修染停駐幾年的地方,老四插手也不是不可以,偏生我三哥前怕狼後怕虎……」
女子的姻緣捲入了男子的是非,或者說,男子的爭鬥原由之一,是因女子而起。
怨不得這麼多人都頭疼。
香芷旋也給不出更好的建議,只在一旁默默聆聽。
到了錢友梅和蔚氏過來,寧氏才斂起心緒,神色恢復如常,和三個媳婦歡歡喜喜用完飯,端茶叫她們回房歇息。
之後,她又斟酌多時,命人把秦明宇喚到了房裡。
甯氏先說了秦夫人對元娘的偏見,隨後語重心長地道:「外面那些事情,我不瞭解,也不能管,只是清楚一點,不想讓老四捲入這樣的是非之中。所以有什麼話我就與你直說了,只望你早些拿出個章程來,別做那兩面不討好的事。你能說服家人,確保元娘進門後不會過屈辱的日子,才能考慮別的。若是長輩滿心鄙夷,誰敢嫁你?若是到頭來只是將意中人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那還是情深意重麼?」
秦明宇沉默著,細品了這番話的輕重,才起身一揖到地,「先前是我考慮不周,並且沒料到還有這樣的事——之前真沒人與我提過這些,再者,家裡始終是我祖父做主此事,我便沒往別處想。」
寧氏神色柔和下來,「眼下你知道了,回去好生思量,我知道你是個明白事理的孩子。」
秦明宇當即道辭,出了門之後,他雙眉才擰了起來。
在京城的日子,總是不著家。離開京城的日子,就更不需提了。
有多少年沒與母親好生說說話了?
家裡一直是祖父明確表態: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他善做主張,該成婚了就要老老實實成婚。老人家知道他中意元娘之後,給他擺的寧家與襲家的牽扯不清,說襲家若是那位閣老一直掌權,寧家永無出頭之日,而少鋒又強勢,到了那地步,寧家只能做牆頭草或是誰都不理——那樣的岳家,實在是不可取。
如今他仍在堅持,是知道祖父已看清了襲家現在的局面,否則也不會有之前大力舉薦少鋒事。自心底,祖父愛才,希望他與少鋒是一輩子的知己,同心協力光耀兩家門楣。
他安安穩穩回京來,就是篤定老人家只是在等個臺階下,遲早會答應他娶元娘。先前被攆出門來,婚事是原由之一,最重要的是他前兩年處理軍務時與老人家的看法相左,誰都不能說服誰,老人家越說越氣,才將他攆了出來。
做夢也沒想到,母親背著他與元娘甚至甯家三太太起過嫌隙。
他回到東跨院,在房裡緩緩踱步,到底是忍不了,大步流星出門,回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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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朗回到清風閣的時候,已過二更。
香芷旋卻還沒睡,正跟元寶起膩。兩個相對趴在臨窗的大炕上,她正跟它說話呢。
襲朗一看就忍不住笑了。
元寶立刻站起來,嗖一下跑到大炕邊,搖著尾巴仰頭看他。
襲朗一面撫著元寶,一面打趣她:「咱們元寶不是能成精的料,你總跟它說話做什麼?又聽不懂。」
「我就跟它絮叨你和安哥兒、宜哥兒啊。」香芷旋不以為意,坐起來道,「行了,不跟它念經了,跟你說說話。」
「說。」
香芷旋說的自然是下午那些事情。
襲朗聽了,當即道:「明日讓元娘過來一趟,我早些回府,問她幾句話。」
「行啊,就等著你說這話呢。」香芷旋笑道,「到底還是要你拿個主意,我們心裡才踏實些。」
襲朗笑了笑,「能踏實什麼?那兩個禍害不放手的話,尋常門第沒人敢娶她。我問清楚她的打算,說說我的看法,僅此而已。」
「那你是什麼看法?就是秦夫人那件事。」
他漫不經心地道:「閑的她。瞎折騰。」
什麼事到了他那兒,就都不算事了。香芷旋笑了笑。
他又拍拍元寶的頭,「你說是不是?」
元寶含糊不清地哼了一聲,也不知是抱怨他拍自己的頭,還是認可。
這時候,含笑隔著簾子低聲稟道:「夫人,小蓮過來了,說出事了。」
香芷旋忙正襟危坐,「讓她進來。」
小蓮走進門來,身形簌簌發抖,面色慘白。
香芷旋耐心地詢問一番,才知道的確是出事了,還是大事——
襲脩死了。
「也不知道是自盡還是、還是怎麼回事……」小蓮磕磕巴巴地道,「心口上插著一把刀,房裡的人都被、都被嚇壞了。」
襲朗擺手示意小蓮退下。
香芷旋與他對視一眼,之後就要下地,「我去看看,三嫂跟安哥兒肯定也被嚇壞了,還有母親那邊,也要通稟一聲,要準備喪事……」說到這兒,她身形一滯,「不對,這樣個死法……是不是得報官?」
襲朗則攔住了她,「你不需前去,等我命人將三嫂、安哥兒送過來。」又起身抱了抱她,「別怕,有我處理一切。」
香芷旋木然地點了點頭。
襲朗吩咐含笑:「去知會趙賀,找兩名仵作過來。老太爺那邊,你去通稟一聲,聽他怎麼說。再有,命趙賀帶護衛戒嚴,天亮之前,不得走漏消息。分派人手入內宅,不准隨意走動擾得人心不寧。」
轉念之間,他已做出了安排。
香芷旋總算稍稍松了一口氣。
襲朗捏了捏她的下巴,「我過去一趟,安心等我。」
「嗯。」香芷旋點頭。過了好一會兒,她腦筋才能如常轉動了。
直覺告訴她,襲脩是自盡。
已經被闔府無視故意忽略的一個人,他以這樣的方式讓人們重新記起了他,還要為他奔忙一場。
不可能只是為這些賭一口氣,襲脩要是氣性那麼大的人,雙腿廢掉之後怕是就走了極端。
那麼,有沒有可能,是在絕望之際,還要用自己的死擺襲朗一道?
反思襲朗方才做出的安排,分明也是防範這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