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就覺得吃虧了?」襲朗要板過她的臉,她死活不肯,愈發用力地抱住他。
「沒有。說別的事呢。」她其實有點兒氣呼呼的,
「才怪。」襲朗撫了撫她的頭髮,她又加了些力氣,心裡笑得不行,「不是打算這樣睡吧?」
「就這樣睡吧。」香芷旋說著反話,「我這麼喜歡你,這樣睡才對。」
襲朗哈哈地笑起來。靜謐的夜裡,他的笑聲更顯清朗悅耳。
笑什麼笑!香芷旋對著黑暗,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會有翻白眼這一天的,可是遇到了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不知道還有多少。
襲朗側身躺著,手安撫地拍拍她的背,「不鬧你了。」
香芷旋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這才收回手臂,蜷縮在他懷裡,「睡吧?」
「嗯。」
她又問:「說准了?」
他笑著反問:「不然就過會兒再睡?」
她沒說話,幫他掖了掖被角,老老實實地依偎著他。用舉動回答他。
他下巴抵著她額頭,「阿芷。」
「嗯。」
「你可以找補回去。」
她聽了這一句,心情明朗起來,「不用的。」心念一轉,想著那是他威逼利誘之下才說出的話,做不得數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隨後就開始琢磨他的措辭,「找補?是我可以讓你彌補之類的意思嗎?」
「差不多是這意思。」
「明白了。」她笑著蹭了蹭他的衣襟,「不找補了,放你一馬。」
她真的是很招人喜歡,他其實真不介意說句喜歡讓她平衡。只是……想想就彆扭、牙酸,還是算了。反正她也沒放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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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老夫人與二老爺、二夫人繼續為襲朋的事鬧騰,讓管家帶著人手大張旗鼓的尋找。
這樣看來,不管二老爺二夫人是怎麼說的,老夫人都已知道襲朋只是躲起來了,不然一定會在心急如焚之下報官。
至於二老爺二夫人的心思,也能一眼看清:沒膽量將事情鬧到無法收拾,只在一定程度上毀一毀襲朗的名聲。事情傳揚的滿城風雨,襲朗興許會顧著名聲,命人將襲朋找到並且帶回府中,外人便會雲裡霧裡,多少會疑心他對手足存著狠毒的心思。
但也只能做做這樣的夢,不可能成真。
襲朗要是能讓他們如願,日頭就要從西邊升起了。
大老爺如常上朝去內閣坐班,大夫人抓緊籌備襲脩的婚事——過幾天,就是襲脩續弦的吉日。總之,夫妻兩個完全沒受襲朋之事影響。
清風閣更是如此,清寧依舊。
香芷旋現在和襲朗已經很熟悉很熟悉了,他不再讓她陪著自己抄經,隨著喜好打發時間即可。
香芷旋把原來抄經的時間用來做繡活,在繡架前一坐就是大半日,神色專注地飛針走線。
至午後,和襲朗一起去後面的小花園遊轉。期間看到一些月季開得極好,便親自採摘,要拿回房裡做香囊。
「阿芷。」襲朗喚她。
「嗯?」她轉頭看向他。
他正微眯著眼睛望著天空。
今日天氣晴朗,天空是那種澄明清澈的藍色,純潔的浮雲被清風卷著,從容舒緩。
萬里長空之中,飛雁排成人字飛向遠方。
正是雁南飛的時節。
秋意濃濃的氛圍下,看到這樣的情形,心境開闊,略帶著一點兒悵惘。
「悲秋的情緒,在北方更明顯。」她喃喃地說著,視線下落,看到四四方方的院牆,不自知地跑題了,「大好的秋景,在府裡都看不到,沒有黃葉枯藤,還是外面好。但是等我下次出門,大概就入冬了。嗯,入冬也好啊,快點兒下場大雪讓我看看。」
襲朗收回視線,側目看著她。
「怎麼了?」她不明所以。
他就笑著刮了刮她鼻尖,「原來你話不少啊。」
「我本來就不是話少的人,以前怕你嫌煩。」
「也對,話少怎麼可能與人吵起來。」襲朗想到了她把二夫人氣得暈頭轉向的事,釋然一笑。
話少怎麼就不能與人吵起來?你不就可以做到這一點?她腹誹著,彎了腰去摘剛剛看中的那朵月季,伸手時沒留神,左手食指被花枝上的刺兒紮到了。
她飛快地縮回手,吸了口氣,右手用力地捏住被紮破的手指。
他走到她身邊,拿過她的手,低頭一看,見白皙的手指已經沁出一顆血珠,「這也能紮到?」
她眉頭緊鎖,用力地咬住了唇,抬眼看著他的眼神,可憐兮兮的。被紮的挺深的,真的疼。
「怕疼還不注意點兒?該。」他心裡卻是真服氣了,從沒見過她這樣嬌氣的人。在軍中也發現了,有少部分人好像是天生怕疼的體質,同樣的傷,尋常人一聲不吭,怕疼的就雪雪呼痛。但是怕疼到她這地步的……
他轉頭要喚丫鬟,才記起把人都打發掉了,是來清靜片刻,最煩有人杵在一旁。可即便是丫鬟在一旁又能怎樣呢?不大的一點兒傷,又用不著上藥。
他握著她的手,往她唇邊送去。
「做什麼啊?」她別開臉。
「笨。」她真的笨死了。他索性拉過她的手,把那根惹禍的手指含入口中,吸出傷口餘血。
「這、這……」香芷旋說話磕巴了,「這樣真行嗎?我……我自己來吧。」她一直覺得這樣處理傷口不可取——「傷口的餘血不髒麼,有沒有毒啊?」
你可真是惜命到家了。是把血吸出來,又不是讓你咽下去。他在心裡說著,又用力吸了一下。
她的手哆嗦了一下。指尖的感覺讓她心跳忽然急了起來,臉頰也燒起來。
襲朗差點兒就沒忍住要逗她的衝動,想想這光天化日的,不能鬧,這才放開了她,轉去石幾旁邊,倒了杯茶水漱口,見她還傻乎乎站在那兒,半是打趣半是提醒:「用帕子包起來。」那麼惜命,不包紮怎麼行?
她倒是聽話,用帕子仔細地纏裹住手指。
他忍俊不禁,回到她面前,「阿芷啊。」
她的臉還泛著一抹緋紅,有點兒不好意思,「什麼事啊?」
「你學女工的時候是怎麼過來的?」
她慢條斯理地道:「剛開始學的時候,我速度慢的嚇人,就怕被針紮到。但是我學的用心,大姐二姐不像我,不喜歡這些,所以教我們的師傅就忍了我好一段日子。」
他俯首,在她耳邊低語:「夫妻之實,第一次很疼,你聽說過吧?」
香芷旋蹙了蹙眉,低下頭去,也是愁得厲害,「聽說過,那可怎麼辦啊?」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襲朗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你嬌氣的都離譜了,怎麼辦才好?」
香芷旋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沉吟一會兒,蚊子似的哼出一句:「實在不行,到時你給我下點兒迷 藥算了。」
襲朗:「……」
「不合適啊?是不合適。」她摸了摸下巴,「那就只能是我豁出去了……」
這還像句話。
「可那到底得多疼啊?你好意思麼?」她居然有點兒忿忿不平的。
他被氣笑了,「也沒準兒傳言是假,去試試?」
「去你的。」香芷旋白了他一眼,「剛見好就要胡鬧?好歹過幾日再說。」
這話聽著就很順耳了。「那就過幾日再說。」
「好……吧。」香芷旋一手握住了他兩根手指,輕輕地搖著,神色很有點兒欲哭無淚的樣子,「你以後會對我好吧?要是哪天要奉長輩之命休了我,那……」那她不就白受罪了麼?那還是免了那回事為好。
「胡說八道什麼呢?」襲朗板了臉,指節敲了敲她額頭,「不准再有這樣的想法。」
他一冷臉,她就壓力倍增,聞言立刻點頭,隨即垂下頭去,扁了扁嘴。其實,他的話說了跟沒說一樣。但是老夫人是真看她不順眼,萬一被她惹毛了勒令他休妻呢?那個老婦人,有什麼做不出的?
襲朗斂目看著她,在心裡歎息一聲,勾過她,在她額頭吻了一下,「我會一直對你好。又怎麼可能不善待你?」
香芷旋抬眼看著他,大眼睛變得分外明亮,「一直像現在這樣麼?」
她不貪心,很容易就知足。
「嗯。」他點頭。
香芷旋漾出心安的笑容。
回到房裡之後,他料定她是不會再做繡活了,正好和他下幾盤棋,便讓她去喚丫鬟準備棋具,自己去洗手。
香芷旋匆匆忙忙地吩咐了丫鬟,然後就拿著那一小瓶祛除疤痕的藥膏到了他身側,等他擦完手,便給他塗藥。
她對這件事很上心,每次他洗手之後,就巴巴地來給他再塗上一層。
這要是讓外人看到,不笑死才怪。可也不能反悔,一見她那種氣鼓鼓或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兒就心軟了。
他由著她忙活著塗藥,空閒的手落到她裸在空氣中的一小截白皙的頸子,不輕不重地揉撚著一小塊肌膚。
她知道他嫌麻煩卻又耐著性子由她擺佈,很有點兒喜滋滋的,「這也是為你好啊,你不准鬧脾氣。」
他失笑,「跟你真是一點兒轍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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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走進襲府正房的時候,寧氏正在吩咐幾名管事媽媽關於喜宴的事。
「大嫂還挺忙的。」二夫人語氣不善。
寧氏轉頭看看她,笑著起身,「二弟妹來了啊,去裡面說話吧。」匆匆交待了管事幾句,便轉身去了宴息室,落座後問二夫人,「有事?」
二夫人打鼻子裡哼了一聲,挑眉道:「我說大嫂,老六可是你的親侄子,他人不見了,大老爺不管,你也不管——你們夫妻倆這是唱的哪一出?」
寧氏笑吟吟的,「管家不是帶著人手去找了麼?大老爺也吩咐下去了。怎麼能說我們不管呢?老六是我的侄子,老三是我的兒子,我總不能顧此失彼,耽誤了老三續弦之事。」
「兒子?」二夫人不屑的撇撇嘴,「你這繼母做的倒是盡心竭力的。」
寧氏輕笑出聲,「自來如此。況且,我要是連繼母都做的敷衍,那對侄子的事就更不會上心了,對大家都不好,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二夫人不耐地擺一擺手,「什麼兒子、侄子的,這些都是小事,你把老四這個嫡子管教好才是正理。」
「老四自幼就懂事,從來不需我費心。」甯氏老大寬慰地籲出一口氣,「也正是因他懂事,才讓我少摔了不少跟頭。人跟人真是不一樣,老四這種人,是天生的好苗子,做長輩的全不需多事對他指手畫腳的。」
「名將麼,你願意吹捧也隨你。」二夫人對襲朗自來是又恨又怕,背著他也不敢口無遮攔,便將話題扯到自己的來意,「我過來,一來是心焦的無處排遣,二來是跟你說說老四媳婦。」
寧氏眉目舒展,「嗯,老四媳婦也是個聰慧伶俐的,我正想著得空去找老夫人和你當面道謝呢——多虧了你們,老四才娶到了那孩子,要我說可真是一樁良緣……」外人看起來,那樁婚事是老夫人和她做的主,其實呢,她是一再反對都不作數,對外還要背上一個匆忙找個人給嫡子沖喜的名頭。
二夫人一聽這話音兒,便知寧氏意在先一步堵住她一些話,逕自打斷:「你也別急著誇她。她在娘家到底怎樣,我也只是道聼塗説,可是到了這府裡的做派,著實無法恭維。我說大嫂,您有空也管教管教你的好兒媳,別讓她沒個體統。」
「哦?」寧氏意外,「這話怎麼說?」
「小小年紀,口無遮攔,目無尊長,那可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二夫人一想起昨日被香芷旋一通奚落便是氣不打一處來,臉色都發白了。
寧氏身子前傾,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你別生氣,快與我說說,當真是老四媳婦失禮于你,我怎樣都要好生提點她,要她給你賠禮認錯。」
二夫人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昨日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香芷旋那些刺心的話自然是一字不落,末了又道:「我也就是在她進門、認親那兩次見了見她,正式找她說話,昨日是首次。還不熟呢,我可不就要先敘談一番,她卻是一口咬定我清楚老六的下落——這不是栽贓麼?!還說什麼?竟然說看著我就膈應,大宅門裡有這樣造次的人麼!我便是有一兩句話說的不對,她也不能這樣對我吧?」
她瞭解甯氏為人縝密細緻得厲害,遇到這種有別人在場甚至能夠與她對質的事,是瞞不住的,所以自己說過什麼,也沒隱瞞。
寧氏斂目沉思,片刻後抬眼瞧著二夫人,笑道:「這叫個什麼事?你也真是的,怎麼能動不動就提及老四媳婦的雙親呢?她雙親不在世了啊,本就是個苦命的孩子,小小年紀就沒了爹娘,如今又千里迢迢嫁到了京城,心裡不定多難過多想念爹娘呢,你這樣個說辭,別說她了,便是換了我,也會氣極不管不顧的。」
二夫人橫眉冷眼以對,「照你這樣說,倒是我的不對了?」
「最起碼,是你說話先失了分寸。」寧氏道,「你想想,你那幾句話要是對老四說出,要是口舌之爭中殃及到他生母,他會怎樣?」
「……」一提到襲朗,二夫人便沒了底氣,忙道,「這是說老四的媳婦呢,你扯他做什麼?」
寧氏只是笑。
「這件事,你就說管不管吧?」二夫人道,「府裡多事之秋,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讓她下跪敬茶即可,我既往不咎。」
寧氏乾脆地搖頭,「不管,是你不對在先。」
這結果也在二夫人意料之中了,知道寧氏便是看不上香芷旋,也會因著顧忌襲朗不敢追究的。她連連冷笑,「你要是不管,日後小一輩人胡鬧我也不管——有樣學樣麼。」
「兩回事,別混作一談。」甯氏神色安然,「理字大過天,我不會讓兒媳婦像我一樣平白無故受氣的。」
「怎麼都隨你。」二夫人啜了口茶,緩解一下情緒,再開口時,語氣平緩,「我跟你詳詳細細念叨這回事,也是要給你提個醒兒——你這個兒媳婦可不是善茬,等她在府裡站穩腳跟,受氣的怕就不只我一個了。人家是嫡出子嗣的髮妻,你這地位……等到她主持中饋了,當心給你小鞋穿,到那時,你能與她平起平坐就不錯了。」
「我這段日子和老四媳婦見過兩次,不然也不會沒來由的誇她聰明懂事。不管怎樣,她要真是趨炎附勢不明事理的,早就對你百般順從了——你是堂堂蔣府縣主啊,是這襲府嫡出子嗣的原配啊。」寧氏語氣鬆散,略帶譏誚,「什麼人什麼事都是一樣,看心性。出身高不高,是不是原配,這些都不是先決條件。總會有人恃強淩弱,也總會有人把恃強淩弱的人踩在腳下,我這種人到底是少,多少年都要忍氣吞聲,沒法子麼,能在這府裡周旋,卻不能與宮裡的人周旋。」
二夫人斜睨甯氏一眼,「這樣看起來,你是真的篤定日後能將我踩在腳下了?」
寧氏似笑非笑,明豔的容顏神采飛揚,「不能長久如此又何妨,最起碼,我此刻心中快意得很。」
「你是該盡情享受,這樣的日子彌足珍貴,需得珍惜。」二夫人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寧氏,「你那好兒媳因何膽敢與我叫板,我也查了查,心裡有數了。在府中有你有老四護著她,我是奈何不了她,但是她在府外的靠山,卻不見得是我動不了的。我動不了,還有蔣家。大嫂,你可要當心啊,你聰慧明理的兒媳婦,到頭來可別對我言聽計從才是。」
「你也說了,不見得。」寧氏端茶,「你要走,我不留。」
二夫人深深吸進一口氣,舉步向外。
正是這時候,有丫鬟進門向寧氏通稟:「夫人,六爺有下落了,不知什麼人將一個包袱丟在了咱們府門前,包袱裡有六爺的衣飾穿戴,還有一封他的親筆書信。奴婢聽外院的小廝說……說六爺欠了債,眼下是被債主劫持了。」
「什麼?!」沒等大夫人應聲,二夫人已急急走回來,滿眼驚愕。
兒子被債主劫持?怎麼回事?她怎麼不記得兒子與她說過還要做這場戲的?
清風閣裡,襲朗與香芷旋也聽含笑說了此事。
院子裡的丫鬟不曉得六爺到底去了何處,卻知道所聽聞的對四爺有利:管家是老夫人的心腹,帶著人大張旗鼓地尋找,肯定是要把這件事引到四爺身上,或者是讓四爺親自派人儘快找到六爺,或者是只是個幌子,只想讓四爺心緒不甯,無法好生將養。
可是管家剛有所行動,六爺的親筆書信就送回來了,承認自己是被債主擄走了,這可就與四爺無關了。並且六爺還在信中懇請老夫人和二老爺、二夫人,千萬不要聲張,若是此事傳揚出去,債主要是怕驚動官府,說不定就會要了他的命。
「知道了。」襲朗擺手讓含笑退下。
香芷旋也沒法子再掩飾心頭的笑意了,「你是真行啊,這都想得出。」
襲朗手裡的棋子落下,慢條斯理的道:「順手為之,給你賺點兒零花錢。」
香芷旋探手去握住他的手,「真的啊?」
「真的。」他笑。
「不會出岔子吧?不然引火焚身的就是你了。」香芷旋認真地對他說道,「我手裡的銀子很多了,你別冒險行事。」
「不會出岔子。我的手下,辦事興許比我還謹慎。」襲朗反握住她的手,「要多少贖金合適呢?」說著就已有了定奪,「八萬兩。」
老夫人從香家賺了多少,他這次就給她拿回多少。
「那麼多……」香芷旋吸了口氣。
「是太多了,襲朋哪兒值這個數。」
香芷旋逸出清脆的笑聲,「但是,八萬兩這個數,老夫人一定會多思多慮。」
「那就加個零頭,兄弟們也勞心勞力的。八萬八千兩,吉利。」他摩挲著她的手心,「你不用多想這些,等著收錢就行。」
香芷旋滿眼欽佩地看著他,「坐在家裡都可以有進項。」
襲朗笑了笑,「坐在家裡才有閒心辦這種事兒。再者本就是你雙親的錢,怎麼能讓別人染指。」他起身到了她身邊,點了點她的唇,「我去吩咐趙賀,還要跟幕僚說會兒話,你睡會兒。」說著握了握她裹著帕子的手指,「我們阿芷不是受傷了麼?」
「又揶揄我。」香芷旋笑著勾低他,「你知道我是很欽佩很感謝你的吧?」
「起先還可以確定,你這麼沒正形的一說,又不確定了。」
「是真的,謝謝你。」
「沒點兒表示?」
「有啊。」香芷旋吻了吻他的唇。
襲朗唇角上揚,滿心愉悅。
至這日晚間,二老爺與二夫人真正心焦起來,前者跑去找大老爺求助,後者則去了松鶴堂與老夫人哭訴。
孩子不見了是真是假,看看二夫人前後不同的反應就知道了。
寧氏之前也非常懷疑二夫人無事生非,慫恿孩子鬧出點兒事,卻不敢篤定,到這關頭自然是確信無疑了。
其實不管襲朋怎樣,她都會打定主意看熱鬧。
十幾年的恩怨是非,她總是被欺壓的那一個,要她不恨老夫人和二房,是天方夜譚。
終於熬出頭了,終於,她也能坐視別人陷入痛苦與掙扎。當真是快意的很。
沒錯,她賢良敦厚的名聲是被這處境逼出來的,自心底,早已不是心懷善念的人,始終在盼著這一日。
她不會同情老夫人和二夫人,不肯做那種得勢後慈悲為懷寬恕一切的人。她們也從來沒給過她這些。
隨後,她想到了香芷旋,想到了二夫人繪聲繪色講述過的那樁事,滿心笑意。
真沒想到,那個孩子會讓二夫人吃了啞巴虧,在自己面前,可一向是單純柔順寡言少語的,可見為人處世也是因人而異——這可跟看人下菜碟是兩碼事,她相信香芷旋一輩子都不可能做出與二夫人相似的蠢事。
這樣就好,這樣一來,老四房裡就真不需她擔心了。
老四呢?寧氏想到襲朗,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猶記得初進襲府見到他的情形,漂亮可愛至極的一個小男孩,笑起來的時候,有那種能將一切變得悅目明亮的感染力。
後來,一步一步的,老夫人、大老爺將他的笑容奪走了。很多年了,她沒看到他發自心底的璀璨的笑容。
如今那個小小男孩已經成長為城府深藏的男子、名揚天下的悍將。
她進門後,是真心想將襲朗當做親生兒子來呵護照顧的——誰能不喜歡那樣一個孩子?可現實殘酷,容不下她那份憐愛疼惜。
大老爺一次一次地傷了襲朗的心,破壞了父子親情,夫妻一體,她又能怎樣?私底下百般的規勸甚至指責,明面上還是要默認大老爺的所作所為。
就是那樣,一步步的,她與襲朗,繼母與嫡子,變成了疏離淡漠的相處模式。
原本也能夠相處得其樂融融,便是無法走至真正母子一般的情分,也能視彼此為親人,可恨大老爺這個做父親的梗在那兒。
前兩日大老爺與她提了老四一嘴,說那個孩子怎麼就那麼擰巴,我說什麼都不聽,干涉老六老七的前途又何必呢?橫豎都成不了氣候。
她就笑,說以前你都管不了,現在、以後就更別想讓他聽你的了,沒事多上上香,求著老四別反過來管著你要你言聽計從就是了。
大老爺聽了挺生氣,瞪了她好一會兒。
她還是笑,說你生氣也沒用,往後我還就要站在老四那邊了,我女兒的前程還要他照拂幾分呢,你日後就別在我跟前抱怨他了,他做什麼我都支持。
大老爺氣得差點兒把茶盞摔掉,說你這是要明打明的慣著他?慈母多敗兒!
我只恨到現在才敢慣著他。她這樣說的。
之後,大老爺氣得要去書房歇息。
她就說有些年沒添新人了,要不要給你納一房良妾?
大老爺到底沒忍住,把茶盞摔碎在地,拂袖去了書房。
她那一晚睡得特別好,一夜無夢。
她也清楚,大老爺是一家之主,諸多事情都不能隨心所欲,常年委屈求全她可以理解,但是往兒子心口上捅刀子、傷口上撒鹽的事,她一輩子都理解不了。大老爺美其名曰要磨練兒子……有那麼磨練兒子的父親?
對兒子都如此涼薄,對兒子都做不到盡心盡責——她在光霽堂對老夫人說過的一番話,其實是她的心聲,大老爺從沒那樣說過,也就是偶爾良心發現才會流露出幾分愧疚。
這樣的一個人,她怎麼敢指望他日後會善待女兒,能給女兒找個如意郎君?
女兒已經十二歲了,到明年就該張羅著尋一門好親事了。與其等著大老爺幡然悔悟,不如循著心意對老四、老四媳婦好一些,到時只要老四支持她,就沒人敢干涉女兒的婚事。要想讓老四幫自己,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婆媳關係處理好。
等到明年,她得好好兒指點老四媳婦,讓她主持中饋。
寧氏懷著這些紛雜的思緒,墮入夢鄉。
第二日,寧氏忙完手邊的事,得知襲朋第二封信送到了府中。
襲朋像是吃了些苦頭,在信裡叫苦不迭,又求他祖母、爹娘給他籌集八萬八千兩銀子,說只要襲家肯出這筆銀子,債主就會把他放回去。債主給的期限是七天。
七天,那時襲脩的喜事辦完了。
甯氏想,這債主給的期限可真好,起初還曾擔心過:家裡一有大事小情,老六就會吆五喝六的搗亂生事,這下好了,可以放心了。
可想到銀子的事,心弦一緊,喚來碧玉:「你去知會四奶奶一聲,讓她防著點兒,老夫人說不定會打她梯己銀子的主意。再有,二夫人說過她在府外有靠山的話,你還記得吧?也一併提一提。」
碧玉稱是而去,回來後笑道:「奴婢去的時候,四爺正和四奶奶下棋呢,奴婢就當著四爺的面兒把話說了,四奶奶說多謝您記掛,四爺說請您放心。」
「這就好。」寧氏心裡真正鬆快下來,之後幾日,忙碌之餘,以看戲的心態觀望著老夫人
、二老爺二夫人那邊的動靜。
老夫人經手的銀子數額的確令人咋舌,二老爺借著打理庶務撈到的銀子也不少,但留在手裡的現銀並沒多少。前一陣一直忙著為二老爺重返官場上下打點,花錢如流水,眼下要用近九萬兩銀子贖回襲朋,當真是犯了難。
老夫人和二老爺最先想到的是用公中的銀子,與大老爺商量。
大老爺氣不順,說用也可以,要用二房置辦的產業等價交換,不然公中不出這筆銀子。
老夫人和二老爺給氣得不輕,說銀子是用來救命的,你到這時候怎麼能趁機索要二房的產業?
大老爺比他們還生氣,直接拍案而起,說老六是被債主擄走的,現在滿京城的人都把這事兒當笑話說,他每日上朝去都是灰頭土臉的。還說老六也就是二房的子嗣,要是他的兒子,他才不管,回來也會亂棍打死!
老夫人和二老爺立時不敢吭聲了。
這件事的確是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還有吃撐了的言官上奏彈劾大老爺治家不嚴門風不正,大老爺不生氣才怪。
後來,老夫人就語重心長地對大老爺說,你也別急著責怪侄子不懂事,這件事必然事出有因。
大老爺說那就查!去報官,從頭到尾的查!
老夫人又無言以對了。
詳查的話,必然要先從襲朋的行蹤查起,那麼襲朋逛青樓喝花酒的事就會公之於眾,大老爺才不會要這種敗類留在襲家。再有一點就是,真查起來,債主把襲朋殺了滅口怎麼辦?
老夫人一直認准是襲朗將計就計刁難人,問題在於無證可查,真鬧大了,襲朗就算不會殺人滅口,也會把襲朋弄得沒了人形。
說到底,用最疼愛的孫兒的命來賭的事,她做不出。
二夫人到了這關頭,早已慌得六神無主,襲府不出銀子,就去求娘家。她的大哥護國公詢問清楚來龍去脈,說這個忙蔣家不能幫,你兒子太不成器,不然襲家也不會袖手旁觀,而我要是幫了,日後襲家就要在明面上跟我過不去。你心疼兒子,可我也有兒女,不能給他們樹敵。末了長歎一聲,說眼下這局面太壞,已不知是多事之秋,還是蔣家大勢已去。
二夫人哭著回到了襲府,直奔光霽堂,與老夫人痛哭流涕。
期限是七日,現在已過了四天。老夫人知道,眼下只有兩條路了:照著大老爺劃出的道走,或是讓香芷旋交出她手裡那一筆銀子。
這晚,襲朗坐在書桌前,提筆給一名外地官員回信。
香芷旋慢悠悠走過來,遞給他一杯熱茶,之後拿起墨錠磨墨。
襲朗提醒她:「一封信而已,這就寫完了。」
「我還要寫信呢。」香芷旋的手停下來,「要不要寫信呢?老夫人早晚要來跟我要銀子,我是不可能給她的,那她會不會給香家施壓,讓他們刁難大姐和大姐夫?」
「不用。不信我?」他和她說過關於香家的事,起碼短期之內,香家要聽他的吩咐,不會受老夫人擺佈。
香芷旋忙道:「不是,以防萬一。」
「沒把握的事,我不會攬到手裡。」他說著,已寫好了信。
「記下了。」香芷旋瞥見信紙上只有隻言片語,莞爾一笑。
襲朗站起身來,隨手收拾了手邊散放著的書籍紙張,喚含笑將書信拿去給趙賀,儘快送出,隨後去沐浴。
香芷旋沐浴換上寢衣之後,想到他寫給她的兩封信,從自己的信匣子裡找到,拿到床上去看。
剛巧襲朗也回來歇下,她忙將信收起來。他瞥了一眼,「還留著呢?」
「當然要留著。」香芷旋道,「你的字很好看,而且你是第一個寫信給我的男子。」
「今日怎麼想起來看了?」
「數一下字數,看看你給我寫的信,是不是比方才那封信的字數要多一點兒。」
襲朗哈哈地笑起來,「結果呢?」
「多一些。」香芷旋把信紙放回信封,又夾在書裡,壓在枕下,「懶得動了,明日再放回信匣子去。」隨後拱到了他懷裡,滿足的歎息,「真暖和,真舒服。」
襲朗笑著拍拍她的背。
「對了,今日你又連贏三局,要什麼彩頭啊?」今日下棋之前,約定要分個輸贏。她有些走神,讓他痛痛快快贏了三局,但他還是想不出要什麼彩頭合適,只說晚點兒再說。
襲朗漫不經心地道:「你看著辦吧,給我點兒好處就行。」他怎麼可能真的跟她要什麼。
「嗯,那我想想,給你做件衣服吧。你的衣服好做,又不需繡圖樣,顏色也不用費心挑選的。」她說著話,手臂搭到他腰際,念及今日太醫說過的話。
太醫說,他的外傷已無大礙,骨骼關節的隱患還是要施針,但是以後每三日施針一次即可。還說他可以隨心走動了,別舞刀弄槍的就行。
她聞著他身上清冽的藥香,想看看藥浴療效如何,手就探到了他背部,尋到一處傷疤,指尖沿著傷疤走向遊轉。
太醫為了他的外傷,也是費盡了心思。傷口癒合結痂之後,仍是敷藥包紮著,去除包紮又讓他每日藥浴調理。
這般的用心,是因再不能出意外了。
她想著這些,手開始無意識地摩挲著他的背部。
微涼的手指,起初帶來的感覺很是熨帖,舒坦得緊。後來,她手勢多了點兒漫不經心,感觸卻是撩人。
他呼吸凝重起來,周身的血液都似被火苗舔舐著。
他勾過她索吻,舌尖撬開她唇齒。
突然而至的需索讓她一時茫然,氣息不寧間,手從他背部滑到胸膛,這時也找回了意識,本來打算輕推的手勢變成手掌攤開,覺出碰到的是傷疤。
她閉上眼睛,輕輕地來回摩挲。嗯,傷疤好像不是很嚴重,不知道能不能祛除。
完全不知道自己無意中一再撩撥著他。
他一個反身,覆上她身形,親吻多了幾分強勢與迫切,手解開了她寢衣的系帶。
香芷旋睜開眼睛,別轉臉,氣喘吁吁地看著他,「你……」話沒問出口,因這時腦筋飛快轉了幾個彎,已明白過來。
「阿芷。」他凝著她的眸子,語聲轉為低啞,「我要你。」
「那……」那她該說什麼呢?她又能說什麼呢?
先前自己提過一句,過幾天再說——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天。太醫也說了,他只要不舞刀弄槍的就行。
圓房,就像是懸在她頭上的一塊石頭,遲早要落下。她大多數時候犯愁,少數時候會想與其長久的害怕,還不如早一些來臨,邁過那道坎兒。
襲朗點了點她的唇,「就今天,好麼?」她剛要說話,他迅速而灼熱地予以一吻,補了一句,「不准說不好。」
香芷旋又氣又笑,真想白他一眼的,「憑什麼不准?」
「是你先惹我。」他摩挲著她的唇。
香芷旋一手滑至他腰際,另一手輕輕的、怯怯的環上他肩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