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襲朋成親之前,老夫人情緒舒暢不少。
這日,天剛濛濛亮她就醒了,喚丫鬟打水洗漱,更衣著裝。
身子不比以往了,這些事要耗時很久。
用過一小碗羹湯,二老爺、二夫人和襲朋、襲肜過來請安。
老夫人由丫鬟扶著,坐到臨窗的大炕上,笑眯眯地看著兩個孫子,「肜哥兒何時回來的?」
襲肜今年去了真定,在一位名儒家中求學。他與二老爺容貌相仿,又正值年少,沒有父親的陰沉、隱忍諸多情緒交雜在眼底,聞言恭聲道:「昨日二更天過後才抵達家中,擔心打擾您歇息,便沒來請安。祖母不要責怪孫兒。」
「怎麼會怪你,一路勞苦,回來後理當先行洗漱歇息。」老夫人掛著發自心底的笑容,又問襲朋,「你怎麼還沒換吉服啊?」
襲朋笑嘻嘻的答道:「給您請安最要緊,別的事都在其次。」
這個孩子雖然樣貌不如別的兄弟生得好,嘴巴卻是最甜。老夫人笑容愈發慈愛,讓一家四口落座,慢條斯理的叮囑今日一些事情:「以往朋哥兒淘氣,別人辦喜事的時候,沒少搗亂。今日可是如何也要防著人生事。」她吩咐二老爺,「你等會兒記著叮囑老三,讓他隨時留意長房那兩個混帳東西。老四還好些,老五卻難說。」
二老爺忙道:「娘放心,我已提前吩咐下去了。」
「這就好。」老夫人又道,「羅老闆那邊的情形怎樣了?他答應額外給的那筆銀子還沒送來麼?」
二夫人搶先將話接了過去,「我娘家那邊盯著呢,羅老闆說今日送來,弄個喜上加喜的彩頭。」
「嗯。」老夫人唇邊的笑意淡了幾分。自從病倒之後,讓她膈應的人之中,就有這個兒媳婦。她人還沒走呢,茶就涼了,沒心肝的東西,說話的興致便淡了,擺一擺手,「你帶兩個孩子回房去,今日許多事呢,等會兒就忙起來了。」又對二老爺道,「兆誠留下,我有幾句話吩咐你。」
二夫人心裡微微不悅,心裡對老夫人那些計較再清楚不過。嫌棄她沒有日日侍疾,嫌棄她讓娘家干涉羅老闆那件事。可那能怪她麼?老夫人這些年始終只跟兒子一條心,把她這個兒媳婦晾在一邊,眼下有事了,沒有蔣府明理暗裡幫襯,能成事?她嗯了一聲,起身行禮,帶著兩個兒子離去。
二老爺坐到老夫人近前,「娘要與我說什麼事?」
老夫人從寬大的袖子裡摸索了一陣,取出一份奏摺,「這,是我寫給太后的摺子。唉,命婦不知多少個,寫摺子的少,而且寫的時候大多是撒手人寰之際。」
「娘……」二老爺聞言差點兒掉淚,「您已見好,過段日子就能將養好了,別做這種不吉利的事兒……」
「你聽我說……」老夫人緩緩拍了拍二老爺的肩,「我這份摺子,就得這個時候呈給太后。她要是顧及情分,不管我人走沒走,都會做主讓我如願;她要是不顧及情分,或是說話一點兒分量都沒了,我這摺子就是個問路石,你日後什麼事都不需指望她了。再者,摺子到底送不送,還要看情形,你且聽我細說。」
二老爺想一想,不得不承認老夫人說的在理,可心裡還是悲慟難忍。
「莫傷心,我這輩子,只盼著你過的好,眼下又有盼頭了,我就再盡點兒力,給你錦上添花。」老夫人叮囑道,「這摺子裡,我只說一個孝字。老四跟香氏都是不孝的東西,從沒將我這個即將病故的尊長放在眼裡。斟酌幾日才寫下來的,必能打動太后。只要太后能感念一點兒舊情,甚至於只要讓你大哥知道這件事,老四必會被勒令休妻。你大哥對老四的婚事,其實心裡早就有中意的人選,他定會促成此事。」她語聲頓住,喘了口氣繼續道,「到時候我們看情形,若是你大哥便能讓我們如願,那麼摺子就不需遞到宮裡去了。但是不管怎樣,定要在今日晚間將太后宮裡的連公公請來,這就命人去請,打點一番,讓他等到晚間賓客滿堂時過來。若今日事萬一出了岔子,就另尋時機。」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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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芷旋今日穿了蜜合色小襖,蔥黃綾棉裙,另備了一件玫瑰紫的褙子。等吉時到了,她要跟蔚氏、襲朧一起去西院露個面。
原本那兩個人是不肯去的,不單她們,襲刖也如此,問襲朗為什麼不避出去,還說要是讓他去賀喜是不可能的,砸場倒是沒問題。
襲朗就說老夫人不是病重麼?大老爺肯定死活都不會放人,那就留在家裡看看熱鬧,橫豎你不會吃虧就是了。
襲刖聽了這話才安靜下來,笑說要是沒熱鬧,他可是要裝醉撒酒瘋的。
襲朗就笑。不知道襲朋是怎麼把他得罪苦的。
襲刖轉頭把襲朗的話告訴了蔚氏,蔚氏又悄悄的告訴了襲朧。
襲朧這才勉為其難的點頭同意捧捧場,這日卻只穿著半新不舊的小襖棉裙——去年的舊衣服。丫鬟勸她換身新衣服,她卻說換了衣服就不去了,丫鬟只好閉嘴。
襲朧是把喜惡都寫在臉上的性情,這樣其實對別人也有好處,與她來往不需試探,不需費心機討好,誰想這樣都沒用,她當即就讓你放心或死心了。
二夫人今日特地派人來請了長房這些人一趟,到了這種時候,也真怕長房不給臉到底,連個面都不露。
長房的人本就都要過去的,便順勢應下。
大老爺特地將襲朗喚到面前,等於親自壓著這個兒子去往西院。便是這樣,還是出了點兒岔子——太子派內侍來請襲朗過去,說有要事商議。
襲朗自然是要去的。
大老爺掃興不已,黑著一張臉進了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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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囂擾攘間,新娘子的花轎進了門。
襲朋迎娶的是興安伯府的嫡長女洪氏,這可是老夫人、二夫人當初千挑萬選才定下的親事。
洪氏樣貌出眾,出身又好,這樣的女孩子不需見也知道,定是有著幾分大小姐脾氣的。但是老夫人和二夫人一直都認為,什麼樣的人,到了她們手裡,還不是由著性子的揉圓搓扁?
拜堂,送入洞房,禮成。
香芷旋、蔚氏、襲朧沒去新娘子房裡,這是二夫人讓人請也沒用的。
錢友梅見三個人端坐不動,自己也是不動聲色。她莫名感覺今日要有什麼事發生,自己興許從今日起就能脫離老夫人、二夫人的煩擾了。聽著笑語盈盈,她不由想起自己進門當日種種心緒,唇角微微上翹,透著一絲同情。
今日的洪氏,心緒定要比她還起伏的厲害。更不好受。
老夫人實在受不得這般喧囂,新人拜過高堂之後,便由人服侍著去了二夫人房裡歇息。
隨後,二老爺攤上事了——
香若松與羅老闆領著一大群人來了,卻非道賀送禮,而是跟襲朋要債,兩人只找二老爺說話。
二老爺覺出來者不善,忙將香若松與羅老闆二人讓到自己的書房說話。
香若松與羅老闆二話不說,將幾張由襲朋簽字畫押的借據丟給二老爺。
二老爺還來不及憤怒,此刻完全暈掉了,雲裡霧裡的拿起來細看,見字據條文與兒子簽字畫押的墨蹟新舊相同,真就不是作假。他勉強按捺心緒看清楚條文,知道大意是講襲朋向香若松借了五千兩,向羅老闆借了四萬五千兩,若是到期不還,將以襲府二房的產業等價賠償。
加起來五萬兩。二房餘下的產業估價的話,正好是這個數。簡直就是看著他的錢袋子要錢。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二老爺這般低聲嘶吼的同時,將手中字據撕了個粉碎。心裡也明白過來,這是上次襲朋被「債主」擄走引發的後續事件。
襲朗!是襲朗,在上次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就留了後手,那個笨蛋兒子真就著了他的道!
香若松哈哈地笑起來,「二老爺把字據撕了,我沒猜錯吧?」這話,是問羅老闆的。
羅老闆笑容謙和,「真就被您言重了,幸好我們手裡還有幾份相同的字據。」
「你們這群為虎作倀的無恥之徒!」二老爺的憤怒到了極點。他知道,碎在自己手裡的,其實並非是一張薄薄的字據,而是他五年來朝思暮想的錢財、前程。他的錢財、前程沒了,兒子的路也會坎坷難行。
到底是他因為與襲朗結仇毀了兒子?還是兒子蠢笨毀了自己?
一時間,他已算不清這筆賬。
這筆爛帳!上次就是一樁無頭案,眼下襲朗繼續用那件事做文章,他還是要處於絕對的劣勢!
他怎麼就沒想到?他怎麼還不如一個年輕人攻于算計!
很明顯,襲朗當初擄走襲朋是虛晃一槍,此刻這兩個有名有姓有來歷的所謂債主才是能要了他性命的!
當初襲朋被擄走,襲朗只是將計就計給他們一個教訓——他一直這樣以為的,現在分明是低估了襲朗的城府,他在將計就計之餘,布下了這樣一個讓他不得翻身的局。
該怎麼做?
他完全亂了方寸、失了主張。
這時候,救命的來了——小廝飛奔進門,「二老爺,太后宮中的連公公過來了,去看望老夫人,還說要來見您說說話呢。」
二老爺心念轉了轉,臉色就緩和下來,笑微微的道:「我這就去!」又對香若松、羅老闆道,「方才我被不成器的兒子氣昏了頭,難免火氣大一些。二位先坐,喝杯茶,容我去見過宮中的貴人,再來與二位細說此事。失禮,失禮。」語必快步出門。
宮裡來人了,誰也不敢扣著人不讓出門。香若松與羅老闆面面相覷。前者有些忐忑,擔心太后又將太子拿捏到了手心裡,又要繼續幫著老夫*害襲家了。後者倒是神色自若,還提點道:「別擔心。機關算盡的人,怎麼會算不到這一步,我們不能亂。你要是再跟我瞎折騰害得我財路不順,咱們就得新帳舊賬一起算了。」
香若松嘴角抽了抽。轉念想想,也清楚自己橫豎是陷在這裡頭了,沒了回頭路。便是真的猜測成真,他又能怎樣?十個自己也抵不過一個襲朗,中途生變自亂陣腳不亞於尋思,倒不如在這時候給襲朗長點兒臉面,思及此,也就定下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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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因著連公公的到來,並且是帶著太后的口諭,襲府眾人全部到了二夫人的院裡,等著聆聽太后口諭。
大老爺與二老爺先後腳到了老夫人面前。
連公公正拖著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語氣溫和的與老夫人說話。
老夫人打心底高興,並不知道二老爺方才見過誰、說了什麼事,只是面上卻顯得虛弱乏力不堪,語聲斷斷續續的回答連公公的問話,又問太后近日情形。
見到大老爺與二老爺過來,她不著痕跡的給二老爺遞了個顏色,之後對連公公道:「老身這情形,你也看到了……沒多少日子了,心裡清楚……還請貴人稍等,老身給太后娘娘寫了一份奏摺,這就命人去拿。」
連公公笑著點了點頭,又寬慰道:「老夫人也不要多思多慮,安心將養才是。」
老夫人無力的點一點頭,轉頭喚丫鬟去幫她將放在床頭的錦盒拿來。
大老爺與二老爺上前與連公公寒暄。
隨後,二老爺給大老爺遞了個眼色,兄弟二人去外面說話。
二老爺心裡對老夫人已不能用感激涕零來形容了,面上倒還算平靜,道:「要送到太後手裡的摺子,娘一早與我提了,我知道寫了些什麼,你呢?可能猜到?」
大老爺心裡直歎氣,早就擔心老夫人來這一手,早就在懼怕那塊懸在頭頂的大石頭落地,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怪誰呢?還不是那個不聽話的兒子鬧得走到了這一步?
二老爺不急著說摺子上的內容,而是言簡意賅的把方才的事情說了,隨後才道:「你不想摺子送到宮裡被牽連的話,這件事有得商量,答應我三件事:一,老六所謂的欠債,你來還,並且要將我交到你手裡的產業全部奉還;二,勒令老四休妻,今日就要當著我的面了結此事;三,勒令老四幫我打點重回官場。」他目光越來越陰沉,「我如今是無權無勢,可要是拼上一切讓太后甚至皇上看到娘親筆寫下的摺子,還是不難辦到的吧?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誰會有那份冷酷的心腸去追究娘的話是真是假?」
第一件與第三件,是大老爺可以預料到的,讓他意外
的是第二件。他真是想不明白,老四媳婦何時得罪了老夫人的?一直得罪老夫人的難道不是寧氏麼?不明白是一回事,他覺得最可笑的也是這一件。
女子到底還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居多,老夫人到了這時候,竟還在與老四夫妻兩個置氣。大抵就是因為女子這一點,歷朝歷代才明令禁止女子不得干政,深宅大院禁止女子置喙外面的事。
既然覺著可笑,自然也是覺得最無關輕重的一件事。
大丈夫何患無妻?讓老四休掉一個香氏,還有無數人會爭著搶著嫁進府中。更何況,他心中本就有屬意的人選。香氏是有錢財傍身,可是娘家的家底已經空了,京城中的人非富即貴,還愁找不到個更好的兒媳婦?
迅速衡量輕重之後,大老爺目光深沉地看住二老爺,「第三件事,還是我來幫你如願吧,老四你就別想指望了。」
二老爺心裡愈發敞亮,他其實是故意那麼說的,要的就是此刻對方的討價還價。他頷首一笑,「我能請連公公多坐一陣子,去取摺子的丫鬟腿腳也能慢一些。你這就去喚老四回來,我不管他身在何處,只想儘快讓娘如願!」
大老爺眼中寒芒一閃。竟是這般急切,急切的看著他受制於他。好在這些都不重要,給他周旋的時間就好。他緩緩起身,喚人飛馬去東宮喚襲朗回來。
二老爺心裡一陣冷笑。母親怎麼會將摺子放在下人能找到的地方?今日不論怎樣,那份摺子都要送到連公公手裡,長房的好日子,也已經到頭了。他還不清楚大老爺的品行?今夜定會全力配合的做好前兩件事,第三件事,根本不能指望。
他不好過,那就讓整個襲府一起陪著倒楣吧。再不濟,他還有妻子的娘家可以指望,而大老爺一旦被人抓住小辮子,餘生都會麻煩不斷,再不得翻身。
大老爺吩咐下去沒多久,去外院報信的小廝就折了回來,喜道:「四爺回來了!」他聞言起身,快步到了院中。
襲朗步履從容的迎面而來。
大老爺給襲朗一巴掌的心都有了,強壓著火氣喚他到近前,顧忌著一眾女眷在場,才壓低聲音說了方才紛擾,一面說一面抱怨:「都是你做的好事!以為是連環計,現在呢?惹禍上身了!真真是可笑!」
襲朗看著大老爺,目光比凜冽的夜風還多了幾分寒意,「牢騷就省省吧,說要緊的。」
大老爺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將整件事說完。
「你答應了二老爺的三個條件?」
「對。」大老爺道,「第三件事,他想都別想,但是前面兩件事,今日是一定要照辦的,不然今夜就熬不過去了。等會兒我就讓帳房支銀子給那兩個人——香家門第果然是不行,香氏便是眼下還算懂事,遲早也會壞你的事,還是休了為好。這兩件事辦好,你我再設法打點連公公一番……」
「你要我休妻?」襲朗一字一頓。
「怎麼?」大老爺挑眉,聲調高了起來,「你不肯?」
襲朗抬手做一個下壓的手勢,「好好兒說話,不然你會後悔。」
大老爺來回踱步,以此平復暴躁的心緒,「你也別跟我橫,你說吧,怎麼辦?」
襲朗望瞭望聚在一起等著太后口諭的女眷,擺一擺手,「回房去,不必等了,誰怪罪有我擔著。」語聲瞬間變得和煦溫緩。
寧氏笑著點頭,轉身攜了香芷旋和襲朧的手,「我們聽你四哥的。」
香芷旋笑著稱是,與一眾人等走出松鶴堂,看到等在院門外的鈴蘭,使了個眼色。
二夫人本是不情願的,想看看老夫人到底意欲何為,怎奈今日賓客滿堂,她不好不去應承,只得等晚些時候再問二老爺了。
她們離開之後,父子二人之間的氣氛愈發陰沉,似隨時會有疾風驟雨襲來。
襲朗點手喚一名護衛:「去二老爺的書房,告訴大舅爺和錢老闆,心中不平,便讓眾人評評理,銀子沒人還,便去官府討個說法。」
護衛應聲而去。
「站住!」大老爺吼道。
護衛充耳未聞。
大老爺眼中充斥著驚駭、怒火,「你到底要做什麼?!」
「做該做的事。」
在室內的二老爺一直觀望著父子倆的動靜,一見情形不好,慌忙去了室內,將外面情形委婉的告訴了老夫人。
老夫人勉強笑了笑,隨後歎氣,「唉,這腦子不清不楚的,摺子就帶在身上,居然忘記了,讓連公公見笑了。」說完,慢騰騰的從袖中取出那份給太后的摺子,另外還附有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兒子、孫子都不懂事,老身就不留公公久坐了。」
連公公笑著道辭,轉身到了院中,停下腳步。
二老爺看著暗自發笑,他還生怕連公公沒看戲的好興致呢。
「我的事早就不歸你管了,別對我發號施令。」襲朗正對大老爺道,「我比你更清楚我在做什麼。」
「可你又何苦如此?!」大老爺被氣極了,都沒發現連公公出現在院中,也知道顧忌什麼都沒用了,「等會兒摺子送到宮裡,你我的下場還是一樣,只是更麻煩而已!你瘋了不成?連輕重都分不清楚了!?」
襲朗不理他,轉頭對連公公拱手行禮,道:「老夫人交給您一份摺子?」
連公公笑著走到襲朗面前,深施一禮,「沒錯。」語必將摺子遞給襲朗。
襲朗拿到手裡,借著院中一排排大紅燈籠的光看完,諷刺一笑,問:「您要不要看看?」
連公公連連搖頭,「老夫人已經病得神志不清,想來摺子上也是些糊塗話,不需看。」
大老爺滿臉驚詫。
二老爺已是面如死灰。
襲朗將摺子信手拋到趙賀手裡。
趙賀會意,取出火摺子,將摺子燒了。
連公公看完竟是松了一口氣。
襲朗和聲道:「去喝一杯喜酒?」
連公公就哈哈地笑著擺手,「我平日裡就愛多喝幾杯酒,酒量倒是尚可。只是,今日除非襲四爺能破例多喝幾杯,否則真沒什麼意思。再者,太子還等著我回話,您也忙著處理家事,就先告辭了。」
「行,改日我陪您多喝幾杯。」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襲朗喚趙賀送客。
連公公是太后面前很多年的紅人兒,如今竟轉頭投靠了太子。
太子呢?是他不允許襲朗頻繁來往之人,可看眼前這情形,兩人交情可是不淺,太子這算不算是干涉朝臣的家事?!大老爺絲毫沒有麻煩迎刃而解的輕鬆,因為襲朗已經給他埋下了一堆隱患——
香若松、錢老闆此刻肯定去酒席宴前鬧起來了。丟的是誰的臉?
他還想觀望幾年再站隊,而襲朗這分明是已有選擇,他日後是跟兒子保持一致還是反其道而行?
二老爺已是面色慘白,踉蹌著奔進室內,跪在老夫人面前失聲痛哭。
晚了,完了。
什麼指望都沒了。
大老爺也想哭,可他更想打人。他久久地凝視著襲朗,目光越來越陰寒可怕,沉聲道:「給我去祠堂罰跪等著家法伺候!我倒要看看,你今日是受著還是造反!」
趙賀送客回來,站到襲朗身邊。
襲朗吩咐道:「讓人給大老爺請一段時日的病假。明日二老爺父子就要被人告上公堂,事情也要宣揚的滿城皆知,大老爺急怒攻心,病倒在床。再有,請一位太醫過來。」
「是!」
襲朗這才對上大老爺的視線,笑意涼薄,「老夫人和二房不貪財,沒有今日,我設局也不能成事。你不動輒說出讓我休妻的話,我不會替你做主何事,可你說了。是以,今日不妨把話說明白。要我聽你的,已無可能,不如你明日趁熱打鐵,把我逐出家門,日後形同陌路?」
大老爺嘴角翕翕,怒瞪著襲朗。
「可你不會。你怎麼會那麼傻?你就是想殺了我,也要維持個父慈子孝的名聲。再把我趕出去,你這名聲可真就完了。」襲朗語聲愈發柔和,語氣透著安撫,「還是聽我的,與其上朝被言官罵得灰頭土臉,不如稱病在家躲個清靜。你放心,我不會放閒雜人等進府打擾你。」
大老爺分外緩慢分外吃力的抬手指著襲朗,手抖得厲害。他想說你這個混帳、逆子,我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跋扈殘酷的兒子!反了,真的反了……他心裡這樣想著,偏生一個字也說不出。喉間泛起一股腥甜,胸中氣血翻湧的厲害。
一口氣沒提上來,他的身形忽然向後仰倒,摔在地上。
襲朗微微一驚。他不記得父親是這麼氣性大的人,移步過去看了看,竟是真的暈厥了。
他剛要說話,二老爺慌慌張張從室內奔出來,抖著聲音道:「快傳太醫,傳太醫!老四,你祖母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