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周素梅被宮女領著進入了偏廳裡,她很是矜持的坐著,甚至瞪了眼一旁忐忑不安的兩個孩子,讓周丹陽和周叢陽大氣也不敢喘一聲,老老實實的坐在一旁。
周素梅收回來目光,這才覺得心裡妥帖些。看到這兩個孩子這般聽話,很是滿意的笑了笑,周丹陽和周叢陽見姑母笑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宮女略有些奇怪,都說這是萱妃娘娘的姐弟,怎麼看著差別這麼大?娘娘身上就帶著一股說不來的矜貴,行事做派像是一個大家小姐一般的,可是這兩個人卻是畏手畏腳的,似乎根本就沒見過世面一樣的。
雖然武定侯府早就沒落了,但是好歹太祖時候繁盛一世的世家大族,怎麼把孩子養成這樣?宮女想到這裡把目光對準了周素梅,心裡恍然,是了,早就聽說好好的一個家裡沒有主母,反而是讓大歸回家的妹妹管家,一個在夫家站不住腳的女子又怎麼能教導好孩子?
宮女想起這些八卦來就覺得很是興味,宮裡常年寂寞,倒是比外面還要喜歡嚼舌根,她一邊想著回去跟小姐妹又有了話題,一邊去了周清若的住的正房裡。
周清若這會兒正跟玲玉說話,「我一直見不到陛下,也不好把父親的事跟他講,我就想著……不如跟陸將軍說了。」
玲玉知道周清若這幾日為武定侯的事情煩擾,聽了點頭說道,「娘娘想的極是。」與其正面對皇帝說起這件事,還不如拐個彎,這樣皇帝還有時間做心裡準備……,更重要是陸佩寧出身世家大族,和一般人不同,肯定也是知道家裡有人這樣被牽連,需要如何處置相對的好。
周清若看玲玉這態度就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笑道,「那就這樣,你和陸將軍也是相熟的,你就替我跑腿。」
「不過是奴婢分內的事情。」玲玉很自然的說道,但是心裡卻是十分的溫暖,她就是喜歡周清若這樣……雖說名為主僕,但是心裡卻是很是平等的看待她,讓她越發的想要盡力伺候,照顧周清若。
玲玉這樣的眼界,這樣的能幹也並不是不是原委,她也是出身名門,是保定的大家族,只不過先帝的時候出了事情就被抄了家,男的流放,女的發賣,她當時不過六歲就受盡了苦楚……,再後來幾經轉折就到了武定侯周家成了周清若的婢女。
等著後來家裡伸了冤,恢復了名聲,她卻也是不願意回去了,父母,祖父母,早就亡故,只剩下一個叔叔,這個叔叔卻是吃喝嫖賭樣樣都玩,她想著與其回到家裡讓嬸嬸隨意的安排嫁人,還不如跟著周清若過日子,報答她的恩情,好在她的嫡親哥哥卻是個爭氣的,想了法子成了禁衛軍,上次傷好之後因為打死柯克木的事情竟然是在禁衛軍裡名聲大震,又得了陸佩寧的青眼,如今正是蒸蒸日上的時候。
玲玉現如今只想給哥哥找們好親事,把家業延續下去就滿足了,至於自己……,她早就打定好了主意,以後就在宮裡照顧未來的皇子,公主,一輩子不嫁人了。
周清若見陽光下,玲玉越發顯得秀美,嫺熟,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花一般的嬌嫩,心裡很是不舍的想著,這麼好的年紀,這麼好的顏色,應該要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才是。
就打定好想法,等著父親這件事有了著落就開始給玲玉找找合適的人家。
兩個人各有心思,說了一會兒話就看到宮女走了進來稟告說道,周素梅等人過來了。
周清若挽了下頭髮,就跟著玲玉去了廳堂。
周素梅在偏廳裡等了半天才看到那宮女又轉了回來,以為是喊自己過去,結果聽那宮女笑吟吟的對著坐在下首的周丹陽和周叢陽說道,「你們就是周小姐和周少爺吧。」
他們兩個是龍鳳胎,年紀相同,性格也相似,容貌更是七八分像,這會兒聽到宮女的話,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異口同聲的說道,「正是。」
那宮女瞧著好玩,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娘娘有請。」
周素梅見宮女不喊自己而是當著自己的面把兩個孩子叫了過去,臉色刷地的白了,立時有點惱羞成怒,可是想著這裡畢竟不是武定侯府,可以任由她做主,只好強忍了下來,等著怒氣消失之後心裡又有些的恐懼,周清若這是什麼意思?
周清若和周丹陽和周叢陽相差四五歲,這兩個人如今也才剛剛是十二三歲的年紀,正是對一切都充滿好奇,朝氣蓬勃的年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就如同失去生命力的老嫗一般的,很是死氣沉沉。
周清若想起自己在家的時候還因為武定侯府裡人敬重她是大小姐,時常會帶著這兩姐弟玩……,那時候雖然還是唯唯諾諾的,但是也沒有成現在這樣的。
看來,她真是高看了周素梅,她還是那樣的固執,那樣的堅持己見,不過因為自己好強被夫家所不容,就以為這世上的人都須得柔順聽話,甚至把自己唯一的女兒王玉珍也養成了那樣的性子。
簡直就是矯正過度。
她心裡就騰騰的冒著火,喝了茶水好一會兒才壓了下去,對著周丹陽很和周叢陽很是溫和,又親厚的問著一些家常,比如在家都幹什麼,讀什麼書?
兩個人見周清若穿著素雅中帶著奢華,舉手投之間透著雍容,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活潑好動的姐姐了,心裡很是害怕,可是這會兒又見她這般輕聲細語的說話,就好像從前沒有進宮之前一般,他們也漸漸的放開手腳來,開始一一回答。
不過片刻廳堂內顯得氣氛溫馨而融洽。
周素梅坐在偏廳內,只覺得度日如年,很是難受,到底周清若是什麼意思?她為什麼要只喊了孩子們過去?
難道這是要跟她示威?
想到這裡,周素梅就想起自己剛回到武定侯府的時候見家裡一頓就要吃五六個菜,三四種水果,衣服鞋襪更是每季都有,用的還是最好十兩一匹的杭綢。
她父母早亡,從小跟著哥哥武定侯相依為命的長大,那時候武定侯府已經只剩下一個空殼子,入不敷出,真可謂艱辛,很是節儉,兩個人一頓飯不過吃一個菜,一年也就做一件杭綢的衣服,不過是為了出門時候應應景,誰知道如今日子好過了,哥哥拼死在外面忙活,家裡的幾個孩子竟然這樣的鋪張浪費。
她就狠狠的訓斥了周清若一頓,又讓人把一些沒用的僕婦打法賣了,關了幾個院子,把一些日常嚼都降到最低,這才覺得心裡舒服。
結果周清若卻是帶著兩個姐弟去了自己的舅舅家裡,還給哥哥武定侯寫了信告狀。
她以為哥哥肯定會支持自己的,結果信裡卻回復說道,自己雖然在外,但是總歸還是養的起這個家的,以前是他沒本事讓周素梅和他一起受苦,現如今好了,他深受皇帝的信任,俸祿不說,下面的孝敬也很多,自然就不能虧待孩子,又說幾個孩子還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要太過苛刻。
氣的周素梅差點暈了過去,想著哥哥怎麼變的這麼鼠目寸光?不節儉的過日子……要是以後用錢的時候又怎麼辦?
後來果然應了她的那句話,武定侯被貶,家裡又變的艱辛,要不是她之前持家有道,又怎麼能堅持下來?等到周清若當上寵妃?
周素梅越想越發覺得自己才是對的,那有些恐慌的心又消失了,變成了無謂的自信。
好一會兒,剛才那宮女又來換周素梅,周素梅這才整了整衣服,矜持的走了出去。
周素梅在宮女的帶領下給周清若磕頭,周清若就這樣坐著受了,卻是沒有抬手讓她起來,她跪的實在是有些難受,忍不住抬頭瞄了眼周清若,卻見周清若低頭喝茶,好像根本就沒有見到她一般的。
周素梅心裡又氣又害怕,卻不敢發作,只低著頭不說話。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周素梅跪的膝蓋骨疼的時候周清若才問道,「周氏,我且問你,你為何克扣妹妹和弟弟的吃食?」
一旁的周丹陽和周叢陽彼此相視,心裡卻是一驚,他們兩個總是吃不飽,不過姑姑說家裡沒多少銀子了,總是要省著點,後來又把伺候他們的丫鬟婆子也賣了,只留下一個年過五旬的嬤嬤幫著兩個人打掃屋子,至於他們姐弟的衣服,鞋襪都得自己做,自己洗。
剛才看到茶几上的荷花酥實在是可口,沒忍住多吃了兩口……,當時只覺得周清若眼神別有深意,原來都看出來了嗎?
周叢陽畢竟是男子,在外讀書,見識要比周丹陽多一些,只覺得很是熱淚盈眶,想著還是姐姐好,隨即握緊了有些不安的姐姐周丹陽的手。
兩個人姐弟倆都從對方的眼睛看到了同樣的心境。
周素梅心裡憤恨,嘴裡自然不會恭敬,說道,「娘娘是不知道家裡的情況,自從你父親……,家裡已經不比往昔了,自然是要節儉,娘娘在宮裡錦衣玉食的,又怎麼知道家裡的日子?」這話暗指周清若不知人間疾苦,更是說她在宮裡只知道自己享受,不知道照顧家裡的意思。
周清若都快氣笑了,說道,「真是一派胡言,父親當時拿了五萬兩的銀子過來,你在最熱鬧的朝陽街買了三間鋪子,又在城郊置辦了個五百畝地的莊子,光是這兩樣一年就得七八百兩的盈利,至於剩下的三萬兩銀子放在寶月樓吃利息,那就更不用我說了吧?加起來一年最少也是五百兩的銀子,怎麼就不夠吃喝了?」
周素梅沒有想過周清若看著不聲不響的竟然把家裡的事情都摸清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很是難看。
周清若又厲聲說道,「姑姑要是在這般不知打進退,不懂得撫恤照顧我們周家的子嗣,那麼我真要跟父親說說了,為什麼姑姑當時說是來照顧家裡的,卻是只顧自己的孩子,不顧周家的血脈,難道是想要吞了這些銀子?那我只好請姑姑回夫家去了。」
要說周素梅節儉吝嗇是對的,但到從來沒有想吞什麼錢,又聽說要讓自己回去……,想起如狼似虎的婆婆嚇的差點暈死過去。
「你敢!」
周清若冷笑,「我為什麼不敢?現如今我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難道你還以為我是任你揉捏的人?」
看著周清若譏諷的笑容,周素梅這才感覺到滔天的恐懼,只覺得手腳發涼,她清醒了過來,是啊……,現如今周清若皇帝的寵妃,而自己不過是大歸的姑姑,說起來其實管這個家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