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李居雖然出身寒門,可是娶的娘子卻是一個大家族出來的,溫氏當時嫁給他的時候帶了二千兩的嫁妝過去,這十幾年下來更是經營有道,在京城置辦了一套二進的宅子,又給李居生了三兒兩女,很得李居的母親喜歡,李居也是多有敬重,一直都沒有納過妾,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日子過得十分的順遂。
如果是有什麼讓李家感到擔憂,那就是李居的脾氣了,每天都膽戰心驚的,生怕因為直言不諱的性子有個閃失。
結果這件事很快就發生了。
她們得到李居被投入大牢裡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時分了,李居的母親抱著溫氏哭道,「我兒的臭脾氣跟他爹一個樣子,他爹當了一輩子的先生,倒也恰當,可是這脾氣要是入仕那就是十分不合適,可是他從小聰明好學,讀書好,我又怎麼斷了他的念想?要知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不是?」
溫氏原本以為老太太出身不高,必然是個難以相處的,不過當時她家裡看重的則是李居的人品,倒也沒有去在乎這些,畢竟瑕不掩瑜,可是等著嫁進來之後發現,婆婆竟然十分的明理,並且對她很是維護,就是有時候李居忍不住對她高聲說話也會訓斥他。
「你娘子在家裡也是嬌生慣養的,你岳父不過是看你還算得用這才默許了你們的婚事,又是帶著那許多嫁妝,娘以前穿個湖綢的衣服也是要思量一番的,你媳婦來了就給我許多,就是每天穿一件也穿不完,這是誰的功勞?難道是你的?你那點俸祿養得起娘嗎?再說你一個泥腿子上來的,又有什麼資格對她發脾氣?你除了斷文識字,還有什麼能耐?」直說的李居一點脾氣也沒有。
當時溫氏只覺得眼淚漣漣的,想著真是遇到好婆婆了,大多數婆婆都是覺得自家的兒子好,數落媳婦,可是她家的婆婆卻是這麼護著她,自此之後她就少了客氣,越發盡心的伺候著婆婆,婆媳之間的感情十分的要好,就是李居有時候也會無奈的說道,怎麼娘子才像是您親生的。
家庭和睦必然會養出好兒女來,李居的三個兒子最大的已經是十二歲了,也是十分聰慧的,已經進了國子監,另外兩個也是聰明好學,很多人都說說不定李家這一次要出三個進士了。
只可惜這會兒聽到李居的消息,只覺得晴天霹靂一樣的……,三個兒子都趕了回來,大女兒和二女兒都已經嫁人,只有個小女兒承歡膝下,此時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
老太太怨恨的說道,「我就應該狠了心不讓他出仕。」
李家大郎到底是在國子監讀書,有幾分見識,見家裡人都哭的不行了,擦了擦眼淚說道,「娘,你去和舅舅說說,看能不能找人疏通疏通?」
大家都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溫氏,溫氏心裡一陣發苦,要是以前她還能回到娘家去找人,可是現在,德武皇帝登基之後,他們家就大不如前了,其實也不是他們家,許多功勳之家都沒有以前的影響力了,皇帝似乎特別厭煩這些閥門大族,反而更願意啟用寒門出身的人。
看到溫氏的神色,李家大郎心裡也就知道了,這方法是不成的,一家子又沉默了下來,溫氏小女兒問道,「那爹爹會怎麼樣?」
李家大郎面如死灰的說道,「惹怒聖顏,被押入死牢,多半已經沒有希望了。」同在國子監讀書的同窗裡,有個人的父親是在刑部的,曾經告訴他,進了死牢就等於死了,大周朝也就一個人從死牢裡出來過,那就是鼎鼎大名的不世名將,第一任武定侯,曾經跟著太祖打江山,立下汗馬功勞的人,據說當初武定侯夫人病逝,太祖就想把公主嫁給他,他卻死活不依,這才惹怒了皇帝,進了死牢,但是皇帝氣過之後又是捨不得,這才把人撈了出來。
李家大郎想著,難道父親還能和不世名將第一任武定侯相比嗎?
他雖然覺得父親頗有才華,可是跟這位武定侯相比,那自然是不夠看的,這麼一想,心裡越發的晦澀難過。
李居的小女兒抽泣道,「就不能想想辦法嗎?嗚嗚,我要爹爹!」李居的小女兒今年不過八歲,很得家裡人寵愛,這會兒知道父親估計有去無回了,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湧了出來。
溫氏想到李居平日裡面貌,一咬牙說道,「我豁出去這張臉皮的,這就去求求人。」長於大家的溫氏當然知道丈夫基本已經凶多吉少了,可是看著年幼的女兒,年邁的婆婆,還有一臉稚嫩但是力圖擔起一個家的大兒子,心似刀絞般難過,更生出種破釜沉舟一般的決心,家裡沒有了李居這日子還要怎麼過?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就要試一試。
老太太趕忙讓一旁的丫鬟拿了首飾盒子出來,遞與兒媳道,「我也沒有多少銀子,這裡的首飾你都拿去賣了,只要能找人說項就不要省銀子。」
李居的小女兒趕忙站了了起來,把自己頭上的金釵拔了下來,又解下手上的玉鐲子哭道,「娘親,把這個也賣了吧,我想救爹爹。」
溫氏看著小女兒如墨的眼眸裡滿是對父親的渴望,心裡一酸,眼淚又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第二天,溫氏就去了徐府,那是皇帝謀士徐寶晨的家府,雖然不大,卻是被許多人盯著,門口常年停著馬車,大多是想要走徐寶晨門路的人。
溫氏下了馬車之後很是緊張的站著,她早就知道求到徐家門口的人很多,但是這樣的情景還是讓她感到望而怯步。
她捏了捏手裡的名帖,又摸了摸荷包裡的五千兩銀票,帶著視死如歸的心情走了過去,據說那死牢裡成天不見光,一天也只給吃一頓,也不知道夫君他現如今怎麼樣了。
那守門的看到又是一個婦人過來,很是不耐煩的撇嘴道,「你找誰?」
宰相門前七品官,這些人向來都是狗眼看人低的,溫氏也不去計較,把自己的名帖拿了出來,那守門的小廝看了眼名帖,竟然露出幾分詫異的神色來,只是上下打量著她,半天都沒有說話。
溫氏心裡忐忑不安,想著如果連人都見不上,更談不上救人了……,她還記得和李居要好的工部主簿給她透了話,說現如今能救丈夫的也就只有這位徐寶晨了。
就在溫氏以為她要等很久的時候,守門的小廝說道,「是李大人的家眷啊?行了,你進去吧。」
溫氏頓時松了一口氣,趕忙走了進去。
徐府不大,過了影壁就看到一個年輕的丫鬟等著她,說道,「是李夫人吧,我們夫人等候多時,這邊過來。」
等著從徐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溫氏臉上帶著隱隱的興奮,又帶著些茫然不安,想起徐夫人說的話來,我們大人經常誇讚李大人,是國之棟樑,只可惜卻是李大人太過衝動頂撞了陛下……,要說能勸說陛下回心轉意的也就只有宮裡的萱妃娘娘了。
她當時就跪了下來給徐夫人磕頭,說道,要是能救我家相公,我願意做牛做馬報答夫人的恩惠。
李夫人似乎對她的態度很滿意,就說讓她回去準備準備,還問家裡有沒有孩子,溫氏聞弦歌而知雅意,馬上就說道家裡的小女兒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李夫人笑的更勝了,說道,那就明天把那孩子帶上,萱妃娘娘最是和善了,喜歡小孩子。
周清若這幾天其實也挺猶豫的,當時陸佩寧和徐寶晨過來見她,希望她能說服皇帝放了李居,她當時就直接拒絕了兩個人,原因沒有其他,她覺得自己還沒到可以干涉皇帝做決斷的時候,更甚者說,就算是能影響,她對朝中的事情一竅不通,就憑著這兩個人的說項然後冒然去勸皇帝?
不是她願意幫人,實在是她覺得自己無能為力而已。
可是等著徐寶晨的夫人遞了牌子進來的時候,她就約莫感覺到還是這件事。
***
皇帝在禦書房裡發脾氣,把東西都砸的稀巴爛,又把門口的兩名太監給杖斃了,隨後去了前殿……,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的,在這後宮裡,主子就是一切,他掌握著你的生殺大權,誰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王盛今天特別後悔,後悔為什麼偏偏跟著皇帝跑出來,昨天萱妃娘娘還說要釀制花露,他應該去幫忙才對,這樣就可以避開今天的暴風雨了!
可是現在什麼都晚了,他小心翼翼的跟著,生怕皇帝連他的臉面都不顧了,就像是之前的兩個太監一樣直接杖斃了。
不得不說,德武皇帝可真是個……心狠手辣,暴虐的性子,每次發脾氣的時候,你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戾氣!
想想就覺得害怕。
結果等著皇帝好容易回了禦寶殿的時候,王盛還以為會有萱妃娘娘在,皇帝的心情應該會好點,但是誰又能想到,這會兒萱妃娘娘竟然在廳堂裡見徐寶晨的夫人?
皇帝顯然很不高興,抬腳就去了周清若見客的廳堂。
剛走到外面就聽到裡面有個小女孩哭道,「娘娘,我爹真的是好人呢,在大興的時候百姓們還說要給爹爹建個廟,爹爹卻說他只不過做了應該的事情……,爹爹也從來不收人錢,曾經還有個士紳拿了銀子讓爹爹把審案子的時候讓他贏,他直接就拒絕了。」
皇帝臉色鐵青,王盛一看心想,完了,這又是要出事了!
「他們說我爹爹說了不該說的話,我來替他受罰行不行?娘娘,你就救救我爹吧。」
周清若看著孩子純真的眼睛裡都是淚水,就像是被水侵襲過的黑寶石,水潤迷蒙,又見她小小年紀這樣不顧一切,把頭磕的青紫一片,心裡竟然十分的難受了起來。